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是漫散开来的、曲曲弯弯的大河,在这里汇聚到了从地底升起、直冲云霄的两面石壁中间。深深的湍流冲荆着岩石,凝聚着巨大力量的母亲河滚滚向前,波涛起伏,旋涡不断。在此之前,已有许许多多的支流注进了大河,形成了巨大的水体,而在这远离三角洲的上游,她还是如此的巨大,水量并没怎么减少,尤其是从高处俯瞰这水流的全貌,更是如此。 不时可以看见伸出水面的巨石划开水流,水面上打着旋涡,翻卷着泡沫。就在她观看的当口,一节木桩被阻住了,它蹦跳着越过了一块巨石顺流而下。她几乎没有留心到,就在悬崖底下,紧靠着岩壁有一处木质建筑物。当她终于抬头望去的时候,她的视线看到了对面的大山。虽然有些圆咕隆咚的,但是显然比在下游所见的要高得多,也陡得多,几乎跟她所在这岸的险峻山峰一般高。被宽宽的大河所分开的两岸峻岭,原来是连成一气的,只是年深日久被岁月刻刀加上涨涨落落的水流才将它们切割了开来。 达瓦洛耐心地等待着艾拉饱览这初次见到的他家大门前的壮丽景色。他自小就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一切自来就是如此,理所当然;不过他也见到过陌生人对这里的反应。这使他很有些骄傲,因为有人为之倾倒,反而是他要近前好好地看上一看,通过他们的眼睛使他重新看待这一切。当那位女子终于转头看他时,他笑了,然后领她绕过山壁的悬崖,沿着一条从原本狭窄的突岩上开出来的不大好走的小路走去。这条小路可容两个人并肩而行,但要两个人离得近一些,路的宽窄足够行人背木柴或者猎获的野物以及其它物件从容走过,马匹也可以通行。 当乔达拉走近峭壁边沿时,目光看向下方的虚空,小腹间生出一股早已熟悉的酸痛,这种痛楚在他在这里居住期间一时也没有止歇,他控制不了这种痛楚,可这也不坏,他也确实为眼前鬼斧神工之作而慑服,也为他们在这里的一番艰辛劳作而欣慰:是他们仅仅用河卵石和沉重的石斧在这坚硬的石壁上开凿出了一小段路径,尽管这样,也没有改变他那种恒久的感情,有了这条路,就比另一条常用的作为门户的路强多了. 把沃夫紧紧带在身边。威尼随在身后,艾拉跟着那位年轻人绕过了岩壁。翻过去,是一块平缓的、略为粗糙的马蹄形山坳,地场还不小。在过去很久远的年代之前,西面的巨大的内陆盆地一度是个大海,随着山岭间的峡谷不断受到侵蚀,内海水流光了,本来水位是相当高的,这里便是一处隐蔽的水湾。如今这里已是高出河面很多的、三面靠山的山窝窝。 前面,是青草幽幽的绿地,一直长到陡崖跟前。后身,是灌木丛,紧紧挤在立陡的石壁附近,灌丛后头是一些小树,一直往上延展到陡坡上。乔达拉知道,后面的石壁是可以攀登上去的,只是很少有人从那里上去。那里很不好走,要弯来拐去,所以那条小径基本不用。近一点的这一侧,在后身附近的圆环角处,有一处沙岩峭壁,足够遮蔽几幢用木头建造的马架子,形成一个舒适的、有遮挡的居住区。 对侧,布满青苔的绿盈盈的远侧,是这块地方之所以为贵的所在。一孔纯净的清泉喷得老高,飞溅到岩石上,在一处较小的沙岩峭壁上形成一束又长又窄的瀑布,直泻入下面的深潭。潭水则又顺着对面的岩壁流到悬崖边,流经#岩裸露的陡崖,直流到大河里。 一转过石壁,几个正在做活的人,见到了这一行人,特别是见到了那狼和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待到乔达拉走过来时,他看见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知所措的神色。 “达沃!你把什么东西领到这儿来了?”一个声音喝道。 “呼拉!”乔达拉说,用他们的语言朝那几个人致意。接着,看见了多兰多,他把雷瑟的缓绳递给了艾拉,一只手臂搭在达瓦洛的肩上,朝着这一家族的首领走了过去。 “多兰多!是我,乔达拉!”待走得近一些时他说。 “乔达拉?真是你吗?”多兰多说道,他认出了这个人,但是仍然将信将疑。“你这是从哪儿来?” “从这东边,我在马穆塔人那里过的冬。” “那人是谁?”多兰多向道。 乔达拉意识到,这人一定是对于忽略了起码的礼节而极为窘迫。“她的名字叫艾拉,马穆塔人艾拉。这几头动物也是一道随我们来的,它们都听她招呼,要么也听我的,它们中哪一个都不会伤害人的,”乔达拉说。 “那头狼也不伤人吗?”多兰多问。 “我摸了它的头还摸了他身上的毛,”达瓦洛说。“它一点儿伤害我的意思都没有。” 多兰多瞅了瞅那位少年,“你摸了它了吗?” “是的。她说你只要跟它们熟起来就行。” “他说的没错儿,多兰多。我不会把任何会造成伤害的人和物带到这儿来的。来见见艾拉,再见见这几头动物吧。见过你就明白了。” 乔达拉领着那人退回到了场地中央,其他几个人随后跟着。两匹马已经开始吃起草来了,但它们在这一群人走过来时都停了下来,威尼朝女的身边靠了靠,跟雷瑟并排站着,雷瑟的缰绳还牵在艾拉的手里。她的另一只手按在沃夫的头上,这只身材硕大的北方狼站在艾拉的身旁,警觉地观望着,但是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架式。 “她是怎么使马匹不怕那头狼的?”多兰多问道。 “它们知道它们用不着怕它。它们在它还是个小狼崽的时候就熟悉它了,”乔达拉解释道。 “它们为什么不从我们身边跑开呢?”那位首领在他们走得更近时接着问道。 “它们一直就在人的身边。这匹小公马落生时我就在跟前,”乔达拉应道。“我伤得很厉害,是艾拉救了我的命。” 多兰多突然停住了步子,目光炯炯地盯着那位男子,“她是个巫师吗?”他问。 “她是猛犸家族的一个成员。” 一个个头矮矮的、相当爽直的年轻女子接上了话茬。“要是她是个巫师,那她的纹身塔图在哪儿?” “她还没训练完毕我们就离开了,索莉,”乔达拉说,然后朝她笑了笑,这位马穆塔女子一点儿都没有变。她依然是那么直接了当,快嘴快舌,跟从前分毫不差。 多兰多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那可太糟糕了,”他说,他的眼睛里道出了他的失望心情。“罗莎里奥摔了一跤,受伤了。” “达沃跟我说了,他说咱们的巫师死了。” “是的,上一个冬天死的。我希望这个女子是个够格的医者,我们派了一个信使到另一个洞窟家族去了。可是他们的巫师出门远游去了,又派了一个送信人到别的洞窟去,在上游,而他们又离这儿很远,我恐怕已经太晚了。不会有什么用了。” “她没训练到的并不是当医者的本事。艾拉就是个医者,多兰多很不错的呢。她受训于……”突然间乔达拉想起来这是多兰多少有的几个盲点之一。“……养育她长大的那个女人,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不过请相信我,她够格。” 他们已经走到了艾拉和那几头动物跟前,乔达拉说话时,她一边听一边注意观察。他说话的语言跟马穆塔语之间有一些相似之处,不过很大程度上她是通过观察才品味出他的话的含意,知道他是在努力地劝说另一个男人要相信什么事,乔达拉转向了她。 “马穆塔人艾拉,这位是多兰多,沙拉穆多家族的首领,”乔达拉操着马穆塔语说,然后他又转而用多兰多所使用的语言说道:“沙拉穆多人多兰多,这位是艾拉,马穆塔人猛犸家族的女儿。” 多兰多犹豫了一会儿。瞅了瞅两匹马,接着又瞅了瞅那头狼。它倒是个很漂亮的动物,很警觉而又很安静地站在那位高个儿女子身旁。这个男人唤起了兴致,他以前从来也没有离狼这么近过。他们不怎么经常地猎狼,他只是在很远处看见过狼,看着它们奔跑着找地方躲起来。沃夫仰起头看着他,那神态使多兰多想到他也正被对方审视着,品评着,接着又转头观察其余几个人。这个动物看样子不像是会给人们产生威胁。多兰多心想,那么,一个能如此这般控制野兽的女人,兴许是一位巫师中的高手呢,她受过什么样的训练倒无关紧要了。他伸出了两只手,掌心朝上,伸向那位女子。 “以天母穆多的名义,我欢迎你.马穆塔人艾拉。” “以地母穆特的名义,我感谢你,沙拉穆多人多兰多,”艾拉说道,一面接过了他的双手。 这女的说话腔调有点格路,多兰多心想。她说的是马穆塔话,可确实带着一点古怪。她的话音听起来跟索莉根本不一样。许是她来自不同的地方吧,多兰多学了不少马穆塔话,足以听得懂。他这一生里,为了跟他们做生意,已经好几次一直走到大河尽头,还是他把索莉领回来的呢;索莉是个马穆塔女子。作为一个拉穆多人的首领,他做事一直做到底,帮助他的家族的一名儿子跟那个女子婚配,因为是他决定要收留她的。索莉心里挺有数,她教会了许多人懂得她的母语,在其后的长途贸易中都会派上用场。 多兰多接纳了艾拉,敞开了门户,每个人都来跟乔达拉见面表示欢迎,索莉朝前迈了几步,乔达拉看着她笑。这里头关系挺复杂,因为他通过他兄弟的婚姻关系,他们成了亲戚,而且他对她也挺有意。 “索莉!”他说,一边接过她的两只手,一边欢畅地笑起来。“我真没法跟你说见到你该有多高兴。” “见到你我也十分高兴。你一定学会说马穆塔话了吧,乔达拉。可我还得说,我多半怀疑你不会说得好。” 她放开他的手,近身去拥抱了他一下,表示她的欢迎。他弯下身子,由于一时冲动,因为他回到这里特别高兴,他抱起那个矮个女人,好好地亲了亲她。稍为不尽人意的是,她涨红了脸。在她看来,这位颀长俊美的、有时带点忧郁腼腆的汉子竟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记得从前他并没有这样感情毕露地表达他的爱慕之意。当他把她放下地来时,她又审视着这个汉子,还有他领来的那个女人,肯定这里边与她有关系。 “马穆塔人狮营的艾拉,以马穆塔人正规的礼仪,会见沙拉穆多人索莉。” “以穆特或穆多的名义,不管你怎么称呼她都成,我欢迎你,马穆塔人艾拉。” “以一切之母的名义,我感谢你,沙拉穆多人索莉,并且我很高兴会见你。我听说了很多有关你的事儿,你在狮营家族不是有亲戚吗?”艾拉说。她意识到这位挺有眼力的女人在审视她。就是索莉现在不知道,那么过一会儿也就会发现艾拉并不是出生在马穆塔人的家庭里。 “是的,我们有关系。不过,不怎么密切。我是南方家族来的,狮营很靠北哩,”索莉说。“可我认识他们。没有人不认识塔鲁特的。他没法不叫人认识,还有他的姊妹,图利,也很受人尊敬,”索莉说。 她的话可不是马穆塔口音,她心想,而且艾拉这个名字也不是马穆塔人的名字。我甚至吃不准她那是什么口音,有些话说得那么别扭。虽然她说得还不错。塔鲁特一向是那么个爱收留人的人,他甚至收留了那个好唠叨的老太太,以及她那个委身于景况不佳的人的女儿.我得多了解了解这个艾拉,还有那几头动物,她心想,然后她又瞧乔达拉。 索诺兰在马穆塔人那儿吗?”索莉问道。 他还没有说话,他那饱含痛苦的眼神告诉了她答案。“索诺兰死了。” “听到这消息我很难过。马肯诺听了也会难过的。虽然不能说我没料到这事。他愿意跟杰塔米同生同死的,有些人能够从悲痛中解脱出来,有的人就不行,”索莉说。 艾拉挺喜欢这个女人表达自己的方式。不是没有感情,只不过是很坦白根直率罢了。她依然还是一副马穆塔人的脾气。 到场的其他人也向艾拉表示了欢迎之意,艾拉觉得出他们对她都有所保留,而且更多的是对她产生了一种好奇的心理。他们向乔达拉致意时就没有更多的保留,他是一家人;毫无疑问他们把他看成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因此他们热烈她欢迎他回家来。 达瓦洛手上还捧着那以帽代篮的一下子黑浆果,直等到一切欢迎仪式结束,他捧着浆果走向多兰多。“这是给罗莎里奥的浆果,”他说。 多兰多注意到这个眼生的篮子,它的编法跟他们编的不一样。 “是艾拉把这些浆果给我的,”达瓦洛接着说道。“我遇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摘浆果,这些就是他们摘的。” 看着这个年轻人,乔达拉忽然间想到了达瓦洛的母亲。他没有想到塞伦尼奥会走。因此他有些失望。他曾经热恋过她,以某种方式,而且他意识到他一直期待着能看见她。她离去时是不是快要生孩子了呢?一个因他的精灵所生的孩子?兴许他可以问一问罗莎里奥,她会知道。 “咱们给她拿去好了,”多兰多说道,一边朝艾拉点了点头,无言地道了个谢。“我敢说她会喜欢的。你是不是想进来呢,乔达拉?我看她正醒着呢,我知道她会愿意见你的。把艾拉也领来吧,她也会愿意见她的。真叫她受不了,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总是一天忙到晚,总是头一个迎接来访的客人。” 乔达拉替艾拉做了翻译,她点点头表示愿意的意思。他们将两匹马留在野地上吃草,但是她打招呼叫沃夫跟她呆在一起,她心里明白,这个食肉动物还很认生,驯服的马匹虽然让人奇怪,但不至于有什么危险。狼是狩猎型动物,可能会对人造成伤害。 “乔达拉,我看这时候最好还是把沃夫留在我身边吧。你是不是问一问多兰多,把它领进去行不行?跟他说沃夫呆在屋里会很习惯的,”艾拉说道,操的是马穆塔语。 乔达拉复述了她的请求,不过多兰多已经听懂了她的话,看见他那微妙的反应,艾拉猜想他听懂了,她会把这一点记在心里。 他们朝后边走去,走到那处石头砬子底下,经过一处看上去显然是个聚会场所的中央棚屋,之后到了一个像是斜斜的帐篷似的木质建筑物跟前。走到近前时,艾拉看清了它的结构。后头是一根埋牢在地下的木柱,前边用一根木杆支撑着,用栎树大树干径向破开的楔形木板斜搭在上边.后边搭短板。由短而长,到前边搭的是长板,再往跟前走,可以看清木板与木板之间是用细柳条在预先钻在板上的孔中串起来固定的。 “不是在做梦,罗希,”多兰多说。乔达拉看见他眼里涌上了泪水。“他真在这儿,他还带了个人来,一位马穆塔女人,她的名字叫艾拉。”他点头召唤她上前来。 艾拉甩手示意给沃夫,叫它呆在原地不要动,她朝那位女子走了过去,她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两只眼睛呆滞无神,眼睛周围有黑眼圈,看上去两眼深陷;她的脸庞因为发烧而通红。就是隔着一段距离,又缠着薄薄的敷料,艾拉也可以看得出她的一只胳膊在肩头与臂肘之间弯成了一种很奇特的角度。 “马穆塔人艾拉,这位是沙拉穆多人罗莎里奥,”乔达拉说道。达瓦洛挪开了身子,艾拉凑过身去到了床边。 “以母亲的名义,欢迎你,马穆塔人艾拉,”罗莎里奥说,竭力想起来,随即又不得不躺下了。“我很抱歉不能够正式地问候你了。” “以母亲的名义,我感谢你,”艾拉说。“你没有必要起来的。” 乔达拉做了翻译,不过因为索莉在给大家教语言课时已经教到了一定程度,已经为大家理解马穆塔语打下了基础,所以罗莎里奥已经大体上明白了艾拉的意思,于是她点了点头。 “乔达拉,她现在疼得很厉害,我恐怕她的情况很糟很糟。我想察看察看她的胳膊,”艾拉说,换成了泽兰多尼话,怕的是那位女子可能会知道她以为伤得有多么严重,不过这样也掩饰不住,从她的口气里就可以听出来不一般。 “罗莎里奥,艾拉是个医者,是猛妈家族的女儿。她想要看看你的胳膊,”乔达拉说,随即又瞅瞅多兰多,以便弄清他的意见。这位男子汉巴不得什么都试一试,只要有好处,只要罗莎里奥同意就行。 “医者?”那位女子说。“是巫师吗?" “是的,跟巫师一样。可以叫她看看吗?” “我看有点太晚了,没有用了,不过她可以看看。” 艾拉解开了那只胳膊上的敷料,显然以前曾经做过整骨,要把它拉直,伤口也进行过清理,现在正在愈合,但是胳膊还肿胀着,骨头在皮下支成一个很别扭的角度。艾拉摸了摸那只胳膊,手法做到尽量轻柔。这女子只在她的手抬起那条伤臂摸底下的时候才疼得有点畏缩,但是她并没有吭一声。她知道她这样做检查会很疼痛,可是她需要摸一摸皮下骨头的情况。艾拉看着罗莎里奥的眼睛,嗅着她呼出的气息的味道,摸了摸她颈部和手腕的脉搏,接着又跪坐在脚后跟上。“伤处正在愈合,但是骨头接得不大对劲。她倒是能好起来,不过我看,就现在的样子,那只胳膊,甚至还有那只手,怕是不能使用了,而且伤处会永远给她造成疼痛。艾拉说,操的是他们大家某种程度上能听得懂的语言。她等着乔达拉翻译她的话。 “那你能做点什么吗?”乔达拉问道。 “我看能。可能有点太迟了,但是我愿意试试在那接错的地方再折断它,把它整好。问题是,折断的骨头愈合处往往比骨头本身要结实一些,有可能折错地方。那样她就会有两处骨折了,多受了不少苦,还徒劳无益。” 乔达拉翻译完了她的话以后出现了一段沉默。终于还是罗莎里奥开了腔。 “就算是折错了地方,也比现在差不到哪里去,是不是?”这话根本不是在征询别人,而是一种赞同的声明。“我的意思是说,胳膊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没法用它了,所以再折断一处也不会怎么糟了。”乔达拉翻译过来她所说的话,不过艾拉已经捕捉住了沙拉穆多语的声音和韵脚,又跟马穆塔语进行了相关联系。而且那个女子的语气和表情还传达出了更多的内涵,艾拉体会到了罗莎里奥的话的真谛。 “可你得经受许多许多痛苦,而却一无所获的,”艾拉说,揣摸着罗莎里奥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并且想要她透彻地理解她所做出的决定将意味着什么。 “我现在已是空无所有,”那位女子说道,没有等待翻译。“要是你有能力把我的胳膊接好了,那我不就可以用它了吗?” 艾拉等着乔达拉把她的话用她懂得的语言翻译过来,要确实弄清意思。“你可能全好使,不过我认为你至少可以有一些使用功能。但是,谁也不能说有把握。” 罗莎里奥没有丝毫犹豫。“要是有这种机会,我可以重新使用我的胳膊,我想要你给我治。我不在乎疼痛,疼痛算得了什么?一个沙拉穆多人需要两只好胳膊,好爬下小路到大河上去。作为一个沙拉穆多女人,要是连下到沙拉穆多家的船码头都办不到,那还有什么用?” 艾拉听了她的翻译。然后,径直地瞅着那个女子,她说,“乔达拉,告诉她我将竭尽所能地帮助她,但是也要告诉她并不在于一个人是不是有两条胳膊就最主要。我认识一个男人,只有一只手臂,一只眼,可他却过着有意义的生活,而且他受到他们的人的热爱和尊敬。我不认为罗莎里奥会做得不如他,这我很知道。她不是个容易自暴自弃的人,无论医治的结果如何,这位女子都会继续过着有价值的生活,她会找到某种途径,而且她一定会永远为人们所热爱和尊敬的。” 当罗莎里奥倾听着乔达拉翻译出艾拉的话时,她凝神地回望着艾拉。随即她轻轻地闭紧了嘴唇点了点头。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艾拉站起身来,她已经在想她需要做什么了.“乔达拉,你把我的行李篮取来好吗,要右首那只。再告诉多兰多我需要一些薄木片做夹板。还有烧柴,还要一只大号的做饭用的碗,得是他不心疼用过就扔的。再用它来做饭那可就不中了,拿它是要用来做一种很烈的止痛药的。” 她的思路继续向前想。我需要弄点东西叫她睡觉,然后才能把她的伤臂重新折断,她在想。伊扎会用曼陀罗的,它的药力很大,用它来止痛效果最好,还会使她睡得实。我所有的是干的,要是新鲜的那才最好不过……等等……我最近就没看见过吗?她闭起双眼努力地回忆。对!我见着过! “乔达拉,你去取我的篮子,我到我们来时的路上去采些曼陀罗,”她说,一边几步走到了门口。“沃夫,跟我来。”她都走了那片田野的一半路,乔达拉赶了上来。 多兰多站在马架子门口看着乔达拉和那个女子,还有那头狼。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他也很了解那头狼了。他注意到沃夫紧贴在那个女子的身边,她的步幅有多大,它就跟多快。他也观察到了,当艾拉走到病床前时,朝沃夫打了一个很微妙的手势,他看见它就地卧在了那里,而头却仍然昂着,耳朵直竖,盯盯地看着那个女子的一举一动。 他一直看着艾拉和那头俯首听命于她的狼转过岩壁不见了身影。然后他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这位女子。自从罗莎里奥滑下石崖摔伤那可怕的一刻到现在,多兰多头一遭敢于心怀一线希望。 艾拉回来的时候,携着一个行李篮子,还拿着她已在水塘洗净的曼陀罗,她看到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一只方形的做饭用木盆子,还有一只木盆子盛满了水,灶上燃起了火,好几块光滑的圆石头放在火上加热,此外,还有一些小木板。她朝多兰多点了点头表示还可以,她翻看着那只行李篮子的东西,找出了几只小碗和她那只陈旧的獭皮药袋。 她用一只小碗盛了一定量的水倒进了那只做饭用的木盆子,放进了几棵整株的曼陀罗,连根也在上边,接着往那做饭用的石头上面洒了几滴水。叫那些石头在火堆里继续加温,她倒出了她的药袋里的东西,找了几个小包,在她正在把其余东西放回药袋时,乔达拉进来了。 “两匹马都挺好的,艾拉,正在田野里吃草,我也告诉大家现在都要离它们远着点。”他转头向着多兰多。“它们见了生人容易受惊,我不想叫谁无意间受到伤害。往后我们可以叫它们跟大家熟悉起来。”那位首领点了点头。不管从哪方面看,此时此刻他以为他没有更多可说的。“沃夫看样子在外边呆着不大高兴,艾拉,有些人还有点怕它的样子。我倒想你该把它领进这屋里头来。” “我当然也想叫它在我跟前呆着,但是我以为多兰多和罗莎里奥会愿意叫它在外头等着。” “那我先跟罗莎里奥说说。然后我想你可以把那只动物领进来,”多兰多说道,没用等着翻译,就操着沙拉穆多语混合着马穆塔语说话了,艾拉不用费劲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乔达拉面带惊奇地瞅了瞅他,这时艾拉接过了话头继续跟他对上了话。 “我还需要量量她的胳膊好做夹板,”一她说道,一边拿起那些小木板,“然后我想叫你把这些木板再刮一刮,多兰多,要刮到没有木刺为止。”她从灶边捡起了一块疏松易碎的石头。“就用这块沙岩刮好了,直到刮得很光滑,你有没有软一点儿的皮子我割一些用?” 多兰多笑了,虽然那笑容有点可怖。“我们这儿的皮子是出了名的,艾拉。我们都是用的麑皮,谁的也比不上沙拉穆多家的皮子软。” 乔达拉望着他们互相对话,都那么明白,尽管他们所使用的语言并不那么准确完美。他迷惑不解地摇了摇头。艾拉一定已经知道了多兰多能听懂马穆塔语,而她自己也已经在使用一些沙拉穆多话了 -- 她是什么时候学会说“木板”和“沙岩”这样的词汇的呢? “我跟罗莎里奥谈过话后就去找,”多兰多说。 他们一齐走近病床上的那位女子跟前,多兰多、乔达拉一起解释说,艾拉远行途中带了一头狼做伴 -- 他们还犯不着此刻提起那两匹马 -- 她想把它领进马架子里头来。 “她完全能够管住那个动物,”多兰多说。“它很听她的话,不会伤着任何人的。” 乔达拉又心怀惊奇地瞅了他一眼,那样子,他根本想不到,比多兰多跟艾拉对话时相互交流的意味层次深入得多了。 罗莎里奥很快就同意了,虽然她有点局促,但是对于这个女人竟能够制服一头狼,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更加令她的害怕心理减轻了。乔达拉显然是领来了一个知道她需要帮助的、能力不一般的医者,正如他们的老医者所曾知道的那样。当然是好多年的前的事了,乔达拉的兄弟被犀牛抵伤了,也需要帮助一样,她并不明白那些献身天母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只知道他们就是那样做了,而那些对她来说也就够了。 艾拉走到门口把沃夫叫了进来,然后领着它去见罗莎里奥。“它的名字叫沃夫,”她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她瞅着这个挺好看的野性生灵的眼晴时,它仿佛意识到了她的痛苦和她的无奈似的。它抬起一只爪子搭在了她的床边.接着,它又聋拉下了两只耳朵,一往前伸了伸头,一点也没有气势汹汹的样子,舔了舔她的脸,竟像是它自己受了伤似的呜咽着哀鸣起来。艾拉忽然间记起了莱达格,以及他这个患病的小孩与还没长大时的小狼崽之间发展起来的亲密关系。是那次的经历教它能够领会到人类的需要以至于人类的痛苦吗? 他们全都为这头狼这样温柔的举动而惊奇,而罗莎里奥尤为甚之。她觉得已经有奇迹发生了,只能把这看成是个好兆头。她伸出那只健康的胳膊摸了摸它。“谢谢你,沃夫,”她说道。 艾拉把那几片木板搁在罗莎里奥的胳膊上量了量,然后把木板交给了多兰多,告诉他她想要多大的尺寸.多兰多出去之后,她领着沃夫到了这座木侧马架的一个角落,接着又一次地察看一番那些烹饪用的石头,看来已经好了。她动手用两块木片从火堆里往外夹石头,这时乔达拉露面了,手里拿着一个弯弯的木头家什,是特意做的,有足够的弹力,以便把滚烫的石头夹住,他教给她怎样使用。当她把几块石头放进了做饭用的木盆子来煮沸曼陀罗汤时,她就近地观察了一番这个不一般的容器。 她从来也没看见过像这样的东西。这个四方的盒子是用一整块板制成的,三个角是刻了一定深度的槽后搞起来,第4个角用木栓固定住。搞边框时把四方形的底嵌入沿着木板通长刻出的一道沟槽里,外面四周镌刻了纹样,顶上加了一道当柄的提梁。 这些人用木头翻成的不寻常的东西真是太多了。艾拉心想要是看到他们怎么制做,那可就有意思了。这时候多兰多回来了,拿了一些黄色的皮张给了她。“这些够不够?”他间道。 “可这些皮子太好了,”她说。“我们需要柔软、吃水的皮子,可用不着拿出你最好的皮料来。” 乔达拉和多兰多两个人都笑了。“这并不是我们的最好的皮子,”多兰多说。“这些是我们连做生意时都不拿出去的,上面疵点太多了,这是日常使用的。” 艾拉对于制皮裘和皮革还略知一二,这些皮子又柔又软,摸上去质地特别细腻光滑。这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真想多打听打听怎么制出来的,一但是现在可不是时候。她用乔达拉给她做的那把刀子 -- 一页薄又利的燧石刀片镶嵌在用猛玛象牙刻制的刀柄上 --把麑皮侧成了一些宽皮条. 然后她打开了一个小包,往一个小碗里倒了一些春烂的较粗的干甘松根粉;甘松根的叶子极像毛地黄叶,而开出的花却像蒲公英的黄花。她从做饭用的木盆中取了一些热水加到小碗里。她在调制帮助骨头愈合的药泥,加上一点曼陀罗不要紧,它那麻痹作用反而还会有好处。她又往里加了一些研碎的欧#草末,外用时可以止痛,还有助愈功效。她捞出了木盆中的石块之后又往里放进了更多的热石头,叫那药汁煨得更热一些,又嗅了嗅气味,看看药力如何。 当她觉得药汁达到了适当药力时,她舀出了一小碗让它凉着,把它端到了罗莎里奥跟前。多兰多就坐在她身边。然后她要乔达拉把她要说的话准确地翻译出来,免得弄错了意思。 “这药既能减轻疼,又能使你睡觉,”艾拉说道,“但是它的劲儿很大,而且也很危险。有的人受不了这么烈的一剂药,它会松弛你的肌肉,那样我才能摸清里边的骨头,而且你有可能自动便溺,因为那些肌肉也会松弛下来。个别人可能会停止呼吸,要是出了那种情况,你就会死的,罗莎里奥。” 艾拉等着乔达拉复述她的陈述,然后又等了一会儿,好弄清楚是不是把她的意思听明白了,多兰多显然很失望。 “你非得用它不可吗?不用它你不是也可以折断她的胳膊吗?”他问道。 “不行。那样太疼了,而且她的肌肉也会太紧,肌肉一有抗力,要想在原处折断就更难了,我也没有别的东西来给她止疼,没有这东西我就不能重新折断,也不能整骨,因此你一定得知道危险性。要是我什么也不敢的话,她或许会活下来的,多兰多。” “可那样我就没有用了,而且还会生活在痛苦之中,”罗莎里奥说。“那还叫活着吗?” “你可能会疼一些,可那并不意味着你就没有用了。要缓解疼痛还是有法子的,虽然可能要剥夺掉你的一些功能。你可能不能很清醒地思考间题了,”艾拉解释说。 “所以要么我就成个没用的人,要么我就成个没有心智的人,”罗莎里奥说。“要是我死了,那不是没有痛苦了吗?” “你会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但是谁也不会知道在你的梦里会发生什么事了。在你的梦里你可能感到很大的恐怖,或者极度的痛苦,你的痛苦甚至还可能追随你到下一个世界去。” “你认为痛苦能跟着一个人带到下一个世界去吗?”罗莎里奥问道。 艾拉援了摇头。“不,我不认为会的,可我不知道。” “你以为我喝了那些药后会死吗?” “要是我以为你会死的话,我就不会端给你了。但是你可能会做一些不寻常的梦。有些人饮用的是用另外的方法制备的,才可以到别的世界,精灵世界,去旅行。” 虽然有乔达拉一直给她们做着翻译,使她们相互沟通,但是在她们之间已经有着足够的理解,只是他的话来得更为郑重其事。艾拉与罗莎里奥感觉得她们相互之间就是在直接谈话似的。 “或许你不该冒这份风险的。”多兰多说。“我也不想失去你。” 她看着这位男子,怀着浓浓的爱恋。“天母总会先召唤我们当中的这一个或另一个到她那里去的,不是你会失去我,就是我会失去你。无论我们做什么也不能够阻止这件事的发生的,但是,要是她愿意叫我跟你多过些日子,我的多兰多,我不想在痛苦里边度过。也不想毫无用处地度过,我倒宁愿此时此刻就平平静静地去,你已经听见艾拉说了,并不像是我会死的,就算是没起什么作用,我也并没有多失去什么,至少我会知道我进行过了尝试,而这一切又会给予我活下去的信心。” 多兰多坐在她的床边,在她的身旁握住了她那条好胳膊,望着这位跟他一道生活了这么久的女子。他看见她眼神里已经下定的决心,终于他点了点头,随后他目光投向了艾拉。 “你很真诚。现在我也必须真诚。我不会借此来反对你的,要是你没能帮上她的忙的话;但是如果她死了,你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我没有把握我能不能克制住不埋怨你;而且我不知道我可能做出什么事来。动手之前你要先考虑到这一点。” 乔达拉,正在做着翻译,知道多兰多已经遭受的损失:罗莎里奥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家族的儿子,他的心肝宝贝,在他还没有达到成人的时候就被杀身亡了;还有杰塔米,一个女孩,就像是罗莎里奥的女儿似的,也赢得了多兰多的爱心,在她的生身母亲死了之后,过来填补了第一个孩子死去所留下的空虚,渐渐地成长了起来。她奋力抗争要重新走起路来,克服那么多人都患上的一样的瘫痪病,使她的品格得到了大家的钟爱,包括索诺兰。可是事情偏偏这样的不公平,她竟被难产夺走了生命。他可以理解,要是罗莎里奥死了,多兰多就要怨恨艾拉,他可能会杀死她,但乔达拉决不会让他伤害到她。他迷惑不解的是,是不是艾拉帮得有些太过头了。 “艾拉,也许你应该再考虑考虑,”他说道,操的是泽兰达尼语。 “罗莎里奥还在痛苦之中呢,乔达拉。我不能不竭尽全力去帮助她,只要她要我帮她,要是她甘愿承担危险,那么我就能做得更多。危险总是会有的,可我是个医药妇女。我就是干这个的,伊扎没有改变这一点,我也不能有任何改变。” 她瞅了瞅躺在床上的那位女子。“你准备好了,我也准备好了,罗莎里奥。” 艾拉弯身到躺在床上的那位女子身边,手里端着一碗凉下来的药汁。她伸了一根小指到里头试了试温度,然后又把碗放下了,身段十分优美地委身盘膝坐在了地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她的思绪又沉缅于她在洞熊家族时候的生活经历,特别是回溯到了她从抚养她长大的那位技艺高超、知识渊博的医药妇女那里所受到的训练。伊扎对小病小伤,料理方法独到,但当她处理一种严重问题时—特别厉害的狩猎事故或危及生命的重病—她会求助于克莱伯,求助于他作为巫师的能力,召唤更高的力量来帮忙。伊扎是一位医药妇女,但是在洞熊家族中,克莱伯是唯一的大莫格乌,是圣人,他曾经进出过精灵世界。 艾拉闭起了眼睛,开始复诵那极其古老、神圣、无声的穴狮家族的语言,伴之的是姿态优美的流畅的动作,这,所有的部族是都知道的,是用以表白给精灵世界的。 罗莎里奥、多兰多,还有乔达拉,在艾拉进行这不同寻常的活动时,像她一样地肃静。这三个人当中,只有乔达拉是知道她在做什么,他自己在观察艾拉,也在观察那两个人。虽然他对于克兰部族语言略知一二 -- 比他所猜想的要复杂得多 -- 但是他确实知道她是在请求来自精灵世界的帮助。 多兰多感到困惑,很有点心绪不宁,因为她的行动叫人感到十分陌生,他所关心的罗莎里奥,凡是陌生的事情,甚至就算是出于好心,他也会觉得带有某种凶兆。艾拉的功课做完之后,多兰多带着探询的表情看着乔达拉,可是这位年少一些的男子只是笑了笑。 伤痛已经折磨得罗莎里奥相当虚弱,还发着烧,没有足够的力气聚精会神地提出什么问题了,只有恍恍忽忽地份儿。她一点也没有想到艾拉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她只是感到那些动作流淌着美感,叫她看着很好受。仿佛这个女子在用她的两手来跳舞,而且不只是在用两手。她用她的动作唤来了精妙绝伦的美,她的两臂和双肩,甚至还有她的身体,好像都和她的两手贯通一气,应和着某种内在的韵律,有着一种界定的目的。她不理解她的动作,也不理解为什么她会知道她需要她的帮助,罗莎里奥敢于肯定下来的是这事很主要,而且与她的职业有关,她是巫师;这就足够了。她所拥有的知识远远超乎常人的知识范围,任何看上去带有神秘色彩的事情只为增添她的可信程度。 艾拉端起了杯子,起身跪在床边,她又用小指试了试药汁,然后朝着罗莎里奥笑了。 “愿伟大的一切之母关注着你,罗莎里奥,”艾拉说,然后#住那个女子的头和肩膀,让她够得着喝,就把那只小碗凑到了那个女子的嘴边。这是一种苦汁,相当臭,喝得罗莎里奥一脸苦相,但是艾拉鼓励她多喝,她终于把一小碗全喝光了。艾拉轻柔地把她放倒躺好。又朝她笑了笑,叫那位有伤的女子放心,而她已经在观察药力发作的征象。 “让我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睡意,”艾拉说,其实她在留心地看着其它表征有没有出现,诸如瞳孔变化的大小、呼吸的深浅程度等。 这位医药妇女还谈不上她已经掌握了作用于副交感神经系统和麻痹神经末稍的药量,但是她能够探查出药物的效果,她有足够的经验知道这些效果是不是得当。当艾拉观察到罗莎里奥眼皮已经发沉,睡意已经来临时,她转而摸她的胸脯和她的腹部,以便监测消化道平滑肌是否松弛,当然,她还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又严密地观察她的呼吸、注意着她的肺脏和支气管的反应。在她确认那位女子已经睡熟,不至于有明显的危险后,艾拉站了起来。 “多兰多,最好你现在离开这里,乔达拉会留下来帮我的忙,”她说,声音坚定而又娴静,但是她那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神态,赋予了她无上的权威。 这位首领起初持有异议,但是他记起来了,巫师也是从不叫密切的亲爱者留在跟前的,一概拒绝以任何方式给以帮助,直至那人离开。也许他们都是那样的吧,多兰多心想,他久久地看了那位睡熟的女人一阵子,然后离开了马架子。 乔达拉以前曾经看到过艾拉在这种情况底下如何发号施令。在她全身心集注在伤病人的身上时,她达到了完全忘我的程度,连想也不想地就吩咐他人去干有必要干的无论什么事情。在她要去帮助需要她帮助的人时,她根本不顾及征询人家的许可,其结果往往是也没有人向她提出质疑。 “就算她睡熟了,要是当你面把你的亲爱者的骨头让你看着折断,也不是一件容易事,”艾拉对那位爱她的高个子男人说。 乔达拉点了点头,他纳闷也许就因为这个,在索诺兰被顶伤时巫师才不让他呆在跟前。那是很吓人的伤,创口张得开开的,周边参差不齐,叫乔达拉一见了就要晕,虽然他心想他要呆在跟前,眼看着巫师做着他不得不做的事,兴许也会是一件极难的事情。他心里没有底是不是想留下来帮帮艾拉,可是又没有别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是她能做到的事,他至少也该竭力帮个忙。 “你想叫我做什么呢?”他说。 艾拉正在检查罗莎里奥的手臂,看看到底得抻多长,看看她对这样检查的手法有何反应。她嘴里咕哝着,头动来动去的,但是看样子是因梦境或意识中的激励而形成的反应,并不是直接因为疼痛。艾拉接着摁得深了一些,摁到了松弛的肌肉里、想要找到断骨的位置。当她终于觉得满意时,她叫乔达拉过来,顺便瞥了一眼沃夫,它正呆在屋角从那里盯盯地看。 “首先,我要叫你端住她的胳膊肘,由我来把骨头接错的地方折断,”她说。“折断之后,我得使劲拽,把胳膊抻直,再把它退回到一起接好。她的肌肉这么松弛,关节骨很可能要拽开,我可能弄得她的肘或肩脱臼,所以你务必要握紧,可能还得往反方向抻。” “我明白了,”他说,至少他以为他听明白了。 “你一定要姿势很舒服,位置要稳固,抻住她的胳膊,再端住她的肘部,大约要这么高,你准备好了就告诉我,”艾拉吩咐道。 他握住了她的胳膊,撑稳了自己的身子。“好了,我准备好了,”他说。 艾拉用两只手分别握住了罗莎里奥上臂断骨已弯成不自然角度的两侧,在几个部位试了试,摸了摸皮肤和肌肉下边接错翘起的断端。要是断端愈合得很好的话,她就再也不能徒手将接合处折断了,就必须动用其它一些难于控制的手段,也许就不能折断得更加适当。她站在床边弯身朝着床,找好了平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她那强劲有力的双手快速用力朝着弯曲部位一压。 艾拉觉到了那突然间“咔嚓”一声折断的动静,乔达拉也听到了这令人厌恶的咔嚓声。罗莎里奥于沉睡中抽搐着一跳,接着又安静了下来。艾拉隔着肌肉摸着刚折断的骨头,骨伤组织还没有完全固化到非常牢靠的程度,也许是因为断骨处在不自然的位置上的缘故吧,没能刺激愈合,这次折断很干净,也很利索。她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这一部分就算完成了,她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乔达拉痴迷地望着她。虽然断骨只是部分愈合,要想折断它也得有很大的手劲才行。自从在她所在的山谷里第一次领略了她有那么强健的体魄以后,他就一直迷恋着她的劲头。他明白过来了,她需要力气过着像她过的那种孤单的日子;他心里想,什么事情都得自己亲自动手,也许就促进了肌肉的发展,不过他以前却不知道她到底有多么强壮。 艾拉的力气不仅仅来自于她在山谷居住时期为了生存而被迫什么事都得自己动手,而是从打她初次被伊扎收养起来就逐渐练就的。摆在她面前的平常冗务就成了一种条件作用的过程,就是在这简单的、最低程度的应付能力方面,作为一个部族妇女,她也是众生中特别强壮的一个。 “那件事做好了,乔达拉。现在我想叫你再撑稳身子,握牢她肩膀这里,”艾拉说道,给他比划了一下。“你可千万别撒手;要是你觉得有些滑,就直接告诉我。”艾拉明白,断骨在错位的情况下不愿意愈合,这是容易折断的原因,不过肌肉和筋键却愈合得快些。“在我抻直这条胳膊时,有的肌肉可能撕裂,就像初次折断的一样,筋肉还会被拉长,肌肉和筋键很难抻,还会造成她以后的疼痛,可是又非这样做不可。准备好了就告诉我。”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艾拉?” “伊扎教我的。” “我知道是她教给你的,但是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骨头已经开始愈合了再把它折断?” “有一回,布伦领着他的猎手们到很远的地方去打猎。他们去了好长时间,我不记得有多久了,有一个猎手在他们出去不久就折断了手臂可他拒不返回来,他把断臂掖在腰际用一只胳膊打猎。当他回来之后,伊扎不得不给他正骨,”艾拉解释说,话说得非常快。 “可他怎么能做到呢?带着一条断臂接着打猎?”乔达拉问道,神色间满是疑问。“那样他不是要疼得很厉害吗?” “当然他会很疼,可是疼痛又算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呢?部族里的男子汉们宁愿死去也不肯承认疼,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他们所经受的就是这样的训练,”艾拉说,“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他还想多问,可现在不是时候,“是的,我准备好了。” 艾拉紧紧地握住了罗莎里奥胳膊肘稍往上一点的地方,乔达拉握的是肩头下面,使上慢而稳的劲儿,艾拉开始往回拽了,不只是要抻直,还得注意避免骨头与骨头之间的摩擦,以免碰出碎骨,同时也防止韧带拉伤,到了骨伤应该接口处,还得略微抻得长出一些,以便使骨头最终能对合到正常位置。 乔达拉不知道她怎么会闷住这么大的劲儿,他都快要坚持不住了。艾拉使足力气往回抻,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了下来,但是此刻她不能够住手。要想使断骨准备接合,就需要将它以稳当而平滑的动作抻直。只要她抻得略微长出一些,抻过了骨头的断口,胳膊就可以归回正常的位置了,那就跟原来一样了。她觉出断骨回归到妥当的位置了,便轻轻地把这条胳礴搁到了床上,最后撒开了手。 当乔达拉抬头看她的时候,她在颤抖,她的眼睛闭着,喘气喘得很厉害。在紧张的情况下还要控制好,是最困难的一关,而现在她就在竭力地控制住她自己的肌肉。 “我看你接好了,艾拉,”他说。 她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然后看着他,笑了,是一种胜利之后宽慰的、喜悦的笑。“是的,我看我接好了,”她说。“现在我该上夹板了。”她又仔细地顺着看上去已经很直很正常的胳膊摸了一遍。“要是这条胳膊愈合得妥当的话,要是在没有知觉的时候我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的话,我想她的这条胳膊就能用了,不过胳膊得肿胀得很厉害。” 艾拉把那些麂皮条浸在热水里边,又把甘松和欧替草放在上头,然后松松地缠到那条胳膊上,然后告诉乔达拉去问问多兰多他那些夹板刮好没有。 乔达拉一迈出马架子,就看见了一大堆脸孔在向他致意。不只是多兰多,而且整个部族的其他人全来了,沙穆多家族与拉穆多家族全在内,都在大棚屋跟前的聚会场地上站着,人人都在守候。“艾拉要夹板呢,多兰多,”他说。 “这样行不?”这位沙穆多首领问道,一边把几片光滑的木板递给他。 乔达拉心想他应该等着艾拉说话,但是他笑了笑。多兰多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浑身也在发抖。 艾拉把几块夹板放好了位置,又多多地缠上了麂皮条。这条胳膊要肿胀起来,这些敷料都得重新换过。夹板是用来固位的,使罗莎里奥活动的时候不致于碰坏了新断口。日后肿胀消下去了,她也想下地活动了,那就给她用浸透热水的白桦皮把胳膊定型,干燥之后就成硬壳了。 她又检查了一下那个女子的呼吸情况,还查了查颈部和腕部的脉搏,听了听她的肺部,翻了翻她的眼皮,然后走到马架子门口。 “多兰多,现在你可以进来了,”她对就站在门外边的那个男人说。 “她挺好的吗?” “进来你自己看吧。” 那个男子进来之后就跪在了那个熟睡的女人床边,盯盯地看着她的面容。他望着她呼吸了几次,使他自己心里有了底:她在喘气,然后终于目光看向了她的胳膊,打了敷料之后也看得出来,胳膊的轮廓看上去挺直也挺正常。 “看样子挺好的!她还能再用她这只胳膊吗?” “我已经做了我所能做的,有精灵和伟大的地母帮助,她应该能够使唤它的。好像是要像她以前那样用怕是办不到,但是她应该能用,现在,她还得睡下去。” “我要呆在这儿跟她在一起,”多兰多说道,力图用他的权威说动她,虽然他知道要是她反对,那他就离开。 “我想你会想的,”她说,“不过现在已经大事完毕了,我有一个小小要求。” “问吧。我将给你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他说,丝毫没有犹豫,不过心里也在画魂儿,她究竟想跟他要什么。 “我想要洗一洗。那个水塘能做游泳和洗涤用吗?” 这可不是他期待着她说的,他不由得大吃一惊。过了一阵子,他才第一次发现,她的脸上还有黑浆果渍子,她的手臂上还带着被利刺划下的伤口,她身上的衣服又旧又脏,她的头发也是散散乱乱的。带着一种懊恼的神色,还加一种苦笑,他说道:“罗莎里奥永远也不会原谅我这么缺乏热情。连给你倒杯水喝都没做到,长途跋涉之后你一定很疲劳了,让我去叫索莉,你要什么东西,只要我们有的,那就是你的了。” 艾拉两手揉搓着皂角花,直到生出了泡沫,然后她把泡沫揉进她的头发里。鼠李茶的泡沫不像皂根草那么多,可也只有这么多可用了。淡蓝色的花瓣还留有一股温和的清香,这跟前的地方,她非常熟悉的这种植物还是会有的,她有把握会找到一些来用于洗涤;当他们去取行李篮和绑着小船的滑橇时就曾惊讶地发现皂根草和鼠李茶两种都有。他们曾在两匹马跟前停下来看了看,艾拉曾在心里跟自己说,她过一会儿得花上一点儿功夫给威尼梳理一番,一方面是要察看察看马的皮毛,另一方面也该对她抚慰一下。 “皂角花还有没有了?”乔达拉问道。 “还有,在沃夫跟前的石头上,”艾拉说。“就剩那一点了。下回我们得多采点儿,多余的要晾干,好随身带上。”她把头浸进水里冲洗。 “这里有一些麂皮,给你们擦擦身,”索莉说道,一边走近池塘。她的手臂上搭着好几块柔软的黄色麂皮。 艾拉没有看到她走过来,这位马穆塔女子只要有可能就躲得离那头狼远远的,她是绕了一个大弯从这片住地的开阔一头走过来的,一个约有三四岁的小姑娘,跟在她身后拽着她妈妈的大腿,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这两个陌生人,大拇指含在嘴里头。 “我给你们在屋里搁了一点儿吃头,”索莉说,一边把用作毛巾的皮子放下了。乔达拉跟艾拉他们已经有了住处,是索莉跟马肯诺呆在岸上时居住的马架子里的一张床。索诺兰跟杰塔米也是跟他们俩共住的这个马架子,他们一进来就勾起了乔达拉一连串对痛苦往事的记忆,他记起了致使他的兄弟离去的悲剧,直至后来要了他的命。 “别忘了留点胃口,”索莉添上说。“今晚我们举行晚宴,欢迎乔达拉归来。”她没有说也为对艾拉帮了罗莎里奥的忙表示欢迎。那个女子仍然在熟睡,谁也不愿在还不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说出倾向性话来。 “谢谢你,索莉,为了一切,”乔达拉说。然后他朝着那个小姑娘笑了笑。她把头低着,往她的妈妈身后又猫了猫,不过她还接着盯盯地看着乔达拉。“好像沙米奥脸上最后一点烫伤的红记也褪下去了,我一点痕迹也没看出来。” 索莉把那个小姑娘抱了起来,叫乔达拉看得更真切一些。“要是靠近了看,还能看见烫伤的地方,不过很难看出来了。我真打心眼儿里感激,天母对她真慈悲。” “这孩子真漂亮,”艾拉说,一边朝她们笑一笑,一边心怀真诚渴望地望着那个小姑娘。“你有多幸运,我愿意有一天也有个像她一样的女儿。”艾拉迈步走出了池塘,水很清新,但是却有点太凉了,不宜呆得太久。“你说她的名字叫沙米奥吗?” “是的,我真感到幸运,有了她。”那位年轻母亲说,把孩子放下地来。索莉经不住对她的后代的夸奖,她热情地朝着这位个头高高的漂亮女人笑着;这个女子,不管怎么说,也不像她听说的是干那种营生的。索莉决心有保留地而且是留心地对待她,直到她对她了解得更多。 艾拉拿过一块皮子开始擦擦干,“这皮子这么软,用它来擦真舒服,”她说,然后抻着皮子围着自己,并把皮子一头掖在腰间。她已经看见沙米奥在看着那头狼,虽然依在她的妈妈身旁,但是显然板不住她的好奇心。沃夫对她也很感兴趣,一副坐立不宁很动感情的架势,但它还是呆在那让它呆的地方。她打了个手势叫它到她身边来,然后屈身跪下一条腿把一只手臂搂着它。 “沙米奥愿不愿意见见沃夫?”艾拉间那个小姑娘。她点了点头;艾拉又看向她的母亲,征求她的许可。索莉表现出对这个长着利齿尖牙的硕大动物心怀戒虑。它不会伤着她的,索莉。沃夫喜欢小孩。它是跟穴狮家族的小孩子们一道长大的。” 沙米奥受到盯盯看着她的那个感情也很投入的生灵的诱惑,松手撒开了她的妈妈,微带踌躇地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这个小孩子脸上绷着,眼神很严肃地看着它,而那头狼却有点急不可待似的哼哼地叫起来。终于她又朝前走了一步,伸出两只小手来够它,索莉喊出了声来,但是她声音淹没在了沙米奥咯咯的笑声里,沃夫舔着她的脸颊,她推开它凑近的嘴巴,抓住了一根毛,接着就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它身上。那头狼耐心地等着小姑娘站起身来,接着又舔她的脸颊,又是一串欢快的咯咯声。 “过来,沃夫,”小姑娘说,一边抓住它颈子上的毛拽着它,叫它跟着她走,俨然已经把它当成了她自己的一个活玩具。 沃夫瞅了瞅艾拉,发出一阵短促幼稚的吠声。艾拉还没有示意放它走。“你可以跟沙米奥去了,沃夫,”,她说,一边打给它它在等待的手势,她差不多可以相信,它给予她的那副神色是满怀感激的,在它跟那个小姑娘走的时候,是极为欢心的,连索莉也笑了。 乔达拉一边擦干自己,一边满有兴趣地看着这相互交流的一幕。他拾起衣服跟着两位女子朝着石#子走过去,索莉一面眼梢留意着沙米奥和沃夫,以免发生意外,一面也为这头动物的驯顺而深感有趣。她可不是唯一的一个。许多人都在观望着小姑娘和狼,有一个比沙米奥稍大一点的男孩走到了近前,它也用湿舌头舔了他,欢迎他加入到他们一起。就在这时,从一个马架子里又出来了两个小孩,争抢着一个木头玩意儿,那个小一些的把它掷了出去,不叫另一个得到它,沃夫却以为是他们要玩它喜欢玩的游戏。它追着那个刻制的木棍跑,把它叼回来放到了地上,它伸着舌头哈哈地喘着气,尾巴来回摇动着,等着再接着玩下去,那个小男孩拾起木棍又掷了出去。 “我看你说的没错 -- 它在同他们玩耍。它一定喜欢小孩子,”索莉说。“可为什么它会喜欢玩耍呢?它是头狼啊?” “狼和人在某些方面有相似的地方,”艾拉说道。“狼喜欢玩耍。从它们还是幼崽的时候起,它们同一窝小崽就一起玩,半大的与成年的狼喜欢跟小崽子们玩,我发现它时,沃夫没有同一窝的小崽,他是剩下来的唯一一只,它连眼睛也还没有睁开,它没有在狼群里长大,它是跟小孩子们玩着长大的。” “瞧瞧它,它那么有耐心,简直可以说是温柔,我敢说沙米奥揪它的毛时,它一定很疼,为什么它能受得住呢?”索莉间道,依然想刨根问底。 “成年狼温柔地对待同一群中的小狼崽是很自然的事情,所以要教它在意一些并不难,索莉。它对于小孩子和婴儿尤其温柔,而且愿意承受他们对它做出的几乎任何事情。我并没有教给它这样,是它天生就这样的。要是他们做得过了火,它就会躲到一边去,但是它过后还回来,它对于大孩子可忍不了那么多,它好像是知道无意间伤着它与有意伤害它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它从来也不真正伤害任何人,但是它也会轻轻地咬 -- 用它的牙齿咬出一些牙痕-- 以此来提醒大孩子,大孩子有时去拽它的尾巴,或者猛揪它的毛,那都会很痛的。” “有这种主意,尤其是孩子,竟想到拽狼尾巴,简直难以想像 -- 甚至到现在也还是如此,”索莉说。“我根本就不会想到我会看见有这样一天沙米奥会跟狼一起玩。你已经……叫一些人以为,艾拉……马穆塔人艾拉。”索莉还想多说几句,多问几个问题,但她实在不想指责那个女人在撒谎,尤其在她对罗莎里奥做的一切,至少看起来她已经做了的事情之后就更不能了。不过,谁都还吃不准就是了。 艾拉品出来索莉有所保留,她对此很感难过。这使她们之间存在着一种未有言宣的隔阂,不过她倒喜欢这位矮个子、直言快语的马穆塔女子,她们默默不语地走了一阵子,看着沃夫跟沙米奥和其他一些孩子,艾拉又在想,她多么想有一个像索莉的一样的女儿……下次要生个女儿,不是儿子。她是个多么漂亮的小姑娘呀,她的名字也配得上她。 “沙米奥真是个漂亮名字,索莉,不同凡响,听起来像个沙拉穆多名字,可又像个马穆塔名字,”艾拉说。 索莉板不住又笑了,“你说对了,不是谁都知道,不过我就是要那么做的。她要是马穆塔人的话就该叫沙米叶,尽管说那个名字好像在任何一个家族里都找不到。那是来自沙拉穆多语,因此她的名字两边都占,我现在算是沙拉穆多人了,但是我出生在红鹿家族,地位较高的一类,我的母亲坚持要从马肯诺家的人那里为我要一笔价值不菲的聘金,尽管他连马穆塔人也不是。沙米奥可以为她的马穆塔背景而骄傲,同样也可为她的沙拉穆多血统而骄傲,就是这个缘故我想在她的名字里边两种意思都表达出来。 索莉住了口,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她转脸看着这位访客。“艾拉这个名字也不一般,你生在谁家?”她向道,一边思索着,好吧,如今叫我听听你解释你那个名字。 “我不是出生在马穆塔人家,素莉。我是被猛玛家族收养的,”艾拉说,很高兴这个女子终于提出了这个显然困扰着她的问题。 索莉心想这下子抓住把柄了,这个女人在撒谎。“人不是被猛玛家族收养的,”她插话说。“那是马穆塔人里边的一支,人是走的精灵这条路来的,可以被猛玛家族认可,但是不会是收养。” “那是一般方法,索莉,可艾拉是被收养的,”乔达拉接过了话头。“我在那儿,塔鲁特打算把她收养在狮子家族,但是马穆特叫人人都感到意外,把她收养在了猛玛家族,当成他自己的。他看出她身上有些什么东西 -- 就为这个缘故他才培养她,他对外边人说她就是生在猛玛家族的,不管她是不是马穆塔人。” “收养在猛玛家族?从外边?”索莉惊讶地说,.但是她不怀疑乔达拉,毕竟她熟悉他,他又是亲戚,可她反而更加感起兴趣来了。这会儿她不再感到那么紧张、留神和小心了,她天生直截了当的脾气在表面上流露出来:“你生在谁家,艾拉?” “我不知道,索莉。我的家人在一次地震中死了,那时我是个不比沙米奥年岁大多少的小姑娘。我是由克兰家族养大的。”艾拉说。 索莉从来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人叫克兰家族的,他们一定是很往东边的部落的一支,她心想,那样解释还差不多,怪不得她说话带着奇怪的口音,对于外来人来说,她说那种语言还是说得不错的。狮营的那个老马穆特是个聪明而奸猾的老头子,她心里琢磨着,好像他一直就那么老,在她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就没有人记得他什么时候年轻过,而且也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见多识广。 怀着一个母亲的自然本能,索莉向周围瞥了瞥,看看她的孩子,看见了沃夫,她又一次想到事情该有多么蹊跷,动物竟会跟人为伍。接着她的目光又溜向了那两匹马,它们正在他们住地跟前的田野上静静地、悠闲地吃草,艾拉能控制动物,不仅叫人惊异,也很有意思,它们看样子都忠诚于她,那头狼像是很喜欢她。 再看看乔达拉,他显然是被这个美丽的金发女人迷住了,而且索莉心想那可决不只是因为她漂亮。塞伦尼奥就很漂亮,还有过数不清的吸引人的女子,都曾先后竭力地取悦于他,他跟他的兄弟还更亲密一些,索莉纳着闷儿回忆着,是不是有过哪个女人曾经占据他的心,而这个女人办到了,就算她不具有已经为人所知的医疗技术,她好像还具有一些不寻常的品质。老马穆特一定是对的,这可能就是她最终归属到猛码家族的缘故。 到了马架子里头,艾拉梳理了一下头发,用一根软皮条把头发束在脑后,穿上了她留在外边会客时才穿的干净束腰外衣和短裤,用不着再穿她那脏兮兮的衣服拜访别人了。然后她去看罗莎里奥,她朝多兰多笑了笑,他正无精打彩地坐在马架子外头,她迈进屋里时朝多兰多点了点头,朝着躺在床上的那个女子走过去,她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只是为了弄清楚她是不是很好。 “她还得睡下去吗?”多兰多问道,一脸焦虑的神色。 “她挺好的,她还得多睡一会儿。”艾拉瞅了一眼她的药品袋,然后决定趁这个好时候去采几味新鲜的,熬点儿苏醒茶,在罗莎里奥开始醒来时帮助她摆脱曼陀罗带给她的困意。“到这儿来时我在路上看见有椴树,我想弄一些椴树花给她熬点儿茶,要是能找得到,就再找几味药,要是罗莎里奥在我回来之前就醒过来了,你可以给她点儿水喝,她可能还有点儿迷糊和头晕,夹板会保持她的胳膊伸直,不过别叫她动弹得太厉害。 “你能找到路吗?’’多兰多问道。“也许你会愿意带上达沃一起去吧。” 艾拉满有把握找路不会有什么麻烦,但是她决定不管怎样还是带上那个小伙子,大家都在关心罗莎里奥,有点把他忽略了,他也在惦念那个女子。 “谢谢你,我愿意,”她说。 达瓦洛听到了这段对话,他站起身来准备跟她一起走,为自己被派上用场而喜不自胜。 “我看我知道那棵椴树在哪儿,”他说。“一年的这个时候总会有好多蜜蜂围着它。” “采椴树花最好在这个时候,”艾拉说,“这个时候花的味道像蜂蜜,你知道哪儿能找个篮子吗,好把花拿回来?” “罗莎里奥把她的篮子放在屋后头,”达瓦洛说,一边领着艾拉来到屋后贮放东西的地方,他们挑了两只。 在他们就要走出石硷了底下时,艾拉看见了沃夫,它在注视着她,她召唤它过来,她要是把它单独留在那些人身边,她还感到不放心,虽然孩子们在它离开时都吵吵嚷嚷。往后,大家都熟悉起这几头动物时,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乔达拉在田野里跟两匹马呆在一起,另外还有两个男人。艾拉朝他们走过去好告诉他们要上什么地方去,沃夫跑在前头,他们发现原来它跑过去跟威尼相互擦了擦鼻子,那匹母马嘶鸣着欢迎它,接着这只犬科动物又摆出一副顽皮的架子朝那匹小公马假声汪汪叫了几声。雷瑟扬起头来咴咴叫着,一边用蹄子刨地,回报以顽皮的姿势,然后那匹母马朝艾拉走过来,把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这位女子把一只手臂搂住了威尼的脖子,她们相互依偎着,这是一种很熟悉的相互慰藉、相互放心的姿势。雷瑟朝这边走了几步用鼻子能碰着她俩,也想跟她们会一会,她搂了搂它的脖子,又拍了拍它,搔了搔它,心里明白,在这有那么多生人的地方,它们都为相互习惯的见面而高兴。 “我想引见引见你,艾拉,”乔达拉说。 她脸对着那两位男子,一位差不多有乔达拉个子那么高,只是略为瘦削一点,另一位较矮,也年长一些,可不管怎么说他们俩都惊人的相像,那位矮个的首先走上前来,两只手伸着。 “马穆塔人艾拉,这位是卡洛诺,沙拉穆多部族的拉穆多人首领。” “以穆多,水上和陆上众生之母的名义,我欢迎你,马穆塔人艾拉,”卡洛诺说,一边接过她的两只手。他说马穆塔话比多兰多说得好,一方面是他几次到母亲河口从事贸易的缘故,另一方面还加上索莉教的课。 “以穆特的名义,我对于你的欢迎表示感谢,沙拉穆多人卡洛诺,”她答道。 “过一会儿你一定要下到我们的码头上来,”卡洛诺说,一面在想,她的口音是有些奇怪。我不相信我什么时候听到过这种口音,我听得够多的了。“乔达拉跟我说他答应你乘真正的船兜兜风,可不是马穆塔人那种大号的碗。” “我会很高兴的,”艾拉说,给了一个她那光彩照人的笑。 卡洛诺的思维从考虑她说话的特点转到欣赏起她来。乔达拉领来的这个女人倒是个美人,她挺配他的,他心里合计。 “乔达拉跟我提到过你们的船,还有你们捕鲟鱼的事儿,”艾拉接着说道。 两个男子汉都哈哈笑起来,好像是她闹了个笑话似的;他们看着乔达拉,乔达拉微笑着,脸上泛起了红晕。 “他跟没跟你说起过他捕到半条鳃鱼的事儿?”高个男子说道。 “马穆塔人艾拉,”乔达拉插进来说,“这位是拉穆多人马肯诺,卡洛诺家庭的儿子,是索莉的配偶。” “欢迎,马穆塔人艾拉,”马肯诺非礼仪性地说,因为知道她已经被多次正式地礼节性地问候过了。“你见过索莉没有?你到这里她会很高兴的,一段时期以来她就在想马穆塔的亲属。”他掌握他的配偶的语言几乎完美无瑕。 “是的,我们已经见过了,还有沙米奥,她真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马肯诺脸上容光焕发。“我也这么认为,虽然一个人似乎不该这样说他自己家的孩子。”然后他转头朝着那个年轻人。“罗莎里奥怎么样了,达沃?” “艾拉已经把她的胳膊整好了,”他说。“她是个医人。” “乔达拉告诉我们说她把断骨接好了,”卡洛诺说,小心谨慎地别把话说过了头,他要等着看看她的胳膊愈合得怎么样。 艾拉注意到了这位拉穆多家族的首领话里有话,不过她以为这也情有可原,在这种情况底下,搁谁也是一样。不管他们多么喜欢乔达拉,可毕竟她却还是个外人。 ”达瓦洛和我要到这附近的路上去采几样药草,乔达拉,”她说。“罗莎里奥还在睡着,我想给她弄点饮料等她醒了喝。多兰多跟她在一块儿呢,我也不愿意看雷瑟眼睛那副样子,以后我得多找点那种白色的植物给它治一治,可我现在怕耽搁功夫,你可以先给它们用冷水冲一冲,”她说。然后,朝着每个人笑了笑,招呼上沃夫,又朝达瓦洛点了点头,就往山弯边走去了。 石壁末端的小路上所见的景色丝毫不减她初次到来时看到的那么好看。她往下看时不得不屏住呼吸,可她还是板不住要看上一看,她叫达瓦洛在前边领路,在他领她上了一条抄近的小路时,她很高兴让他在前边。那头狼在探寻小路两边,忙忙活活地嗅着引起它兴致的气味,接着又跑回他们跟前,开始几次沃夫的突然露面使那位青年人很惊怕,可是过了几回以后,达瓦洛也就习惯它来来去去的了。 那棵大椴树在他们还没走到跟前就以它浓郁的香气还有嗡嗡飞的蜜蜂宣告了它的存在,那种味道使人联想起蜂蜜。拐了一个弯就看见了那棵树,也知道了那馥郁的芳香从哪里来的,看见了缀在椭圆形像翅膀一样苞片上的黄绿色的花。蜜蜂在忙忙碌碌地采花蜜,它们甚至犯不上与打扰了它们的人计较、那个女人不得不抖掉他们砍下来的树枝里面的蜜蜂,那些小昆虫返身又飞回树上去找别的花。 “为什么这东西对罗莎里奥那么有用呢?”达瓦洛问道。“人们不是总在做椴树茶喝吗?” “椴树花确实做出茶来味道好,是不是?但是它也有好处,如果你要是萎靡不振,或者情绪紧张,或者是生了气,这茶具有很强的镇静作用;要是你疲劳乏力了,它还可以提神,唤你振作起来。它还能够解除头疼,增进胃口、这些感受罗莎里奥都会有,那是因为给她服用了睡觉药的缘故。” “我真不知道它会有这么多作用呢,”年轻人说,一面又看着这种熟悉的深棕色树皮的树木,为这样不起眼的树木竟会有不寻常的作用而产生深刻印象。 “还有一种树我也想找到,达瓦洛,可我不知道马穆塔话怎么叫它,”艾拉说。“那种树比较矮小,有时长成灌木丛,上边有刺、叶子的样子有点像长了五指的手。夏天早些时候,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出成簇的小白花,果实是红色的圆形浆果。” “你想找的不是蔷薇树吧,是不是?” “不是,可猜的差不哪去了。我想找的那一种长得比蔷薇树大一些,可是花却开得小一点儿,而且叶子也不一样。” 达瓦洛皱着眉头在想,然后突然间笑了,“我想我知道你所说的了,离这儿不远就有一些。春天里,一走过哪里,我们就摘叶苞吃。” “对了,听起来像了,能领我去吗?” 沃夫不在眼前,因此艾拉打了一声口哨,它几乎立刻就出现在了眼前,欢快地瞅着她听候吩咐,她示意要它跟着,他们走了不大功夫就来到了一丛山楂树旁。 “这正是我要找的树,达瓦洛尸艾拉说。“我拿不准是不是我说的够清楚。” “用这个干什么?’’他们一边摘浆果和一些叶子,他一边问道。 “是用于心脏的,使心脏康复,加强,还有起动,跳动得更加有力 -- 不过对于健康心脏来说,它的劲头要温和一些。心脏衰弱的人还不够劲,得需要更烈一些的药,”艾拉说,竭力要找更贴切的词句进行解释,以便这个年轻人弄明白她从观察和经验中所获得的知识。“这东西和其它药物混合也很好,它会激发别的药的药力,使药力更好地发挥作用。” 达瓦洛心里觉得跟艾拉一道采东西真是一件乐事,她知道许许多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而且她还不在乎和盘托出。在回来的路上,她在一个干燥的向阳坡上停下来割了一些味道挺好闻的紫色海棠草花。这个是干什么用的?”他问道。 “它能清肺,助呼吸。还有这个,”她说着顺手摘了一些跟前的软耷耷的、长着绒毛像老鼠耳朵似的山柳菌叶子,“配合各种药材,药性较烈,口味也不好,所以我只采一点点。我得给她弄点味道好喝的饮料,可这个会清心,使她觉得清爽。” 回来的路上,艾拉又停下了一回,采了一大抱挺好看的粉红色紫罗兰,达瓦洛想跟她多学点医药方面的学间,就又问它们是干什么用的。 “因为它们好闻,还带甜味和香味。我用一些来烧茶,还要留一点放在她的床边,使她觉得好受些。女人喜欢漂亮、好闻的东西,达瓦洛,生病的时候尤其是这样。” 他喜欢她叫他达瓦洛,不叫他达沃,倒不是他多么在乎多兰多或乔达拉叫他小名,只是他喜欢听她用他的成人名字,她的声音也好听。就连她说的有些词语带点风趣,也好听,那声音只会使你在她说话时认真倾听,过一会儿会觉得她的声音有多么好。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希望乔达拉跟他的母亲结合,留在沙拉穆多人一起,他母亲的配偶在他还小的时候就死去了,后来就没有男人跟他们一起住,直到这个高个子的泽兰达尼人到来。乔达拉曾经像对待他家里的儿子那样对待他 —— 开始教他怎么磨弄燧石,达瓦洛在他离去时曾觉得很难过。 他曾经希望乔达拉会回来。但他从来也没有期待着他真的来,当他的母亲跟那个马穆塔人 -- 古列克走了以后,他敢肯定的是,就算这个泽兰达尼男人回来了,他也没有理由呆下去了。但是如今他回来了,是跟另外一个女人,他的母亲不需要在这儿了。人人都喜欢乔达拉,尤其在罗莎里奥出事之后,每个人都谈到了他们多么需要一个医者,他敢叫准的是艾拉就是个好医者,为什么他们俩不能够留下来呢?他心想。 “她醒了一次,”艾拉一进马架子,多兰多就说。“至少我以为醒过一次,睡梦中她好像是在鞭打什么东西,现在她又静了下来,睡熟了。” 这位男子见她来了,松了一口气,但是显而易见的是他不想将这一点让人看出来。他可跟塔鲁特不一样,塔鲁特是完全开朗、友好的人,他的首领地位基于他的性格的力量,他愿意听取和接受不同意见并达成妥协……而且他的嗓音宏亮,足以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哪怕正在闹闹嚷嚷、争论不休的人群也一样……多兰多使她想到他更像布伦,他趋向于多加保留,当然他也善于听取他人意见,但他要对形势仔细推敲,而且不愿意袒露他的感情。不过艾拉是惯于理解这种男人难以扑捉的个性的。 沃夫也跟着进来了,它没等她示意就走到了它的角落。她放下草药篮子就去检查罗莎里奥,然后才同那个焦灼不安的男人说话。“她就快要醒来了,不过我还有功夫准备一杯特殊的茶,等她一醒来就给她喝。” 多兰多在艾拉一进屋时就闻到了花的香味,当她端给他一杯她做的茶时,热腾腾的液体散发着温暖的香气;她也给躺在床上的女子端上了一杯。 “这茶是管什么的?”他问道。 “我做这种茶是帮助罗莎里奥清醒起来,不过你喝了也会发现它能提神。” 他啜了一口,原以为只会有一点儿花的香气,却不期竟是一种很有特色的、令人叫不上名堂的甜味。还满嘴都是香味,“这茶真好! "他说。“里面放了什么?” “问达瓦洛好了,我看他会很愿意告诉你的。” 那个男人点了点头,明白了她并不明说的意思。“我应该多关照关照他,我这一向这么牵挂罗莎里奥,别的什么事情也顾不得了,我敢肯定地说他也是惦念她的。” 艾拉笑了笑,她开始理解使得他能够成为这个家族的首领的品格了,对他的喜欢陡然增长起来。罗莎里奥出声了,他们的注意力一下子转向了她。 “多兰多?”她声音细弱地说。 “我在这儿,”他说,他的声音里充满着关怀备至的情意,叫艾拉嗓子眼儿为之硬咽。“你觉得怎么样?” “有点迷糊。我做的梦太怪了,”她说。 “我做了点喝的给你。”那个女子满脸是一副苦相,记起了她上次喝的饮料的味道。“这茶你会喜欢的,我想。给,闻一闻,”艾拉说着,把端着的杯子放低凑近她的鼻子跟前,叫她闻一闻,她脸上的愁云消散了;这位医药妇女#起了罗莎里奥的头,将杯子凑到她的唇边。 “这茶真好,”罗莎里奥喝了几口之后说,接着又喝了几口,当她喝光了茶后,躺下身子,闭上了眼睛,可一下子又睁开了。“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怎么样了?” “你胳膊感觉怎样?”艾拉说。 “胳膊有点疼,不过不太厉害,疼的感觉也不一样,”她说。“让我看看。”她屈起脖子看了看她的胳膊,然后竭力要坐起来。 “我来帮你一把,”艾拉说着把她#了起来。 “胳膊直了!我的胳膊看上去好了。你真行,”那位女子说。在她躺下身子时眼里充满了泪水。“现在我不至于被迫成为一个无用的老太婆了。” “你可能不能会用上这条胳膊,”艾拉提醒道,“但是这回胳膊接得很好,也有可能良好愈合了。” “多兰多,你能相信吗?如今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但是她的泪是欢乐的泪,是欣慰的泪。 11 首领多兰多的愤怒 “当心点儿,”艾拉说,一边帮助罗莎里奥往前探身,乔达拉和马肯诺在她的床边弯下身子一边一个准备架住她。“吊带会稳住你的胳膊,叫它保持在适当位置,但要让它贴紧你的身子。” “你有把握她该这么快下地吗?’’多兰多问艾拉道,担心地皱着眉头。 “我有把握,”罗莎里奥说。“我在床上躺得实在是太久了,我不想错过乔达拉的欢迎会。” “只要她不过分累着,下地兴许会对她有好处,跟大家在一起呆一会儿也有好处,”艾拉说。接着她扭头对罗莎里奥说:“不过别太大了,休息是一剂良药。” “我就是想看着大家高高兴兴的,换一换情绪。每次有人进来看我,他们都替我难过,我要叫他们知道我这就要好了,”那位女子说,一边离开了床铺,投进了两个年轻汉子等着架住她的手臂里。 “稳当点儿,当心吊带,”艾拉说。罗莎里奥把好胳膊搂住乔达 拉的脖子。“好,一起使劲,把她架起来。” 两个男子汉,把那位女子架在中间,朝前挪了挪,在马架子斜口的顶棚底下直起了身子。他们两个的个头差不多一般高,架起她来十分轻而易举,虽然乔达拉明显地筋肉丰满一些,但是马肯诺也是个筋强体健的年轻人。他的力气隐藏在他较为苗条的体魄里,每天操船搬桨,收拾拉穆多人平常捕到的大鲟鱼,使他身上没有了赘肉和脂肪,筋肉十分有力。 “你感觉怎么样?”艾拉问道。 “起身下了地,”罗莎里奥一边说一边轮流瞅了瞅两个男人。“站在这儿看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那你准好了?” “我这副模样行吗,艾拉?” “索莉干得不错,给你梳理了头发;我以为你看上去挺好的。”艾拉说。 “你们两位又给我洗了洗,叫我也挺受用的,以前我连梳洗都懒得梳洗了,这肯定说明我好多了,”罗莎里奥说。 “这可能有一部分是我给你用了止疼药的关系,药劲儿会过去的,你一感到很疼很疼的时候,这一定要尽快告诉我,这事儿可由不得你逞强,你开始觉得累的时候也要让我知道,”艾拉说。 “我会的,我准备好了。” “瞧谁来了!”“是罗莎里奥!”“她一定是好多了。”当这位女子被人从马架子里架出来时,人们七嘴八舌地说。 “把她搀到这儿来坐下,”索莉说。“我给她铺了一个座位。” 过去的什么时候,石硷子上面一大块沙岩崩裂下来,正好滚到了聚会场地的跟前。索莉靠着大石头放了一把凳子,上面铺上了毛皮,两个男人把罗莎里奥架到那里小心翼翼地让她落了座。 “你坐得舒服吗?’’他们让她在铺垫好的座位上坐下之后,马肯诺问道。 “不错,不错,我挺好的,”罗莎里奥说。她对于受到这么多的呵护有点儿不习惯。 那头狼也跟着他们出了马架子,她一落坐,它就在她旁边找了个地方趴下了。罗莎里奥吃了一惊,可是当她看见它那样地瞅着她,又见它瞅着走近它的人的神色,她产生了一种奇妙而独特的感觉:它以为它是在保护她。 “艾拉,为什么那头狼呆在罗莎里奥跟前?我看你该叫他离开她那儿,”多兰多说道,心里纳闷那头动物对于一个仍然这么虚弱无奈的女人想做什么,他知道狼群常常要猎取牧群里的老、病、弱者。 “别,别叫他走,”罗莎里奥说,伸出那只没伤的手拍了拍它的头。“我不以为它会伤我,多兰多,我看是替我守望。” “我看它也是,罗莎里奥,”艾拉说。“在狮营的时候,就有过一个病得很弱的小男孩,沃夫就特别关照他,保护他,我看它明白你现在挺虚弱,它也想保护你。” “是不是那个莱达格?’’索莉说。“就是妮兹收养的那个……” -- 她住了口,突然间记起了多兰多那强烈而又不可理喻的感情 -- “那个外人。” 艾拉听出来她话里有话,知道她原来想说又没有说出来的是什么了,她纳闷儿这是什么原因。 “他还跟他们在一起吗?”索莉问道,无缘无故地红了脸。 “没有,”艾拉说。“他死了,这个季节的早些时候,在夏日聚会上。”莱达格的死依然叫她感到失望,令她悲哀。 索莉的好奇心在跟她脑海里的判断进行较量;她还想多问一些间题,但此刻不是她再问那个男孩的事情的时候。“不是大家都饿了吗?为什么还不吃呢?”她说道。 每个人都吃饱之后,包括罗莎里奥,她没吃多少,可也比前一段吃得多,人们聚集在火堆旁,端着茶杯或者是轻度发酵的蒲公英酒杯。到时候了,该讲故事、回顾冒险经历,特别是该知道知道这两位来访者跟他们那几个不寻常的旅行同伴了。 沙拉穆多家族的人全到齐了,只有几个恰好出去办事的没有来,有沙穆多人,他们整年住在陆地上,在这高高的山环里;有他们凭河而居的亲戚拉穆多人,温暖的季节里,河人就住在下边锚定的浮船坞上,到了冬天,他们就上到这高地上来,跟他们的亲戚们分享马架子。 这样紧蜜的群落是一种极不寻常的安排,乔达拉知道得很清楚,但是他们过得都挺好,因为他们亲缘关系很密切,‘又加上有着互惠互利的非同一般的关系。在这两个分支之间,有很多切实可行而又很正式的分配方法,基本上来说,沙穆多人奉出的是陆地上的产品,加上有可供恶劣天气情况使用的安全住所,拉穆多人则提供水产品和技术娴熟的水上运输。 这些沙拉穆多人把乔达拉看成是亲戚,不过他只是借着他的兄弟才成为亲戚。那时候,索诺兰与一位沙拉穆多女子相爱了,他接受了他们的生活方式,选定要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乔达拉跟他们一起生活了很久,也觉得他们成了一家人,他学习并接受了他们的生活方式,不过他从来也没有举行过正式加入的仪式。在他的心目中,他不能够放弃他跟他的同宗人所共有的特性,不能够下决心定居,跟他们永远在一起,尽管他的兄弟已成了沙拉穆多人,而他依然是泽兰达尼人。晚间的闲聊开始了,可以理解的是,提出了有关他兄弟的问题。 “你跟索诺兰离开这里之后出了什么事了”马肯诺问道。 一问起这件事,无疑令人无比痛苦,但是乔达拉明白,马肯诺有权利知道。马肯诺和索莉与索诺兰和杰塔米是互婚型关系;马肯诺跟索诺兰之间的关系同他一样亲近。他简要地述说了他们怎么样乘着卡洛诺送给他们的船顺流而下,以及他们所做的一些活计,还有他们同马穆塔人柳树营的女首领布瑞西会面的事情。 “我们有关系!”索莉说。“她是近亲。” “我后来知道了,是我们在狮营生活的时候,·不过她在知道咱们是亲戚之前就对我们很好,”乔达拉说道。“就为这个缘故,索诺兰才决定往北去,去访问其他马穆塔人的营地。他谈起过要跟他们去猎获猛玛的事儿,我曾尽力劝他放弃他的打算,劝他跟我一道回来。我们曾经到过母亲河的尽头,到那么远的地方他说是他老早就想去的地方。”这位高个子男子闭上了他的眼睛,摇了摇头,好像竭力地否认既成的事实,然后痛苦地低下了头,人们都在等待着,在分担他的痛苦。 “不过那可不是马穆塔人,”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道。“那是个借口,他只是不能忘却杰塔米,他所想的是跟随她到另一个世界去,他跟我说他要一直远游下去,直到天母召他回去为止。他说,他准备好了。其实他早就准备好了,他要走那么远,其实就是在找机会,就为这他死去了,而且我也没太留神,我也真傻,在他跟踪那头母狮子的时候跟在他的后头,就是那头母狮子要了他的命,要不是艾拉,我也就跟他一起死了。” 乔达拉最后的几句话吊起了每个人的胃口,但是谁也没想提问题,因为那样将逼着他重温他的痛苦。终于索莉打破了这种沉默。“你是怎么遇见艾拉的?是在狮营附近吗?” 乔达拉抬眼望了一下索莉,接着又看了艾拉一眼。他一直在说沙拉穆多话,他吃不准她听明白了几成,他希望她能多懂一些这种语言,以便她能自己述说她的故事。要想说清楚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而要使这种说法叫人相信就更不容易,时间过得越长,那就更不像是真的,就连他也一样,而要由艾拉述说,那就似乎容易叫人接受一些。 “不是,那时我们还不知道狮营呢,艾拉是自己过日子,在离狮营有几天路程的一条山谷里,”他说。 “自己?”罗莎里奥问道。 “噢,也不能说就是她直己,她跟两头动物一道居住在她那个小山洞里做伴。” “你的意思是说她还有一头像这头一样的狼吗?”那位女子问道,一边伸出手去拍了拍那头动物。 “不是,那时他还没有沃夫,我们在狮营生活时才有了他,她有威尼。” “威尼是什么?” “威尼是一匹马。” “一匹马?你是说她还有一匹马吗?” “是的,就是那面那匹,”乔达拉说,一边指向田野间站着的那匹马,在傍晚的红霞中她的身形衬在天空背景里。 罗莎里奥惊奇得睁大了眼睛,大伙儿全都乐了。他们已经全都经历过了咋一开始的惊奇,但是她以前还没留意到那两匹马,“艾拉跟那两匹马一起生活吗?” “不太确切,那头小公马降生时我就在那儿,在那之前,她是跟威尼……还有一头穴狮,”乔达拉说完了,几乎透不过气来似的。 “还有什么?”罗莎里奥换成了并不流畅的马穆塔话说道。“艾拉,你应当给我们说一说,乔达拉搞糊徐了,我看,兴许索莉愿意给我们翻译过来的。” 艾拉已经支离破碎地听明白了一些,但是她瞅着乔达拉,以求再确认一下,他神色间恰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恐怕我没能够说得很清楚,艾拉。罗莎里奥想听听你怎么说,为什么不由你来说给他们听一听关于你跟威尼,还有贝贝,一道生活在你的山谷里,以及怎样发现了我呢?”他说。 “还有为什么你孤身一人生活在一个山谷里?”索莉添上道。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艾拉说,一面长长地吸了口气,人们都欣喜地笑了,他们想听的恰恰就是这样长长的、有趣的新故事。她呷了一口茶,琢磨着怎样说起,“索莉我跟你说,我不记得我的家人都有谁了,在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他们就在一场地震中丧生了,我是被克兰部族发现和养大的。伊扎,就是发现我的那个女人,是个医药妇女,一位医者,当我还很小的时候,她就教给我怎样治病了。” 噢,怪不得这位年轻女子能有这样的技术呢,索莉一边翻译着,多兰多一边心里想。接下来艾拉就讲起了她的身世。 “我跟伊扎还有她的兄弟克莱伯一起生活,她的配偶也在夺去我家人生命的那场地震中丧生了,克莱伯就像是那一家之主,他帮助她抚养了我,她在前几年去世了,但是在她临死之前,伊扎告诉我说我应该离开,去找我的本族人,我不走,我不能离开……”艾拉有点茫然失措了,竭力想弄清楚究竟该讲多少。“……不是当时,而是以后……克莱伯死了……我不得不离开了。” 艾拉停住了口,又饮了一口茶,这功夫索莉把她的话翻译出来,一些陌生的人名叫她遇上了一点小麻烦,讲述这些事情唤起了她对那段时间的很强的感情,艾拉需要镇静一下她自己。 “我努力去找我的同族人,就像伊扎告诉我的那样,”她接着说下去,“可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我从早春一直找到了夏季,一个也没有找到,我开始怀疑我还会不会找到,而且我也厌倦了旅行,后来我来到了一条很小的绿色山谷,在干旱的大平原中部,山谷间还流淌着一条小溪,还有一个挺不错的小山洞,我有我所需要的一切东西……虽是没有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会找到人,不过我确实知道冬天就要来到了,我要是不准备好过冬的话,那我就再也活不过去那个冬天了,我就决心呆在那条山谷里,到下一个春天再说。” 人们都为她的故事所感染,他们或者说出声来,或者点头表示赞同,都说她是对的,只有那么办才行。艾拉解释说她掘的陷阱捕住了一匹马,发现它是一匹正在哺乳的母马,后来又看见一群鬣狗在追赶一匹小马驹。“我不能无动于衷,”她说,“她不过是匹小马崽,又孤立无助,我撵跑了鬣狗,把她带回来跟我一起住,我很高兴我那样做了,她分担了我的孤独,她使我的日子过得下去,她成了一个朋友。” 女人们,至少都能理解对于一个无助的婴儿投以关心,就是马驹子也在情理之中。艾拉解释的方法使得那件事情听起来完全合乎情理,尽管谁以前都没听说过收养动物的事儿。但是不单单女人被迷住了,乔达拉在观察着大家,女人和男人都被吸引住了。他意识到艾拉成了一位出色的说故事能手,就连他也被迷住了,尽管他知道这个故事。他密切地观察着她,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使她所说的话让人非相信不可,他发现了,她除了用语言之外,还运用了变幻莫测的、唤起人联想的手势。 这并不是有意做出来的,也不是为了要达到什么特殊效果而做的,艾拉就是在克兰部族这种沟通环境里长大的,对她来说用语言同时也用动作来叙述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当她初次在这里使用鸟语以及马匹的咴咴嘶鸣时,却惊倒了她的听众。在她的山谷里孤身生活,在附近所能听到的只有动物世界的各种动物的声音,她于是就开始模仿,而且她学会了一点不走样地发出它们的声音,经历了刚开始时的惊奇之后,她那令人惊羡的逼真的动物声音增加了一种迷人的色彩。 随着她的故事的铺展,特别是当她讲到她是怎么开始骑马和驯马时,甚至连索莉也等不得把艾拉的话翻译完就想听下文了。这位马穆塔年轻女子两种话都说得很棒,只除了不能模仿马的咴咴嘶鸣,不能维妙维肖地叫出各种鸟语,不过那也没多大必要。人们只要听懂了艾拉所说的话的大意也就足够了,何况两种语言还有一部分很相似,更何况她又讲得极其感染人,只要学得大体相当,人们就明白了,但是他们还是等待索莉翻译完,以便把他们漏掉的部分补起来。 艾拉也全神贯注地和别人一样留心听索莉的翻译,但是她却是为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理由。乔达拉早就领略过了,她有快速学会新语言的惊人的能力。他纳闷,她是怎么学会的,他不知道她的语言才能是在一种极其艰难的环境中磨炼出来的。为了在人群中能够生存下去 -- 人们都是从他们祖先的记忆中学习的,从一下生,人们的巨大的大脑就储存着不少东西,而且还在某种程度上进化,并且具有着本能意识—这位属于众生当中一员的女孩,被迫就要开发她自己的记忆能力,她得训练自己记忆得快,以便不被部族里的其他人认为那么笨。 在她被收养之前,她就是一个很正常又很健谈的小姑娘。当她在开始像克兰部族人那样说话时,她失去了她的声音语言的绝大部分。但是语言模式是已经定型了的,她受着要与乔达拉沟通的需要所趋使,开始再学有声语言,又在她的自然能力之外,加上了巨大的动力,只要一学开了头,她无意之间运用起来的程序就得到了进一步发展。当她到了狮营跟他们生活时就是这样,她又得学习另外一种语言,她听过一次就能够记住词汇,只是句法与结构稍微费点时间。但是沙拉穆多语与马穆塔语从结构上看是很相近的,许多词句也很相似。艾拉仔细地听索莉翻译,她把它跟她的故事相联系,她就是在学习他们的语言了。 正像她收养小马驹那样迷人,连索莉也不得不停下来要艾拉复述她讲述的找到一头受了伤的穴狮崽一节。也许孤独会逼使人去跟一头食草动物一道生活,可与一头食肉动物生活该会是一幅什么情景呢?一头长成了的雄性穴狮,四蹄着地行走,差不多达到草原矮种马那么高,而且又那么强劲有力气,索莉想知道她怎么会想得到弄一头狮崽子回去。 “那时它不怎么大,连小狼那么大都没有,它只是个小崽……它又受伤了。” 虽然艾拉的意思是描述成一个小一些的动物,人们还是把目光投向了罗莎里奥身边那头犬科动物。沃夫是北方种,对于它那个较大的品种来说,它还要大一些,它是他们所曾见过的当中最大的狼,要想说抱回一头那么大个头的狮子来,对于多数人来说是连想都不敢的。 “她给它命名为‘贝贝’,意思就是婴孩,她在它长大以后还是那样的叫它,它可真是个我从所未见的最大的婴孩了,”乔达拉添上道,他的话引起了人们叽叽咯咯的笑声。 乔达拉也笑了,一但他接着又进述了一件更加合情合理的事实。“过后我也认为有些幽默,但是再怎么说也没有我第一次见到它时那么有意思,贝贝就是杀死索诺兰的那头狮子,而且也差点杀死了我。”多兰多再一次地神色忧惧地瞅了瞅他的女人身边的那头狼。“当你走进了狮窝时你还能期望别的什么呢?虽然我们曾经看见了它的配偶离去了,但是却不知道贝贝仍然在那儿,真是干了一件蠢事,事情就是这样,我碰上了那头狮子还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大幸’?”马肯诺问道。 “我被严重扑伤了,失去了知觉,但是艾拉在它杀死我之前,刚好来得及制止住了它,”乔达拉说。 每个人都转头看着那位女子。“她怎么能制止住一头穴狮呢?’’索莉问道。 “跟控制沃夫和威尼是一样的办法,”乔达拉说。“她叫它停下来,它就停了下来。” 许多的脑袋却摇晃起来表示不相信,“你怎么知道她是那么做的呢?你说你失去了知觉的,”有人喊了出来。 乔达拉瞅了瞅,想看看说话的人是谁,是一个他认识的河人,当然不太熟悉,“因为我在那以后看见她做了同样的事情,多兰多。在我养伤期间贝贝曾经回来看过她一回,它知道我是个生人,也许是它想起来索诺兰和我进过它的窝。不管是什么原因吧,它不想叫我靠近艾拉的山洞,它当即跳起身来就朝我攻击。但是她跨到它的身前叫它停下来,而它就那样做了,跳到半空中又抽回身子,那真有点儿意思,不过当时我吓坏了,顾不得了。” “那头穴狮现在在哪里?”多兰多问道,瞅了瞅那头狼,心里核计是不是那头狮子也跟着她,他可并没兴趣请一头狮子也来这里做客,不管她多么能控制它。 “它已经独立去过生活了,”艾拉说。“它一直跟着我到它长大。然后,就像一些孩子似的,它离开我去找配偶去了,也许现在它已有了好几个配偶哩,威尼也离开过我一阵子,可是她回来了,她回来的时候怀着身孕。” “那头狼是怎么回事?你看它有朝一日也会离去吗?"索莉问道。 艾拉一时语塞了,这是一个她不愿意去考虑的问题,这个问题曾经不止一次地出现在她的心里,但是她总是把它放在一边,连承认也不想承认,如今这个问题被提出来了,摆在了大面儿上,而且等着有个回答。 “我发现它的时候,沃夫才那么一点儿大,我以为它长大了也会把狮营的人看成是它的家族的,”她说。“许多狼都跟它们的家族呆在一起的,不过也有一些狼离群变成孤狼,直至它们找到另一头孤狼结成一对儿,然后组成一个新的家庭,沃夫仍然很年轻,比小崽子大不了多少。它看上去显得有点老了,那是因为它长得大的缘故。我不知道它会做什么,索莉,不过我有时候也有些担心,我不想叫它离开.” 索莉点了点头,“分手是困难的,两个里头不管谁离去都一样,离去的难,留下的也难,”她说,心里想着她自己做出抉择离开她的族人,跟马肯诺过日子时曾经多么困难,“我知道个中的滋味,你不是说过你离开了抚养你的人吗?你怎么称呼他们?克兰部族?我从来也没听说过那些人,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艾拉瞥了乔达拉一眼,他坐得端端正正,浑身紧张,脸上是一副奇怪的表情,他是对什么事而神经兮兮,突然间她心里想到是不是他仍然为她的背景感到可耻?对于那些曾经养育了她的人感到可耻,她对于克兰部族并不感到羞耻,尽管有个勃劳德那么个人,他曾经带给她痛苦,可她在他们那里曾经得到关照,曾经被爱过,而她跟他们并不是一个部族;她反过来也爱他们,怀抱着一点点气愤的感觉,还有一点点骄傲的痛楚,她打定主意,不打算否认那些她曾经爱过的人们。 “他们居住在贝伦海里的半岛上,”艾拉应道. “半岛?我不知道那个半岛上还会有人住,那是扁头人的领地……”索莉一下子打住了话头,不能不打住了,是不是? 索莉不是仅有的一个明自其中意思的人。罗莎里奥屏住了呼吸,在偷眼看着多兰多,想要弄清楚他是不是又产生了联想,她可不想叫事情看起来有别于普通事,那个她所提及的奇怪的名头,那个名头多么拗口,那是不是人们给某种动物命的名?但是她说了抚养她长大的那个女人教给了她治病疗疾的医药,是不是跟他们一起还住着一些女人?什么样的女人会选择跟他们一道过日子呢?特别是她又懂得治病?巫师也会跟扁头人住在一起吗? 艾拉注意到了有一些人有了奇怪的反应,但是当她瞥了一眼多兰多,看见他正盯盯地看着她时,她觉得有一种恐怖感令她战栗。他看上去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似的,不像那个那么能克己的首领,一个对他的女人疼爱有加的人。他已完全不是被她的治病技能引起的感激之情,叫他如释重负的那种目光,连首次见面时懒于接纳她的目光也不是。代之的是,她察觉出是一种深深埋藏着痛苦的眼神,目光投向遥远的什么地方,他的眼睛里充满着一种骇人的愤怒,仿佛要看穿狂怒所致的血色阴霾. “扁头人!”他发作了。“你竟是跟那些凶残的、杀人害命的野兽生活在一起!我倒愿意亲手一个一个地把他们全杀光。你竟跟他们住在一起,哪有体面妇女跟他们住在一起的?” 他攥起拳头开始朝她走了过来,乔达拉和马肯诺两个人一起跳了起来要把他架回去。沃夫站到了罗莎里奥身前,龇着牙,嗓子眼里闷闷地哼哼着,沙米奥开始哭起来,索莉把她抱了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在大多数情况下,她是从来也不怕她的女儿偎在多兰多跟前的,但是他对扁头人的态度不可理喻,在这当口,他似乎已经被不可抑制的疯狂所左右了。 “乔达拉!你怎么竟敢于把像他们那样的女人领到这里来!"多兰多说,竭力要挣脱那个金发男子的束缚。 “多兰多!你在说些什么呀?”罗莎里奥说,一面想站起来。“她帮助了我!她在哪里长大有什么关系?她帮助了我!” 聚集在这里参加乔达拉欢迎会的人们无不大惊失色,一个个目瞪口呆,无所措手足。二首领卡洛诺起身帮着马肯诺和乔达拉竭力要使他们的首领平静下来。 艾拉也不禁大吃一惊,多兰多这般刻毒的反应完全出乎预料,使她怅然若失,她看见罗莎里奥想站起来,想把那头狼推到一边去,它正站在她的身前对她施以保护,因为它也跟其他人一样被眼前的骚乱所困扰,而它决定把保护这位女子当成了它的义务。她不该起身,艾拉心里想,连忙朝那位女子奔过去。 “从我的女人身边滚开,我不想叫你那污秽的爪子砧污了她,”多兰多喊道,一面挣扎着想从竭力想按住他的人们的手中挣脱出来。 艾拉停住了脚步,尽管她想去帮罗莎里奥一把,可是她也不想再跟多兰多制造更多的麻烦了。他出什么毛病了呢?她心里纳闷儿,接着她看见沃夫一副要攻击的架势,连忙打手势叫它到她身边来,沃夫显然在跟它自己做着斗争,它既想站在原地不动,又想跳起身来加入冲突之中,它并不想从这里退下来;纵然一切都那么捉摸不定也不顾,艾拉打了一声口哨向它发出了第二道命令,这才使它安下心来,它朝着她跑了过来,然后就拉着架子站在了她的前头。 虽然他说的是沙拉穆多话,艾拉也明白多兰多喊的是关于扁头人的事,把愤怒的话语发泄到了她身上,但是里面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却还不完全清楚。就在她跟沃夫等着的时候,她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他发作时所说的话的意思,她自己也生起气来。克兰部族的人不是满手沾血的屠手,为什么他会大怒不已呢? 罗莎里奥已经站起身来,正要走向那位还在挣扎的男人,索莉赶忙把沙米奥交给跟前的人,跑过去帮她。 “多兰多!多兰多,住手!”罗莎里奥说。她的声音似乎打中了他的心,他停止了挣扎,但是那三人仍然还抓着他。 多兰多愤怒地望着乔达拉。“你为什么要把她领到这儿来?” “多兰多,你犯什么病了?你看着我!”罗莎里奥说。“要是他没领来她的话,那将发生什么事情?艾拉不是杀害多拉尔多的那个人。” 他看了看罗莎里奥,仿佛第一次看见了这位虚弱、拉长了脸的女人,她的胳膊上挂着吊带,一阵痉挛攫住了他,像放去了水似的,那毫无理性的愤怒离他而去了,“罗莎里奥,你不该起来,”他说,边伸手去扶她,却发现他仍然被人抓着。“你们可以放开我了,”他朝 着乔达拉仍然怀着气愤地冷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