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朱迪丝·雷发现路易莎正在她丈夫的小书房里看下午的新闻报道。 “‘女相公(注:女性同性恋中充当男角的一方。)’,我听到安东·亨德森这么说,而且如果说的不是你,小甜姐儿,我不知道——这可不好笑!你的……叛逆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你抱怨说现在寂寞,所以我就给你介绍优秀的年轻男士,但你却用《小望远镜》的口气让人家觉得你是‘女相公’。”“我什么时候抱怨说我寂寞了?”“你要知道像亨德森兄弟这样的可不是树上到处都长,很容易碰到的。”“树上长蚜虫。”一阵敲门声,比尔·斯莫科探头进来,说:“雷夫人吗?抱歉冒昧地闯进来,但是我得马上走了。说真的,今天是我参加过的最热情,组织得最出色的一场募捐宴会。 ”朱迪丝·雷听到这些摆着手说:“您这么说真是太好了……”“赫尔曼·豪伊特,玛斯格罗夫·怀兰德的新合伙人,我是从北面马里布的办公室过来的。丰盛的晚宴前我还没有机会介绍自己——我今天早晨最后一刻才订到位置。我的父亲十年多以前去世的——愿上帝保佑他的灵魂,得的是癌症——我都不知道如果没有社会的帮助,我和母亲将会如何度过那段日子。当奥利提到你的募捐宴会时,只不过是突然提到的,我一定得打个电话看看如果有任何人在最后一刻取消预订,我就代替他。”“我们非常高兴您能来,欢迎来布衣纳斯·耶巴斯。 ”有点矮,朱迪丝·雷估摸着,但是很健壮,工资也不错而且很可能跟路易莎一样三十五岁。新合伙人听起来有前途。“我希望豪伊特夫人下次能跟您一起来。”比尔·斯莫科,又叫赫尔曼·豪伊特,像只老鼠一样微笑着,说:“很遗憾,目前来说,豪伊特夫人只有一个,就是我妈妈。”“以后就不一样了。”朱迪丝·雷回答道。他仔细看着路易莎,后者根本没注意他。“在楼下,我很佩服您女儿坚持原则的立场。看来如今我们这一代很多人看起来好像都缺少一种道德观念。”“我非常同意。六十年代的人处理不要的东西时,无意中把宝贵的东西一起扔掉了。路易莎过世的父亲和我多年前分居,但是我们一直要向女儿灌输一种是非观念。路易莎!你能不能从电视机边上挪开一会儿,好吗,亲爱的?赫尔曼会觉得——路易莎?小甜姐儿,怎么回事?”主持人正在播报:“警方确认今天早上在阿勒格尼山上空发生的李尔航空事故的十二名遇难者包括海滨电力的首席执行官埃尔伯托·格里马迪,美国薪酬最高的执行官。来自联邦航空局的初步报告显示,燃料系统的一个故障引发了爆炸。飞机残骸洒落几平方英里的区域……”“路易莎,小甜姐儿?”朱迪丝·雷跪在女儿身边,路易莎盯着山坡上扭曲的飞机残片的画面,惊呆了。“太……恐怖了!”比尔·斯莫科品尝着一道复杂的菜,菜的所有配料即使他,厨师本人,也列出不来。“在那些可怜的人中,有你认识的吗,雷小姐?”51周一早上。《小望远镜》的新闻编辑室里流传着很多说法。有一个说是杂志破产了;另外一个说是肯尼斯·P·奥基尔维,杂志老板,要把它拍卖出去;银行在对它注资或釜底抽薪。路易莎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二十四小时前刚从一场谋杀中逃生。她不想把母亲或格拉什牵扯进来,而且除了她身上的淤伤,事情越来越显得不真实了。路易莎对艾萨克·萨克斯的死的确感到伤心,尽管她几乎不了解他。她也害怕,但还是专心工作。他父亲告诉她战地摄影师如何避免摄像头带来的恐惧;今天早上,证明这十分管用。如果比尔·斯莫科知道艾萨克·萨克斯的背叛,他的死也就可以解释了——但是谁会想同时除掉埃尔伯托·格里马迪呢?正式撰稿人像往常一样自然地走进道姆·格拉什的办公室参加十点的会议。马上十点一刻了。“即便是格拉什的第一任老婆生孩子的时候,他也没像这样迟到过。”南茜·欧·海根一边修着指甲一边说,“奥基尔维让人把他塞进一副刑具里了。 ”罗纳德·杰克斯用一支铅笔挖着耳屎,说:“我见到了参与“芒基”乐队红极一时的歌曲的鼓手,他说密教经典的做爱方法绝对一级棒——我谢谢你。他最喜欢的姿势是,啊,叫‘管子工’。你整天待在里面但是谁也不会有高潮。 ”沉默。“天啊,我不过是想调节一下气氛。”格拉什来了,也没废话,直接说:“正在将《小望远镜》转让。我们今天晚些时候就知道谁不会成为被踢出去的牺牲品。”杰瑞·纳斯鲍姆的手掐住腰带,说:“挺意外的。”“去他妈的意外。上周后半周就开始谈判了。 ”格拉什强压住怒火,说:“今天早上之前,已经谈成了。”“肯定的,啊,很不错的出价。”杰克斯转而说道。“去问肯尼斯·P·奥基尔维。 ”“谁是买家?”路易莎问。“今天晚些时候会有新闻通告。”杰克斯卷了一支香烟,说:“看起来我们神秘的买家,啊,真的想买《小望远镜》,而且,啊,如果它没问题,就不用修。”纳斯鲍姆鼻子哼了一声,说:“谁说我们的神秘买家觉得我们没问题?去年‘联合新闻’购买《摩登》的时候,他们连擦窗户的清洁工都给辞退了。”“所以说,”欧·海根摁了一下袖珍照相机的快门,说,“我坐船沿尼罗河而上的旅游又一次告吹了。回芝加哥我嫂子家过圣诞。她调皮的孩子还有世界冻牛肉之都。一天的变化也太大了。”52乔·纳皮尔看着执行副总裁威廉·威利的接待室里那些协调的艺术品,意识到自己已经置身游戏之外好几个月了。忠诚之心已悄然消失,权力也被限制。这对我都无所谓,纳皮尔想,只剩下一年半就走人了。他听到有脚步声,感到一阵风吹过。但是把一架载有十二个人的飞机炸下来可不是保安方面的问题,那是针对多人的谋杀。谁下达的命令?比尔·斯莫科是不是为威利做事?那可能仅仅是一次空难?这些都有可能。我只知道,被蒙在鼓里是危险的。纳皮尔骂自己昨天不该去告诫路易莎·雷,这么一个愚蠢的冒险举动没有取得任何明显的效果。威廉·威利的秘书出现在门口:“威利先生现在要见您,纳皮尔先生。 ”在办公室里见到李菲,纳皮尔感到惊讶。那种场合还是得互致微笑。威廉·威利一声“乔!你好吗”和他的握手一样充满活力。“早上很难过,威利先生。 ”纳皮尔一边坐下来一边回答,没有要递过来的香烟,“我还是不能接受格里马迪先生的死。”我从来不喜欢你,我从来不知道你支持什么。“没有比这更伤心的了。埃尔伯托后继有人,但他永远无法替代。”纳皮尔破例装作闲聊问了一个问题:“董事会要等多久才会讨论新的提名人选?”“我们今天下午就开会。埃尔伯托不会希望我们长期群龙无首。你知道,你知道,他对你的敬佩之情,我个人觉得,是……嗯……”“真诚的。”李菲提示道。你已经高升到这个世界里来了,李“先生”。“对!太对了!真诚的。”“格里马迪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当然是,乔,他当然是。”威利转向李菲,说,“菲,让我们告诉乔我们为他提供了一揽子什么样的好处吧。”“为了表彰您模范的工作成绩,威利先生正建议让您提前退休。您还会领到合同上规定的十八个月的全额工资,还有奖金——然后接着领取跟生活指数挂钩的养老金。”被解雇了!纳皮尔发出了一声“哇”。这是比尔 ·斯莫科背后捣的鬼。这声“哇”很合适,既表达了他对收到退休通知感到意外,也说明他对从知情者变成碍手碍脚的人这一巨大角色转变的震惊。“这真是……没想到。 ”“一定,乔。”威利说,但没再多说什么。电话响了。“不,”威利冲着话筒厉声说道,“里根先生可以等轮到他时再来。我现在正忙。”威利挂电话前纳皮尔已经作出决定了。这是退出一个沾满鲜血的舞台的绝好机会。他装出一副感动得说不出话的老臣的模样:“菲,威利先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威利像个好开玩笑的骗子一样看着他,说:“愿意接受吗?”“我当然接受!”威利和李菲都对他表示祝贺。“你当然会理解,”威利接着说,“因为从事的是敏感的保安部的工作,你一离开这个房间,这种改变就生效了。”老天,你们这些人一秒也不浪费,不是吗?李菲补充说:“我会让人把您的私人物品和书面材料用船运过去。我知道您不会因为派人护送您回陆地上而生气。也得让人觉得威利先生是按规章办事。”“怎么会生气,菲。”纳皮尔笑着说,心里却在骂着她,“规章是我起草的。 ”纳皮尔,要一直把你那把 38口径手枪绑在小腿上,直到你离开天鹅颈,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也要这样。53“失乐”音乐商店里的音乐蕴含了关于《小望远镜》、思科史密斯、萨克斯和格里马迪的所有思绪。这种声音质朴、像水流、似幽灵、催人入眠……非常熟悉。路易莎站着,入了迷,好像置身于时间的溪流中。之后店员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我知道这首乐曲,”她跟店员说,“它究竟叫什么来着?”“对不起,这是客户的订货,不卖。其实我本不该播放的。”“哦。”重要的事情要先做。“我上周打过电话。我姓雷,路易莎·雷。你们说能为我找到罗伯特·弗罗斯特的一张不出名的唱片,《云图六重奏》。但是一时忘记了。我也必须得到这件音乐作品。我必须要得到。你知道它是什么样的音乐。这是什么?”店员伸出手,做出等着在手腕上戴手铐的样子:“是罗伯特·弗罗斯特的《云图六重奏》。我播放它是想确认它没有划伤。噢,我说谎。我放它是因为我实在控制不住我的好奇心。不完全是德利乌斯风格,对吧?为什么没有公司资助像这样宝石般出色的唱片呢,简直就是犯罪。很高兴跟您汇报,您要的唱片情况好得不能再好了。”“以前我在哪儿听过呢?”年轻人耸耸肩,说:“在北美也不过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张而已。 ”“但是我听到过它,我告诉你我真的听到过。”54路易莎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南茜·欧·海根正在打电话,说话十分激动:“雪儿?雪儿!我是南茜。听着,我们可能还会在狮身人面像附近过圣诞。新的老板是“通视”公司——”她提高了嗓音, “‘通视’公司……我也没,但是——”欧·海根压低声音,“我刚见过肯尼斯·P·奥基尔维,对,以前的老板,他现在是新董事会里的。但是仔细听好了,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我的工作保住了! ”她冲路易莎疯狂地点着头,“啊哈,几乎没什么人丢掉工作,所以要打电话给詹妮,告诉她,她要孤独地和她讨厌的小雪人一起过圣诞了。”“路易莎,”格拉什从门口喊道,“奥基尔维先生现在要见你。 ”肯尼斯·P·奥基尔维坐在道姆·格拉什那把摇晃的椅子上,主编被赶到一把塑料堆叠椅上。《小望远镜》的老板本人让路易莎想起了一尊钢制的雕塑作品,一件西大荒(注:美国开拓时期的西部。)的法官的雕塑。“要说这些话找不到什么好方式,”他开始说话了,“所以我就直说了吧。你被辞退了。是新老板的指示。”路易莎仿佛看到新闻报道就此离她远去。不,这和在天色半暗时被从桥上撞进海里没法比。格拉什看不到她的眼神。“我签了合同的。 ”“谁没签?你被解雇了。”“我是不是唯一一个招致新主人不开心的正式作家?”“看起来是这样。”肯尼斯·P·奥基尔维缩了缩下巴。“我觉得我问一句‘为什么是我?’也合理吧。”“老板雇人,辞人,而且决定什么是合理的。如果一个买家的一揽子拯救计划像‘通视’的报价那么慷慨,人们是不会挑三拣四的。”“‘被选中的笨蛋’。我能在我的金表上这样写吗?”道姆·格拉什扭扭身子,说:“奥基尔维先生,我觉得路易莎应该得到某种解释。 ”“那她可以去问‘通视’。或许她那张面孔不适合他们对《小望远镜》的看法。太激进。太女权主义。太枯燥。太气势汹汹。”他在放烟雾弹。“我想问‘通视’好几个问题。他们的总部在哪儿?”“东边的某个地方。但是我很怀疑有没有人会见你。”“东边的某个地方。你董事会的新同事都有谁?”“你被解雇了,这不是在记录法庭上用的书面陈述。”“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奥基尔维先生。看在不可思议的三年无私工作的份上,就告诉我——‘通视’和海滨电力之间有什么瓜葛?”道姆·格拉什自己也非常好奇。奥基尔维犹豫了一下,然后气势汹汹地说:“我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周末你会收到钱,不用再来了。谢谢你,再见。”如果气势汹汹,路易莎想,说明其中必定有诈。55你就要离开天鹅颈小镇了,冲浪者之乡,原子能之乡,不要离开太久!生活还可以。乔·纳皮尔换到自动挡。生活挺好的。海滨电力、他的职业生活、马果·洛克和路易莎·雷在以每小时八十里的速度向后倒退着。生活太美好了。还有两个小时到他位于圣克里斯托山脉的小木屋了。如果开车不累,可以抓鲶鱼做晚饭。他看看后视镜,一辆银色的克莱斯勒轿车一直在他后面一百码处,已经跟了他一两英里,但是现在它超过去并消失在远处了。放松点,纳皮尔心想,你已经逃脱了。吉普车里有什么东西在嘎嘎地响。下午到了三点就是最好的时候。高速公路沿着河流一里里延伸着,慢慢爬升。内陆地区在过去三十年里变得越来越不好看了,可是谁能告诉我哪里不是这样呢。两边都有房屋的开发项目坐落于推土机铲平的岩石上。出行花去了我的整个人生。布衣纳斯·耶巴斯在纳皮尔车的后视镜里缩小成一个又短又粗的污点。你无法阻止莱斯特的女儿扮演 “神奇女侠 ”。你已经竭尽所能。随她去吧。她又不是小孩子。他调了收音机的波段,但里面不是男人唱歌像女人,就是女人唱歌像男人,直到他找到一个做作的乡村电台在放《人人都在谈论》。米莉是他婚姻中有音乐天赋的另一半。纳皮尔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傍晚:她在用小提琴演奏《野麻絮废话》和《沙子里的放牛女工》。音乐驾轻就熟,音乐人相互交换着眼神,那是他想从米莉那里得到的,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路易莎·雷也是个孩子。纳皮尔在第 18号出口拐了个弯开上那条以前淘金者前往考坡兰的路。嘎嘎的响声还是那样。秋天正舔着上方这些树林。路沿着长满古老的松树的峡谷延伸到太阳落山的地方。他到了,突然间,他想不起来自己三刻钟之前的任何想法。纳皮尔把车停在一家杂货店前,熄了火,然后从吉普车里跳出来。听到湍急的流水声了吗?迷失之河。这提醒了他考坡兰不是布衣纳斯·耶巴斯。于是他又重新点火了。店老板喊着他的名字跟他打招呼,没完没了地讲过去六个月的各种传闻,问纳皮尔是不是有整周的假期。“我现在永远放假了。让我提前——”他以前从来没在自己身上用过这个词,“退休。我很高兴地接受了。”店老板盯着看他的眼神像上帝之眼:“今晚在德文家庆祝吗?或者明天在他家同情同情你?”“周五吧。多半还是庆祝。我想前半周还是在我的小房子里休息,过过自由的日子,不想喝得烂醉倒在德文家的桌子底下。”纳皮尔付了杂货的钱然后离开了,突然非常想独自待着。吉普车的轮胎嘎吱嘎吱地碾过石头路,前车灯明亮的灯光扫过,照亮了原始森林。到了。又一次,纳皮尔听到了迷失之河的水声。他记起第一次带米莉来到山上这座由他、他兄弟和父亲建造的小屋的情景。现在就剩下他自己了。他们那晚去裸泳了。森林的薄暮填满了他的肺和脑袋。没有电话,没有闭路电视或是只有电视,没有身份查证,没有在总裁装有隔音设备的办公室里的会议。再也不会有了。这位退休的保安在打开遮门之前检查门上的挂锁,看看有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看在上帝的分上,放松点儿,海滨让你离开了,自由了,没有附加条件,再也不回去。尽管如此,他进屋的时候手里还是拿着他的 38口径。看到了吧?没人。纳皮尔生起一堆噼噼啪啪的火,为自己做了豆子、香肠和烤得黑乎乎的土豆。两瓶啤酒。在门外撒了一泡很长很长的尿,像嘶嘶作响的银河系。一次很沉的酣睡。又醒了。口渴,膀胱里胀满啤酒。这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今晚,森林的声音没有成为纳皮尔的催眠曲,反而不断烦扰他安宁的感觉。刹车声?一只淘气的猫头鹰。树枝折断的声音?一只老鼠,一只山里的鹌鹑,我不知道,你在森林里,什么东西都有可能。睡觉去,纳皮尔。风声。窗户下面有说话声?纳皮尔醒来,发现一只美洲豹趴在床的横梁上;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那只美洲豹是比尔·斯莫科,举起胳膊准备用一只手电筒把纳皮尔的脑袋打碎;横梁上什么也没有。现在在下雨吗?纳皮尔听着。只是河水的声音,只是河水。他又划着一根火柴,看看是不是四点零五分起床的时间。还没到。起也不是,睡也不是。纳皮尔在黑暗中舒服地躺下来,想眯会儿,但是最近关于马果·洛克的回忆又浮现在脑海中。比尔·斯莫科说,在这儿守着。我的线人说她把文件存放在她的房间里。纳皮尔答应着,高兴自己能最小程度牵扯进去。比尔·斯莫科打开他那只分量挺重的塑料手电筒上了楼。纳皮尔扫视着洛克的果园。最近的房子也有半里多远。心里纳闷为什么总是单独行动的比尔·斯莫科想让自己跟着来完成这件简单的任务。一声虚弱的惊叫。立即中断了。纳皮尔跌跌撞撞地跑上楼,连续几间房间都是空的。比尔·斯莫科跪在一张年代久远的床上,正用他的手电筒击打着床上的什么东西,手电筒的灯光抽打着墙壁和天花板。重击砸在失去知觉的马果·洛克的头上,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她的血——让人不舒服的猩红色浸湿了床单。纳皮尔大声喊叫着让他停手。比尔·斯莫科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来,怎么了,乔?你说她今晚不在!不,不,你听错了。我说我的线人说这个老女人今晚不在。很难找到信得过的家伙。上帝,上帝,上帝,她死了吗?安全总比难过好吧,乔。小木屋里睡不着的乔·纳皮尔承认,那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骗局,一副从犯的镣铐。和用棍棒击打一个手无寸铁,年迈的活跃分子这件事扯上关系?一个中途退学而且还有语言障碍的学法律的学生也能把他送进监狱,在里面度过余生。一只山鸟在唱歌。马果·洛克的事我犯了大错,但是我保住了她的命。四个弹片留下的小伤疤,两瓣屁股一边两个,隐隐作痛。我冒着很大的风险让路易莎 ·雷学聪明点。窗户很亮,能看清照片中的米莉。我只是一个人,他心里抗议着。我又不是一个排。我想要的生活不过是活着。我还要钓钓鱼。乔·纳皮尔叹口气,穿上衣服,开始把东西再次搬上吉普车。米莉总是不用说什么就能赢。56朱迪丝·雷光着脚,系紧和服风格的晨袍,走过一大块拜占庭风格的地毯,来到铺着大理石地面的厨房。她从一台巨大的冰箱里拿出三个红宝石色的葡萄柚,分别切成两半,然后把正在往下滴冰冷果汁的半块柚子全放进榨汁机里。机器像陷入圈套的黄蜂一样嗡嗡地叫了起来,之后一壶满满的、浓浓的、珍珠般的糖果色果汁就做成了。她用一个深蓝色的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用它冲洗着嘴里的每一个角落。在条纹布阳台沙发上,路易莎随意翻看着报纸,嚼着一个牛角面包。景色真美——从尤因斯维尔有钱人家的房顶和平绒般的草坪一直看到布衣纳斯·耶巴斯的镇中心,在海雾和来往车辆的烟雾中高高耸立着摩天大楼——这景色在此刻感觉特别像是恍若来世。“没睡懒觉啊,小甜姐儿?”“早。没,如果你不介意我再借一辆你们的车,我想去办公室拿我的东西。”“当然可以。”朱迪丝·雷看着女儿,说,“在《小望远镜》你就是在浪费你的才华,小甜姐儿。那是一家拙劣的小杂志。”“没错,妈妈,但它是我的拙劣的小杂志。”朱迪丝·雷坐在沙发扶手上,轰赶着一只鲁莽的苍蝇,不让它落在她的杯子上。她仔细读起商业版一篇被圈出来的文章。“能源权威”劳埃德·沪科斯即将领导海滨公司在由白宫和能源巨头海滨电力公司联合发布的一份声明中宣布,联邦电力委员会委员劳埃德·沪科斯将会填补首席执行官职位的空缺,该职位前任埃尔伯托·格里马迪两天前在一次空难中不幸遇难。海滨在华尔街的股票价格受此消息影响急速上涨了 40点。“我们很高兴劳埃德接受董事会任职的邀请。”海滨的副总裁威廉·威利说,“虽然此次任命的背景非常令人难过,但是董事会感觉天堂里的埃尔伯托今天会和我们一起对富有远见的新任首席执行官表达最热烈的欢迎。”“这是你以前在做的项目吗?”朱迪丝问。“我还在做。”“为谁?”“为真相。”女儿的讽刺是认真的,“我现在是自由作家。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肯尼斯·P·奥基尔维解雇我的那时候起。结果是一个政治决定,妈妈。这证明我做的是一件大事。非常大。”朱迪丝·雷看着这位年轻女士。曾几何时,我有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儿。我给她穿带褶边的长裙,为她报名芭蕾辅导班,还一连五个夏天把她送去骑马训练营。但现在看看她。她还是变成了莱斯特的样子。她亲了一下路易莎的额头。路易莎像个小女孩一样猜疑地皱皱眉,说:“怎么了?”57路易莎·雷顺路走进“雪白”餐馆,这是她在《小望远镜》上班的日子里喝最后一杯咖啡。唯一空着的位子在一个藏在《旧金山纪事报》后面的男人旁边。路易莎想,一份不错的报纸,然后坐了下来。道姆·格拉什说:“早啊。 ”路易莎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领域嫉妒”:“你在这儿干什么?”“主编也得吃饭哪。自从我老婆……你知道的,我每天早上都来这儿。松饼我可以用烤面包机做,但是……”他指指他那盘猪排,意思是说,还用我多说吗?“我从来没在这儿见过你。”“那是因为他已经走了,”巴特马上插话,说,“在你来之前一小时。跟以前一样,路易莎?”“谢谢。你怎么从来都没告诉过我,巴特?”“我也从来不跟其他任何人谈论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第一个进办公室——”道姆·格拉什叠上报纸,“晚上最后一个离开。主编的命。我想跟你说句话,路易莎。”“我记得很清楚我已经被解雇了。”“算了,好吗?我想告诉你为什么——怎么说呢——奥基尔维对你说了那么难听的话我都没提出辞职。而且既然我承认了,也一块说了吧,我上周五就知道你是在辞退人员名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