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布丽姬又转身对惠特费德爵士说: “有三个特别人物到了贝尔斯旅馆。第一位是个穿短裤、戴眼镜,穿件可爱的李子色丝衬衫的男士!第二位是女士,没有眉毛,穿荷叶边上衣,戴着一大串埃及项链,穿着拖鞋。第三位是位胖男士,穿着淡紫色套装和同色鞋子。我猜他们可能是咱们那位爱尔斯华西先生的朋友。爱说闲话的人说:‘有人说,今天晚上女巫草坪有狂欢宴席。’” 惠特费德爵士愤怒地说: “我不准!” “你不准也没用,亲爱的,女巫草坪是公有财产。” “我不许他们在村子里胡来!我要在报上攻击,说这是‘丑闻’”。他顿了顿,又说,“记得要在我笔记本上写下来,请席德利写篇丈章。我明天一定要进城去。” “‘惠特费德爵士与巫术之战’。”布丽姬尖刻地说,“安静的乡下还保留很多中世纪的迷信。” 惠特费德爵士困惑地皱眉看看她,然后转身走进屋里。 路克幸灾乐祸地说: “你应该更卖力地工作,布丽姬。” “你是指什么?” “要是丢掉这份工作就太可借了。这个丈夫还不是你的,那些钻石和珠宝也一样。如果我是你,就该等到结婚典礼举行之后再卖弄那种讽刺的口舌。” 她冷冷地看他一眼,说: “亲爱的路克,你真是太体贴了。谢谢你这么为我的将来操心。” “我一向非常体贴。” “我倒没发现。” “是吗?那可真让我意外。” 布丽姬扯下一片树叶,说: “你今天在做什么?” “还是照样四处打听。” “有什么结果吗?”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对了,家里有没有工具?” “大概有,哪种工具?” “喔,随便什么小工具。” 十分钟后,路克从一个小橱子里挑出他要的东西。 “这些够用了。”他拍拍放进口袋里的东西说。 “你想偷偷溜进别人家?” “也许。” “这么做未免太过份了吧?” “喔,我的处境本来就困难重重,我们星期六吵过架之后,我想我应该搬出去了吧。” “要是你想表现得完全像个绅士,的确应该搬出去。” “可是既然我相信自己就快找出那个杀人凶手,也只好勉强留下来了。要是你能想出什么好理由,让我搬进贝尔斯旅馆,谢天谢地,那就请快点说吧。” 布丽姬摇摇头。 “不行——一方面你是我堂哥什么的,一方面旅馆也住满了爱尔斯华西先生的朋友——旅馆只有三间客房。” “那我只好留下了,不过你一定觉得很痛苦。” 布丽姬对他甜甜一笑,说: “一点也不会,我随时都能剥几张人头皮炫耀。” 路克感激地说:“那真是天大的谎话。布丽姬,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就是你一点也不仁慈。算了,算了,失恋的情人要进去换衣服,准备吃晚餐了。” 晚上平静地度过。路克对特费德爵士的长篇大论表示非常有兴趣,专心地聆听着,所以爵士对他更加赏识。 进入起居室之后,布丽姬说: “你们男人在一起可真会磨时间。” 路克答道: “惠特费德爵士说得太有意思了,所以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他跟我谈他成立第一家报社的经过。” 安斯杜瑟太太说: “盆子里这些小果树真是太奇妙了,你应该试着在阳台上也种一排,高登。” 话题又回到平常的事了。 路克很早就回房了。 不过他并没上床睡觉,他还有其他打算。 钟刚敲十二响的时候,他穿上网球鞋静悄悄地下了楼梯,穿过书房,从窗户爬出去。 强风仍然吹个不停,偶尔也会静止一下。天空中乌云密布,时常遮住月亮,所以一会儿到处黑黝黝的,一会儿又洒满明亮的月光。 路克绕道来到爱尔斯华西先生家。他相信这个特别的夜晚爱尔斯华西先生和他那些朋友一定会出门办他们的事,路克想,仲夏夜他们一定有什么仪式要举行,他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搜查一下爱尔斯华西先生的屋子。 他翻过两道墙,来到屋子背面,拿出口袋里那些工具,挑了个合用的。几分钟后,他就扭窗子弄开,爬了进去。 他口袋里还有一支手电筒,他小心翼翼地用着―只露出一点足够照路的灯光,免得碰到东西。 十五分钟之后,他满意地证实屋里确实没人,主人出门办自己的事去了。 路克高兴地笑笑,着手进行自己的工作。 他仔细地搜查过每个角落,一个上锁的抽屉里,除了两、三幅无关紧要的水彩画之外,他发现了一些让他扬起眉头吹声口哨的东西。爱尔斯华西先生的来往信件看不出什么秘密,可是有些书——塞在一个橱子背后的书——却很值得注意。 除此之外,路克又得到三件微小却有价值的情报。第一件是小笔记本上用铅笔写的“解决汤米·皮尔斯事”——日期就是那孩子死的前几天。第二件是爱美·季伯斯的素描,但却在她脸上愤怒地用红笔画了个大十字。第三件是瓶咳嗽药水。这三件东西虽然看起来都没什么,但是如果仔细联想起来,却不由得让人觉得兴奋。 路克刚把东西放回原位,忽然听到边门有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他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关掉手电筒。 他走到门后,悄悄注视着,希望爱尔斯华西——如果来人是他的话——会直接上楼。 边门开了,爱尔斯华西走进来,打开大厅灯。 他走过大厅时,路克看着他的脸,不禁倒吸一口气。 他几乎有点认不出那张脸,眠睛里充满了奇异狂喜的光芒。 但是路克吃惊的是他的手——上面沾满了深褐红色的东西——像是快干的血液。 爱尔斯华西果然直接上楼,一会儿,大厅的灯也熄掉了。 路克又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大厅,仍旧从窗口爬出去。出去之后,他又抬头看看,但是屋子里漆黑而安静。 他深深吸一口气,心想: “那家伙真是疯了!不知道他刚才到底去做什么了?我敢打赌,他手上一定是血!” 他绕了点路回爱许庄园,正要转进小巷子时,树阴下忽然走出一个穿黑斗篷的影子。 看起来怪异极了,路克觉得自己仿佛连心跳都停了。一会儿,他才看清头巾下那张苍白的长脸。 “布丽姬?你真是吓坏我了!” 她严厉地说: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看到你出门。” “所以就跟在我后面?” “没有,你走得太远了,我只好在这里等你回来。” “太傻了。”路克喃喃道。 布丽姬又不耐烦地重问一次: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路克愉快地说: “查查咱们的爱尔斯华西先生家有什么秘密。” 布丽姬吓了一跳。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很难说,不过我对那家伙的胃口更了解了些,还发现三件也许有用的情报。” 她专心聆听他搜查的结果,最后他说: “这都是很小的证据。不过布丽姬,我正要走的时候爱尔斯华西就回来了,我告诉你——这家伙真的是疯了!” “你真的觉得这样?” “我看到他的脸,真是——太难形容了!天知道他刚才搞了什么鬼!兴奋得像什么似的,而且手上还——我敢发誓——沾满了血。” 布丽姬颤抖着喃喃说: “太可怕了。” 路克生气地说: “你不该自己一个人出来,布丽姬,太不小心了,说不定有人会把你打昏。” 她颤抖地笑笑,说: “你也一样啊。” “我会照顾我自己。” “我也很会照顾自己,你说过,我很坚强,很冷酷无情的。” 一阵冷风吹来,路克忽然说: “把那个鬼斗篷拿掉。” “为什么?” 他出其不意地扯掉她的斗篷,一把扔开。冷风把她的长发直往上吹。她看着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路克说: “你真的只要再配上一把扫帚就够了,布丽姬。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有这种感觉。”他又凝视了她一会儿才说,“你是个残忍的魔鬼。” 然后他不耐烦地叹口气,把斗篷扔还给她。 “哪,穿上,我们回家了。” “等一下。” “为什么?” 她走近他,用低沉而略带急促的声音对他说: “因为我有话要告诉你。这也是我要在庄园外面等你的原因之一。我要在走进高登的房子之前告诉你一件事。” “喔?”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笑声,说: “很简单,你赢了,路克,就只有这件事。” 他尖声说: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己经放弃做惠特费德爵士夫人的念头。” 他向她走近一步,问道: “是真的?” “是真的,路克。” “你愿意嫁给我?” “不错。” “我不懂,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对我说话那么不客气,可是我却好像喜欢你说的话。” 他把她拉进怀中,深深吻着她,说: “这是个疯狂的世界。” “你快乐吗?路克。” “没有特别快乐。” “你想你和我在一起会快乐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愿意试试看。” “嘿,我也是这么想。” 他挽起她的手臂,说: “我们这样实在有点奇怪,亲爱的,回去吧,也许明天早上我们会变得正常一点。” “对,事情降临在人身上的方式往往有点可怕。”她往下一看,忽然把他推直,说,“路克——路克,那是什么?” 月亮刚从乌云里出来,路克低头看着布丽姬用脚颤抖指着的那团东西。 他惊叫一声,把手臂从布丽姬臂弯里抽回来,跪在地上。他看看那团东西,再看看上面的门柱,柱子上的凤梨不见了。 路克终于站起来,布丽姬站在一边,用双手捂着嘴。 他说: “是那个司机瑞佛斯——已经死了。” “那个该死的石头玩意儿——已经松了一段时间了,大概是风吹下来打到他。” 路克摇摇头,说: “风不可能那样。噢!对了,一定是有人希望别人以为这样,希望别人以为又是——一次意外!可是这是骗人的,又是那个凶手!” “不!不!天哪!路克!” “你知道我在他头后面摸到什么吗?一沙粒。这附近并没有沙子。布丽姬,你知道吗——有人站在这里,等他从大门回他住的地方时,用力敲昏他,然后把他平放在地上,再把那颗石头做的凤梨从他头上滚过去。” 布丽姬无力地说: “血,路克,你手上有血!” 路克严肃地说: “另外一个人的手上也有血。你知道我今天下午在想什么吗?只要再发生一件命案,我们就一定会知道凶手是谁。现在我们果然知道了!是爱尔斯华西!他今天晚上出去过,回家的时候满手都是血,还高兴得像跳起来一样——那个杀人狂一定又在得意自己又创造了一件杰作。” 布丽姬低头看看,颤抖地低声说: “可怜的瑞佛斯。” 路克也同情地说: “对,可怜的家伙,他运气太坏了。不过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布丽姬!我们既然知道凶手是谁,就要抓住他!” 他发现她摇摇欲坠,跑过去搂住她。 她用孩子似的声音小声说: “路克,我好怕。” 路克说:“过去了,亲爱的,一切都过去了。” 她喃喃道: “请你一定要对我好,路克,我受了太多伤害了。” 他说: “我们彼此都伤害过对方,以后再也不会了。”十七 惠特费德勋爵的话 汤玛斯医生坐在诊室桌子后面看着路克,说: “了不起,真了不起!你这话当真?菲仕威廉先生。” “一点也不假,我肯定爱尔斯华西是个危险的疯子。” “我没有特别注意过那个人,不过我相信他可能有点不正常。” “我还有一个更好的想法。”路克严肃地说。 “你真的觉得瑞佛斯是被人杀死的?” “不错,你有没有注意伤口有沙粒?”汤玛斯医生点点头。 “你告诉我之后,我又查看了一次,你的看法的确没错。” “那不就证明这个人确实是被人用沙袋击昏之类的吗?” “未必。” “你指的是什么?” 汤玛斯医生靠在椅背上,交叠着双臂,说: “如果瑞佛斯白天曾经在沙滩上躺过——附近有几个沙滩——头发里也可能有沙粒。” “老兄,我告诉你,他是被人谋杀的。” “就算你这么告诉我,”汤玛斯医生冷淡地说,“也未必就是事实。” 路克隐忍住怒气,说: “我说的话你大概一句也不相信吧。” 汤玛斯医生笑笑——亲切而高傲的笑。 “你必须承认,菲仕威廉先生,你的故事实在有点不可思议。你假定爱尔斯华西这个人杀了一名女仆、一个小男孩、一个喝醉酒的酒店老板、我的对手,最后又杀了这个瑞佛斯。” “你不相信?” 汤玛斯医生耸耸肩。 “我对汉伯比的案子稍有认识,我觉得爱尔斯华西不可能害死他,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是凶手。”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下手的,”路克承认,“可是一切都跟平克尔顿小姐的故事完全吻合。” “对了,你还假定爱尔斯华西跟踪她到伦敦,然后用车子压死她,这根本也没有任何证据!你说的全都是——胡思乱想!” 路克严肃地说: “现在我既然知道事情的真相,就一定要找出证据来。明天我要到伦敦去看一个老朋友。前几天报上说他被任命为副警长。他了解我,一定相信我的话。我敢肯定,他一定会下令彻底调查这件事。” 汤玛斯医生若有所思地抚着脸颊说: “喔,想必你一定会很满意。可是万一结果证明你错了——” 路克打断他的话,说: “你就连一点也不相信?” “相信有人杀了这么多人?”汤玛斯医生扬扬眉。 “老实说,菲仕威廉先生,我的确不相信,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也许是很不可思议,可是前后却很一致,只要你相信平克尔顿小姐的故事,就会发现其他事都很吻合她的话。” 汤玛斯医生摇摇头,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喃喃地说: “要是你跟我一样了解那些老小姐——” 路克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怒气,说: “无论如何,你还算有名,如果世界上有个‘多疑的汤玛斯’你真是当之无愧。” 汤玛斯和善地答道: “亲爱的朋友,我只要求你给我一点证据,不要光听信一个老小姐自以为是的可笑故事。” “可是老小姐认为自己看到的事常常是对的。我的蜜尔德姑姑就非常了不起,你有姑姑吗?汤玛斯。” “嗯——呃——没有。” “真是大错特错!”路克说,“每个人都应该有姑姑,才能了解臆测更胜过逻辑。老姑姑往往会知道甲先生是个骗子,因为他像她家从前那个狡猾的管家。别人都说像甲先生那么可敬的人不会是骗子,结果老姑姑的看法才对。” 汤玛斯医生又露出那种自命不凡的微笑。 路克的火气忍不住又冒上来。 “你难道不知道我也当过警察吗?我可不外行。” 汤玛斯医生笑笑,喃喃地说: “在马扬海峡当过警察。” “犯罪就是犯罪,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一样。” 路克勉强压制着怒火离开汤玛斯医生的诊所。 跟布丽姬碰面之后,她问: “怎么样?进行得顺利吗?” “他不相信我的话,”路克说,“不过也难怪,这件事太不可思议,又毫无证据。像汤玛斯医生这种人当然不会轻易相信。” “别人会相信吗?” “也许不会,不过等我明天找到比利·朋斯,事情就会有转机了,他们会调查咱们那位长头发的朋友——爱尔斯华西,最后一定会有所收获。” 布丽姬沉吟道: “事情已经很公开了,对不对?” “迟早都免不了。我们不能——不能再让凶手杀任何人了。” 布丽姬颤抖着说: “你一定要小心,路克。” “我一直都很小心。不能走近有石头凤梨柱子的大门,黄昏时侯不要走近偏僻的树丛,吃喝都要小心……这些手段我都知道。” “想到你受到凶手注意真是可怕。” “只要凶手不注意你就好了,亲爱的。” “也许他会。” “大概不会,不过我不想冒险,我要像古老的守护天使一样牢牢盯着你。” “向本地警方报案有用吗?” 路克想了想,说: “不,我看没用,最好直接找苏格兰警场。” 布丽姬喃喃地道: “平克尔顿小姐就这么想。” “对,可是我会小心的。” 布丽姬说: “我明天有一件事要做——叫高登陪我一起到那个禽兽的店里买东西。” “好确定咱们的爱尔斯华西先生没在后面跟踪我?” “对,就是这个意思。” 路克有点尴尬地说:“惠特费德怎么办?” 布丽姬迅速说: “等你明天回来之后,我们再宣布这件事。” “你想他会不会很生气?” “这——”布丽姬考虑了一下,答道,“他会很不高兴。” “不高兴?老天!说得太轻松了吧?” “不,因为你知道,高登不喜欢别人惹他不高兴,这件事会使他很不安。” 路克严肃地说:“这样我觉得很不自在。” 这天晚上当他准备听惠特费德爵士第二十次谈惠特费德爵士的事时,这种感觉更是强烈。他承认,住在别人家,却偷了别人的未婚妻,实在是可耻的行为。不过他还是觉得像惠特费德爵士这样一个大腹便便、傲慢、神气十足的小傻子,实在不该奢望娶布丽姬。 可是由于良心的谴责,他反而更加特别热心倾听,主人对他真是满意极了。 这天晚上,惠特费德爵士心情特别好,他那个旧司机的死不但没使他难过,反倒使得他更开心。 “早就告诉过你们,那家伙不会有好结果。”他得意洋洋地举起酒杯,眯眼透过杯子望着对面,“我昨天晚上不是告诉过你们吗?” “你的确说过,先生。” “你看,我果然说对了,我常常都会说对,真是奇妙!” “真了不起。”路克说。 “我的生活非常奇妙——对,非常奇妙!我一直对‘天道’非常相信,上天替我把一切障碍除掉了,这就是我的秘密,菲仕威廉——这就是我的秘密。” “怎么说呢?” “我是个有信仰的男人,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世界上确实有天理存在,菲仕威廉,你一定要相信!” “我也相信。”菲仕威廉说。 惠特费德爵士还是像以往一样,对别人的信念不感兴趣,他说: “依照你的‘创造者’的意思去做,它也会回报你。我一向很正直,也乐善好施,我的钱都是光明正大地赚来的。我没有受过任何人的恩惠,完全是自己一个人努力!你记得圣经里以色列的祖先怎么发达起来的吧,上天给了他们好多牛、羊,也替他们把敌人除掉。” 路克伸个懒腰,说: “对极了,对极了。” “真是神奇——真是太神奇了!”惠特费德爵士说,“我是说一个正直的人的敌人被打倒的方式真是太神奇了!看看昨天,那家伙对我破口大骂,甚至想伸手打我,结果怎么样呢?他今天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他得意地顿了顿,又用强调的声音回答自己道: “死了!被神圣的花冠打死了!” 路克睁开一点眼睛,说: “只多喝了一杯酒就这么惩罚他,实在太严厉了点。” 惠特费德爵士摇摇头。 “这是一定的,报应来得既快又可怕,有一个高高在上的主管理这种事。你记得那些嘲笑先知以利沙的小孩吗?——结果都被熊吃掉了。就是这么回事,菲仕威廉。” “我总觉得那样报复太过份了。” “不,不,你的观念不对,以利沙是个了不起的圣人,任何嘲笑他的人都不应该活下去,我就是因为自己的情形才知道的。” 路克露出困惑的表情。 惠特费德爵士放低了声音,说: “本来我几乎也不敢相信,可是每次都碰到这种情形,我的敌人一个个都打倒、扑灭了。” “扑灭?” 惠特费德爵士轻轻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葡萄酒。 “每一次都这样。有一次的情形跟以利沙很像——也是个小男孩,他在我这里工作,我在花园里碰到他,你知道他在干什么?模仿我!他居然敢模仿我!讥笑我!神气十足地抬头挺胸大步走!还有一群人在旁边看。他居然敢在我自己的土地上嘲笑我!结果你知道他怎么样了吗?不到十天,他就从楼上窗户跌下来摔死了! “后来是那酒店主人卡特——醉鬼一个,又爱乱骂人,居然到这里来骂我!结果呢?一个礼拜之后就在小河里淹死了。再说那个女仆,她指着我鼻子骂我,结果很快就遭到报应——不小心喝错了毒药。这种情形真是太多了,汉伯比胆敢反对我的用水计划,后来也血中毒死了。喔,这种情形有好多年了。再拿贺顿太太来说,她对我太没礼貌,没多久也死了。” 他停一停,把葡萄酒罐递给路克。 “怎么样,这些对我不好的人都死了,很奇妙,不是吗?” 路克凝视着他,心头忽然起了一种恐怖而难以相信的疑云。他用一种崭新的眼光打量坐在桌子主位的那个矮胖的人——他正对路克轻轻点头,那对金鱼眼还带着无忧无虑的笑意看着路克。 路克脑中迅速闪过许多片断的回忆,贺顿少校说:“惠特费德爵士非常亲切,派人送了些他家的葡萄和桃子来。”惠特费德爵士也特地安排汤米·皮尔斯到图书馆做擦窗户的工作,汉伯比医生去世之前不久,惠特费德爵士到威勒曼实验室参观过那些细菌培养工作。……一切都指出一件很明显的事,而他这个傻瓜却始终没有起疑心。 惠特费德还在微笑——安详而愉快的笑,并且对路克轻轻点头,说: “他们全都死了。” 十八 伦敦的会议 威廉·欧辛顿爵士早年被密友称为“比利·朋斯”。此刻他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朋友,悲哀地问。 “马扬海峡的罪案还不够多吗?你就非得回来插手管我们的事吗?” “马扬海峡还没有人连续杀过这么多人,”路克说。“我现在追查的凶手至少杀了半打人―而且逍遥法外,一点都没受人怀疑。” 威廉爵士叹口气。 “真有这种事?他专门杀什么人——太太?” “不,不是。目前他还没有真的认为自己就是上帝,可是也快了。” “疯了?” “我想毫无问题。” “喔,可是在法律上说他也许不算疯。你知道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差别。” “我相信他了解自己行为的性质和结果。”路克说。 “一点没错。”比利·朋斯说。 “好了,现在先别拿法律来推托,还没到那个阶段。也许永远也不会。老哥,我只要求你找出几件事实。德贝赛马那天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发生了一件车祸,有位老太太在怀特和街被车子压死,车子却没有停下来。这位老太太叫拉薇妮亚·平克尔顿。我要你尽可能找出一切有关的事。” 威廉爵士又叹口气。“我马上就可以替你找出来,二十分钟应该够了。” 的确,不到二十分钟,路克就和主办那个案子的警官当面交谈。 那人指指路克手上的纸,说:“是的,先生,详细情形我都记得,完全写在这上面了。”又说,“验过尸了,塞曲维若先生是验尸官,他认为是司机的错。” “有没有抓到?” “没有,先生。” “是什么牌子的车?” “好像应该是辆劳斯莱斯——一个司机开的大车。证人全部同意看到的是劳斯莱斯车。” “不知道车号?” “没有,很不幸,没人想到要记车号。有人报告说是FZX四四九八,可是一定是弄错了。有个女人看到这个号码,告诉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再告诉我。不知道是不是第二个女人听错了,反正没用就是了。” 路克严厉地说:“你怎么知道没用。” 年轻警官微笑道: “FZX四四九八是惠特费德爵士的车号,发生车祸的时候,爵士的车子停在伯明顿屋外面,司机正在喝茶点,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不可能是凶手,一直到六点三十分爵士出来的时候,车子都没有离开那幢大厦。” “我懂了。”路克说。 “每次都是这样,先生。”那人叹息着说,“警察赶到现场办案之前,一大半目击者都不见了。” 威廉爵士点点头。 “我们猜想肇事车子的车号也许和FZX四四九八很相像——譬如前两个字母也是四,曾经尽了一切力量,调查所有车号类似FZX四四九八的车子,可是车主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威廉爵士用疑问的眼光看看路克。 路克摇摇头。威廉爵士说:“谢了,彭纳,没别的事了。” 那名警宫离开之后,威廉爵士问他朋友道: “到底怎么回事?老弟。” 路克无可奈何地说:“一切都完全符合。拉薇妮亚·平克尔顿准备向苏格兰警扬报告这个邪恶的杀人凶手的一切,我不知道你们到底会不会听她的——也许不会。” “也许会,”威廉爵士说,“我们有时候的确是从一些闲话中得到消息。我可以保证,我们绝对不会轻视那种事。” “凶手也这么想,所以不愿意冒险。他撞死了拉薇妮亚·平克尔顿。结果虽然有机警的女人记下他的车号,但是却没有人相信她。” 威廉爵士从椅子跳起来。 “你不会是说——” “不,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敢跟你打任何赌,压死她的人就是惠特费德。我不知道他怎么办得到,司机出去吃茶点了,他或许悄悄把车子开走,穿上司机制服,戴上司机帽子什么的,反正是他干的没错,比利。” “不可能!” “未必,就我所知,惠特费德爵士至少干了七件谋杀案,也许还不止这个数目。” “不可能。”威廉爵士再次说。 “亲爱的老哥,他咋天晚上还对我吹嘘呢!” “这么说,他疯了?” “他是疯了,可是他也是个狡猾的魔鬼。你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他知道我们对他起了疑心。” 威廉爵士喃喃地道:“真叫人不敢相信!” 路克说:“可是的确是真的!” 他把一只手放在他朋友肩上。 “听我说,比利老哥,我们一定要马上办这个案子,我把所有事实一一告诉你。” 于是两个人热烈地长谈起来。 次日早上,路克又回到卫栖梧。他一早就开车上路了,本来昨天晚上应该可以启程的,可是他觉得在目前的情形下,无论睡在惠特费德爵士屋檐下,或者接受他的款待,都令他觉得厌恶不已。 回程途中,他先在韦恩弗利小姐那儿停车。女佣打开门,惊讶地看着他,不过还是把他引进韦恩弗利小姐正在用早餐的小餐厅。 她有点讶异地起身迎接路克。 路克没有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说:“真抱歉这时候来打扰你。” 他看看四周,女佣已经关上门离开了:“我要请问你一件事!韦恩弗利小姐。这是私人的问题,可是我相信你会原谅我问这件事。” “有什么事尽管问,我相信你一定有很正当的理由才会问。” “谢谢你。” 路克稍微顿了顿,继续说: “我想知道多年前你和惠特费德爵士的婚事为什么取消了?” 她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伴事,脸上不禁涌起红晕,并且用一只手抚着心房,说: “他跟你说了什么?” 路克答道:“他提到有关一只鸟的事——说有一只鸟的脖子被扭断了。” “他说了?”她犹豫地说,“他承认了,真奇怪!” “请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吗?” “好,我告诉你,可是希望你永远别跟他——高登——提起。事情完全过去了,我不想再翻旧帐。” 她用祈求的眼光看着他。 路克点点头,说: “我只想满足我个人的好奇心,绝对不会说出去。” “谢谢你。”她又恢复了镇定,用平稳的声音说,“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只金丝雀,我非常喜欢它,也许还有点傻兮兮的——不过女孩子都一样,对自己的宠物有点羞答答的。男人一定觉得很生气——我很了解这一点。” 她停下来,路克说:“是的。” “高登很忌妒那只鸟,有一天他很不高兴地说:‘我相信你喜欢那只鸟胜过我吧。’我就像那个年纪所有的傻女孩一样,把金丝雀放在手指上,说:‘我爱你当然胜过一个大傻瓜。亲爱的鸟儿,这是当然的事!’接着——噢,太可怕了——高登一把抢走我手里的鸟,扭断它的颈子。那一幕真是太可怕了,我永远也忘不了!” 她脸色变得非常苍白。 “所以你们的婚事就吹了?”路克说。 “对,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爱他。你知道,菲仕威廉先生,”——她迟疑了一下——“不只是他的举动——那也许是一时愤怒和忌妒——而是我觉得他很喜欢那样做,所以心里才害怕极了!” “即使是很久以前,”路克喃喃地道,“即使是在那种年头!” 她把一只手放在他手臂上,说: “菲仕威廉先生——” 他用严肃、稳定的眼光迎向她畏惧的眼神。 “那些谋杀案都是惠特费德爵士干的,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她用力摇摇头。 “不能说知道!要是我知道,那……当然会说出来。我……我只是恐惧担心。” “可是你却从来没有暗示过我?” 她忽然痛苦地合掌说: “我怎么能?我怎么能?毕竟我曾经喜欢过他。” 路克轻轻说:“是的,我知道。” 她忽然转身过去,在手提袋摸索了一下,然后用一条有花边的小手帕压压眼角,接着她又转过身来,眼泪己经干了,她用高贵镇定的声音说: “我很高兴布丽姬取消了和他的婚事。她要嫁给你吧,,对不对?” “是的。” “那就合适多了。”韦恩弗利小姐一本正经地说。 路克忍不住微笑一下。 但是韦恩弗利小姐的面容又变得严肃忧虑起来。她俯身向前,又把一只手放在路克手臂上,说: “一定要小心,你们两个都要小心。” “你是指——对惠特费德爵士?” “对,最好别把你们的事告诉他。” 路克皱皱眉:“我想我们两个都不愿意这样。” “喔,那有什么关系?你好像不知道他已经疯了——失去了理智。他绝对不愿意忍受——片刻也不行!万一她发生什么意外——” “她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对,我知道,可是你要知道,你不是他的对手!他太狡猾、太可怕了!马上带她离开,只有这样才有希望。叫她到国外去,最好你们两个都出国!” 路克缓缓地说:“她也许出国的好,我要留下。” “我就怕你会这么说。好吧,无论如何,快叫她离开。记住!马上离开!” 路克缓缓地点点头,说: “我想你说得没错。” “我知道自己没错。快叫她走——否则就太迟了。”二十 破裂的婚姻 布丽姬听到路克开车回来的声音,于是走到阶梯上迎接他, 她直截了当地说: “我告诉他了。” “什么?”路克吃了一惊。 布丽姬马上就发现他的恐慌,问道: “路克,怎么了?你好像觉得很不安。” 他缓缓地说: “我以为我们说好等我回来再告诉他。” “我知道,可是我觉得早说出来早了事。他已经在计划——婚事、蜜月什么的,所以我不得不告诉他!” 她又用略带责备的口气说: “只有这样才算有风度。” 他承认道: “从你的观点来看,的确是的。喔,对,我懂你的意思。” “我觉得从任何人的观点来看都应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