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不是谈论什么马的时候,这些马先等等再说,一定要 找到马的合法主人才行。” 罗林斯冷冷地注视着约翰?格雷迪说闭上你的嘴巴!” “他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每个人都明白了不是更好嘛!”上 尉说道,“不过,这里不是你们久留的地方。你们要是在这里呆下 去会丧命的。然后还会出现一系列别的问题。你们的证件丟失 了,又举目无亲。如果有人来这里寻找某人,但该人并不在此地。 谁也找不到这些文件,诸如此类等等。你明白吗?谁愿意自找麻 烦?谁能说某某人曾在这里?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只有疯子才 会说上帝在这里,但人们都清楚上帝并不在这里! ” 上尉伸出手,用指关节重重地敲击着那扇门。 “你们不必非杀了布莱文斯不可! ”约翰?格雷迪叫道。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本来可以将他带回到卡车上,根本没有必要杀了他。” 门外又传来钥匙圈叮零当啷的响声。房门随即打开了。上尉 向走廊昏暗处的一个人影扬起一只手来。 “请等一会儿。”他叫道。 上尉又转过身来,站在那里打量着他们两人。 “还是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他说道。“因为我喜欢你们,像 你们一样,我也有过年轻的时候。当时,我就是喜欢同年龄比我大 的小伙子在一起,因为我要向他们学习一切事情。那还是在新莱 昂的利纳雷斯镇,当地正在庆祝圣佩德罗镇的节日,记得在那个狂 欢之夜,我当时正与这些大青年呆在一起。他们都在喝着梅斯卡 尔酒,并品尝着各种美味佳肴你们知道什么是梅斯卡尔酒 吗?——当时,那里还有一个女人。而这些青年都奔向这个女人, 去占有她。我是最后一个。轮到我去她那里的时候,她说我年龄 还太小等诸如此类的话,一 口回绝了我。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男人我能做些什么呢?我又不能回 到朋友当中去。因为那样大家都会知道我没和这个女人勾搭上。 因为事情是明摆着的。一个男人不应当在决定做一件事之后,忽 然又退缩了。为什么要畏缩呢?仅仅是因为他变卦了。而作为一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个真正的男人是不应该出尔反尔的!” 上尉将手攥成拳头,举起来接着说: “或许这些人事先告诉她让她拒绝我,以博大家一笑。他们会 给她钞票或者一些小恩小惠什么的。然而,我可不能让这个婊子 给我添麻烦。我回去之后,他们并没有笑,谁也不敢笑。你看,在 这个世界上我一直坚持这样的处世方式。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如 果我走到那里,那里就不会有人笑。如果有人正在笑,我只要一露 面大家立刻就鸦雀无声了!” 约翰?格雷迪他们两人被士兵带着攀着石阶,爬上了四层楼 梯,穿过一扇铁门,来到用铁片铺设的狭窄过道上。房门上亮着一 盏灯,灯光下可以看到看守士兵回头向他们一笑。远处一片荒芜 的山岭在映衬着暗夜中的苍穹,俯首下望便是监狱的大院。 “这是佩里卡拉监狱,”看守说。 他们跟着士兵走下狭窄的过道。途经一间间昏暗的牢房,亲 身体会到了牢房里面的囚犯们所过的那种郁郁寡欢心情万分沮丧 终曰冥思苦想的生活。监狱大院的对面,沿着一排排、一层层的狭 窄过道,到处可见一盏盏昏暗的灯光映照出牢房的铁栅栏。牢房 内整夜点燃着还愿蜡烛。距此三个街区之遥的教堂钟楼传来了低 沉的钟声,荡漾着东方文化所特有的那种庄严肃穆。 他们被关在位于监狱顶楼拐角处的一间牢房中。装着铁条的 牢房门关上时铿然作响,接着就是门锁转动到位时“卡嗒”的一声 响。他们静听看守士兵顺着狭窄过道返回去的脚步声,又听到那 扇大铁门被关上的响声,然后就万籁倶寂了。 他们躺卧在由锁链系在墙壁上的上下层的铁床睡铺上,睡塾 肮脏,臭不可闻,而且油腻腻的,布满了虱子。清晨醒来,他们又顺 着四层楼的铁梯,拾级而下来到大院,与其他犯人站在一道等候点 名。尽管是按楼层顺序点名,但花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的名字还是 没有点到。 “我想我们的名字不在这儿吧!”罗林斯说道。 牢房内早饭供应的仅仅是肉汤玉米稀粥,此外便别无他物了。 骏马边境一 I I部曲‘第部 m 接着他们被赶到院子里去放风。他们来到这座监狱的第一天,把 力气全都消耗在斗拳上了。等到夜晚被关进牢房时,个个都筋疲 力尽浑身是血。罗林斯的鼻梁骨被打断,肿得老高。这座监狱不 过是由狱墙围绕的小村落,里面经常人声鼎沸,是进行物物交换的 小市场,各种东西都有,从收音机、毛毯到火柴和钮扣,甚至彼此交 换鞋钉。交换者之间经常发生争斗。支撑这一切的基石是腐败与 暴力。正像财政标准在商品社会中的作用一样,这里在这个实行 绝对平均主义的圈子里,衡量每个人的标准只有一条,那就是他是 否乐意去杀人。 他们终于躺下入睡了。到了早晨,一切又周而复始。他们俩 背靠背地同别人搏斗,被击倒了,彼此将对方扶起来,再继续打下 去。到吃中午饭时,罗林斯嘴痛得不能咀嚼食物。“他们这是要害 死我们啊! ”他嚷道。 约翰?格雷迪把菜豆挤压捣碎,又在装菜豆的锡罐中加水制成 薄糊后,推给罗林斯吃。 ■I'" “你听我说,”他说,“别让他们觉得不必非把我们怎么样不可。 你听见了吗?我倒宁愿让他们把我弄死,我别无所求!要末他们 把我们杀死,要末让我们自己活下去,别无其他选择! ” “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地方! ” “我知道是什么滋味!我才不在乎呢!” 罗林斯啜着粥,从锡罐口上方瞟了一眼约翰?格雷迪,说广你 长得像他妈的浣熊!” 约翰?格雷迪调皮地咧着嘴笑着说:“那末你自己长得像个 啥?” “我他妈的怎么能知道自己的长相?! ” “你倒应当希望自己能长得像浣熊的样子就好了!” “别说了!我不能再笑了,因为下颚都给打断了!” “别担心!没有那么严重!” “我真他妈的倒霉! ”罗林斯说。 约翰?格雷迪又咧嘴笑了,他说:“你看见站在那边一直望着我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们的那位高个子老兄了吧?” “我看见那个臭王八羔子了。” “你看,他正在向我们这边看呢! ” “看见了。” “你看我应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我应当走过去,抡起拳头,照他的嘴巴重重打上一拳。” “你他妈的真有种!” “你看我的!” “你图什么呢?” “省得他走这段路呗!” 等到第三天傍晚,一切照旧。两个人都半裸着身子。不料有 人手里拿着一只盛满碎石砂砾的短袜,照准约翰?格雷迪狠命一 击,结果敲掉了他下颚上的两颗牙,左眼也打得完全睁不开了。第 四天,恰逢星期日,他们用布莱文斯留下的钱买了几件衣物,一条 肥皂,并冲了一个澡。他们买了一听番茄汤罐头,将罐头盒放在燃 着蜡烛残根的火焰上加热,又用罗林斯的旧衬衣袖口裹起垫着罐 头盒以免烫手。两人将罐头盒传来传去地喝着里面的番茄汤。这 时夕阳已经落到监狱两边高高耸起的墙头上了。 “你听我说,我们这样也许还行丨”罗林斯说。 “别图舒心,让我们过一天算一天吧! ” “要离开这里得花多少钱?” “不知道,不过我想总得花一大笔钱吧! ” “我想也是。”' “怎么上尉的朋友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猜想他们正等着 瞧,也许还有保释的余地。” 他将罐头盒递给罗林斯。 “你喝了吧!” “还是你喝了吧!就剩下一点汤了。” 罗林斯接过罐头盒,将汤一饮而尽,又往罐头里加点水,摇晃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 了几下,大口咽进肚里,然后坐在那儿,眼望着空罐子。 “如果他们认为我们有钱,为什么不对我们更好些呢?”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个地方不归他们管。他们只管什么 人进来和什么人出去。” “可能是这样。”罗林斯说道。 高墙顶上的强力照明灯忽地亮起来了。监狱大院里正在活动 的几个人影忽然停下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影子又移动了。 “快响熄灯号了!” ' “还差几分钟呢!” “真没有想到竟有这样的鬼地方! ” “说不定在你脑海中闪现过各式各样的牢房吧! ” 罗林斯点了点头说可是我倒没想到会有这副模样的牢房。” 在荒漠深处,天正下着毛毛细雨,在风中不时飘来一股阴湿的 防腐油的味道。在监狱大墙的一角有一间临时搭建的用煤渣砌成 的房子,里面的电灯突然亮起来了。一个阔绰的囚犯,配有厨师与 保镖,像一个流放的地方官一样住在里面。房子安着纱门,门后隐 约可见一个人影在走动。屋顶上,囚犯们在晒衣绳上晾晒的衣服 像万国国旗一样在晚风中迎风招展。罗林斯向灯光处点了点头。 “你见过他吗?” “见过一次。一天晚上,他站在门口抽着雪前烟。” “你偶尔也学会点当地的方言吧?” “会几句。” “pucha是什么意思?” “烟卷头。” “那末tecolata是什么意思?” “也是烟卷头的意思。” “一个烟卷头,有几种该死的说法?” “不知道。你知道papazote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是什么?” “就是大亨。”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他们就这样称呼住在那边的那位花花公子。” “对!” “咱俩是一对粗人啰!” “是一对傻瓜!” “是一对大笨蛋!” “谁都可能成为大笨蛋! ”约翰_格雷迪说道,“意思是指一个令 人讨厌的人。” “是吗?那末说,我们在这里是头号的大笨蛋了?” “没得说。” 他们又坐下了。 “你在想些什么?”罗林斯问道。 “我在想着从这儿站起来要有多么酸痛。” 罗林斯点点头。此刻,他们观察着那些在耀眼的聚光灯下走 动着的犯人们。 “一切全都因为那匹该死的马! ” 约翰?格雷迪俯下身在两只靴子中间吐了一 口唾沫,然后向后 靠了靠说,“这与马没有什么关系。” 那天夜里,他们如同教士助手一样躺在牢房的铁架上聆听着 从街区房舍里传来呼呼的鼾声,远处的犬吠声打破了这夜色的宁 静。两人在静夜中均勻地呼吸着,但都未曾合眼人睡。 “我总想,我们两个都是强悍的牛仔。”罗林斯说。 “是的!可能是吧!” “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把我们干掉!” “这个我明白。” 两天过后,那位大亨打发人来叫他们去他那里。傍晚,一位细 长个子的男子穿过大院来到他们牢房,弓着身请他们跟他走一趟, 说罢,便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看他 们是否站起来跟着他走。 “你看怎么办呀?”罗林斯问道。 约翰?格雷迪僵硬地站起来,用一只手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说: 署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III “赶紧抬起屁股,起来走一趟吧c” 这位大亨的名字叫佩雷斯。他住在一个单间房里,屋中摆着 一张锡铁折叠桌和四把坐椅,靠墙一面放着一张小铁床,墙角处立 着一个餐具橱,和一个放着盘碟的架板,旁边还有一台三个炉眼环 形喷头的煤气灶。佩雷斯站在那里,透过小窗户向院子里望着。 他转过身来时,用两个手指轻快地打了个手势。去请他们俩来的 那个男子,便迈步退出,并将房门关上。 “我的名字叫埃米略?佩雷斯,”他说,“两位请坐J 他们拉过桌旁的两把椅子坐下了。房内的地板是用木板条镶 嵌的,但未用钉子钉上。四周墙壁的砌块也没有涂上灰泥。屋顶 架杆的油漆还没有剥落,松散地搭在墙壁最顶一层砖石上。屋顶 马口铁的薄板全是沿着边一块块铺起来的。这种简陋的结构,可 以说只消几个人就能在半个小时之内全部拆卸并可再铺起来。然 而,房间里有一盏电灯和一架煤气取暖器,地板上还铺着地毯,墙 上还挂着一张张从挂历上剪下的图片。 “两位年轻人,”这位先生说,“你们倒挺喜欢斗拳,是不是?” 罗林斯刚要开口,便被约翰?格雷迪打断。 “是的,我们特别喜欢斗拳。” 佩雷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人约四十岁左右,头发已经花 白,嘴上留有两撇小胡子。他拉出第三把椅子,装出随便的样子走 到椅子后面坐了下来。他把胳膊肘倚在桌上。桌上刚刚刷过绿色 的油漆,透过油漆,啤酒厂家的商标依稀可见。他把两个手掌合拢 在一起,说道:‘ “嗨!整天光斗拳了,你们关在这儿有多久了?” “大约一周了。” “你们计划在这里要呆多久?” “首先,我们压根儿就没打算到这里来!”罗林斯嚷道。“我认 为这跟我们的打算根本不沾边儿!” 佩雷斯微笑着说:“美国人一般不会在这里久留,有时候,他们 来这里只住两三个月,然后便离开了。对美国人来说,这里的生活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可不怎么好,他们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 “您能够帮我们离开这里吗?” 佩雷斯耸耸肩膀,两手摊开说道: “行,当然,这个我办得到。” “您自己为什么不设法脱身呢?”罗林斯问道。 他往椅背上靠了靠,嘴角又露出笑容。他突然把两个手臂摊 丌一扬,像放飞怀中的鸟儿一样。他带着那种一般的泰然自若的 神情,好像他觉得他们能理解这种可能是美国式的手势似的。 “还是让我给你们说个明白吧,还不是因为我有政敌的缘故。 我在这里住得不怎么好。我必须有一大笔钱才能作出妥善的安 排。这可是一笔花销大的买卖啊!” “你要打我们的主意可是找错人了! ”约翰?格雷迪说。“我们 身上一文不名!” 佩雷斯表情严肃地打量着他们。 “你们若是没钱怎么能获释呢!” “还得请您指教呀!”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没有钱,你就一事无成。” “那我们就寸步难行了!” 佩雷斯打量着他们,他俯身向前又将两手合拢,似乎在揣摩事 情该怎么办好。' “这种事情非同小可,”他接着说,“你们并不了解这里人的生 活,你还认为这里的打斗仅仅是为了夺得诸如鞋带、香烟等鸡毛蒜 皮之物吗?这种看法未免过于天真了!你知道什么叫天真吗?天 真就是想法幼稚。你知道吗,事实的真相往往与其外表大相径庭。 你不能住在这里而不依靠他人。你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再说你 又不会讲本地话。” “他会讲! ”罗林斯说。 佩雷斯摇了摇头,向约翰?格雷迪说不!你不会讲,或许你 在这里再住上一年你才会听懂这里人的话。然而你们不会有一年 的时间了!你们没有时间了。如果你们不相信我,我就不能助你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们一臂之力了。你明白我的话吗?我真是爱莫能助啊!” 约翰?格雷迪看着罗林斯,说哥们,准备好没有?咱们走 吧 “好,咱们走!” 他们将椅子拉后,站起身来。 佩雷斯抬头望了望他们,说:“请坐下!” “坐下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佩雷斯用手指咚咚地敲击着桌子,说道“你们两个都是傻瓜 蛋,真是愚蠢之极。” 约翰?格雷迪站在那里,手扶着房门,他转身瞧着佩雷斯。约 翰的脸破了相,下巴往上翘着,眼睛浮肿得睁不开,颜色发青如同 李子一般。 “您怎么不照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约翰?格雷迪说,“您 说要我们相信您,可是我们还蒙在鼓里,您就应当告诉我们才是。” 佩雷斯并没有从桌旁站起来。他坐在那里,身子向后仰靠着, 眼睛望着他们两人。 “我无法告诉你们,这是真话,对于那些归我庇护的人,我倒可 以说几句,但对其他人嘛……” 他随即用手背一挥,打了个对其他人不予考虑的手势。 “其他人只不过是外界的人罢了,他们生活在那个无尽无休具 有各种可能性的世界中。只有上帝说得出他们未来的结局如何, 而我却不能。” 翌日清晨,罗林斯正从大院穿过,忽然一个持刀的男子猛地向 他袭来。他从未见过这个人。这人手持的刀也不是那种自制的小 刀,而是那种意大利制的弹簧折刀,下端有着黑色的角制手把。只 见这人把刀放在齐腰处,向罗g斯的衬衣部位猛刺了三刀,罗林斯 向后跳着躲闪了三次。罗林斯弓着肩膀,猛挥着两只胳膊,就像一 个人在审视自己身体的流血情况。待那人第三次挥刀刺过来时, 罗林斯转身撒腿就跑,他一只手捂着肚子,衬衫上全是血,又粘又 湿。 这时,格雷迪来到他身边,罗林斯背靠着墙坐在那里,两只手 捂着肚子,浑身抖个不停,似乎在发慌。约翰?格雷迪跪在他的面 前,试图把他的手臂拉开。 “让我瞧瞧伤口,他妈的!” “那个臭婊子养的,臭王八蛋!” “让我看看!” 罗林斯向后靠了靠,继续骂道:“那个坏蛋! ” 约翰?格雷迪揭开罗林斯血迹斑斑的衬衫。 “还不算太严重。”他说,“不算太严重。” 约翰_格雷迪用手做成杯形推压着罗林斯的腹部,以便推血过 宫。他发现下端刀口最深,外衣饰带被切断,所幸尚未触及腹壁。 罗林斯低头看了看伤口,说道,“真糟糕!那个臭婊子养的。” “你能走动吗?” “能 o” “走走看!” “嗨呀!那个该死的!”罗林斯又叫道,“那个臭婊子养的。” “往前走啊!伙计,你不能呆在这里!” 他扶着罗林斯站起来。 “走啊!让我扶你走!” 他们穿过四方院,来到大门口警卫室。一位看守士兵从碉堡 暗门往外望,他看看约翰?格雷迪,又瞅瞅罗林斯,然后便打开大 门。约翰?格雷迪把罗林斯交到那些曾经拘捕过他们的士兵手中。 士兵们将他放在椅子上坐下,便打发人去找这座监狱的长官。 鲜血从罗林斯伤口中滴落在地上,染红了他脚下的地板。他双手 捂着肚子坐在那里,过了 一会儿,有人递给他一条毛巾。 随后的儿天里,约翰?格雷迪尽量不在院子里走动。他环顾四 周,试图从那些陌生的面孔回望着的眼睛中寻找那位持刀行凶的 人,但没能如愿。在这些同牢房的囚犯中,他也结识了几个狱友。 如来自尤卡坦州的一位老头儿,他不属于这里的任何帮派,但大家 对他都很尊重。还有来自塞拉利昂,皮肤黝黑的印第安人。还有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纏mmsmMmm灑靈羅. mf靈mm醫rnrnm 名叫鲍蒂斯塔的两兄弟,在蒙特雷市杀死过一位警察,又放火焚 尸,两兄弟最后被捕时,哥哥的脚上还穿着那位警察的鞋。几位朋 友都一致认为,佩雷斯此人曾甚有权势,但到底权有多大,谁也捉 摸不透。还有人说,他根本没有被囚禁在监狱内,在夜晚他便溜出 监狱大门活动。据说他在城里有妻子和家人,实际上那个女人是 他的姘头等等。 约翰?格雷迪试图从士兵处打听有关罗林斯的消息,但是他们 都声称一无所知。在罗林斯遇刺后的第三天早晨,他又穿过大院, 敲响了佩雷斯的房〖j。这时,他身后院子里嗡嗡的讲话声突然中 止了。他感到周围人们的眼光都在盯着他。佩雷斯的那位高个子 管家给他打开门,只瞥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向远处,把院落周遭 扫视了一^番。 “我想找佩雷斯谈谈。”他用西班牙语说。 “你找他谈什么?” “我想从他那儿打听我的那位朋友的消息。” 那位管家关上房门,约翰?格雷迪在门口耐心静候着。又过了 一会儿,门再次打开,“请吧丨”管家叫了一声。 约翰?格雷迪迈步走入室内,佩雷斯的这个管家关上房门后倚 门而站,佩雷斯则坐在桌子一边。 “你的那位朋友情况怎样了? ”他问道。 “我来正要向你打听这个!” 佩雷斯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请坐吧!” “他还活着吗?” “来来,我让你坐下嘛!” 他走到桌子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来点咖啡吧?” “我不喝,谢谢。” 佩雷斯身子向后仰靠着。 “有什么事情我能为你效劳吗?”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 % 边 B _ _ m m 190 “请告诉我我那位朋友现在怎样了。” “恐怕你一听完我的回答,就会转身走掉了。” “那您让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佩雷斯笑了笑。“天啊r他接着说当然是想听你讲讲关于 你们过去犯罪生涯中的事情了!” 约翰?格雷迪打量着他。 “和一切阔佬们一样,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享乐开心。” “你这是拿我开心吧?” “是的,在英语中,你们是用leg这个字表达这个意思,对吗?” “是的,你觉得自己是个阔人吗?” “不是,开个玩笑罢了。我非常愿意练习讲英语,并且觉得是 一种享受,同时可以排遣时光。你在哪里学的西班牙语?” “在家里。” “在得克萨斯吗?” 是的 O “你是跟家里的佣人学的吗?” “我们家里没有佣人,只有雇工。” “你过去进过监狱吧?” “没有!” “用西班牙语讲,你在家庭中是个不争气的人,不是吗?也就 是说是家庭中的逆子,对吗9” “你对我一点也不了解。” “或许不了解3告诉我你们为什么相信能通过某种非正常的 途径而获释呢?” “我跟你讲过你搞错了。你根本不了解我的信仰。” “我去美国旅行多次,还是熟悉美国的。你们就像犹太人一 样,通常亲戚都很富有,你曾经住过哪个监狱?”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从未进过监狱,罗林斯现在在哪里?” “怎么9你认为你那位朋友碰到的那件事该由我负责吗?根 本不是那么回事!” “你认为我来这里是要跟你做什么交易吗?我是想要了解我 的朋友究竟怎么样了 ?” 佩雷斯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说即使像这样一个地方,我 们大家所关注的是日常生活中最基本的东西,而你们盎格鲁-撒克 逊人却以这种罕见的方式将自己的思想封闭起来。有段时间我还 以为这不过是他们那种特权阶层的生活使然,其实并不是这样。 而是他们的思想在作怪罢了 !” 佩雷斯舒适地靠坐在位子上,用手轻叩一下太阳穴,接着说: “我决不是说盎格鲁-撒克逊人愚蠢,而是说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看 法不够全面。他们总用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看世界,他们只观察 那些自己愿意看到的事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明白就好! ”佩雷斯接着说,“一般说来,我能够从别人认为我 有多蠢这一点上来判断这个人的智商高低!” “我并不认为你这个人愚蠢!我只不过不喜欢你罢了。” “啊!原来如此,说得好!说得好!” 佩雷斯的那位男管家仍然倚着门站在那里。约翰?格雷迪看 了他一眼,这人的眼睛像笼中鸟一样,现出茫然的神色。 “他听不懂我们的谈话,”佩雷斯说,“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好 “我已经把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了。” “那就好!” “我得告辞了。” “如果我不让你走,你能走掉吗?” “能。” 佩雷斯笑了一笑问?/‘你是个爱打架斗殴的人吗?” 约翰?格雷迪坐着,背向后一仰。 “监狱在某些方面如同——你们怎么说的?” “美容院。” “美容院是个传播流言蜚语的大好场所。谁的经历故事在这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里都被广为传播,尽人皆知。犯罪行为总会引起人们的兴趣,这是 大家都明白的。” “我们从来没有干过任何犯法的勾当。” “目前还没有得出这个结论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佩雷斯耸了耸肩膀说他们目前仍在调查。你的案子尚未作 出定论。你认为已经结案了吗?” “他们查不出什么来的。” “天啊! ”佩雷斯叫道,“我的上帝,你倒真相信什么冤有头债有 主吗?这并不是什么查证核实的问题。只不过是选择决定的问 题。就像在商店选购一套适合的服装一样。” “他们倒没有要仓猝结案的样子。” “即使在墨西哥,他们也不能无限期地把你们拘留在这儿。因 此,你必须采取行动。一旦你被指控,那就悔之晚矣!届时他们签 发下文件,再想行动,就困难重重了。” 说毕,佩雷斯从衬衣口袋里掏出香烟隔着桌子递给格雷迪,而 格雷迪却一动不动。 “没事丨”佩雷斯说,“抽支烟又不是共进晚餐,决不要你承担什 么义务。” 格雷迪俯身拿了支烟卷,叼在嘴上。佩雷斯从口袋里掏出打 火机,“叭!”地一声打着火,点上了烟卷,又隔着桌子递了过来。 “你在哪儿学的斗殴?”佩雷斯问道。 约翰?格雷迪使劲地吸了一口烟,往靠椅后一仰。 “你想了解什么?” “我只想知道一般世人想要知道的东西。” “一般世人都想知道些什么?” “一般世人想知道你有没有胆量是不是个勇敢的男子汉?” 佩雷斯自己点上一支烟,将打火机放在桌子上的烟盒上面,接 着喷出了一缕细长的白色烟雾。 “这可以决定你的身价。”佩雷斯说道。 骏马辺境三部曲?第部 。:p/^:;rr':::r':;rf:f/A:}::f:.'r ini “可是有些人并没有身价!” “你说得对!” “这些没有身价的人该怎么办呢?” “这些人都该死!” “我并不怕死!” “这很好呀!这只能帮助你早上西天,却帮不了你活命。” “罗林斯死了吗?” “没有,他还活着。” 约翰?格雷迪推开椅子拔腿要走。 佩雷斯若无其事地笑起来,“你看看,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一回 答你的问题,你就要开路了。” “我认为不是这样!” “你必须赶紧拿定主意,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的时间永远不 像想象中的那样充分。” “自从来这里后,我的时间多得都不知道怎么打发好了。” “我希望你还是考虑一下目前的处境为好。你们美国人有时 的想法很不切合实际。你们认为事情有善有恶,这种想法实际上 是一种迷信。” “难道你不认为凡事都有善恶之分吗?” “没那回事!我认为这纯粹是一种迷信!这是一个不信仰上 帝的民族所抱的迷信的看法。” “你认为美国人不信仰上帝吗?” “是的!你难道不这样认为吗?” “我不这样认为。” “我看到他们毁坏自己的财产。有一次,我见到一位美国人在 毁他自己的一辆汽车,手里拿着用西班牙语说叫榔头的东西,你们 英语管它叫什么?” “叫锤子。” “仅仅因为汽车发动不起来,他就用锤子猛砸汽车。我们墨西 哥人会干这种蠢事吗?” 骏马边境111部曲?第|部 “我不知道。” “墨西哥人决不会干这号事情!墨西哥人认为,汽车本身并没 有善与恶之分。即使汽车内部坏了,他知道毁了汽车也无济于事。 因为他知道好与坏的真正所在。而盎格鲁-撒克逊人却以一种与 众不同的思维方式反倒认为墨西哥人迷信!究竟谁迷信呢?我们 都知道事物都有其不同的属性。譬如,说这辆车是绿色的或者说 其内部装有某种发动机,但汽车本身不应该受到影响。同样,对一 个人也应如此,或更应如此。一个人身上可能有某些邪恶的东西, 然而我们并不认为这邪恶是这个人生来就有的。那末他从哪里得 来的呢?他从哪里沾染上这一邪恶的呢?他又怎么自认为是恶习 的呢?不!在墨西哥邪恶确实存在着,它不胫而走。或许某一天, 邪恶会找到你的门上。或者说不定已经抓住了你。” “或许吧!” 佩雷斯笑了笑,说道?/‘你要走尽可以走了,我看得出来,你并 不相信我同你讲的这番话。这与对金钱的看法是一样的。我认为 美国人一直就有这样的问题。美国人说钱是铜臭,但金钱本身并 没有这种特别的属性。而墨西哥人决不走极端,也不会把金钱放 在特殊的位置上来说明金钱无用。为什么这样做呢?如果这钱是 好钱那就很好嘛。墨西哥人没有坏钱!墨西哥人没有这类问题, 也没有美国人那种非常怪诞的想法。” 约翰?格雷迪俯身在桌上的烟灰缸内将香烟捻熄。在那个世 界里香烟本身就是金钱。而他弄断的还在烟灰缸内燃烧未熄的那 支烟就几乎没怎么抽。约翰?格雷迪说道广你听我说。” “请讲吧! ” “还是回头再说吧!” 约翰?格雷迪站起身来,然后又望了望那位倚站在房门边的佩 雷斯的男管家,那人则看着佩雷斯。 “我想你要了解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佩雷斯问道。 约翰?格雷迪转过身来说你改变主意,不想告诉我了吗?” 佩雷斯微笑着说哪里话!你太给我面子了。可是,这个机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0- 构共有三百个工作人员,谁也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 “有人在操纵一切!” 佩雷斯耸耸肩说或许可能吧。这片天地,我说的是在这里 监禁常常给人一种假象,好像一切事务都控制得很好。然而,如果 这些人果真控制得住那些工作人员也就不必呆在这里了 !你明白 问题的症结所在了吗?” “当然明白!” “你现在可以走了。我将怀着极大的兴趣关注你未来的情 况。,’ 佩雷斯说完,立即向那位男管家打了个小小的手势,那人从门 旁让开路,将门打开。 佩雷斯用西班牙语叫了一声“青年人! ” 约翰?格雷迪转过身来应道:“嗯。” “小心那些和你一道进餐的人。” “好吧!我会注意的。” 约翰?格雷迪转身迈步出去走到院里c 约翰?格雷迪腰里还揣着布莱文斯给他的钞票,仅剩下四十五 比索了。他想买一个带柄的小刀,可是谁也不愿卖给他。他不能 肯定是没有货,还是有货而不愿卖给他。他故意在大院里溜达闲 荡。他看见鲍蒂斯塔兄弟正倚在南墙阴凉处纳凉,他们抬起头来 打着手势让他过去。 约翰?格雷迪来到他们跟前,蹲了下来。 “我要买一条河鳟鱼。”他用西班牙语说道。 他们都点点头,一位名叫福斯蒂诺的人搭腔了 C “你有多少钱?” “还剩四十五比索。” 他们坐在那里有好长一会儿。那位印第安人黝黑的脸上流露 出思前想后、沉思默想的神情。好像这是件复杂的交易,会引起各 种各样的后杲似的。福斯蒂诺抿了一下嘴唇幵始说话,“好吧!”他 说道。 约翰?格雷迪瞧着他们,他们那黑色的眸子闪闪发光。即使眼 睛里面蕴藏着狡诈,也决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他顺势坐在泥土 地上,拔下左脚上的皮靴,伸手在靴子里面摸索着,掏出了一小叠 价值四十五比索的纸币。那些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穿上靴子 坐丫一会儿。突然,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折叠的钞票巧妙地一抛, 那张折着的钞票便飘到福斯蒂诺的脚下。然而,福斯蒂诺仍坐在 那里没有动弹。 “好吧! ”他说道,“今晚就要买到。” 他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穿过院子往回走。 一股柴油机车排放出来的烟雾,夹杂着油臭气味,从院子上空 飘过。他听到门外大街上过往车辆的嘈杂声,想起原来今天是礼 拜日。他靠着墙独自坐了一会儿,远处传来孩子的啼哭声。这时, 他忽然看见那位来自塞拉利昂的印第安人正从院中走过,他便向 他打招呼。 那位印第安人走了过来。 “请坐下吧! ”他用西班牙语喊道。 那位印第安人坐下,从衬衣内袋里掏出一个由于污渍而变软 的纸袋。他将纸袋递给约翰?格雷迪,里面装有少许玉米花和一叠 玉米壳纸D “谢谢你! ”约翰?格雷迪说道。 他接着拿出一张小纸条,对折一下,将粗糙多筋的烟丝挑进去 卷上,用舌头舔好,再把烟丝交给印第安人。这位印第安人自己卷 好一支烟后,将纸袋放回衬衣内袋中,接着又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用 半英寸长的水管联轴节制作的打火机,打着火后用手拢着,给约 翰?格雷迪点上烟之后,那人也接着点上自己的香烟。 约翰?格雷迪向这位印第安人表示谢意,他用西班牙语问你 有客人来访吗?” 印第安人摇了摇头。他没问约翰?格雷迪是否有客人来访,而 约翰?格雷迪还以为印第安人有什么新闻向他透露。有些在狱中 广为流传的新闻,他在流放期间一概不知,然而那位印第安人似乎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并没有什么消息奉告。他们倚墙坐着,不停地吸烟,一直抽到纸烟 烧成灰为止。印第安人抖掉了烟灰,站起身来,穿过院子向前走 去。 中午他也没去吃饭。他坐在那里,两眼望着院子,试图察言观 色,审时度势。他觉得过往的人们都在注视着他,一会儿又觉得这 些人可能在尽力不去看他。他大声地自言自语说这种想法会要了 自已的命。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这样自言自语同样也会要自己的 命。又过了一会儿,他猛地从睡意蒙昽中惊醒过来,抬起了一只 手,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个地方坠入梦乡,真是越想越感到可怕。 他目测了一下前面大墙阴影的宽度,估计当半个大院都被阴 影笼罩时,大概是四点钟左右。又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朝鲍蒂 斯塔兄弟坐着的地方走去。 福斯蒂诺抬头看了他一眼,打着手势让他走过去。他告诉格 雷迪稍微靠左一点迈上一步,接着又告诉格雷迪他就站在那东西 上面。 他刚要低下头去看,又止住了。福斯蒂诺向他点了点头用西 班牙语说广请坐下吧!” 约翰?格雷迪坐了下来。 他刚低头去看发现脚底下有一根细绳,他用西班牙语说“细 绳”,接着用手一拉,沙石下面露出一把小刀,他用手拿住将小刀塞 在裤腰带内侧,然后站起来便离开了这里。 这可比他想象的要好,这是一把墨西哥制的弹簧折刀,柄已失 落,透过外镀层可依稀看见内层的黄铜。他解开缠在小刀上的麻 线,用衬衣擦了又擦,吹一吹刀槽并在靴后跟上敲了敲,又揿幵按 钮,只听“咔嗒”一声,这折刀就打开了。他把手腕背上的一绺汗毛 弄湿,试试刀刃是否锋利。他一条腿站着,另外一条腿搭在这条腿 的膝盖上,在靴底板磨刀,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声音, 他立刻将小刀折起,放回口袋,转身走开。从他身旁走过的两个人 正要去厕所,他们一边走一边向约翰?格雷迪挤眉弄眼地笑着。 半个小时之后,晚饭号响了,他还坐在那里,直到最后一人进 人食堂大厅,他才走进去,端起了托盘去排队领饭。这天正好是星 期日,许多犯人都在吃妻子或家属送来的美餐,大厅里空了一半, 显得冷冷清清。他手里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菜豆、玉米饼及一 碗说不出名字来的杂碎炖菜。他选了一张在角落里的餐桌,准备 在桌旁坐下进餐,那里有一个年龄并不比他大多少的小伙子正独 自一人坐在餐桌旁边一边吸烟,一边喝着杯子里的水。 约翰?格雷迪站在餐桌一端,将托盘放下,用西班牙语说了一 声请原谅!” 那个小伙子瞥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喷出两缕青烟,他点了一下 头就去端杯子,这时只见他的右前臂内侧刺有青色花纹,一只被大 蟒盘绕着的美洲虎正在奋力挣扎。他的左手大拇指肚上刻有美籍 墨西哥少年犯的十字形标记以及其它五个印记,除此之外,再没有 什么异乎寻常的特征了。约翰?格雷迪刚一坐下,立刻就意识到为 什么这个小伙子独自一人坐在这儿进餐了。然而,这时再起身换 个座位已经为时过晚。他便用左手拿起餐匙开始吃饭。这时,他 听见食堂的大门“卡嗒”一声关上了,声音大得压过了餐匙与金属 托盘碰撞发出的响声。他向大厅前面望去,发现不再有人在那儿 排队领饭了。两名士兵也走掉了。他继续吃饭,只觉得心脏怦评 地剧烈跳动,嘴巴焦干,食物吃下去味同嚼蜡。这时他从衣袋中拿 出刀子别在腰间。 那个小伙子捻熄了烟,将杯子放在托盘上这时,监狱大墙外 的大街上传来一阵阵狗吠声,小贩们叫卖玉米饼的声音也不断传 进来。约翰?格雷迪意识到,要不是这大厅死一般地静寂,他是不 会听到大街上的喧嚣声的。他悄悄地着腿,将弹簧刀打开拉长 了,别在腰带扣下。那个小伙子站在那里,跨过长椅,端起托盘转 身沿着餐桌向另一侧走去。约翰?格雷迪左手握着餐匙,右手紧握 托盘。那个小伙子走到他的对面没有停步便过去了。约翰?格雷 迪低着头偷眼盯着他,那小伙子转到餐桌的尽头蓦地转身,举起托 盘猛地直照约翰?格雷迪头上斜劈下来。这一切举动都没有逃过 约翰?格雷迪的眼睛。飞来的托盘边缘径直向约翰?格雷迪的眼睛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劈来。托盘里的锡铁杯稍稍有点倾斜,杯里的汤匙有点底朝上,在 空中却几乎纹丝不动。小伙子满头油光水滑的黑发披散在他那张 楔形的脸上。这时约翰?格雷迪也顺手将自己的托盘扔过去,那飞 来托盘的一角将约翰?格雷迪的托盘的底部砸了一个凹痕。约翰? 格雷迪踉踉跄跄地向后退,跨过长椅又挣扎着站起来,他还以为落 下的托盘会与餐桌桌面碰击而砰然作响,但那个小伙子并未放下 托盘,沿着长椅的侧边走来,再一次将托盘举起向约翰?格雷迪头 上狠劈过来。约翰?格雷迪继续后退,举起托盘挡住对方的袭击, 这时两个托盘相撞发出一阵阵叮当的声音。他这时第一次发现小 伙子在托盘遮掩下,手里握着一把匕首,那匕首好像一只阴冷而坚 硬的蝾螈,正想方设法钻到他体内寻求温暧。水泥地板上撒满的 饭渣残汤使约翰?格雷迪滑了一下,他立即跳到一边,一手从腰带 中抽出那把刀子。一面挥动着托盘,反手劈去,正好击中对方的前 额。那小伙子吃了一惊,企图以托盘挡住约翰?格雷迪的视线。约 翰?格雷迪退后了几步直到背靠着墙,又闪避到一侧,抓起托盘向 那小伙子的托盘砍去,想要击中他的手指。那小伙子在约翰?格雷 迪与餐桌之间跳来闪去,他一脚踢倒身后的长椅,托盘噼里叭啦的 撞击声打破了大厅的沉寂。那小伙子额头被打破,鲜血顺着左眼 角流下来。他再次扬起托盘佯攻,距离如此之近,约翰?格雷迪都 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气味。那小伙子继续佯攻,忽然抽出刀直向约 翰?格雷迪的衬衣胸口处剌来。约翰?格雷迪立即用托盘挡住腰 部,弓着腰沿墙来回移动,同时紧紧地盯着对方那对黑眼珠。小伙 子一言不发,动作准确灵活,身手不凡。约翰?格雷迪知道他与此 人并无宿怨,推断对方只是个雇佣的杀手。约翰?格雷迪挥起托 盘,连续向小伙子头上砸去。对方迅速俯身闪避,抽身便又向约 翰?格雷迪扑上来。约翰?格雷迪抓住托盘,沿墙来回跳跃挪动。 他用舌头抿了一下嘴角,嗅到一股血腥味,他知道自己脸部已经受 伤,但尚不知伤势如何。他知道小伙子准是个颇有名气的杀手,因 而才被雇佣。他脑子里忽然一闪,说不定自己会在此地丧命。他 望着那小伙子的一双黑眼珠,那样深不可测,里面闪烁着一股冷冰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冰茫然无神的凶光,反映出那青年罪恶的经历。约翰?格雷迪沿墙 躲闪跳跃,用托盘向小伙子斜劈反攻。他的上臂外侧及前胸下部 均遭刀伤。他转过身来,举起刀,向那小伙子连刺两次。那小伙子 脚步轻盈,行动柔若无骨,只见他轻轻一闪,避过了刀锋。那些坐 在桌边的人看见这场恶斗逼到眼前,个个如惊弓之鸟一般,悄悄地 离幵长椅退开c约翰?格雷迪又转过身来,举起托盘向那小伙子乱 砍。小伙子身体作下蹲状,他双臂伸开,两条细罗圈腿支撑着瘦弱 的身子,如同一个黝黑体弱的侏儒,正弯腰蹲踞在那里。只见尖刀 从他胸前划过几个来回,那小伙子身手敏捷变化神速,一会儿悄然 地弓腰,一会儿有气无力地迂回着逼近。他们两人彼此都紧盯住 对方的眼睛,以便看到死神是否来临。他们过去看到过死神,他们 知道死神降临时眼睛如何失色,而人会变成一副什么模样! 突然,托盘“当啷”一声落在瓷砖地板上,约翰?格雷迪意识到 是自己失手掉落的。他用手摸摸衬衣,粘糊糊的沾满了鲜血,便又 在裤腿处擦了擦手。那小伙子举着托盘,遮住约翰?格雷迪的视 线,使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他那种架势仿佛在恳求对方浏览一 下公文,可是这个托盘由于成千上万次的使用,已然坑坑洼洼斑痕 累累,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可看的。约翰?格雷迪渐渐朝后退却, 最后便慢慢地坐在地上。他两腿蜷曲着歪在身下,颓然地倒在墙 m 边,两只胳膊软软地垂在身体两旁。那小伙子把托盘放低,轻轻地 放在桌子上。忽然,他哈下腰猛地拽住约翰?格雷迪的头发,逼他 头向后仰,要割他的喉咙。这时约翰?格雷迪迅速地从地上拾起刀 子,猛地朝对方胸口刺去。刀尖扎进那小伙子的心脏,他又将刀把 向侧面一扭,刀刃顿时在那小伙子的体内折成两半。 那小伙子的匕首也“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从他蓝色工作衫左 面口袋用以别花束的扣眼里,喷涌出一团亮晶晶的鲜血。他两膝 一软,瘫倒在地上,一头栽倒在对手的手臂中。大厅里有几个人在 观望着这场恶斗,他们转身准备离开,就好像剧院观众急切地想避 开拥挤的人群一样。约翰?格雷迪扔下刀把,推了推搭拉在他胸前 的那个油光水滑的脑袋。他滚到一边,摸索着找到小伙子那把匕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首。他推开P体,抓住桌角,挣扎着站起身来。他身上的衣服因溅 满斑斑血迹而下垂着。他顺着餐桌慢慢向后退,转过身来跌跌撞 撞地走向大门,拉开门栓,就摇摇晃晃地消失在深蓝色浓重的暮霭 中了。 食堂大厅里的灯光射向院子里,照射出一道狭长的光带。随 着那几个来看他的人来到门口,那光影不停地晃动,在暮色中光线 逐渐变暗下来。没有人随他走出大厅。约翰?格雷迪手捂着肚子, 小心翼翼地向前拖着脚步。沿着监狱高墙设置的探照灯随时都可 能亮起來,鲜血在靴子里随着他迈步向前而噗唧噗卿作响。他瞧 瞧手中的匕苜,便随手扔掉了。第一声号角就要吹响,沿墙的灯即 刻就要亮起来。他感到头晕眼花,但奇怪并没有疼痛感。手上因 沾着血污而发粘,鲜血还不断地从捂着伤口的手指间徐徐流出。 灯光立刻就要亮起来,号角也即刻就要吹响了。 他向第一个铁梯子走去,半路上,忽然一个高个子从后面赶上 来与他搭讪。他蜷缩着身子转过身来。在昏暗的灯光下人们或许 看不清他衣衫破碎、血迹斑斑的样子,看不见他手中没有匕首。 “来,咱们一道走吧! ”这位高个子说道,“好不好?” “甭操心,我一个人走。” 一排排灰色的监狱大墙向青蓝色天穹延伸,远处传来一阵狗 吠声。 “我们老板愿意帮助你!” “你说什么?” 髙个子走到他的面前说广咱们一起走吧!” 这人是佩雷斯手下的人。他伸出手来,但约翰?格雷迪却后退 了几步。他的靴子在院中干燥的地面上留下了血污的痕迹。灯就 要亮起来,号就要吹响。他转身要走,可是双膝不停地打战。他跌 倒在地,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那个人赶紧上前扶他一把,他扭转 身从那人手中挣脱开,又跌倒在地上。他顿时感到天旋地转,跪着 撑着地要站起来。血从伸开的手指间渗出。监狱黑暗的髙墙向后 滑上去,青蓝色的天空颜色变深。他侧卧在地上。那个人俯下身 骏马边境一 I f部曲?第|部 子,吃力地将他扶起来,穿过院子,一直送到佩雷斯的房中,并用脚 在身后把房门关上。这时,灯亮了起来,号也吹响了。 他终于在一间石头房子里苏醒过来了。房间里一团漆黑,有 一股消毒剂的药味。他伸出手去探摸,看能触到什么东西,一下子 感到浑身疼痛难忍,仿佛有什么东西蜷缩在那里,暗中等着他去拨 弄。他转过头来,将手放下,这时,他看到一个细细的杆状灯管在 黑暗中闪闪发光。他屏住气倾听,但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感到 每吸一口气都如同刀割一般疼痛,又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摸到了 牢房阴冷的木板墙C “喂!”他喊了一声,声音尖细虚弱无力。他的脸歪扭而僵硬。 他又喊了一声。那里一定有人,他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谁在那里? ”他叫道,但无人回答。 那里一定有人,而且是一直在那里的。可现在怎么竟没人了 呢?那里应该有人,他们一直在那里,并没有离开呀!现在怎么连 个影儿都不见了呢? 他又瞧了瞧灯管闪动的光,这是一种安装在门下的灯。他侧 耳倾听,屏住呼吸。因为房间狭小,如果有人在黑暗中呼吸,他是 能够听见的。然而房间里鸦雀无声。他有点纳闷,自己是否还没 有死去。在绝望中,他感到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悲伤的情绪,宛如一 个要放声啼哭的孩子。然而他刚要啼哭,就感到疼痛难忍,于是他 索性作罢忍气吞声,调匀呼吸慢慢地又开始了新生。 他知道,自己应当爬起来,试将房门打幵。可是准备这一切就 费了好长时间。他先是匍匍着向前移动,猛地一下子从床上爬起 来,随之而来的疼痛使他惊异。他躺在床上喘息着,又伸开手臂去 够地板,手臂在床前悬荡着。他将腿放在床棱上舒展一下,然后便 撑起身子来,一只脚够着地,将头枕在肘上歇了一会儿。 当他爬到门边时发现门已上锁。他站在那里,感到脚下的地 面显得格外凉爽。他觉得浑身好像被什么东西捆绑得紧紧的,伤 口仍在流血。他站在那儿,将脸紧贴在凉凉的金属门框上,感到脸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轉 m m 电 摩 _ mik M w? 上扎的绷带触到了门,用手摸了摸,觉得嗓子干渴得要命。他歇息 了大半天才转身爬回去。 门打开时,灯光耀眼。在灯光下站着的不是身穿白大褂的护 理人员,而是一个为囚犯传递信件的人,他穿着皱巴巴、满是污垢 的卡其布衣服,手里端着一个金属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橘子汽水。 托盘上溅满了肉汤玉米汤的污痕。看样子这个人的年龄比约翰? 格雷迪大不了多少。他端着托盘背着身子走进房间,接着又转过 身来,眼睛环顾四周,只是没有往床上看,房间里空空如也,除了床 之外地板上只放着一个铁桶,看来托盘无处可放只能放在铁桶上 了。 这个人走到约翰?格雷迪跟前站定,他立刻显得神色不安并有 些咄咄逼人的样子,他用托盘示意约翰?格雷迪走过去。约翰?格 雷迪转过身子,面向那人,他试着撑起身来,前额渗出了汗珠,污血 早已渗进他身上的粗棉布袍,血迹已干都变得有些发硬了。 “请给我杯饮料。”他用西班牙语说道,“别的就不要了。” “别的不要了?” “不要了。” 那人递给他一杯橘子水,他接过来,坐在那儿两手捧着杯子。 他环顾这间石头砌成的房子,头顶上有一盏电灯套在金属丝做的 笼子里。 “请打开灯!劳驾! ”他说道。 那个人点一下头便向房门走去,转身将门关上,在黑暗中只听 门闩发出“咔嗒”一声,灯接着就亮起来了。 他屏息静听着那人沿着走廊离去的脚步声,接着周围又恢复 了宁静。他端起玻璃杯,慢慢地啜饮着橘子汽水。这是一种微温、 稍微带点泡沫的饮料,倒还香甜可口。 他一连在床上躺了三天。睡了又醒过来,醒过来又睡去。有 人熄灭了灯,在黑暗中他仍然难以成眠。他大声呼叫但无人答腔。 他想起了住在戈西的父亲,他明白了父亲所经受过的那可怕的磨 难。过去他一直认为自己并不想知道这一切,其实他心里是想知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道的。黑夜里,他躺在床上,思索着那些他所不知道的有关父亲的 事,他明白了他过去了解的父亲正是他一直想要了解的父亲。他 不愿再苦苦想念阿莱詹德拉姑娘,因为他知道未来吉凶难卜,因此 最好暂时忍痛割爱。此刻他所日夜牵挂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那 几匹马。过了一会儿,有人将灯打开,此后灯就一直未关。也不知 什么时候,他又昏昏睡去。醒来时,他仿佛记得,梦里看见了死人 的骷髅站在周围,那深陷的黑眼窝,空虚到底,在里面却蕴藏着一 种非常的聪明才智,为人所共有,然而又无人道破。他醒来后,才 知道曾有人在这间屋子里断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