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来吻我;我说,“如果我要考虑威廉斯先生或其他任何人,那么,我求您,先生,请您对我不要这样随便。”“好,”他说,“但你得在下两个星期内留在这里;在这段时间中我将让威廉斯和你的父亲到这里来;当他们两人都同意时,如果你愿意,你和威廉斯就来处理你们的婚事。同时,请把这五十基尼带去,送给你的父亲,作为我对你们恩惠的一份定金;今后我会让你们非常幸福的。”“先生,”我说,“我请求至少给我两个钟头来考虑这件事。”“我将出去一个钟头,”他说,“我希望你把我建议的事情写信告诉你父亲,约翰会来取你的信,并把这钱袋一起送给这位善良的老人。”“先生,”我说,“我将在一个钟头之内让您了解我的决定。”“就这么办吧,”他答道,而且又吻了我一下,然后让我走了。 我从他的魔掌中逃脱出来是多么高兴啊!于是我立即给你们写这封信,以便你们了解当前的情况;如果可能,我决定离开这里。 看来这里有一个为你们可怜的帕梅拉设置的圈套。我一想起来就颤抖!这里有人已挖空心思,为我悲惨不幸的生活设计了一幕多么邪恶的场景!心肠狠毒的坏蛋,我多么恨他!因为你们从我所写的内容中可以看到,起初他是想让我相信别的事情;这个威廉斯先生,我猜想是他从内室中走出来时才进入他头脑的,为的是使他有时间考虑怎样更好地来哄骗我;只是眼前这个掩蔽物太薄了,看穿它是很容易的。 我走到我的卧室中;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写信;因为我想,如果可以做得到,我最好是别再见到他;我把这封信抄了一个副本之后,就把它放在客厅门的下面。这封信的副本如下: “尊敬的先生, “您刚才提出的建议使我确信,我应当回到我父亲那里去,哪怕就是征求一下他对威廉斯先生的意见也罢。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可能再说服我改变它了。因此,尊敬的先生,我将在明天清早出发,在这里请允许我对您所有的恩惠一千次地表示感谢。杰维斯太太告诉我,您打算让我乘坐四轮轻便马车回去,现在已没有必要接受您这一体面的安排,因为我相信,我可以租到农民布雷迪的二轮轻便马车。为此我请求您对此不要见怪,我将永远是 您忠于职守的仆人 “至于那个钱袋,如果我把它带走,我可怜的父亲在明白怎样能间心无愧地接受它之前,是肯定不会宽恕我的,而要让他明白是不可能的。” 他刚才派杰维斯太太来告诉我,既然我已决定走,那我就走吧;还说那辆用于旅行的四轮轻便马车应当准备好;不过他这一辈子再也不会为我操心费神了。唔,我既走出了这个宅第,就不在乎他讲的这句话了。我能够清清白白地使你们,亲爱的父母亲幸福快乐,这才是我感到高兴的事。 我原以为约翰捎带着我给你们的上一封信已经走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到现在才走;他托人来问我,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要他带。因此我就写到这里为止,让他把这封信和上一封信一道带走。 我现在正在为我的旅行进行准备,并将和仆人同事们告别。如果我没有时间写,那么当我幸福地跟你们团聚时,我一定会把其余的事情告诉你们。 再写一句话:我在这封信中夹进一张纸,上面写着关于我离别这里的一些诗句,这些都是不像话的拙劣作品!但因为它们出自我的笔下,你们也许将不会讨厌它们。我把这些诗句给杰维斯太太看了,她取走一个副本,并让我唱给她听,而且是在贮存室里唱的,但我唱前首先到那个内室里查看了一下。现在我最后只想再说一下:我是 你们孝顺的女儿 让我仅仅告诉你们一件事:主人刚才让杰维斯太太送给我五个基尼,作为礼物,让我当零用钱花;这一来我将很有钱了;因为钱是她拿来的,我想我可以收下。他说他将不来为我送行;我在早上要走就走;林肯郡的罗宾将为我驾驶马车;不过他十分生气,命令任何人也不许到门外来送我,甚至连进入庭院也不许。唔!对此我毫无办法,只好听它去。但这岂不是更加暴露了他的而不是我的面目吗? 不过约翰在等待我;我本想把这封信和那另一封信亲自捎给你们;但他说,他已经把前一封信搁在其他东西中间了,因此可以把两封信像一封信似地带走。 约翰为人善良、诚实,我欠了他很多恩情。现在我有钱了,我想如果他肯收,那我就给他一个基尼。我没有听到他们谈到老夫人和主人给我的衣服,因为我已告诉杰维斯太太,我不会要它们;但我从她们无意间透露出的一两句话来猜想,这些东西将会在我走了以后给我送来。如果真的送来了,你们的帕梅拉将会多么富有啊!但是我不能穿它们,如果真的送来了,我也不想要它们;即使我收下了,今后有机会,我也会把它们变卖掉。 好了,不再写了——我现在手忙脚乱得要命! 离别的诗 一 我亲爱的仆人同伴知音, 请你们全都来侧耳倾听, 歌声中抒发的感谢之情, 出自帕梅拉的诚挚内心。 二 我渴望有一个幸福的好命, 由那善良伟大的人物奖赠, 但你们的帕梅拉现却乐意安心, 回去当她从前的贫民百姓。 三 不论仁慈上天什么意图, 我的心却仍然平静无波, 听任那永恒的意志定夺, 帕梅拉一定会永远幸福。 四 因为究竟什么才算是幸福, 那不过是平静与自觉的清白无辜, 这就是我占有的宝贵财富, 感谢上天,把它交帕梅拉使用爱护。 五 我不知我未来的命运之波如何激荡, 但是我相信不论我前去到什么地方。 不论我是什么人,我做的是什么行当, 我帕梅拉将永远有一个感激的胸膛。 六 但是还有一些话需要在这里表述, 上帝的神圣意志我定要遵从照做, 还有我们那主人的胸怀慷慨大度, 可怜的帕梅拉将永为他祈祷祝福。 七 因为我们对那些贵人应怜悯相待, 也别去妒忌他们高超优越的状态, 诱惑经常在他们的周围窥视等待, 像我们这样的人倒还能幸免遭灾。 八 我高高兴兴地回去见我父亲母亲, 并不为他们的贫困境况感到伤心, 美德与诚实装饰了他们俩的心灵, 帕梅拉对他们俩的崇高深深尊敬。 九 未来的一切幸福全都依赖仁慈上帝, 为他服务吧,我的短诗就到此住笔, 啊他可能会让你们都得到足食丰衣, 来报答你们喜爱帕梅拉的一片心意。 读者在这里应当知道,B先生发现帕梅拉贞洁自持,不能使她屈服就范;而他企图克服他本人对她的情欲又徒劳无效,于是他就命令他在林肯郡的马车夫从那里把他用于旅行的四轮轻便马车拉到这里来,以便执行他对这位清白无邪的未婚少女卑鄙的阴谋诡计;他不愿依赖他贝德福德郡的马车夫,因为这位马车夫和其他的仆人们一样,十分喜爱与尊敬这位美丽的姑娘,因此他就下达了指示,并以憎恨帕梅拉的态度为借口,禁止其他仆人陪送她回她父亲家里去,陪送任何一段路程都不许。那位马车夫沿着她回家的道路,把她拉了五英里路,然后拐了个弯,横越过乡村,把她继续拉往B先生的林肯郡庄园。 这里还要指出一点,那位把她的信捎给她父亲的信差是掌握在他主人手中的一个工具;他时常借口有事要顺路到她父亲那里去,实际上是被他主人雇用来为那个目的服务的;他经常把她的信首先送给主人;主人经常拆阅它们,然后把它们捎走。采用这种办法之后,正如他向她暗示的(她在第三十封信中曾经指出这一点),他对她所写信的内容并不是全然不知;因此这位可怜的未婚少女到处都受到困扰。这位玩弄诡计的先生认为把她最后三封信扣住不发为宜;在这三封信中她叙述了他躲藏起来偷听她把衣服分成三个包裹的情形,他作出最后努力劝访她再住两个星期的情形,他假装建议她与那位牧师结婚的情形,以及她希望迅速见到她父母亲的情形,还有她所写的诗。他本人也写了一封信送给她的父亲;信的内容如下: 正直的安德鲁斯先生, 您接到我的信会感到奇怪,但我写这封信是出于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我想通知您,我已发现您与您女儿在过去一些时间中通过我的仆人约翰·阿诺德所进行的奇怪通信。我厌恶信中的一些内容,这是理所应当的。 我称它为奇怪的通信,是因为信中把我家中的所有事情都向外暴露了,而且在信中还很不适当和极为放肆无礼地损害了我的声誉。 另一个原因是,据我了解,这个女孩子与一位年轻的牧师正在恋爱。我打算为这位年轻牧师提供生计,他现在除了我赐予的恩惠外,生活上没有其他来源。 说到第一个原因,我应当告诉您,您不应当纵容这个女孩子进行这种有罪的放肆行为。自从她仁慈的夫人逝世之后,她沉溺于阅读传奇小说、恋爱故事等这一类无聊的书籍;因为她从镜子中看到自己长得漂亮,所以就想入非非,以为凡是朝她看的男人都爱上她了;因此,这个傻女孩子!我在某些善意的场合下对她那些随随便便、不拘礼节的言行(因为我是一个年轻人,高傲并不是我的缺点)都被她曲解误传了,其实那是毫无恶意的;这一来她就使你们大为惊慌。我对她的这种做法不大在乎,因为我的那些言行确实是毫无恶意的;这女孩子又是我母亲所宠爱的人,她虽然年轻,但态度端庄,处事谨慎,我对她的这些表现没有不好的看法;大家告诉我,您是个小心规矩的人,因此我想如果您知道以上这些真实情况,那您就不会纵容她那样做的。但是安德鲁斯先生,女孩子一生中有一段时间可以看作是对她们是否谨慎的一个考验,在这段时间内处事失当就往往使许多光辉的希望化为泡影。 不过,我说这些话并不是要引起您的忧虑不安。尽管她最近在表现中有一些过失,但我认为她还是一个端庄淑静、品德优良的女孩子;如果我不是这样看,那么尽管我母亲在临终时十分诚挚地把她推荐给我照顾,她也不会得到我丝毫关心的。 她早已告诉您,她已辞退了我家的差事;您正盼望着她很快就能和您团聚。但是您不能像您和她所希望的那样很快见到她,这一点您务必不要吃惊。因为我想把她送到一个声誉十分良好的家庭中去,使她暂时和那位牧师疏远一下;她在那个家庭中将有不同寻常的机会来提高自己,并将受到极为仁厚的待遇;我认为我这样做符合我对她已故夫人的承诺。我将会告诉您我采取这一步骤的理由;特别是因为我没有等待您的同意就采取了,所以我就更应该向您陈述一下。 首先,您要知道,在我所说的事情上,像您这样年纪的人本应该谨慎对待的,可是您并没有像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去做;她也许一直就像对您一样,放肆无礼地对待其他人(年轻女孩子们的高傲自负,是没有限度的),因为她已成了个写信能手了。 其次,由于她采取了好多狡猾的手法,所以我没有时间来跟您商量了(因为我决心为他们两人尽力,并挽救他们)。 您要知道,当确凿无疑的证据摆到她面前时,她也不会承认她对那位年轻牧师怀有好感。您和她母亲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位年轻人也不会承认他们两人之间有过什么瓜葛。我对他很生气,一个像他那样穿着牧师服的人矢口否认如此证据确凿的事情,那就一定表明:如果他没有结婚的意图,那他就会有更坏的意图了。 再就是,由于我母亲喜爱这个女孩子,把她推荐给我来照顾,因此她有权利得到我的关怀,特别是如果他们结婚,您,她诚实的父亲,不能为他们做什么事情,那么我更有必要过问这件事。我豪不怀疑,她若回到您那里去了,那么那个愚蠢的家伙一定会跟随她去;那时您想要把他们这两个倔强任性的年轻人拆开将会十分困难;即使他本来的意图十分高尚,但他们两人在没有资产维持生活之前就厮混在一起,那也很可能会导致彼此身败名裂的。 当现在还在世的牧师去世以后,我想提拔他填补那个空缺的职位,这样他多少可以养活妻子,到那时如果您不反对,那就由上帝作证,让他们结为夫妻;我对他们两人宽宏大度、体贴入微的关怀也就如愿以偿了。 安德鲁斯先生,我给您写了一封长信;我毫不怀疑,如果您有一颗感恩的心,那么您就会认为我是值得您感谢的。不过我除了希望您保持正确的见解、信任我的道义以外,并不要求您在其他方面报答我。 愿意为您效劳的您诚恳的朋友 这位可怜的老人读到这位重要人物来信时产生的忧虑是很容易猜想到的。他不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但对他女儿的清白无辜毫不怀疑,而且相信这个卑鄙手段是策划出来对付她的。不过有时他也希望往好里想;由于没有收到女儿的信(这些信本来会澄清事实真相的),他几乎就要相信那位牧师真的像所猜疑的那样,在跟她通信了。 不过为了使他自己和她母亲焦虑不安的心情镇静下来,他终于决定跑一趟,到B先生家里去。就在接到信的当天晚上,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他还是动身了,同时请他可怜的妻子到启用他的农场主家里去替他请假。他走了整整一夜,天亮不久就到了B先生的家门前;那时他家里的人都还没有起床;于是他就在门前坐下休息,直到他看到有什么人走动为止。 马夫们是他首先见到的人,他们正走出来给马喂水;他问他们,帕梅拉现在怎样了;由于他的神情十分痛苦,他们都以为他发疯了,就说,“你跟帕梅拉有什么关系,老家伙?走开,别挡住马的路。”“你们的主人在哪里?”老人问,“先生们,请别生气,我的心几乎要碎了。”“请相信,他决不会在门口给你什么东西的,”这些马夫当中有一位说,“所以你将会白费力气。”“不过我现在还不是个乞丐,”这位可怜的老人说,“除了我的帕梅拉外,我不要求他给我什么!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这准是帕梅拉姑娘的父亲,不会错的!”他们当中有一位说。“是的,是的,”他绞扭着双手,说,“我就是。”然后哭泣着说,“我的孩子在哪里?我的帕梅拉在哪里?”“我们请您原谅,老爹,”他们当中一位说,“她已经回到您那里去了;您从家里出来有多久了?”“啊,就在昨天夜里动身的,”他说,“我走了整整一夜的路;乡绅在不在家?”“在家,但他现在还没有起床呢,”那位马夫说。“谢谢上帝!”他说,“谢谢上帝!那样我希望他可以允许我跟他说话了。”他们请他进去,他就走进马厩,在那里的楼梯上坐下,抹着眼泪,并十分痛苦地唉声叹气,仆人们听了都感到伤心。 听说帕梅拉的父亲前来打听他女儿的情况,全家人很快都被叫起来了;女仆们本想请他到厨房里去的,但是杰维斯太太听说他来了,就从床上起来,急急忙忙走进她的客厅,把他领了进去;她在那里听到他可悲的经历,并读了那封信。她痛苦地哭泣着,但却竭力在他面前掩藏她的忧虑,说,“唔,安德鲁斯先生,我看到您哭就忍不住也哭了;不论您做什么,也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我主人的信。我想您的女儿是平安的。” “但是我看,夫人,您对她的情况丝毫也不知道;”他说,“如果一切都好,那么像您这样善良的一位夫人,是本应当让您知道内情的。毫无疑问,您原先还以为她是跟我在一起呢!” “主人并不经常把他做的事情告诉仆人;”她答道,“但您不必怀疑他的人格;您有他的亲笔信。您可以看到,他对她不会有什么阴谋,因为他现在还在这里,也没有说要离开这里。”“这就是我最希望的!”他说,“这确实是我最希望的!但是——”他正要说下去时,B先生由于听到他来到的消息,就穿着睡衣和拖鞋,下楼走进他和杰维斯太太正在谈话的客厅。 “怎么回事,安德鲁斯先生?怎么回事?”“啊我的孩子!”这位善良的老人说,“请把我的孩子给我!我求求您,先生!”“唔,我还以为我把她的情况告诉您以后您已经称心满意了呢,”B先生说,“我亲笔写的那封长信您一定还没有收到吧。”“收到了,收到了,就是收到那封信我才到这里来的;我走了整整一夜。”“可怜的人!”他似乎极为怜悯地答道,“我确实感到很遗憾!啊,您的女儿已经在我家里造成了很大的混乱,简直不可思议;如果我当初想到这会弄得您这样心神不安,那我就会让她回家了;但是我所做的事情,一来是为她好,二来也是为您好。安德鲁斯先生,请您相信,她是很安全的;我可以用人格向您担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她。您以为我会吗,杰维斯太太?”“不会,我希望不会,先生。”她说。“希望不会!”那位可怜的人说,“我也希望不会!但是,先生,请把我的孩子给我吧,这就是我所要求的一切;我将会注意提防,不让任何牧师走近她的身边。” “啊,伦敦离这里很远,”B先生说,“我不能派人去把她立刻送回来。”“这么说,先生,”他说,“您已经把我可怜的帕梅拉送到伦敦去了吗?”“我本不想这样告诉您,”B先生说,“但是我用人格向您担保,她十分安全和满意,并很快就会写信告诉您,她的情况确实如此。她住在声誉很好的一个家庭里,就是说,住在一个主教的家庭里。她将侍候他的夫人,直到我把我跟您说的那件事情处理完毕为止。” “啊,我将怎样知道这一点呢?”他答道。“什么!”B先生假装生气地说,“难道您怀疑我吗?难道您相信我对您女儿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吗?如果我有阴谋诡计,难道您以为我会采取这样一些方法来实现它吗?哎,老汉,您一定忘记您在跟谁讲话了!”“啊,先生,”他说,“我请求您原谅,但请考虑,这件事涉及到我亲爱的孩子呀。请让我知道是哪一位主教,他住在哪里;我将步行到伦敦去看我的女儿,那时候我就会称心满意了。” “唔,安德鲁斯先生,我相信您跟您女儿一样,读了好多传奇小说,它们正在您头脑里翻腾转悠。难道我可以让人们不相信我的话吗?我再说一次,难道您以为我会想对您女儿做什么不名誉的勾当吗?老汉,请您稍稍想一下我是什么人。如果您不相信我,那么我们的谈话还有什么意义呢?”“请宽恕我,先生,”那位可怜的人说,“不过,说一下她在哪位主教家里和他住在哪里,这不碍什么事吧。”“什么,您想跑去诉说您那些无端的忧虑和无稽之谈,打扰主教大人吗!如果您在一个星期之内收到她一封信,让您放心她一切都很好,那您是否就满意了?(如果她不懒散拖拉,那还不要这么久的时间)”“唔,”那可怜的人说,“那倒是能给我一些安慰的。”“如果她不写信,”B先生说,“那我可不能对她的懒散拖拉负责。但是杰维斯太太,如果她给您来信,那就请您收到它时,立刻派一个人和一匹马把它送到她正直的父亲那里去(我不要求看到它,因为她的事已经给我招来够多的麻烦了)。”“我肯定会的,”她答道。“谢谢阁下,”那位善良的人说,“但是我必须等一个星期才能得到我孩子的消息吗?这对我真像一年一样长久啊!” “我跟您说,”B先生说,“如果她不写,那一定是她自己的过错;这是我为了我本人的名声所必须坚持的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在没有满意地听到她的消息之前,我将不离开这个宅第。”“愿上帝保佑先生,”那位可怜的人说,“因为您说了这些话,而且我想说的是实话。”“阿门,阿门,安德鲁斯先生,”B先生答道,“您看我都不怕说阿门了。因此,杰维斯太太,请向这位善良的人表示欢迎,并让我别再听到这件事沸沸扬扬地闹腾开了。” 然后他凑近她耳朵,低声嘱咐她给他两三个基尼,作为他回家的路费,告诉他,他们欢迎他在那里待到他女儿来信为止,这样他就可以相信他的道义了,特别是可以相信,他在最近一些时间内不会离开他的宅第。 这位可怜的老人留下来跟杰维斯太太一起吃午饭;由于希望在几天之内就可以听到他心爱女儿的消息、他就动身回到他自己的家里去了。 在这同时,杰维斯太太和家里所有的人都为可怜的帕梅拉上当受骗感到十分伤心;她和男管家用他们胆敢说出的最感人肺腑的语言向主人表达了这种感情;但是由于主人保证无意对她做出任何不名誉的勾当,所以他们无可奈何,也就只好罢了;不过,杰维斯太太从主人的信中看出,他是以帕梅拉与那位年轻牧师之间的通信作为借口,根据这一点,她对他的保证不大相信;她知道那个借口完全是凭空捏造;不过她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一个星期以后,一个不知名的人捎来一封留给杰维斯太太的信,这使他们稍稍安心一些。这封信是如何得到的,读者看到后面将会知道。这封信的全文如下: 亲爱的杰维斯太太, 我应当告诉您,罗宾不是把我拉到我父亲的家里,而是拉到了一个我不能随意说出它名称的地方,我已经被最卑鄙的手段所欺骗。不过总的来说,我并没有受到不和善的对待;我写这封信,是请求您让我亲爱的父亲和母亲知道,我很好(我想他们的心准是几乎要功了);承蒙上帝保佑,我是而且将永远是他们贞洁与孝顺的女儿;亲爱的杰维斯太太,我是 感激您的朋友 帕梅拉·安德鲁斯 我不能把我写信的日期和地方告诉您;但是我已得到极为庄严的保证:我会受到体面的对待。我低微的身份成为我苦恼的原因,这是第一次,因为它使我遭受了我所遭受到的各种恐怖。谨向善良的您本人以及所有的仆人同事们致以我的爱。再见!再见!请为您可怜的帕梅拉祈祷吧。 这封信虽然一点也不能平息杰维斯太太的忧虑,但却让全家人都传看到了;它也传给B先生看,他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然后杰维斯太太派人把信送到那善良的者夫妇那里。他们最初怀疑它是伪造的,而不是他们女儿亲笔写的;后来发现情况恰好相反,于是稍稍放心了一些;他们向所有的熟人们请教该怎么办;没有一个人能指点他们该怎么有效地处理这件事,因为这件事非同寻常,而且是针对这样有钱有势、意志又这样坚决的人。他们虽然都明白,她并不是在主教的家里,而且对他胡编瞎造的故事中其他细节也不相信,但是害怕使事情恶化;为了他们可怜的女儿,也为了盼望这件几乎使他们精神崩溃的事情有一个可喜的结局,他们只好专心致志地进行祈祷。 这一对正直的老夫妇正在为他们亲爱的帕梅拉祈祷,我们现在将离开他们,回过头来看看帕梅拉本人对所有这些情况的叙述;她是采取日记的方式写下来的,并借此消磨时间以自慰;她也希望有机会时把它捎给她的亲人;此外她还有这种想法,就是今后她可以对她所遭遇过的危险进行回顾,对她在这一过程中的行为进行肯定或否定的反省。 第三十二封信 啊最亲爱的父亲和母亲, 虽然我并不抱希望,我所写下的东西能传送到你们手中,但还是让我把我悲惨不幸的命运写下来并为它悲叹吧!我现在除了写信、哭泣、忧虑和祈祷外,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但是当我似乎已作为一个牺牲品,听任一个恶人的意志摆布时,我还能希望什么呢?这个恶人亵渎上帝一切戒律,违犯人类的一切法律。但是宽厚大度的一切仁慈之父①,请宽恕我的急不可耐吧。您最了解什么对您的侍女是合适的!您不容许您可怜的人儿屈服于他们所能经受得起的诱惑,为此我将让我自己听从您的意志定夺。虽然我的现状几乎已到了穷途末路,但由于这些考验并不是我的高傲或虚荣所引起的,因此我仍然希望,我能够战胜这些考验,并在您认为合适的时候从中获得解救。 ①一切仁慈之父:指上帝。 于是我每个小时都在进行祈祷!啊,请和我一起祈祷吧,亲爱的父母亲!但是,哎呀!你们怎么能知道你们可怜女儿的可怜处境,我怎么才能向你们透露呢!在你们得知她的奇灾恶运之前,不幸的帕梅拉可能已经被摧残糟蹋了。 啊,这些自称为正人君子的人,他们的邪恶是前所未有的!他们滥用了上帝对他们的仁爱,结果势必造成他们本身永久的毁灭,同时也使遭受压迫的清白无辜者身心俱毁! 现在我将把我亲身遇到的经历告诉你们。然而我所写下的东西你们怎么能收到呢?这里没有诚实的约翰替我捎信给你们!何况我的一举一动现在都受到了监视,而且无疑将会继续受到监视,直到我艰苦的命运促使他加速实施他糟蹋我的邪恶图谋为止。然而我将每天写下我悲惨的状况,也许今后会有机会可以把这些令人感伤的拙劣篇章捎给你们。可是当你们知道它时,除了加深你们的悲伤外,它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因为哎呀!当有权有钱的富人们决心进行压迫时,悲惨不幸的穷人们能对他们反抗什么呢? 我将从上次给你们写信以后开始我的叙述(在上次信中,我还附寄去我一首拙劣的诗);当有机会时,我就继续写下去。不过,我已说过,我不知道它怎么能送到你们那里。 日夜盼望的星期四早上来到了,我预定在这时候启程。前一天夜间我已向仆人同事们告别;对我们大家来说,这是个令人伤心的离别,不仅是女仆们,连男仆们全都涕泪相挥与我告别;就我来说,我看到他们那些热爱我的感人情景,悲痛得泪流满面。他们全都要送些小礼物给我,但我不肯从那些职位低下的仆人中间收下任何礼物。不过朗曼先生要求我收下几码荷兰麻布和一个银制鼻烟盒,还有一枚金戒指,他要我看在他的份上保存着,并抽抽搭搭地说,“我相信,这样善良的一位姑娘,上帝是会保佑的。虽然您又要回到您可怜的父亲身边,跟他重新过贫贱清昔的生活,但是上帝是会发现你们的,请记得我对您说过这句话;有朝一日您将会得到报答的,不过我可能不能活着看到它了。”“用亲爱的朗曼先生,”我说,“您给了我这么多东西,使我已很宽裕,但是我想请您再给我一点恩惠;因为我时常要瞎写些东西,”(我当时没有想到它这么快就成了我唯一的工作了)“先生,我想请求您给我一些纸,我一回到家,就会给您写信,感谢您对我所表示的一切善心好意;我也要给杰维斯太太写一封信。” 现在我身边这位凶恶的女总管(这是我对她的称呼)只随意给我一点纸,此外我什么纸也没有了。算是幸运,因为朗曼先生曾送给我四十页纸,十二支笔,一小瓶墨水(我把它用纸包着,藏在衣袋中),还有一些封信用的封蜡和胶纸;这样,尽管我无法寄信给你们,但却可以写下来借以排遣内心的苦闷。幸好那位女总管不知道我有这么充足的储备,所以我爱写什么就可以写什么。 “啊,亲爱的先生,”那天我对朗曼先生说,“您送我这么多东西,我怎样答谢您呢?”他说,“亲我一下吧,我美丽的姑娘。”我不能拒绝他,因为他是一位善良的老人。 当我前去告别时,雷切尔和汉纳哭了;简(她有时跟我耍点脾气)和西赛莉哭得很厉害,并说她们会为我祈祷的;不过我想简会把这件事忘掉,因为可怜的人儿!她连为自己祈祷也很少做! 然后是园丁阿瑟,我们这里的马车夫罗宾,还有林肯郡的罗宾(他是来拉我走的),对我都彬彬有礼;他们眼中都含着泪水,当时我觉得林肯郡的罗宾心眼儿很好,因为他过去跟我并不熟悉。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十分清楚:他那时可能忧虑重重,因为他好像已经接到主人的指示,并知道他将成为使我陷入圈套的工具了。 然后是其他三位男仆哈利、艾萨克和本杰明,还有马夫们和帮手们,心情也都十分难过;那个在厨房里洗盘碟的小男孩汤米也很悲伤。 这些人头一天夜里都聚集在一起,听候安排第二天早上不同的工作;这时一个个都过来同我握手;我吻了女仆们,祈祷上帝保佑他们大家;我还对他们给予我的厚爱与善意表示感谢。我不得不比我原先希望的时间提前向大家告别,因为我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哈利一直在流泪抽泣(我原先不可能料想到他会哭的,因为大家都说他有点粗野,没什么教养)。约翰,可怜、诚实的约翰,那时还没有从你们那里回来。至于主管饮食的侍役长乔纳森先生,他却不能一直陪大家在一起。 我本想把这方面的许多情形告诉你们;但是我还必须用笔写下那些坏消息。 杰维斯太太,善良的杰维斯太太,哭了一整夜。我尽量安慰她;她答应我,如果主人到伦敦去参加议会活动或去林肯郡时,我可以回来跟她在一起待一个星期。她本想给我钱,但我不肯收。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很奇怪,可怜、诚实的约翰,我没有看到他的一丝踪影;因为我等待着和他告别,并感谢他对我和对你们热情周到的服务;我猜想主人把他派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因此不能回来;我请他们向他致意。 杰维斯太太怀着悲戚的心情告诉我,四轮轻便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有四匹马拉它;这时候尽管我内心很想跟你们在一起,但却觉得仿佛就要沉陷到地底下去似的。 我的主人在楼上,一次也没有提出要见我。总的来说,我对这一点是感到高兴的。但是虚伪的心啊!他知道我将不能脱离他的势力范围。啊,老天呀,请保护我从他的权力下和他的邪恶中脱离出来吧! 我以前曾写信告诉你们,他不允许任何人出来送我,同走一步也不行;他就站在窗口看着我离开。这时所有的人分成两排,站在从走廊到大门的地方(他看不到那里);我们双方除了说:“上帝保佑您!”“上帝保佑你们!”之外,不能说其他的话。只有哈利把我的包裹(我时常称它为我第三个包裹),还有在前一夜做好的葡萄干糕饼、营养面包以及六瓶加那利群岛出产的白葡萄酒,提到马车上去。那六瓶白葡萄酒是杰维斯太太要我放在一个篮子里带走的;她说,当我们全家人团聚时,可以喝喝这种酒用来开心助兴。我跟所有的女仆们一一吻别,并同全体男仆们逐个握手;但是乔纳森和朗曼先生没有在那里;然后我走下台阶向那辆马车走去,留下杰维斯太太在伤心流泪,仿佛她的心都要破裂了。 当我走到那辆马车跟前时,我抬起头,看到主人穿着睡衣站在窗后;我向他深深地行了三次屈膝礼,并举起双手为他祈祷;当时我无法启口,我确实是说不出来。他向我点了一下头;他这样注意到我,当时我感到很高兴;我走进马车,内心极为悲伤,只能在罗宾开始驾车的时候向他们挥动那块被泪水沾湿的白手绢。终于,罗宾如人们所说的像耶户①那样把马车飞速地驶出了庭院;很快我就感到更加伤感了。 ①耶户(Jehu):据《圣经》说,耶户为以色列国王,相传为莽撞的御车者。 唔,我自言自语道,按照这样迅速的速度,我将很快就跟我的父亲和母亲在一起了;当我猜想已经赶了一半路程时,我想起了我已离开的朋友们。当车子停下来给马喂些饲料时,罗宾告诉我,已走了接近一半的路程。我想到我这是到谁那里去,是该把眼泪擦干的时候了;哎呀!那时我真的就是那样想的。我想到我们快乐的团聚,想到你们俩看到我平平安安、清清白白地归来将会多么高兴;同时我又尽量把心中那些令人扫兴的念头驱除出去;不过当我回想起我刚离开的那些人时,我还是叹息不止。你们知道,大家这样深情厚意地爱我,我如果不去爱他们,那我就是忘恩负义了。 我出发的时间是早上八点钟,我在车里愈来愈奇怪;我们经过一个小村子,当我从教堂时钟的针盘上看到已是大约两点钟时,就感到更加奇怪,怎么沿途的风光景色我愈来愈辨认不出来了。哎呀,我寻思,这样快的速度,又跑了这么长久,才跑了二十多英里路,真是怪事!但是我相信,罗宾毫无疑问是认得道路的。 他终于停了下来,并向四周看看,好像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似的。我说,“罗伯特先生,您一定离开大路很远了!”“我担心是这样,”他答道,“但不会差得太远。当我遇到第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向他打听的。”“请问一下吧,”我说。他给马喂了一些草,我给了他一些糕饼和两瓶加那利酒;他总共停了两个钟头,然后又很快地赶着马车往前走。 我要想的事情太多;我想到我现在毫无疑间已经逃脱的危险,想到我已经离开的朋友们,想到我正前去会见的最可爱的亲人,想到我需要告诉你们的许多事情;当我想着这些事情时,我就很少去想道路,直到我看到太阳开始西沉,马车夫仍在往前赶,马匹则浑身冒汗时,我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这时候我突然开始感到惊慌,并向他呼喊;他说,他很倒霉,因为已离开正道好几英里,但是现在又走对了,所以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仍旧能够到达。这时我开始疑惑起来了,因为前几夜睡得很少,又感到疲乏,于是我向他大声喊道,“愿上帝保佑我,罗伯特先生,怎么会这样?这么短短的路程怎么会差出这么远?怎么会这样?”他焦急地回答我的话,仿佛对他自己也感到很生气似的;又说,他觉得他被什么迷惑住了。“前面有一个镇,”我说,“它叫什么名字?我们如果离开正路已很远,最好在那里过夜,因为很快就到夜间了。”“我正是往那边去,”他说,“那里是在我们前面那个镇的另一边,离那个镇只一英里。”“不,”我答道,“我可能错了,因为我离开家乡已经很久了;但是我毫不怀疑,这里乡村的外貌跟我记忆中的情况丝毫也不相像。” 他仍旧假装对他自己很不高兴,最后在一个农家前面停住;这个农家比我刚才所看到的那个村子远出约两英里;这时暮色苍茫,天几乎已经黑了;他下了马车,说,“我们必须在这里过夜。我知道,这里的人全都是很好的人;我也精疲力尽了。” 天主呀,请好好照顾可怜的帕梅拉吧!我心中这样想,然后我极为热忱地祈祷上帝保护。 那个农民的妻子,她的女儿和一位女帮工走了出来;农民妻子说,“是什么事情让您在这么晚的夜间到这里来的,罗伯特先生?而且还带来一位女士?”这时我把所有的情况凑集在一起,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我哭了起来,说,“上帝给我耐性吧!我肯定完了!太太,请问,您知道贝德福德郡的乡绅B先生吗?” 那位可恶的马车夫本来想阻止她回答我的话,但农民女儿说,“那位大人吗!当然知道!他是我父亲的地主东家呀!”“这么说,”我说,“我完了,永远完了!啊可恶的坏蛋!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这样对待我呀?”我对马车夫说,“你是邪恶主人手中的卑劣工具!”“说实话,”这家伙说,“这个差使派给我,我真感到遗憾;但是我无可奈何。不过现在就尽量好好处理这件事吧!这些都是规规矩矩、很有礼貌的人;请您相信,您在这里将是安全的。”“让我下马车,”我说,“虽然现在已经晚了,但我将走回到我们经过的那个镇去,因为我不会走进这个屋子里去的。” “年轻的女士,您放心,我们这里会很好招待您的。”那位农民的妻子说,“这里的生活设施也比村子里其他任何地方都好。”“我不在乎生活设施好坏,”我说,“我被陷害了,我完了!您自己也有个女儿,请可怜我,并请告诉我,您的东家是不是在这里?”“不在,请放心,他不在这里,”她说。 这时候那位农民来了,他是个老实人,神态庄重,举止正派,语言谈吐似乎都很诚实规矩;这使我稍稍镇静下来;我看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无可奈何,就只好进去了,那位农妇立刻领我上楼到一个最好的房间里,并告诉我,只要我住在这里,这就是我的房间;除非我召唤,否则任何人也不能走近我的身边。我扑倒在房中的床上,疲乏和惊吓得几乎死去,悲伤的情绪不由得涌上心来。 农民女儿上楼来说,罗伯特给她一封信,要她转交给我;信就在这里。我从床上起来、看到那是主人那万恶的坏蛋写的,上面写着送交帕梅拉·安德鲁斯小姐收,那是他的亲笔迹,还盖着他的图章。这比见到他本人在这里要稍好一些;不过此刻他若真在这里,那准是从空中弄来的,因为当时我以为我就是这样被弄来的。 那位善良的女人给我送来一杯提神的药水(我称她为善良的女人,是因为我开始看到周围人们的言谈举止还比较正派,不像包含什么阴谋诡计;他们对我的悲伤反倒表露出关切的神色),我把它接受了下来,当时我都快要昏过去了,确实需要提提神;然后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他们用小树枝点着了一个火,说,如果我呼唤他们,他们就会立刻来侍候我,说完就走开。于是,我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一面沉思着我可悲的境况,一面来看给我的信;这封信最初我是不可能立即去读的。当我神志稍稍清醒过来以后,我看到信中写了如下的文字: “亲爱的帕梅拉, “我对你的思念和你的固执,使我迫不得已以这样一种方式对你采取行动,我知道这种方式将同样会引起你的惊异与忧虑、但是我凭着善良与神圣发誓,我对你无意做出任何不名誉的事情!因此请别让恐惧激起你采取一种极端的行为,这种行为在你屋子里的人们眼中,不论是对我还是对你本人都将是不体面的(收到这封信时,你已到这个屋子里了)。他们是我的佃户,是规矩诚实、很有礼貌的人。 “你在几个星期内将居住在我安排的一个地方,你此刻就是在前往离此很远的那个地方的路途中;我把一些具体事务处理完毕之后,会在与现在大不相同的情况下来到你的面前;现在你也许是怀着不必要的忧虑心情看待我,到那时你就不会了。 “同时,为了使你相信我会以非常高尚体面的态度对待你,我保证,你即将前去的宅第将完全听凭你支配;未经你同意,我本人将不会到那里去。因此,请安下心来,仔细考虑,慎重对待;一桩幸福的事件必将会报答你的耐性。 “如果这封信是在我安排的地方交给你,那你这时恐已相当疲累,我在此向你表示慰问。 “我将写信给你的父亲,让他放心:我打算为你做的事情完全是高尚的。 你忠实的朋友” 我确实担心,这封信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使我暂时安下心来;但鉴于我的危险并不像我原先有理由害怕的那样迫在眉睫,又由于他答应不到我这里来,他又将写信给您,我亲爱的父亲,来消除你的忧虑,而且你也许会去想什么办法来救助我,因此我比先前稍稍放心了一些,并勉强尝了尝他们为我炖的一只鸡。但是饭菜刚刚撤走,马车夫就前来,口口声声喊着夫人,请求我作好准备,第二天早上五点钟就要继续赶路,否则到达的时间就会晚了(我当时觉得他的神色就跟刽子手的一样)。我听了他的话感到十分悲伤;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开始对这家人有了好感,而且还怀着希望,想把他们拉到我这边来,以便在他们的默许下,使我可以从左邻右舍中得到较好的保护,而不致于被迫继续往前走。 不过我还是爱理不理地答应了可恶的罗伯特一声。因为他留给我在这里的时间很短,我就决定充分利用它;因此他一走开,我就开始笼络这位农民和他的妻子;我正要把我的情况说给他们听时,那位农民打断我的话,说,他们对这桩事情了解得很清楚,并暗示说,这种年纪的年轻女人很容易胡乱地把自己豁出去,断送自己的一生,不仅使她们自己出丑丢脸,而且还使他们的亲人伤心失望。 我告诉他们,我的情况根本不是这样。我是一个年轻人,被雇佣到B先生家里去侍候他的母亲,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一位夫人,她的逝世使我们万分悲痛,可是从那时以后,我发现我住在他家里不能保全我的名声和安全,于是就决定离开那里,回到我的父母亲身边;我的父母亲是世界上道德最高尚的人,不过家境贫寒,身份低微;然而当我正期待着马车把我拉到他们那里去时,我却遭到陷害,半途拉到这里来了,毫无疑问还将被拉到一个更坏的地方去。农民夫妇自己也有一个女儿(她正坐在我们身旁;我的经历和我叙述时的诚挚态度似乎使她十分感动,因为我说时情不自禁地声泪俱下),因此我恳求他们怜悯一位无依无靠的年轻姑娘,她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如果他们有能力挽救却不去挽救她,那么他们就会成为糟蹋她的从犯了。他们看来都是善良与正直的人,我相信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犯这种罪过的。 “我们当然不愿意犯那种罪过,”农民说,“但是请您听我说,年轻的女士,请允许我告诉您,我们有确实可靠的根据来怀疑您的叙述是否真实;我们也有理由认为,看来您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如果您本着这种精神行事,并遵从您最好亲人的教导,那么您的一切都会是顺利的。” “您所说的根据,”我答道,“一定是从那位可恶的马车夫告诉你们的一些卑劣谎言中得来的;我请求您把他叫进来;当他来时,你们将会发现,他将无法反驳我。亲爱的善良和高尚的人,请把他叫进来吧。” “用不着那样做,年轻的女士,”农民说,“我们有比罗伯特先生更为可靠的根据。我们尊敬的东家本人亲笔写信告诉我们,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说实在的,我必须说,这个世界一直就不好,一个年轻的女子倔强任性,一味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不经那些比她们年长的人们同意,也不让他们知道,就自作主张处理自己的事情。”说时他还把握紧的拳头在桌子上轻敲了一下,然后恼怒而又严肃地看看他的女儿,又看看他的妻子。 你们可以相信,这个消息使我十分伤心和惊讶;因为从中可以看到我邪恶主人老谋深算的狡猾手段,也可以看到他似乎已下定决心来糟蹋我;我想从他的权势范围内逃脱出来的一切希望,他都千方百计地使它们无法实现。不过尽管这样,我还是请他们行个好,把主人的信给我看看。那位善良的女人说,她不知道那样做是否合适。“不合适?”我说,“你们看来都是很善良的人,你们读了这封信以后已完全相信写信人的意图是正当合理的了;既然如此,那么把它拿给对它内容最为关切的人看看,还会有什么不合适吗?我恳求你们,让我看看,这样我或者会感到羞愧,或者也可以维护我的名声,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可以依靠的一切。” “好吧,我想您可以看看它,”农民说,“我想您可以,这里就是。”他一边说,一边就从他的袖珍日历中把信抽了出来。 我读了它的内容,后来我又得到允许抄了一个副本,它的全文如下: “农民蒙克顿, “我把一位年轻的女士送到您家里来只住一夜,这是违反她本人意愿的。她开始深深地陷入一桩恋爱事件中,她希望跟一个人订婚,如果让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不仅会使那个人身败名裂,而且也会使她本人身败名裂;我对那人的关怀就跟对她的关怀一样。 “由于我知道。她父亲对我的目的了解以后,将会对我采取的步骤感恩不尽,[我亲爱的父亲,您看!]因此我已嘱咐把她拉到我的一个宅第中去(她在那里将会受到很好的接待),这是为了试一试,两人分离不见和经过劝导之后,他们两人,或其中一人是否能领悟他们的切身利益所在。 “我相信您会仁厚地对待她,因为除了这桩事情外(这桩事情她是不会承认的)[我肯定,他确实是个万恶不赦的坏蛋!”她在其他方面既不缺乏理智,也不缺乏谨慎。 “我已给她写了一封信,罗伯特会在您家中交给她。这个女孩子是个感情强烈的人;她在爱情计划遭受到我们所设想的挫折之后,可能会发脾气。所以我在那封信中除了一些劝慰她的话外,没有写其他内容。我没有向她暗示我采取这一步骤的真正原因[啊这老奸巨猾的坏蛋!对于这样奸诈的阴谋家,我是多么有理由担忧啊!]。农民蒙克顿,您知道,这些年轻女人倔强任性,很少考虑阻挠她们意愿的一切事情。如果我的母亲在她生命垂危时没有把她托交给我照顾,如果那个年轻人也多少能养活她,那么我就不会操心费神来阻挠她了。在违反人们意愿的情况下,干方百计去把他们救出来,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亲爱的父亲,请上帝宽恕我吧!可是我是多么痛恨这位卑劣、伪善的主人啊!] “这次事情给你们带来的麻烦,我一有机会就会前来向您道谢,不过当那个年轻女孩子住在我将把她送去的宅第中时,我将不住你们那条路走,以免引起怀疑。您知道,农民,我们是住在一个人们喜爱说三道四的世界上啊!” 这位邪恶的人所干的这些行为,所策划的这些奸计,难道不正好说明这世界对罪恶进行谴责是完全正确的吗?不错,正是这样! 他在信的结尾向那位善良的女人问候,那位农民与他的妻子都把这看作是赐予他们的极大恩惠;他无疑是有意想达到这个目的的。 你们完全可以想象,我对这位可鄙的先生耍弄的邪恶诡计感到多么愤慨。我还应当称他为先生吗?你们看,他说,我不会承认这个凭空捏造出来的恋爱事件,(我还不至于狡猾到否认事实的地步哪!)这样一来,他就先入为主地使他们有了一个看法,我为自己辩护所说的一切情况,他们就会怀疑是否真实了。由于他们是他的佃户,而他所有的佃户都敬重他(因为他是有一些讨人喜欢的优点,他也需要那样),因此我发现,我所有的希望在某种意义上已成为画饼。我一读到这封信时就想到了这一点,因而十分伤心,就嚎啕痛哭起来,并情不自禁地说,这位邪恶的写信人所耍弄的诡计对我来说是太残酷无情、太难以忍受了,就像他的财力对我来说是过于强大、使我无法取胜一样。由于没有听到我直接为我自己辩护,这位农民对那封信内容的真实性就更深信不疑了,于是他开始称赞我主人对我的照顾和关怀,并告诫我,在没有得到我亲属的忠告与同意之前不要接受任何人的求婚;他说这些话时,把我当成向他女儿劝善戒恶,使她可以从中得益的教材;在这同时他又向我明白表示,我主人在这桩事情中除了为我好,也为假定我所爱的那位年轻人好之外,没有其他目的;如果我胆敢绕弯儿暗示任何有损于这位先生声誉的事情,那么我就会犯下无法原谅的罪过了;他特别强调,他的东家建议把我送到一个宅第中去住,当我住在那里的时候,他决定不往这条道路走,这是故意让那些卑劣的怀疑无由产生。 我本在痛哭流涕,听了他的这些话,就打起了精神。我告诉他们,那封信中所暗示的那些事情完全是无中生有,虚假到令人可鄙的地步;我没有跟任何一位在世的男子相爱;我主人卑劣的奸计使我有必要把全部真实情况告诉他们。 我这样做了;然后我把他给我的信念给他们听,并对它谈了我认为恰如其份的看法。 这对老夫妇最初似乎不知道怎么想,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们相互看来看去;那位诚实的女人摇了摇头,似乎怜悯我;农民女儿听我叙述时簌籁落泪,当我请求她父亲和母亲保护时,她的眼泪更汪汪地涌流了出来。 这给了我片刻的希望;当我正用恳求来感动他们时,那位年老的农民取出眼镜,要求允许他念一下东家大人给我的信——他竟如此尊称那位邪恶极点的男人。 我把那封信给了他;但是我发现他念那封信仿佛仅仅希望为他的东家开脱罪责。 “亲爱的,”他对他妻子说(一边戴着眼镜看着那封信,不时看看她,不时看看我,又不时看看他的女儿),“这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照这位年轻女士所说,这个故事中有些事情倒是颇为离奇古怪的;但是东家大人不是说了,他所采取的这个步骤将会使她父亲感恩不尽吗?” 我本想说话,但是他要求我耐心地听他说。 “多萝西,东家不是在他好意写给我们的信中对我们说,她是不会承认她的爱情的吗?她会承认它吗?”这位傻老人说,“唔,到目前为止信里说的都不错;他不是说,他已经写信劝慰她了吗?我认为,这样高贵的人物这样做是很好的;他不是说,他没有把他这样做的真实原因告诉她吗?这一点不也是真实的吗?他不是说,他将不走近她,以免引起卑劣的怀疑吗?他不是也告诉我们倔强任性的女孩子们是什么性格吗?我们对情况已经知道得太清楚了,多萝西。”这时他皱起眉头看着他的女儿;而她正低垂着眼睛,满脸通红。“他不是说,这位年轻的女士遭受挫折时将会发脾气吗?她对东家大人说了那么多放肆无礼的话,不是也正好说明这一点是确确实实的吗?” 我又想要说话,但他仍是气冲冲地要我听他说完;我相信这人对妻子和女儿准是一位专横独断的人,而并不像您那样,亲爱的父亲。 “唔,”他继续说道,“东家大人不是凭着善良与神圣发誓(请相信,这是个严肃的字眼,不是说着玩的),他对她无意做出任何不名誉的事情吗?我的天哪!我年轻的女士!您还想再要什么呢?即使是在平平常常的事情上,即使是在他没有发誓赌咒的地方,这位乡绅哪有什么言行不一的事情,谁又能举得出来呢?他不是说过,他对她的照顾是由于他孝顺和怀念他的母亲吗?这位世界上最好的夫人,愿上帝让她的灵魂安息吧!他对一个生命垂危的母亲许下的诺言能不遵守吗?他不能不遵守;没有一个人会恶劣到这种地步。还有,他不是说,如果那位年轻人多少能养活一个妻子,那他就不会为这件事这么操心费神了吗?在违反人们意愿的情况下,千方百计去把他们救出来,确实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东家大人说得真对,东家大人真是个聪明人,你们瞧可不是吗?)”这时他严厉地瞅了他可怜、温顺的女儿一眼。 “再看这里,”这位令人生厌的老人继续说道(这时我感到高兴的是,他把这封卑劣的信几乎要念完了),“东家大人不是说,当他把一些具体事务处理完毕之后(毫无疑问,一定是帮那位年轻人我一份工作),他就会在跟现在大不一样的情况下来到吗?一桩幸福的事件不是将会报答她的耐性吗?她将前往的宅第不是应当听凭她支配吗?请相信,这是桩了不起的事情!他不是答应写信给她的父亲,让他镇静、放心吗?喂,喂,年轻的女士,我看东家大人对您没有打算做丝毫有损名誉的事情,因此就像他劝告的那样,请您仔细考虑、慎重对待吧。想到女人有能力给我们男人的声誉造成损害,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就曾经一度受到过一些瞎指责,但是跟女人有过关系的人,谁能避免迟早会受到瞎指责呢?因此,要耐心和知足!照我看,一切都会好的。这件事就到此结束吧。” 然后他朝着桌旁另外两个人莫名其妙地显出趾高气扬的神气,我想,也许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精彩讲话与高超智慧感到洋洋得意吧。 他一讲完,我就力图使他夫妇相信我所说的全是真实的,而且我正面临着现实的危险;特别是我的主人明知我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可怜女孩子,他对我所做的事情可以耍尽手婉,卑劣地掩饰真相,这样我的危险就更大了;可是我所做的这些解释工作却是白费力气。我又说,对高尚这个词,在那些身份高贵的先生们与我们普通老百姓心中的概念是大不相同的;他也许是一位豁达、谦和的地主,然而却不是一个品行端正的人;我在他家中所受到的对待以及他目前所采取的这种强暴做法(当我要回到我父母身边去时,他却要把我拉到他的一个宅第中去)都有力地、毫无疑问地证明,他不怀好意,决非想要高尚体面地对待我。我极力想要他们相信我所说的这些话是正确的,但是,唉,还是枉费心机。那位农民声称,他的东家已经十分庄严地表明了他的高尚态度,他对这一点决不含有丝毫疑问,他又说,虽然身份高贵、学问渊博的人们思想与行事的方法与一般人们不同,就如眼前的情况一样,然而他深信不疑,最终结果一切都会好的。接着,他把温怒的、还包含着轻蔑的目光从我身上扫射到他女儿身上,然后又转移到他妻子的身上,露出很不以为然的神态(亲爱的父亲和母亲,这个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却不像是个很有头脑的人),说,“这些女孩子们莫名其妙地吵吵嚷嚷,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他说,“她们是想跟一个男子私奔,你想挡也挡不住,可是她们还在为她们的贞洁呀,担心别人伤害她们呀,闹得天翻地覆。嘿,这真是想入非非,愚人自扰,没啥可说,这不是什么善行美德。” 说完他用手在桌上啪地敲了一下。我想我这一生中从没有见过一个人摆出的脸色有这样难看。他的女儿看来并不是一个轻率鲁莽的女孩子,但是,我前面说过,他一定是一位专横独断的人,从根本上说不算是一个好人。 我本可以给他一个他不会喜欢的答复,但是,尽管我遭到拒绝之后差不多已灰心失望了,却还是愿意谦和有礼地处理这件事;因为我想,如果我能设法在这里哪怕多住一些时候,那么,谁知道我不会想出个什么法子逃走呢?因此我就对那位农民和他的妻子说,我十分疲乏,请求他们能招待我同他们多住一些时候,不要只住这一夜。我说,如果他们的东家知道我由于长途旅行和思想忧虑,身心是多么失调,那么我相信他本人也不会反对的。 他们说,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们无意拒绝我的任何要求,就像我已看到那样,那位乡绅本来就希望他们要周到地接待我。因此,只要罗伯特先生能不执行东家的命令,那么他们就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他们就派人去把罗伯特请到楼上来。他来了。我对他说,我觉得十分疲乏,因此不能像他盼望的那样,在第二天很早就出发。但是他对我说,他必须执行主人的命令;又说,出发得这么早就能度过这段路程中最艰难的部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能把它的脖子给打断”。愿上帝宽恕我吧!我当时几乎都快要说出我真但愿他们的脖子①——但是我转念又想,我不应该说出,但愿那位主人和他这位马车夫将会遭到什么惩罚。 ①她是想说,她真但愿能把她主人和他马车夫的脖子给打断。 不过尽管这样,我还是当着罗伯特的面,对那位农民和他的妻子说,如果他们允许我再住一天,这位心眼儿坏的马车夫就不能强迫我跟他一起走了;因为他应当想到,主人派他做的并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工作,他也没有权利控制我。但是农民夫妇说,既然我是乡绅的仆人,因此他们认为,他们不应当在一位像主人那样地位高贵的人物和他的仆人之间多嘴多舌,瞎管闲事。他们又说,他们欠东家很大的恩情,还接受过他其他的厚爱,他们正期待着报答他;加上他们毫不怀疑我可以信赖主人的高尚人格(那是他用亲笔信和印章如此庄严地作出保证的),因而他们不想违背他的愿望,这样我就不得不放弃我向他们所表示的愿望。 那天夜里我没得到多少休息;第二天一早又不得不出发。不过他们很客气,鉴于时间很早,所以派了他们的女帮工陪伴我同程乘坐了五英里,然后她下了马车,步行回去。 尽管遭受到这个挫折,我还没有完全断绝希望,也许我还可以想法子从那位邪恶的阴谋家策划的圈套中逃脱出来。那位女帮工离开我以后,我在乘坐马车的路途中想到了一个应付的办法,它给了我不小的安慰。 这个办法是这样:罗伯特赶马车很快,为了马匹的缘故,他一定要在半途什么镇上给马喂饲料;我决定当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乘机到镇上屋子里的女主人那里去,把我的情况告诉她,表示拒绝继续往前走。 除了这个可恶的马车夫外,我没有别的人需要对付,我对这个计划颇感满意,深信它会成功;正因为这个缘故,当我们经过各种路人的身旁时,我就克制着自己,没有向他们大声呼喊,请求他们来帮助和营救(我可以这样说);如果我那样呼喊,他们也许会来听我叙述我的经历,并把我从马车夫手中营救出去;不过我们碰到的人们中有两位是年轻的先生,如果我落到他们手中,那我怎么知道,我所陷入的困难不会像我想要摆脱的困难一样大呢。 经过十分艰辛的旅程之后,我们到达了一个镇,这位对邪恶主人忠心耿耿的仆人建议在那里歇歇脚。他把马车拉到一家挺像样的小旅馆中。他指着一个房间给我看,告诉我,这里的人已期待着我的到来、并已为我准备了一些饮食。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你们可以想象,这时候我确实感到惊慌。然而当我走下马车时,说是为我作了那些准备的人们,竟没有一个人出来欢迎和接待我。 尽管这样,我还是决定同小旅馆的老板娘试一试,看她能为我的计划做些什么事;因为我担心会发生最坏的情况,不能延误任何时间。于是我就请人召唤她进来,请她坐在我身旁。我说,“夫人,希望您会原谅我;但是我必须在任何可能阻拦我的人进来之前就把我的情况告诉您。我是个可怜、不幸的年轻人,值得您怜悯;如果您能帮我出主意和给予帮助,那就真是做了一件大慈大悲的好事。您看来是位很善良的女士,一定愿意对一个遭受压迫、清白无辜的人进行帮助。” “是的,夫人,”她说,“我希望您猜想得正确,在您说话之前我已有幸知道这桩事情的某些情况。请把我的姐姐朱克斯喊来。”朱克斯!朱克斯!我心想,我听说过这个姓;只是因为那片刻间我太紧张,以致对各种事情一时都有点糊涂了。 那位邪恶的女人出现了;过去我只见过她一次,这时我害怕极了。我想,我现在的境况比在那位农民家里时更糟糕了。 这位邪恶的女人摆出一副自恃的神态走到我跟前,并吻了我。“瞧,妹妹,”她说,“这里是一位迷人的人儿!”同时仔细地打量我t我生平还没见过一位女人会这样看着我。 我默不做声,显得局促不安。但是,当我镇静下来时,我决心如有可能,就从她们那里偷偷地溜走;有一次我感到好像有点头晕,就以此为借口,要到花园里去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是那个坏蛋不相信我,不让我走出她的视线之外;我所见到的人仅仅是这个屋子里的人,我发现。他们全都听从这位可恶的朱克斯指挥,而且无疑已被她先争取过去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迫不得已,只好极不情愿地跟她一道乘坐这辆马车再出发;因为她先前是跟一位男仆骑马到那个小旅馆的;在余下的旅程中,那位男仆一边牵着她的马,一边紧挨在我们的身旁;到了这个时候,我只好把恢复自由的各种念头全都打消了。 我想,为了糟蹋一个清白无辜、无依无靠、甚至是微不足道的可怜人儿,他们已经煞费心机。这个阴谋极为奸诈,策划得又很久了,因此我担心很难挫败它。于是我就向上帝祷告;我知道,当一切人为的努力归于失败时,上帝是能挽救我的;我决心信赖他。 你们从我下面的叙述中可以看到,这位朱克斯太太跟善良的杰维斯太太树比,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只是,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能看到我现在所写的信;啊,这真是要我的命!) 她在马车里不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的脸,并紧握着我的手,说,“啊,您真漂亮,默不做声的宝贝1”有一次她想来吻我,但是我说,“我不喜欢这种举动,朱克斯太太,两个性别相同的人相互这么做不合适。”她厚颜无耻地放声大笑道,“说得很好,我发誓!这么说,您宁愿让异性的人来吻了?说实话,我赞赏您这一点!” 她放肆地用无礼的语言与不文明的举动来逗弄我,这并不足怪,因为她到我主人家里工作之前是一个小旅馆的客房掌柜。她在马车里不下二十次,话确实说得很出格,而且满不在乎;当她看见眼泪沿着我的脸颊一滴滴地往下淌时,她竟说,五个郡里最英俊最优秀的年轻人都爱上了我,我在精神上确实是很烦恼痛苦的;这话她说了两三次。 我发现我现在已落在一个拉皮条的恶女人手中;如果说,我跟善良的杰维斯太太在一起,人人都喜爱我时,我尚且感到担心,那么,现在我掌握在这样一个女人的手中,我的眼前将会展现出一个多么可怕的前景啊! 啊,愿上帝保佑我吧,我该怎么办哪!我该怎么办哪! 夜间八点钟光景,我们来到了这座美观、宏伟、古老与幽静的宅第的庭院。迎面的宅第,四周有高大的榆树与松树,树皮是褐色的,树枝像点头似地摇摇摆摆,气氛阴森可怖,仿佛建造它的目的就是为了有一个冷僻幽静的地方,可以在这里为害作恶。我自言自语道,除非万能的上帝保佑我,否则我担心这里将是我被摧残糟蹋的地方。 我进屋时,由于疲乏,加上情绪沮丧,身体觉得很不舒服;朱克斯太太拿了一些烫热的酒(里面加了糖和香料)来,显得十分殷勤地欢迎我到那里去;当她出去吩咐把酒端上来时,邪恶的罗宾走进来对我说,“看到您的悲伤与痛苦,请求您原谅我参与了这件事情,请原谅一千次;请相信,这是派给我的差事,我感到很遗憾。” “好得很,罗伯特先生!”我说,“我听说刽子手在执行命令时,通常都要请求那位可怜的人原谅,接着为他的责任辩护,最后再不动声色地去完成他的任务。但是你们全都知道,我不是罪犯;如果我能认识到,依从一位邪恶主人的意愿就是我应尽的责任,那么,我早就用不着您在这个卑劣的服务中去建功立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