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夫人。” “我做这些梦时间很长了。从我是个小姑娘的时候起一直到 现在,常常做着同样的梦。我真奇怪,梦见的并不是什么真事,但 却持续这么多年。” “您觉得您的这些梦有些什么含义吗?” 阿方莎小姐看来有些吃惊。“噢,是的。”她说,“你不认为是这 样吗?” “嗯,我不知道。这些梦在您的脑子里。” 她又笑了。“我觉得这些梦不像你认为的那样有什么不好。 对了,你在哪里学会下象棋的?” “是我父亲教的。” “那他一定是个非常好的棋手。” “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棋手。” “你没有赢过他吗9” “有的时候赢过,他去打了几年仗,等他从战场上回来,我打败 了他。但是我想,他是没有心思下棋。他现在一点也不下了。” “真可惜。” “是的,夫人Z 她又斟满他们的茶杯。 “我在一次射击事故中失掉了两个手指。我们用枪打活的飞 鸽。枪管突然爆炸了,我那时只有十七岁。正像阿莱詹德拉现在 的年龄,这没什么可感到难堪的。人们觉得好奇,其实很正常。我 i a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猜想你脸上的那块疤是被马伤的吧?” “是的,夫人。是我自己的过失。” 阿方莎小姐注视着他,神情似无恶意。她笑着。“伤疤有一种 奇怪的力量提醒我们过去是真实的存在。那些造成伤疤的事件是 不会被遗忘的,对吗?” “是的,夫人。” “阿莱詹德拉要在墨西哥城和她母亲待上两周,然后就回到这 里来过夏天。” 约翰?格雷迪咽了一下口水。 “不管我的外表给人以什么印象,我还不是个特别守旧的女 人。但我们在这里,生活在一个小小的世界中,一个封闭的世界。 阿莱詹德拉和我的观点不一致,实际上很不一致。她倒很像我年 轻的时候。看起来我经常在和过去的我作斗争。我的童年由于种 种原因是不幸福的,但这已经不再重要了。在有一件事上我们是 一致的,我是说我和我的侄孙女……” 她突然中断了说话。把杯子和杯托推到一边。磨光的木桌面 上在刚才杯子和杯托放置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水污圈印,这个圈从 周边往里迅速缩小,接着便消失了。阿方莎小姐抬起头来。 “你知道没有谁对我建议什么,即使有也许我根本也不会听。 我是在一个男人的世界里长大的,我认为这使我能够在男人的世 界中生存,但是并没有。我很有叛逆性,这一点我可以从别人那里 觉察出来。但说实话,我并不想去破坏什么,而是周围的东西想要 毁坏我。生存中对我们有约束力的各种名堂已经随着时代的变迁 而有所改变。习俗和权威已经被意志薄弱所代替,但是我对这些 东西的态度却没有变,一点也没改变。” “你知道我无法不同情阿莱詹德拉,即使她有时行为不检点。 我不愿使她不快活,我不能听任别人说她的坏话,或在流传有关她 的闲言碎语。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认为她可以扬起头不理踩 这一切。在一个理想的社会里,有些无稽之谈或许不会造成什么 后患;但是在这个现实的社会,我看到了这些后果,可能十分严重。 骏H边境三SS.第部 1 擊 _ p雜 m _ _ 纏 _ 其危险性在于,说不定会流血,也说不定会死人的。我在我自己的 家族里已经看到过这种事情,可惜阿莱詹德拉偏偏只把这些东西 看成是表面现象和过时的习俗。” 她讲完这一大段话,用她那只残废的手挥了一下,像是拂去什 么,又像是总结。她交叉起双手,看着约翰?格雷迪。 “即使你比她小,随便地和她在草原上一起骑马被人看见也是 不合适的。自从这些流言传到我耳朵里后,我考虑过是否要和阿 莱詹德拉谈谈这事,但我还是决定不和她谈。” 阿方莎小姐向后仰靠着身子。约翰?格雷迪此时听得到门厅 里大钟的滴答声,厨房那边已经寂无人声,阿方莎小姐注视着他。 “那您想让我怎么做? ”他问道。 “我要你考虑一位年轻姑娘的名声。” “我并没有不考虑啊。” 老小姐微微一笑。“我相信你,”她说,“但你必须明白,这是另 外一个国家,在这里,一个女人的名声就是她的一切。” “是的,夫人。” “而且从来不被宽恕,你知道。” “什么?夫人。” “对于女人,是从不宽恕的,一个男人失掉荣誉,可以再重新补 回。但是一个女人就不能,她也同样不能。” 他们静静地对坐着。阿方莎小姐仍然注视着他。他用四个指 头轻轻拍打着他放在邻座的帽顶,然后抬起头来。 “我说,这事看起来不公平。” “不公平? ”阿方莎小姐说,“P奥,是的。” 她把一只手在空中转了一下,仿佛在提醒自己放错了什么东 西,“不,”她说,“这不是公平不公平的问题,你必须明白,这是谁应 该说话的问题。在这件事上,我要说话,我是应该说话的人。” 门厅里的钟滴答地走着。阿方莎小姐坐在那里注视着他。他 拿起了帽子。 “我想对您说,您用不着只为了告诉我这件事而请我过来。”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你说得很对,”阿方莎小姐说,“正因为这个我几乎不想请你 过来 在平顶山上,约翰?格雷迪和罗林斯注视着北方天空中已经涌 起的风暴。已是日落时分,天空的色彩光怪陆离。在他们下方黑 玉般的小浅湖躺在这片沙漠平原上像镜片一样映出另一片天空。 西天上的云霞厚厚实实,好像被锤打过似的,云的下面流泄出薄薄 的彩色云层。瞬间过去,大地披上了紫色的面纱。 他俩弯腰叉腿坐在地上。大地在雷声中微微颤抖着,他们不 断向面前的火堆里添加着旧篱笆杆子。鸟雀从已经变得昏黑的原 野深处飞来,从平顶山的边缘掠过。北方的天际,道道闪电光亮耀 眼地在地平线上闪现,就像燃烧的曼德拉草。 “那老小姐还说了些什么? ”罗林斯问。 “就是这件事呗。” “你觉得她是在为阿莱詹德拉说话吗9” “不为她还能为谁?” “老小姐认为你看上了她的侄孙女?” “我确实看上了阿莱詹德拉。” “你对这片广阔的牧场也感兴趣吗?” 约翰?格雷迪盯着火堆。“不知道,”他说,“我还没想过这事 呢!” “你当然没有,”罗林斯说。 他看看罗林斯,又看着火堆。 “她什么时候再回来?”罗林斯又问。 “大概一周后吧。” “我看不出你有什么根据认为她对你也有意。”, 约翰?格雷迪点点头。“我可看出来了,我要和她谈谈。” 第一阵雨点嘶嘶地落到火上。约翰?格雷迪望着罗林斯。 “你到这儿来没觉得后悔吗?” “还没有。”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约翰点点头,罗林斯站起身来。 “你是要等着抓鱼呢,还是要干坐在这儿淋雨呢?” “我去取雨衣。” “我取来了。” 他俩又用油布雨衣罩着头坐下。他们脸朝外大声说话,好像 对这黑夜致词似的。 “我知道那老头喜欢你。”罗林斯说,“但那不等于说,他会眼睁 睁地坐着看你去追求他女儿。” “是的,我知道。” “再说,你手里也没有什么王牌。” “是啊 “我看你是非把我们搞得丢了饭碗滚出这个地方不可。”罗林 斯说。 他们一动不动地望着火。从篱笆杆上烧掉的铁丝扭曲着跌落 在地上。有些铁丝卷在火中直立着;有的进了火心中,被烧得通 红,不断地跳动着。他们的马被雨驱赶着,从黑暗中走近火光边, 大大的眼珠子映着火光变成红色,仿佛也在燃烧。在雨中马的躯 体显得黝黑,皮毛光滑发亮。 0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回答那位老小姐的呢。”罗林斯又说 道。 “我告诉她,她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要你做什么了吗?” “我也不清楚。” 他俩又呆望着火堆。 你向她作保证了吗? ”罗林斯问。 我不知道,我简直不记得向她作保证了没有。” 算了,管你保证没保证的。” 我现在正想这件事呢,但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137 骏马边境 曲 五天之后的一个夜里,约翰?格雷迪正在马棚里他那个床铺上部 - 睡觉。听见轻轻拍门的声音,他坐了起来。有人正站在门外。透 过板缝,他看到一线灯光a “愿神保佑。”他心里说着。 他下了床,在黑暗中穿上裤子,打开了门。好像是她,站在门 口,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电筒的光柱照在地面上。 “是谁? ”约翰低声问道。 “是我。” 她举起手■电筒,好像证实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一时不知该说 什么是好。 “是什么时间了?”他问。 “不知道,大概十一点多钟吧。”她答。 他顺着窄窄的走廊看到那老马夫的门。 “我们会吵醒埃斯特万的。”他说。 “那就快请我进去呀!” 他后退了几步。她紧接着进来,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衣裙沙沙 作响。他能感觉到她浓密的头发和袭人的香气。他把门推上,用 手把木门栓关紧,转过身来看着她。 “我最好不打开灯。”他说。 “就这样子,反正发电机也停了。阿方莎小姐都对你说什么 “她一定都跟你说了吧。” “她当然对我说了,我问她对你说的什么?” “你不坐下来吗?” 她转身侧坐在床边,蜷起一条腿压在身下。她把开着的手电 筒放在床上,掀起毯子盖住它,这样手电光通过毯子透出来,在屋 子里洒下一片柔和的光。 “她不愿意有人看见我和你在一起,在草原上骑马。”约翰说。 “阿曼多对她说,你骑着我的马回来的。” “我知道。” “我可不愿受这种方式的管束。”她说。 a- 在这片柔光里。她显得怪怪的而且富有戏剧性。她用一只手 在毯子上划过,好像要拂去什么东西。她抬起头看着他,脸色苍白 而严峻,在毛毯下透出的弱光里,她的眼睛消失在眼窝的暗影里, 但晶亮的瞳仁依然闪烁着。他能够看见她喉头的蠕动。他在她的 脸上和身上看到了一种过去他所没看到过的东西——它的名字便 是忧伤。 “我一直觉得你是我的朋友。”她说, “告诉我做什么,”约翰?格雷迪说,“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夜里的湿气使得沼泽路上不起尘土。他俩并肩地骑马出去散 步。没有备马鞍,只是按辔徐行。静夜里时或有阵阵狗吠的声音 和灵猩在围栏里呼应的叫声。约翰■格雷迪把阿拉伯黑马牵出,关 上栏门,转过身来把双手做成杯形让姑娘伸进脚,把她送上黑马无 鞍的背上。然后他解开自己的大公马,在栏边踩着一块木板翻身 跨上马背,随后调转马头,两人并肩走上了沼泽路。此时,一弯月 牙已经升到西天,泊在云河里,同时有几只狗在狂吠不止。 有的时候,他们会在外面一直走到大亮,然后他收了马,回到 房子里去吃早饭。一小时以后,在马厩碰到安东尼奥回来。然后 路过总管的房子到畜栏里去,那儿,母马们正在等着他进行调教 呢。 有时他们在夜里从牧场骑马出去大约两个小时,到平顶山上, 点上一堆火,坐下来看着远处下面牧场大门口摇曳的煤气灯光。 那灯光好似浮在一潭黑水之上,有的时候这灯光好像在浮动,好像 那儿的世界在转向另一个中心。他们看到成百的流星落下来。在 这段时间里,她给他讲述她父亲那个家族以及墨西哥的故事。回 去的路上,他们牵马走入湖中,马儿便乘机在齐胸深的水里痛饮一 番。这时,湖面上映出的星星也随之来回跳动不已。如果山里下 起/雨,空气不流通,夜里便比较温暖。有一夜,约翰离开她,独自 骑马沿湖穿过了芦苇和柳丛。他从马背上滑下来,脱去靴子和衣 服,走进湖水。湖面上的那轮明月立即被他搅得粉碎,水中的宿鸭 在黑暗中嘎嘎地飞去。这水显得又黑又暖。他又向湖中走去,伸 iijfm m m i m m m I 骏马広境三部曲?第I部 开双臂在湖面上戏水。湖水黑黑的,如丝般的爽滑。待他越过黑 魆魆的水面再向岩上看去时,她正傍着马立在那里。他远远地注 视着她脱掉衣裙,从脚边的一堆衣服中冉冉而出,是那么的苍白、 娇弱,有如刚刚脱茧的幼蛹一般,令人顿生爰怜。他看着她迈步走 人水中。 她走到一半,停下来回头望着,她站在水中浑身颤抖着,倒不 是囚为冷,因为这水,这夜都不冷。别跟她说话,也别叫她。约翰? 格雷迪心里对自己说着。当她走到他身边,他向她伸出手,她立即 握住了他的手。她立在夜半的黑水中,显得格外的白皙、明亮,好 似黑森森的林中的磷火。但它只是燃烧着,像月亮那样冷冷地燃 烧着。她的长长的黑发在四周水面上飘浮着。她把另一只手搭在 他的肩上,望着西边天上的月亮。别跟她说话,也别叫她。她又慢 慢地把脸转向他,这脸庞因幽会和动情而变得更加甜美,也因勇敢 的背叛世俗而更加可爱。湖南岸的甘蔗棵里,筑巢的苍鹭单脚站 着,此时也把它们的长喙从翅窝里抽出,看着他们这一对情侣。 “你爱我吗?”她问。“是的。”他答着,叫着她的名字。“是的,我爱 你。” 约翰?格雷迪洗了脸,梳过头,穿上干净的衬衫从马棚里出来。 他和罗林斯坐在工棚外的凉棚底下的板条箱上。他俩抽着烟,等 着开晚饭。工棚里一阵说笑的声音,不久就停止了。有两个牧人 走出房门站在那里。罗林斯随着他们的眼光朝北面的路上看着。 有五名墨西哥巡逻队员成单行骑马而来。他们身着卡其布制服、 骑着好马,腰间皮套里别着手枪,马鞍袋里还插着卡宾枪。罗林斯 站了起来,其他的牧人也都走出房门,驻足观看。马队从路上经 过,为首的那个人用眼睛朝着工棚凉棚下以及站在门口的人们扫 了一遍。然后他们经过庄园总管的房子,穿过落日余辉,朝着下面 牧场主人的瓦顶大房子骑去。 当约翰?格雷迪晚饭后在黑暗中走回马棚时,他看见晚饭前那 些巡逻队员骑着的五匹好马栓在房子尽头的胡桃树下。这些马都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J____ 未卸鞍,到第二天早晨就都不见了。第二天夜里,阿莱詹德拉来到 了他的床边。接连九天,她夜夜都来,在人们熟睡的时分,她溜进 他的小屋,关门上栓,走进板条壁缝射进的月光里,轻轻脱下衣服, 冷静而赤裸地爬上他那窄窄的小床。即刻,小屋里充满了沁人的 体香和无限的柔情。她那浓密的黑长发散落在他的身上。此刻, 她已经毫无顾忌,口里说着“我不在乎,我就要这样”。约翰用手掌 捂住她的嘴,以免她发出声音,而她则忘情地在他手上面咬得出了 血。过后她酣睡在他的胸膛上,而他却丝毫不能入睡。在东方破 晓天色发d的时候,她就悄悄地起来,走到厨房里去吃早饭,让别 人看来,她只不过是起床较早而已。 这之后,阿莱詹德拉又回了墨西哥城。次日晚上,约翰?格雷 迪回马棚时,经过埃斯特万的小屋,他向老头打着招呼,老头答着 话,但没有抬头看他。他洗脸洗手后去厨房吃晚彼。饭后,他被召 到牧场主人的餐厅里。他们两人坐在桌旁,在种马系谱册上记着 日记。主人一边询问,一边记录着母马交配的情况。过后,主人仰 坐着抽起雪茄烟,用铅笔敲着桌边。约翰抬起头来。 ‘很好。”他说,“《特权兵》那本书你读了多少了?” ‘嗯,我还没有读第二卷呢。” 主人微笑着。“《特权兵》可是一本好书,你能读法语吗?” ‘不会,先生。” ‘残忍的法国佬在驯马方面还是非常出色的。你会打台球 吗? ‘什么,先生?” ‘你会打台球吗?” ‘是的先生,会打一点,会打落袋台球。 ‘落袋台球?好,愿意打吗?” ‘好的,先生。” ‘来吧。” 主人合上册子,把椅子朝后-推,站起身来。约翰?格雷迪跟 着主人走出门厅,穿过客厅又走过图书室,来到带格子的双扇门 141 骏 边 % 0 前。主人打开这两扇门,他们进到了一个黑暗的房间,里面发出一 股霉臭的陈木头味。 主人拉动了一根饰有流苏的铁链,打开了一盏悬吊在天花板 下的华丽的枝形吊灯。在吊灯下面是一张用某种深色木材制成的 古典式的台桌,桌腿上雕刻着狮子。桌子上面覆盖着一条黄色的 油布。枝形大吊灯是用一根普通挽绳从二十英尺高的天花板上垂 吊下来专门给台球桌照明的。在房间的一头是一个年代久远的, 涂了彩的木雕圣坛,圣坛上面悬吊着一尊与真人一样大小的彩色 的基督木雕像。牧场主转过身来。 “我很少打台球,”他说。“希望你不是个高手。” “不是的,先生。”约翰?格雷迪回答。 “我和卡洛斯说过,让他把台子弄正些。上次我打球的时候这 台子歪得厉害。看看今天怎么样,你拿住油布的那个角,我告诉你 怎么掀法。” 他俩各站台子一边,每人拎起油布的一角朝中间折起,又折了 一下,然后提起油布离开台子,两人对脸一走,最后由主人把这块 布拎起放到两把椅子上。 “你看到的那一头是个小祈祷室,你不迷信吧?” “不,先生。我不迷信。” “这间屋子我们原不想专供祈祷之用。有时也请牧师来致几 句祷词。这些事阿方莎都知道。这张台桌在这里已经多年了,而 祈祷室顾名思义也还应该是祈祷室。让牧师常来它就不再是祈祷 室而成为教堂了。就我个人来说,我怀疑这样做好不好,作为祈祷 室就应该是祈祷室,反正牧师的权势早已不像过去那么大了。当 然啰,这地方已有好多年没有做过弥撒了 C” “有多少年了? ”约翰?格雷迪问。 此时,牧场主正在屋角桃花心木的球杆架上挑选着散落在架 外或架上的球杆。他转过身来。 “我就是在这个祈祷室里领受我的首次圣餐的。我想那大概 就是这里做的最后一次弥撒。那大约是在1911年。” 骏乌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他又回身对着球杆架子。“我不愿意让牧师再来这里主持什 么仪式,那会破坏这祈祷室的圣洁。我干吗要那样做呢?我要感 觉到上帝在这里,在我的家里。” 他把子球用三角框定好位,把母球递给约翰。这母球是用象 牙制的,由于年久而发黄,但象牙的纹理仍清晰可见3约翰?格雷 迪用力击开了球的三角阵。他们便打起了规则简单的落袋球。牧 场主显然球技不凡,对付约翰?格雷迪绰绰有余。他在台子周围走 来走去,不时地以娴熟的旋转动作用白垩粉去擦杆头,并用西班牙 语报着进球。他打得很慢,用心地审视着台面上的阵势和击球的 角度。他一面玩球一面对约翰讲着墨西哥的革命和历史,还谈到 阿方莎与弗朗西斯科?马德罗。 “他出生在帕拉斯,就在这个州。我们两家一度曾十分亲密。 阿方莎当时可能已订婚要嫁给弗朗西斯科的兄弟,我不太清楚。 总之,我爷爷是决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因为他家的政治观点十分 激进。阿方莎那时也不是个小孩子了,应该让她自己作选择,但是 却没有。无论当时的情况怎样,她好像是一直不能原谅她的父 亲——也就是我爷爷,这对那个老人是很伤心的事,一直到死都没 有解除。——4号球!” 牧场主弯下腰瞄准,把4号球打得在桌面上反弹过来。他又 站直身子,用白粉擦拭球杆。 “当然,到最后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这家毁了,兄弟俩都被 人暗杀了。” 他又研究着台面。 “像马德罗一样,阿方莎也是在欧洲受的教育,像他一样,她也駿 学到了这些思想,这些……” 他用手一挥,做了个动作。约翰看到他的姑妈也做过这样的 动作 o 143 边 m “她后来一直都带着这种思想,——14号球!”. 他弯下腰,击了 14号球,然后又站着擦杆头。他摇摇头又说:g 一个国家不是另一个国家,墨西哥也不是欧洲。但这是件复杂的 i 事情。马德罗的祖父是我的保护人,也就是教父——埃瓦里斯托 先生。由于这一点以及其它的原因,我的祖父一直对他很尊崇。 这样做也是很自然的,因为我的教父是一位极好的人,非常善良。 对迪亚兹?政权也十分忠诚。即使这样,当弗朗西斯科发表了他 的书时,埃瓦里斯托先生却不肯相信那是他写的。其实那本书里 并没有什么极端的东西。也许只是因为这是一个年轻富有的牧场 主写的而已。——7号球!” 主人又弯下腰把7号球击入边袋。然后他又绕着台子走动。 “他们一行人去法国受教育,弗朗西斯科和古斯塔沃,还有其 他人,都是些年轻人。他们都装了满脑子的新思想回来。满脑子 的新思想但观点又各异。你怎么解释这事呢?他们的父母是送他 们去学这些新思想的吗?不,他们去了外国接受了这些思想回来。 当他们回国打开各自的皮箱时,可以说,没有哪两个人的东西是一 样的。” 他严肃地摇了摇头,好像球台上的形势十分严峻。 “他们对于某些事实看法倒还一致,像是人的名字,有名的建 筑物,还有发生某些事件的日期。但是观点么……我这一代的人 行事更加谨慎些,我们不认为人的品格仅凭理性便能改善,那只是 一种十分法国式的思想。” 他又擦擦杆头,移动着位置。他弯腰击球,然后站直身子审视 着台面上的新局面。 “留心丨我的骑士,世上没有比理性更为可怕的洪水猛兽了。” 他看着约翰?格雷迪笑笑,又看着台子。 “这当然是纯西班牙式的思想,是堂吉诃德的思想。但是即使 塞万提斯也不能设想像墨西哥这样的国家。阿方莎说我很自私,不 想送阿莱詹德拉出去。兴许她说得对,兴许她是对的。十号球!” “送她去哪儿? ”约翰?格雷迪问。 骏马边境一 I I部曲?第I部 ①迪亚兹,墨西哥历史上的两任总统(1876~1880,1884—1911)、将军、独裁 者。——译注 牧场主刚刚击完一球,他直起身来看着他的客人。“去法国, 送她去法国。” 他又去抹白垩粉,并研究着球局。 “我干吗要自寻烦恼呢?呃?她会去的!我是谁? 一个父亲, 父亲算什么呢!” 他这次弯腰击球没有命中,于是从桌旁后退了几步。 “响,你看,”牧主说,“连打台球都要受影响了,这种思想,这种 法兰西式的思想都闯到我家里来破坏我打台球了。它真是无恶不 作。” 夜里,他没有开灯,坐在屋里的小床上,双手抱着枕头,把脸贴 在上面,闻着阿莱詹德拉留下的香气,在心中竭力重温她那娇美的 身姿和甜蜜的声音。他轻声说着她所说的话广告诉我做什么,你 怎么说我就怎么做J这也是以前他对她说过的话。她俯在他赤裸 的胸膛上垂着泪,他紧紧地拥抱着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就这样相拥着一直到天亮,她才悄然离去。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天,安东尼奥请约翰?格雷迪到他兄弟家去 吃晚饭。饭后,他们坐在厨房外凉棚下的荫凉里卷着烟抽,并谈论 着有关马的事儿。过后,他们又谈起其它事情。约翰?格雷迪对他 讲了自己同牧场主一起打台球的事。安东尼奥——坐在一把很旧 的用帆布替换了藤条的椅子上,一只膝上放着帽子,双手交叉 着——以十分严肃认真的神情听完他的讲述,俯首看着燃烧的烟 卷,点着头。约翰?格雷迪透过树林望着牧主家的房子,望着那白 墙红瓦的建筑物。 “告诉我他问,“我穷糟呢,还是我是个美国人更糟?” 墨西哥牧人摇摇头。“只要是一把金钥匙,就能打开任何一扇 门。”他用了一句谚语。 安东尼奥说完,看着约翰?格雷迪。他用手指磕去烟头上的 灰,对他兄弟家的人说,这孩子想知道他对此事的想法,想征求他 的意见,但是,没有人能提出什么建议。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你刚才说得对。”约翰?格雷迪说了话。他看了看安东尼奥 说,等阿莱詹德拉回来,他要认真地和她谈一谈,他要知道她心意。 安东尼奥看看约翰?格雷迪,又朝主人的那所大房子看看。他 显得有点困惑,他说阿莱詹德拉已经回来了。 “什么?” “是的,她昨天就回来了。” 约翰?格雷迪彻夜未眠,睁着眼挨到天亮,聆听着马棚里马儿 的动静和它们的鼻息,四周一片寂静。早晨,他去工棚叫早饭。罗 林斯站在厨房门口,上下打量着他/ “你看上去好像一匹被骑过的马,湿漉漉的。”罗林斯说。 他们坐在桌旁吃了早饭。罗林斯仰起身子,从衬衣口袋里掏 出烟叶。 “我一直等着你来卸你的车。”罗林斯说。“我一会儿就得去干 活了。” “我来看看你。”约翰?格雷迪说。 “为啥事儿?” “用不着为了啥事儿,对不?” “噢,用不着。”罗林斯在桌面下划着一根火柴,点着了烟,思灭 了火苗,把火柴丢进他的盘子里。 “我希望你知道你正在做着什么事。”罗林斯说。 约翰?格雷迪喝光他的咖啡,把杯子和餐具都放在盘子上。他 从长凳上拿起帽子戴上,然后起来把碗盘拿到水池里去。 “你说过你对我去马棚那边并不反对。”约翰突然说。 “对,我对那事没有反对J罗林斯回答。 约翰?格雷迪点点头。“好吧。”他说。 罗林斯望着他从水池边走向门口,希望他能回头说几句话,但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约翰?格雷迪又摆弄了一天的母马。傍晚时分,他听到了飞机 发动的声音。他走出马棚观看着。飞机从一丛树林里冒出来,升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m 入落日的余辉,倾斜着拐了个弯,正了正机身,向西南飞去。他看 不清是谁在里面,但他还是一直看到它消失为止。 两天后,约翰?格雷迪和罗林斯又进了山里。他们狠狠地逼着 这批野母马,从高山峡谷骑下来。当夜,他们在眼镜山南坡的老地 方宿营。这是他们和刘易斯一起待过的地方。他们吃着黄豆,用 玉米饼包着烤山羊肉,喝着清咖啡。 “咱们最近到这里来的次数不算多,是吧? ”罗林斯说。 约翰摇摇头,“是的,不多。” 罗林斯呷了一口咖啡,看着篝火。突然间,有三只灵猨窜进了 火光,一只跟着一只围着火堆转。这些灰狗骨瘦如柴,一张皮紧紧 的绷在肋骨条上,眼睛映着火光成血红色。罗林斯半蹲起,咖啡从 杯子里洒了出来。 “怎么回事? ”他叫着。 约翰站起来朝着黑地里看去。那些灰狗又不见了,消失得和 出现得一样突然。 他俩又戒备地站了一会儿,但再没有发生什么。 “到底他妈的怎么一回事儿?”罗林斯骂道。 他从火堆旁走开几步,站下侧耳倾听,然后回头看着约翰?格 雷迪。 “想喊吗?”他问。 o “那些灰狗不会自己跑到这儿来的。”罗林斯说道。 “我知道。” “你觉得他是不是要来抓我们?” “如果他想抓我们,他完全能找到我们的。” 罗林斯回到火堆旁,他重新倒了 一杯咖啡,又站着倾听。 “他可能会带着他那帮伙计上这儿来。” 约翰没有回答。 “你不这样想吗?”罗林斯又问。 第二日早晨,他俩骑马回到牧场畜栏那边去,希望能碰见牧场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 主和他的那些朋友。但没能见到。一连数日,他俩也没见到牧场 主的影子,三天后,他俩又离场进山去放牧十一匹小母马。天黑 时,他们返回牧场,关好母马便去工棚吃饭。当时,一些牧人正在 桌旁喝咖啡,抽烟,但一见到他俩来,便一个接一个地溜走了。 翌日,天灰蒙蒙地刚刚破晓。蓦然,有两个男人闯进他的小 屋。他们握着手枪,枪套盖敞开着,一道手电光打在约翰?格雷迪 的眼上,命令他马上起床。 他坐了起来,两腿在床边晃着。拿着手电筒的人在光源的后 面只显出人形,但他能清楚看到他另一只手中的枪。这是一把科 尔特军用自动手枪。约翰?格雷迪用手遮住眼睛。屋外还有几个 人手持来复抢站着。 “是谁啊? ”约翰问。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把手电光转向他的脚,令他穿上靴子和衣 服。他站起来,取过裤子穿上,又坐在床沿上拉上靴子,伸手又抓 到自己的衬衣。 “我们走! ”那人说道。 约翰?格雷迪站着扣衣扣。 “你的武器呢?” “我没有武器。”'? 那人对身后的人说了句话,立即有两个人上前检查他的东西。 他们把木制的咖啡盒子打翻在地上,乱踢着他的衣服及剃须用具 等,他们甚至把床垫子也拉到地上来。他们穿着油污发黑的卡其 制服,浑身发出汗臭和柴火烟味。 “你的马在哪儿?” “在马厩的第二个槽。” “走吧!” 他们押着他走到鞍房。约翰?格雷迪取了他的马鞍和毛毯。 此时,他的马雷德博正站在马槽前,不安地踏着步子。他们回来经 过埃斯特万的小屋时,里面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老头还没醒似 的。他们用手电照着亮让他给马上鞍,然后一起走出去,走入黎明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的微光中去。外面,其它的马匹已站立等候。一个看守拿着罗林 斯的卡宾枪。罗林斯双手在胸前铐着,颓丧地跌坐在他的马上,马 缰绳拖在地上。 他们用枪托捅着约翰?格雷迪往前走。 “这是怎么回事,伙计?”他问罗林斯。 罗林斯没有回答。他只是朝前一倾身,吐了一口唾沫,把头转 开了。 “不准说话! ”那个头头说,“走吧! ” 约翰?格雷迪登上马。他们也把他的手铐上,递给他缰绳。然 后,所有的人都上马。他们调转马头,两人一排地骑出了大门。当 他们经过工棚的时候,里面的灯亮着。牧人们或站在门口,或蹲在 凉棚下面。他们沉默地看着这些骑马人通过。两个美国人骑在领 头的和他助手后面。其他六个人分三对骑在后面。他们都戴着帽 子,穿着制服,把枪横在鞍头上。他们一行十数人,骑出牧场门,沿 着沼泽路,向着北方的内地驰去。 他们整日策马前行,穿越低矮的山丘坡地,爬过连绵起伏的群 山,又沿着马儿难以涉足的地势迤逦北去的高台地艰苦跋涉,到了 大约四个月之前第一次越过的那片茫茫的荒野。时值中午时分, 他们便在一股山泉旁边停下马来休息。他们蹲坐在一堆熄灭了的 篝火堆边,燃过的柴枝已经漆黑冰凉。他们吃着报纸包裹着的已 经变凉了的菜豆及玉米饼。约翰?格雷迪猜想玉米饼或许是由牧 场大房子里的厨房烘制的。因为,用来包装的纸是蒙克洛瓦市出 版的报纸。此刻,他慢腾腾地用戴着手铐的手进餐,喝着锡杯里的 水。这水还不能灌满,因为,过满的水会顺着锡杯把手的铆钉缝隙 处漏出。他戴的手铐内侧已经磨损,镀镍处内层的黄铜依稀可见。 他的两只手腕已变得苍白发青,颜色十分难看。他一边吃着,一边 看着罗林斯。这时罗林斯正蹲坐在篝火堆的另一侧,回避着约翰? 格雷迪的目光。他们在三角叶杨树下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又喝 了些水,将所带的水壶和水瓶灌满,又继续向前赶路了。 途经的乡野,节令已经提前。洋槐树开了满树的繁花。深山 里刚下过几场雨,吊桥边青草丛生,一片葱绿,在暮霭中泛着红光。 押送羁押犯的看守士兵之间除了就眼前的田野风光略谈几句外, 很少说话。而对那几个美国人,更是不理不睬。他们在日落西山 红霞满天时跋涉前行,在夜幕四垂后的黑暗中仍继续向前赶路。 看守士兵已将枪刀入鞘,骑在马上轻松自如,只是在鞍上显得有些 无精打采。大约十点钟光景,他们便停下马来宿营,点起一堆篝 火。羁押犯们坐在沙土地上,手上戴着镣铐,四周全是锈迹斑斑的 破旧罐头盒和成堆的木炭。押送犯人的士兵拿出一把老旧的有花 岗石花纹的珐琅咖啡壶和同样材料制成的一个煮锅,一边呷着咖 啡,一边吃着食物,有灰白色的满是筋丝的地薯,还有肉和一些禽 肉食品等。食物全都多筋不好嚼,而且带有点酸腐的味道a 他们这一夜是双手被铐在马镫上熬过来的。他们蜷缩在薄薄 的一层毯子下借以暖身。天亮前一小时,他们便又上路了,其实这 对他们来说倒真是巴不得的事! 他们就这样日夜兼程。第三日午后,他们骑马来到一座最近 才为人知晓的名叫恩坎塔达的新兴小镇。 约翰?格雷迪和罗林斯在林荫小道的铁板长椅上并肩而坐C 两名看守士兵持枪伫立在一旁。十几个年龄大小不等的孩子们站 在尘土飞扬的大路上注视着他们。其中两位小姑娘,年龄大约在 十二岁左右。当犯人约翰?格雷迪和罗林斯的目光瞥向她们时,她 们羞答答地背转身,一面还用手搓揉着自己的裙子。约翰?格雷迪 大声叫她们,询问能否帮忙给他们弄几枝烟抽抽。 站在一边的看守士兵瞪眼看着他。约翰?格雷迪向小姑娘做 出吸烟的姿势,小姑娘们会意,便转身顺着马路跑开了,其余的孩 子们仍然伫立在一边不动。 “你可真是一个善于和姑娘厮混的小伙子! ”罗林斯说。 “难道你不想抽支烟吗?” 罗林斯慢吞吞地在两只长统皮靴间吐了一 口唾沫,又抬头看 了看说你别指望她们会给你弄来什么鬼香烟?” “我敢打赌她们会弄来的。” “你要赌什么?” “跟你赌一支香烟吧。” “怎么个赌法?” “如果小姑娘真的弄来了香烟,那末你那份就归我了!” “若是她们弄不来,又该怎么办?” KmmKmBBm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弄不来,你就抽我的烟。” 罗林斯抬起头来凝视着林荫大道。 “我早就该抽你的屁股了。” “你难道不觉得,如果想要摆脱目前的困境,我们最好认真考 虑一下如何同舟共济的办法。” “就像我们一起陷入险境那样?” “你别那样,一出现麻烦事,就思前想后地挑毛病,然后把责任 全都推给你的朋友!” 罗林斯听罢,没有答话。 “你别跟我绷着脸,有话就说!” “好吧!我来问你,当他们拘捕你时,你同他们说了些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说又有什么用处呢?” “对,说也没有用!”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压根没有请他们去唤醒老板吗?” “没有。” “我倒是问了。” “他们怎么说?” 罗林斯俯身吐了一口唾沫,又擦了擦嘴巴。 “他们说老板本来就没睡,已经醒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然后, 他们就哄笑起来。” “你觉得他出卖了我们?” “难道你不这样想吗?” “我不知道,如果真那样,那也是因为他相信了某些谣言。” “或许是真相使他如此,也未可知。” 约翰?格雷迪坐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要是我承认我不过是个在外表上镀了一层十四K金的,徒 有其表的狗崽子,你心里就痛快了吗?” “我可没那么说过。” 他们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约翰抬起头来。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我不能说完话后再重新说一遍。老是啰嗦个没完究竟有什 么意义呢?再说,我倒不明白一味指责别人,难道就使自己心里好 受了吗?” “我也没感到好受些,只不过试着与你讲道理而已,我已经试 过多少次了。” “我知道你试过。但世间有些事情是不合乎情理的。不管怎 么说,我还是当时与你患难与共,共渡大河的那一个人。我过去是 怎样的一个人,今天还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只知道,应该坚持下 去。我从来没向你许诺什么,你也不必非吊死在这棵树上不可。 我也从来没要你作过保证,我也从不相信签字画押那套把戏,你什 么时候觉得离开合适,那就请自便好了。你要么坚持下去,要么离 开。我不在乎你怎么做,反正我不会离你而去的。这就是我要说 的话。” T “我决不离开你! ”罗林斯说。 “那就好。” 过了一会儿,那两位小姑娘终于返回。其中个子较高的那位 姑娘举起手来,拿着两支香烟。、 约翰?格雷迪瞅了一眼看守士兵。士兵示意小姑娘走过去,看 了看香烟点点头。小姑娘走近长椅,将香烟连同几根火柴一并递 给这两个犯人3 “姑娘们,你们真可爱,多谢。”格雷迪用西班牙语说。 他们用一根火柴点燃了香烟。约翰?格雷迪将剩下的儿根火 柴放进衣袋后,便朝姑娘们望着。姑娘们羞涩地笑着。 “你们是美国人吗? ”她们用西班牙语问道。 “是的。”约翰用西班牙语回答。 “你们是盗贼吗?” ▲ “是的,而且是鼎鼎大名的强盗! ” 她们吸了一口气,接着又用西班牙语说他们长得多英俊。” 看守士兵向她们喊话,挥手赶她们走开。 他们仍坐在那里,俯身抱着胳膊肘,吸着香烟。约翰瞧了瞧罗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林斯脚上穿的皮靴,便问道: “你在哪儿弄的这双新皮靴?” “还是在工棚时领的。” 约翰点点头,继续吸着烟。又过了一会儿,其他人也纷纷返 回,这时,看守士兵向犯人们打了个手势,他们便应声而起,向孩子 们点点头,径直地走上大路。 他们穿过这座小镇的北隅,便在一座砖坯砌成的建筑物前停 步。这座建筑物的房顶覆盖着波纹形的锡铁皮,上面立着一个泥 土做的钟楼,里面空空如也。一些已经剥落的陈旧的墙灰片还紧 紧地附在泥砖墙壁上。他们下了马,走进一间宽敞的房间。这间 屋子过去可能曾被用作教室。沿着前墙横着两根栏杆和一个框 架,或许是用来架黑板用的。地上铺着细窄的松木板条。由于多 年来的践踏和泥土沙粒的侵蚀,板条的纹理已经模糊不清。沿墙 两边的几扇窗户的玻璃早已无影无踪,由几片同样大小的锡铁皮 代替,挡住窗外的光亮形成几团破碎的阴影。在房间的一角,一个 身着同样卡其布军服的矮胖男子,坐在一个灰色金属板制作的写 字台前,脖子上还系条米黄色绸巾。他坐在那里,没有表情地扫视 着羁押犯们,脑袋朝这座建筑的后院方向轻轻一点,一位看守立刻 会意,便从墙上拿下一串钥匙,羁押犯们跟在后面,穿过积满灰尘、 杂草丛生的院落来到一座石头砌成的小石楼,小褛的大n由厚重 的木板制成,外面包裹着一层铁皮。 在大门的齐眼处凿有一个小洞,上面固定着一个方形监视孔, 还有一个加固混凝土用的钢筋网焊接在铁框上。一个看守士兵打 开那把老式黄铜挂锁,推开了那扇门。他从腰间又拿出一串钥匙。 “举起手铐来!”士兵用西班牙语说道。 罗林斯抬起手铐3卩位看守士兵为他打幵。他迈进监禁室的 房门,约翰?格雷迪紧随其后。只听房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紧 接着“砰”的一声,身后的门就关上了。 室内没有灯,只从房门栅栏处透进来几许亮光。他们站在那 里,手中提着毯子,等待着眼睛逐步适应周围的黑暗。牢房的地面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是水泥板,一股粪便的臭味扑鼻而来。过了一会儿,只听得牢房后 面传来用西班牙语讲话的声音。 “走路请多加小心!” “别叫水桶绊倒!”约翰提醒罗林斯道。 “水桶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告诉你别叫桶绊着!” “我他妈的啥都看不见: “难道是你们两位吗? ”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透过铁栅栏的亮光约翰*格雷迪看见罗林斯的部分面颊支离 破碎全成了一块块的方形物了。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眼睛隐隐作 痛。“啊,上帝!”他说。 “是布莱文斯吗? ”约翰?格雷迪问道。 “没错,正是我。” 约翰?格雷迪小心翼翼地向牢房后面走去3有一条伸出来的 腿像一条蛇一样,拖在地板上慢慢地退了回去。他蹲下来,眼睛盯 着布莱文斯。布莱文斯移动一下身子,在余光下,他的牙齿隐约可 见,好像他在那里还微微地笑着。 “一个人要是没有枪,看见朋友有难也无可奈何啊! ”布莱文斯 说。 “你在这里有多久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 罗林斯向后墙走去,站在那里俯身看着布莱文斯。' “是你告诉他们来追捕我们的,是吗?”罗林斯问道。 “我可没干过那种事! ”布莱文斯道。 约翰?格雷迪抬头望着罗林斯。 “他们知道我们一共有三个人。” “是这样。”布莱文斯答道。 “胡说八道!”罗林斯说道。“他们已经将马夺回,照理说是不 会再追捕我们的。他一定是干了什么别的勾当!” “都因为我那匹该诅咒的马!”布莱文斯道3 0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他俩现在可以看清布莱文斯的面孔了。他瘦骨嶙峋,衣衫褴 褛,龌龊不堪C “都因为我的马、马鞍和手枪,才弄到这个地步。” 他们蹲坐在那里,谁也不吭一声。 “你到底搞了些什么名堂? ”约翰?格雷迪问道。 “他们不干我也不会干的!” “告诉我!你到底闯了什么祸?” “你难道对他的所作所为还不清楚? ”罗林斯说。 “你回来过吗?” “是的,我回来过。” “你这个混账东西,你都干了些什么?快给我一五一十地讲出 来!” “我真没有什么可说的。” “真是活见鬼! ”罗林斯说,“难道你真没他妈的什么事可讲 吗?” 约翰?格雷迪转过身去,目光掠过罗林斯而向前望去。有一位 老头儿静悄悄地倚墙而坐,正在那里望着他们。 “这个小伙子被控犯了什么罪? ”约翰?格雷迪问道。 那位老头儿眨了眨眼说谋杀罪。”老头儿用西班牙语回答 道。 “难道他杀了人?” 老头儿又眨起眼来,并伸出三个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