干出与你们的善心不相称的事。”这个回答拨动了全体在场人员同样敏感的心弦,他们都有一颗高贵的心。“我们都很喜欢你,比查先生,”米尼翁夫人动情地说。“我已经有六十万法郎了!”老实人杜梅说道,“你将来就在勒阿弗尔作公证人,并且接拉图奈尔的班。”杜梅夫人抓住可怜的驼背的手,紧紧握了一下。“你们已经有六十万法郎了!……”拉图奈尔一听见杜梅冒出那句话,立即抬起头来望着他,大叫道,“可是你还让这母女俩在这种地方住着!……莫黛斯特连一匹漂亮的马也没有!她从前有教她音乐的教师,教她绘画的教师,现在什么都没有……”“嗨!他有六十万,才几个钟头呢!”杜梅夫人叫道。“小点声!”米尼翁夫人说。这一阵大呼小叫时,比查那位庄重严肃的女东家一直端坐一旁,凝视着他。“孩子,”她终于开口说道,“周围的人都那么疼你,根本没想到我那句俗话的特殊含义。不过,我出了这个小错,你倒应该感谢我。你借此可以看到,你那些长处使你得到了什么样的朋友。”“那你们是得到米尼翁先生的消息了?”公证人问道。人间喜剧第一卷“他就要回来了,”米尼翁夫人说,“不过,这事咱们知道就行了,对别人要保密……等我丈夫知道所有的人都不理我们的时候,比查还一直给我们作伴,向我们表示最热烈最无私的友谊,我丈夫是不会让你一个人资助他的,杜梅。因此,我的朋友,”她极力将面孔转向比查说道,“你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和拉图奈尔商谈了……”“他年龄也到了,二十五岁半了。”拉图奈尔说,“孩子,为你提供方便,把我的事务所让给你,对我来说,这也是还清一笔债。”比查吻了米尼翁夫人的手,泪水扑簌簌落在她的手上。莫黛斯特打开客厅的门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比查满面泪痕。“是谁叫我的神秘侏儒伤心难过了?……”她问道。“嗨!莫黛斯特小姐,我们这些出生以后就在不幸的摇篮里长大的孩子,什么时候因为伤心难过而哭泣过呢?这里的各位,我很愿意把他们当作我的生身父母,我内心对他们非常依恋。刚才,他们对我也表现出同样的疼爱,所以我才流了泪。我要当公证人了,我可以发财致富了!啊哈!说不定哪一天穷比查要变成言比查了!这个早产儿有些什么大胆的计划,您并不全知道!……”他不禁高声大叫起来。驼背使劲拍拍胸脯,朝莫黛斯特飞快看了一眼,然后便站到壁炉前面去。那目光仿佛一道阳光,从他那紧紧梆梆的厚眼皮之间投射过来。他从这出人意料的可喜变化中,依稀看见一线希望,觉得可以询问一下他的女王的心事了。杜梅有一阵以为文书有了向莫黛斯特开口的勇气,他与朋友们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大家都明白他那眼光的意思,匣怀着人间喜剧第一卷既担心又好奇的心情注视着小罗锅。“我,我也有自己的梦想!……”比查又说道,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莫黛斯特。少女眼帘低垂。这个动作,对文书来说,已经透露了一切。“您喜欢看小说。请允许我在这无比快乐的时刻,将我的秘密透露给您。然后您告诉我,这小说的结尾是否可能。这个结尾,是我为自己的生活编造的。不然,发了财还有什么用呢?黄金就是幸福,这一点对我来说,比对别人更甚。我觉得,幸福就是使自己所爱的人富有!小姐,您懂得的事情那么多,请您告诉我,一个人是否能够不管他的外表是俊还是丑,只凭他的内心而叫人爱上呢?”莫黛斯特抬起眼来,定睛望着比查。这是极其严厉的质问,因为此刻莫黛斯特也和杜梅一样,对比查产生了怀疑。“一旦有了钱,我就要找一个美丽而贫穷的姑娘,象我一样的弃儿,受过苦,很不幸。我要给她写信,安慰她,我要好好作她的守护神。她会看透我的心,看透我的灵魂,她会同时拥有我的两宗财富,一是我温情地献出的黄金,二是我美好的心灵。我生来是个丑八怪,命运拒绝给我的美丽丰采,都用来装点我的思想了。我要象学者苦心寻找而不可得的一个什么原因那样,躲着不露面。说不定上帝长得也不漂亮……当然,这个女孩子,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想见见我。但是,我要对她说,我是一个丑八怪,我要把自己描绘得其丑无比......,,比查说到这里,莫黛斯特两眼死死盯住他,几乎脱口问人间喜剧第一卷出:“你怎么知道我的恋情?……”这句话来。此语果真出了口,那她的事情倒是再清楚不过了。“如果我能够因为心灵充满诗意而被人爱上,那该多么幸福!……若是有一天,这个女子觉得我只不过有些畸形,你们说说,那我就该比最美的美男子还要幸福,比让您这样的天仙爱上的天才还要幸福吧……”莫黛斯特满面绯红,这就将少女的秘密几乎全部泄露给了驼背。“对,使自己所爱的人变得富有,不考虑人长得俊丑,而从精神上让他喜欢,这是不是叫人爱上的办法?这就是可怜的驼背的梦想,往日的梦想。今天,您慈爱的母亲刚才将我未来财宝的钥匙给了我,答应从经济上给我帮助,使我能够盘进一个事务所。可是,在成为一个哥本海姆式的人物之前,还必须知道,这样的脱胎换骨是否有用。小姐,您对此事有何想法呢?……”莫黛斯特完全惊呆了,竞没有发觉比查在盘问她。情人的圈套比老兵的圈套设得巧妙。可怜的姑娘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怜的比查!”拉图奈尔夫人低声对丈夫说道,“他莫不是疯了吧?……”“你这是想把《美女与怪兽》的童话…变为现实,”莫黛①《美女与怪兽》,法国《博蒙夫人童话》中的一则:一头怪兽爱上一位漂亮的姑娘,姑娘也为怪兽善良的心地所动,后来怪兽变成了王子,二人终成眷属。人间喜剧第一卷斯特终于开口了,“可是你忘了,那头怪兽后来变成了沙尔芒…王子。”“您真的这么想么?”矮子说道,“我还一直以为,这种变化无非是说明一种现象,就是内心一旦变成了可见的东西,就会以其辉煌的光焰使丑陋的外表变得无足轻重。如果人家不爱我,我就继续隐姓埋名,如此而已!您和你们全家,”他转向自己的女东家说道,“到那时候,在你们面前的就不是一个为你们效劳的矮子,而是一个活人加一笔财产了。”比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装出很平静的样子,对其他三个打牌的人说道:“该谁出牌了?”他心里却在痛苦地思索:“她希望别人爱上她,她在和一个什么冒牌伟人通信。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呢?”“亲爱的妈妈,已经九点三刻了,”莫黛斯特对母亲说道。莫黛斯特·米尼翁向朋友们告别,上楼睡觉去了。希望偷偷恋爱的人,光有比利牛斯狗、母亲、杜梅夫妇、拉图奈尔夫妇这样的人侦察你倒不要紧,你还不会处于危险的境地。可是一个钟情于你的人要侦察你呢?……那就是宝石碰宝石,火对火,智斗智,就是一个各项相互关联的完整的方程式了。星期日早晨,比查的女东家总要来接莫黛斯特去望弥撒。比查抢先一步,在木屋别墅前面巡逻,等待着邮善一①这名字的意思是风流侗傥。人间喜剧第一卷“今天有莫黛斯特小姐的信么?”他见邮差这个职位卑微的官员来到,便这样问他。“没有,先生,没有……”“最近这些时候,我们给国家添了不少生意啦!”文书高声说道。“啊!妈的,是这么回事!”邮差回答道。莫黛斯特每天这个时候都站在百叶窗后面守候邮差。她从自己卧房里看见了比查,并且听到了这次小小的秘密会谈。她下了楼,走到小花园里,气得嗓门变了调,呼唤道:“比查先生,您在哪儿?……”“我在这儿,小姐,”驼背答道。他到了花园小门边,莫黛斯特亲自给他开门。“您竟然干出这样可耻的侦探勾当!请告诉我,您是不是将这个也列入您的本领之中,以博得女人的青睐呢?”少女厉声问道,试图用目光和女王的架势将她的奴隶压得哑口无言。“是的,小姐!”这个奴隶骄傲地回答道。“啊!我真想不到,”他接着低声说道,“小小的虫豸还能为灿烂的明星办事!……可是事实却是如此。您希望猜透您的心思的人是您的母亲,是杜梅夫人,是拉图奈尔夫人,而不是一个几乎终生都不被人理睬的人,是不是?可是这个人全心全意为您效劳,就象您为一时的用场在这花园里摘下的一朵花。他们都知道您在恋爱,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您怎么恋爱。象使唤一条机警的狗一样使唤我吧!我一定乖乖地听从您的吩咐,我一定守卫着您,永远也不狂吠乱叫,而且绝不议论您的行为。我要求于您的,就是容许我为您效劳,别无其他。您的父亲将人间喜剧第一卷一个杜梅养在您家狗窝里,您也养一个比查好了!结果怎么样,您以后告诉我……。这个可怜的比查,什么要求也没有,连一根骨头都不要!”“那好,我马上试用你,”莫黛斯特想摆脱一个如此精明的看守,便说道,“你马上到格拉维尔去,到勒阿弗尔去,一个旅馆一个旅馆地去找,看看是否有一位叫亚瑟的先生从英国来到……”“请听我说,小姐,”比查打断莫黛斯特的话,毕恭毕敬地说道,“我干脆到海边散步去得了。您无非是今天不想让我上教堂罢了:如此而已。”莫黛斯特望着矮子,目瞪口呆。“请听我说,小姐!您用围巾和药棉遮住双颊,可您睑上并没有肿块……,您所以在帽子底下戴上双层面纱,无非是为了能看别人而不被别人看见。”“你怎么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呢?”莫黛斯特满面绯红,高声叫道。“嘿!小姐,您没有穿紧身衣!就是长了肿块,也没有必要穿好几条衬裙以遮掩您苗条的身段呀!也没有必要戴上旧手套来隐藏您的双手呀!也没有必要穿上破旧的靴子来隐藏您美丽的纤足呀!也没有必要穿上不象样的衣裳……”“好了!好了!”她说,“现在,你告诉我,怎样才能使我相信你确实听从我的吩咐了呢?”“我的东家要去圣阿德雷斯,可是他很不乐意去;他心眼又确实好,不愿意剥夺我的星期日休息。那好,我就主动要求去吧!……”人间喜剧第一卷“去吧!那我就会信任你了……”“您肯定在勒阿弗尔不需要我么?”“不需要。你听我说,神秘的侏儒。你看,”她指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对他说道,“刚才飞过一只鸟,你看得见鸟儿留下的痕迹么?那好,我的行为也象那纯净的空气一样清白,是不会比鸟儿飞过留下更多痕迹的。你让杜梅放心好了,让拉图奈尔夫妇放心好了,让我的母亲放心好了!你要知道,这只手,”说着,她伸出自己的手。那是一只皮肤细腻、小巧玲珑的手,十指尖尖,微微翅起,光线都能透过。“在我父亲归来以前,这只手绝不会允诺别人,甚至不会被人们称之为情人的人印上一个亲吻。”“那您为什么不愿意我今天到教堂去呢?”“刚才我对你说了那么些话,要求你为我做事,已经给了你很大的面子。你现在还盘问我么?……”比查一言不发,鞠躬告辞。他心头一片喜悦,径直跑回东家家中。他开始为隐姓埋名的女主人效劳了。过了一个小时,拉图奈尔先生和夫人来接莫黛斯特。莫黛斯特抱怨说,她牙疼得要命。“我简直连换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她说。“那就留在家里吧!”心地善良的公证人老婆说道。“噢,不,不!我要为父亲顺利归来而祈祷,”莫黛斯特回答,“我想过了,我就这么穿得暖暖和和出去,对我只会利多弊少。”于是米尼翁小姐上教堂去了。她单独走在拉图奈尔夫人的身边。她拒绝挽起陪媪的手臂,因为她一想到马上要见到人间喜剧第一卷她那位伟大的诗人,内心便激动不已,浑身发抖。她生怕拉图奈尔夫人会盘问她。目光一扫,看上第一眼,不是就要决定她的前途么?男子一生中,难道还有比这第一次赴约更为甜蜜的时刻么?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激情,此时此刻都进发出来。这种激动的心情还会有第二次么?象爱乃斯特·德·拉布里耶尔那样,寻找自己最好使的剃须刀、最漂亮的衬衣、白得无可挑剔的领子和最讲究的外衣时所品尝到的那种无名的快感,是否还能重来呢?与这个庄严的时刻相关联的东西,人们也都将它们奉若神明。这时,人们自己创作出的神秘诗篇,与女性的诗篇可以相提并论。待到彼此都把这些看透了的那一天,这一切也就烟消云散了!森林深处寂寞开无主的又甜美又苦涩的野果之花,大概体现了阳光的欢乐;卡那利在《少女之歌》中则说,这体现了植物本身的欢乐,因为正是百花天使才使它有了发现自己的机会。上述的每一件用品,难道不就跟那野花一样么?说这些话的目的,无非是叫人们忆起,正象许多以艰辛的劳动和对前程的忧虑来开始其一生的穷人那样,这位谦逊的拉布里耶尔还不曾被人爱恋过。他前一天晚上来到勒阿弗尔,抵达以后象一个爱俏的女人一样立即上床睡觉,以便消除旅途疲劳的痕迹。此刻他洗过了澡,刚刚更衣完毕。怎样梳洗以突出自己的美,事先都已精心考虑过。此时此刻将他的全身画像拿出来可能比较适宜,哪怕是为了证明莫黛斯特即将写的最后一封信言之有理也好。爱乃斯特生于图卢兹一个很规矩的人家,与作他保护人的那位首相的家庭沾点亲。爱乃斯特的外表颇为气派。可以人间喜剧第一卷看得出来,他从摇篮时代起便开始受到良好的教育。多年来办公事的习惯又不知不觉使他的神情变得庄重严肃,因为书生气是妨碍一个人变得少年老成的。他身材适中,突出之处是面庞线条细腻,看上去亲切柔和,虽则面色不够红润,皮肤仍为暖色。他蓄着小小的唇髭,修剪成马扎兰…式的两撇,为他的面容增色不少。若不是有这一男性的证据,说不定他就很象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了。他的面部轮廓和嘴唇是那么精巧细腻,牙齿珐琅那么透明,排列又那么整齐,几乎叫人以为那是假的。看到这些,人们真要认为这是一个女人。在这些女性的特点之上,再加上柔和的表情,柔和的土耳其人一般的蓝眼睛以及娓娓动听的言谈,你就会完全理解为什么那位首相给他这位年轻的私人秘书起个绰号叫“德·拉布里耶尔小姐”了。丰满、纯净的前额,恰到好处地镶嵌在浓密而乌黑的头发之中,象是在沉思,在默想,与完全为忧郁哀愁所笼罩的面部表情构成浑然一体。突起的眉峰,虽然轮廓十分优雅,还是遮掩了目光。当他眼帘低垂遮住眼珠时,便构成一个可说是忧愁的外表,更增添了他忧郁的神情。这种内心对自己的隐隐怀疑,我们用谦逊这个词,使他的容貌和人品都得到生动的表现。如果我们再指出一点,也许大家对他的整个面貌会更加了然。按照绘画的规定,他那个椭圆形的头大概还应该更长一点;他头发长得很低,显得额头过于狭小,下巴收得太快,按照绘画的比例,大概得要求下巴和①马扎兰(160¨_1661),法国红衣主教,政治家,路易十三朝的首相直继任到路易十四亲政。人间喜剧第一卷额头之间距离更大一些。所以他的面孔象是压扁了似的。他的眉毛有些过浓,双眉之间距离过近,嫉妒的人都是如此。劳碌已在他的眉宇之间犁出了一条城沟。有一种人,体格定型较晚,一到三十岁就突然发起胖来。虽然拉布里耶尔此刻还很瘦削,但是他属于这种类型。对于熟悉法兰西历史的人来说,这个年轻人颇能使人忆起路易十三那张既有王家气派、又有些不可思议的面孔:稳重之中带点莫名其妙的忧郁,在王冠之下显得十分苍白;喜欢打猎的辛苦,却厌恶正经的工作;跟自己的情妇在一起非常羞怯,甚至对她毕恭毕敬;对任何事不闻不问,以致听任别人砍掉自己朋友的脑袋。看到他那张睑,你会想到:要么这是一个虔信天主教的哈姆莱特,要么就是患有什么不治之症。要解释其中的缘故,恐怕只能说是他因对母亲采取行动,给父亲报了仇而感到内疚…。不过,使路易十三面色苍白、浑身无力的蛀虫,在爱乃斯特身上,只不过是对自己缺乏信心而已,再加他是那种从没有女人向他说过“我多么爱你!”的男人,尤其是他的一片忠诚无人理睬,所以格外胆怯。这个可怜的小伙子,从一位首相的下台里,听到了一代王朝的丧钟;此后在卡那利身上,他又遇到了华丽的苔藓掩盖下的顽石。于是他现在正在寻找一个值得爱恋的主宰自己的人。这种哈巴狗寻找主人的惶惶不安心情,赋予他国王找到了自己①路易十三的父亲是亨利四世,被反对派暗杀,而反对派受到亨利的王后玛丽·德·梅迪契的支持。路易十三为父报仇,处死了玛丽·德·梅迪契的宠臣孔西尼,并迫使她远离宫廷。人间喜剧第一卷的哈巴狗时的那种神情。这种忧郁,这些情感,满面痛苦的神色,使这位审核官的面庞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漂亮得多。女人们将他归入面色阴沉的美男子一类,他听了相当不快。在每个人都想独占鳌头的时代,他自然要算是已经过时的一类人。对自己缺乏信心的爱乃斯特,于是乞灵于当时很时髦的服装来给自己提高威信。为这次一眼定终身的会面,他穿了一条黑裤子,靴子擦得锃亮,浅黄色的背心,露出一件做工极为精细、钉着乳白色扣子的衬衣,黑领带,蓝色小礼服,佩带玫瑰花形的徽章,礼服紧贴着后背和腰身,大概是新式裁法做的。他戴着漂亮的麂皮手套,佛罗伦萨青铜塑像的颜色,左手拿着一支小手杖和帽子,那种姿态相当富有“路易十四风度”。按照这一时间这种地点的要求,露出他那很巧妙地拢在一起的头发,阳光照在头发上,闪射出绸缎般的光芒。弥撒一开始,他就在教堂大门下站定。他端详着教堂,每一个基督徒,尤其是每一个女教徒将手指浸在圣水中的时候,他都仔细地注视着。莫黛斯特来到时,一个内心的声音对她喊道:“就是他!”那礼服,那基本上属于巴黎气派的举止,那玫瑰花形的胸饰,那手套,那手杖,那发间的香气,没有一样是勒阿弗尔的。所以,当拉布里耶尔扭过头来打量高大而又骄傲的公证人老婆、矮小的公证人和那个臃肿的怪物哒是女人之间常用的词,那天莫黛斯特正好打扮成那个样子)时,这个可怜的姑娘看见门顶上透进的阳光整个照亮了那张富有诗意的睑庞。她虽然有了思想准备,仍然觉得心头猛地挨了一击。她不会弄错,因332 人间喜剧第一卷为一朵小小的白玫瑰花几乎将那玫瑰花形的徽章遮住。不露名姓的姑娘,戴了一顶旧帽子,帽子下面蒙上了双层的面纱,爱乃斯特是否会认出她来呢?……莫黛斯特真害怕自己心爱的人再看她第二眼,赶紧装出老妇人走路的姿态。“老伴,”小个子拉图奈尔一面朝自己的位置走去,一面说,“这位先生不是勒阿弗尔人。”“嗨!外地人来的多了!”公证人老婆回答道。“可是外地人什么时候来参观过我们的教堂呢?”公证人说道,“这教堂的历史还不到二百年呀!”整个作弥撒的时间,爱乃斯特都伫立在门边,他在女客中没有看见一个能将他的希望变为现实的人。莫黛斯特到了仪式快结束时,才算控制住自己的颤抖。她领略到的快乐,只有她自己才可以描绘。终于,她听到了一个相当体面的男子在石板地面上走动的脚步声,因为弥撒已经作完,爱乃斯特正在教堂里绕圈子。这时教堂里只剩下了“爱好”虔诚的人,爱乃斯特正对他们进行精细的和透彻的分析。他注意到,一个头戴面纱的女人从他身边走过,挎着她胳膊的一位“教友”浑身颤抖。只有这一个女人遮住自己的面孔,这使他顿生疑窦。他怀着恋人的好奇心仔细研究了莫黛斯特的衣着,更证实了他的怀疑有根有据。拉图奈尔夫人离开教堂时,他也走了出去,保持相当大的距离跟踪着她,见她和莫黛斯特一起回到了王政街。按照惯例,莫黛斯特在那里等待着晚祷时刻的到来。爱乃斯特打量了一下这幢房屋,见门口挂着盾形人间喜剧第一卷 333标志…,便向一个行人打听这位公证人的姓名。那个行人几乎带着骄傲的神情告诉他,这人名叫拉图奈尔先生,是勒阿弗尔的头号公证人……。他沿着王政街走去,想住宅子内部望上一眼。这时莫黛斯特望见了她的情人,于是她谎称自己病得很重,不能去作晚祷了。拉图奈尔夫人便留下来给她作伴。可怜的爱乃斯特便白白巡逻了一番。他不敢到安古维尔去溜达,他将乖乖服从当作是事关自己荣誉的大事,便准备回巴黎去。等车的时候,他写了一封信。大概第二天弗朗索娃·珂歇能收到这封信,信封上的邮戳是勒阿弗尔。每星期日,拉图奈尔夫妇在晚祷后将莫黛斯特送回木屋别墅,然后在那里用晚饭。所以一等病人觉得好些,他们便上山回安古维尔,比查也陪同他们前来。兴高采烈的莫黛斯特这时才打扮得漂漂亮亮。下楼吃晚饭时,她把早晨的化装、所谓睑上的肿块都忘个一干二净,她哼唱着:再不沉睡了,我的心!紫罗兰已向上帝捧出哇醒的芬芳。比查看见莫黛斯特的模样,不禁有些浑身发颤。在他眼中,莫黛斯特已判若两人,她的肩上似乎已长出爱情的翅膀,她活象空气中的女精灵,面颊上透露出欢乐美丽的红光。“这支歌,你给谱了那么好听的曲子,歌词是谁写的呀?”米尼翁夫人向她女儿问道。①这种盾形标志挂在公证人的家门上。人间喜剧第一卷“是卡那利,妈妈,”她回答道,顿时一片红晕飞上她的面庞,从脖颈直到额头。“卡那利!”侏儒高叫起来。莫黛斯特的秘密中他唯一还不知道的事,她的口气和红晕已经告诉了他。“他,这个伟大的诗人,也创作小夜曲么?……”“他只是写了一些简单的诗句,我大着胆子将自己模糊记得的德国曲子套了上去……”“不,不!”米尼翁夫人接口说道,“这是你创作的曲子,我的女儿!”莫黛斯特感到自己的睑越来越红,便拉着比查走了出去。她把比查带到小花园里。“你可以给我帮个大忙。”她低声对比查说,“在我父亲带回来的钱财问题上,杜梅对我母亲和我保密。我想知道到底有多少。杜梅以前不是给我爸爸寄去了五十多万法郎么?我父亲不是那种人,离家四年,才将本钱翻了一番。他乘坐一艘自己买的船回来,光是他给杜梅的一份,就高达六十万法郎呢!”“用不着去盘问杜梅,”比查说道,“您是知道的,您父亲米尼翁先生走的时候,损失了四百万。他肯定又把这些赚回来了。可能他将所赚的百分之十给了杜梅。所以,从这位可敬的布列塔尼人自己承认拥有的财产来计算,我的东家和我,我们推测,上校的财富可达六百万到七百万……”“啊,父亲!”莫黛斯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抬眼望天,说道,“你这是给了我两次生命啊!”“啊,小姐,”比查说道,“您爱着一个诗人!这一类人可人间喜剧第一卷 335多多少少都有点那喀索斯…的味道!他能好好爱您么?一个整天忙着遣词造句的人是很乏味的。小姐,花的种子并不等于花朵,一个诗人并不等于诗意,这两种情形是差不多的。”“比查,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子!”“小姐,美貌是一层面纱,它常常用来遮掩许多缺点......,,“他是天底下最有天使般心肠的人……”“但愿上帝叫你看准了,”矮子双手合十说道,“并且使您幸福吧!这个人也和您一样,可以将冉·比查当一个奴仆使唤。那我不当公证人了,我要投身研究,研究科学……”“为什么?”“咦!小姐,为了给你们带孩子呀,如果你们肯让我给孩子们当家庭教师的话……啊,您愿意听我的一个忠告么!喂,您放手让我去干吧!我会深入到这个人的生活和日常习惯中去,探明他是不是善良,是不是爱动怒,是不是脾气好,他是不是能尊重您——您是值得他尊敬的——,他是否能够爱情至上,将您置于一切之上,甚至置于他的天才之上……”“如果我已经爱上了他,了解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天真地说道。“唉!这倒是真的。”驼背大叫起来。此刻,在客厅里,米尼翁夫人正对她的朋友们说:①那喀索斯是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他只爱自己,什么人都不爱。爱神阿佛洛狄忒惩罚他,使他迷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最后精疲力尽地跌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