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会?”“因为他怕她,”里奥说。“她很有权威你知道。杰克就跟其他任何人一样感觉得到。”“可是,难道你不认为,”关姐说,“这亦是为什么——我的意思是说——”她停顿下来。里奥以质问的眼光看着她。他的眼光中某种意味令她双颊红了起来。她转身离去,走到火炉前,双膝蹲跪下去,双手伸向火苗。“是的,”她在心里说道,“瑞琪儿是有权威没错。那么自满,那么自信,像皇后一般地统辖我们所有的人。难道这不够让人拿起火钳,让人想要把她击倒,好让她永远闭嘴吗?瑞琪儿总是对的,瑞琪儿总是称心如意。”她猛然站了起来。“里奥,”她说。“我们不能——我们不能快点结婚,不要等到三月吗?”里奥注视着她。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不,关妲,不行。我不认为那会是个好计划。”“为什么不?”“我认为,”里奥说,“任何事情匆匆忙忙的都不好。”“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走向他,再度蹲跪在他一旁。“里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必须告诉我,”他说:“我亲爱的,我只是认为,如同我说过的,我们不应该仓促行事。”“但是我们会在三月结婚吧,如同我们计划过的?”“我希望如此……是的,我希望如此。”“你说起来好像没把握……里奥,你不再关心了吗?”“噢,我亲爱的,”他的双手搭在她肩上,“当然我关心。你是我的一切。”“那么,好吧。”关妲不耐烦地说。“不。”他站起来。“不。时候未到。我们必须等待。我们必须确定。”“确定什么?”他没回答。她说:“你不会是认为……你不可能是认为……”里奥说:“我……我什么都没认为。”门打开,克斯蒂·林斯楚捧着托盘进来,摆在桌上。“你的茶点来了,阿吉尔先生。要不要我另外端一杯进来给你,关妲,或是你要跟其他人一起在楼下喝?”关姐说:“我会下楼到餐厅去。这些信我带下去。该寄出去了。”她双手微微不稳地拾起里奥刚才签过名的那些信件,走出门去。克斯蒂·林斯楚看着她离去,然后转回头注视着里奥。“你对她说了什么?”她问道。“你做了什么事让她不舒服?”“没什么,”里奥说。他的声音疲累。“根本没什么。”克斯蒂·林斯楚耸耸肩。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去。然而还是可以感觉出她无声的批评。里奥叹了一口气,靠回椅背上去。他感到很累。他倒了一杯茶,值是并没有喝。他坐在那里,两眼空茫地望着前方,心里忙着想一些过去的事。他感兴趣的伦敦东区社交俱乐部……他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瑞琪儿·康斯坦。他现在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她当时的样子。一个中等身高的女孩,体格健壮结实,穿着他当时并不知道是非常昂贵的衣服,但是穿着的样子邋里邋遢的。一个圆脸的女孩,神情严肃,热心肠,带着一种热切、纯真,令他心动的味道。有那么多事需要做,那么多事值得去做!她热切地说着,有点不相连贯,但是令他的心温暖起来。因为,他也觉得有很多事需要做,很多事值得做;尽管他具有反讽的天性,使得他怀疑究竟值得做的事是否总是能做得成功。但是瑞琪儿毫无怀疑。如果你做这个,做那个,如果这样那样的机构受到捐助,那么自然就会产生慈善的结果。如今他知道,她从不考虑到人性。她总是把人当做案例,当做问题来处理。她从不明白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会有不同的反应,有各自独特的个性。他记得他当时曾经对她说,不要期望太大。但是她总是期望太大,尽管她当时立即予以否认。她总是期望太大,因此她总是失望。他很快就爱上了她,相当惊讶地发现她是富裕双亲的女儿。他们一起为他们的生活计划,高层次的生活而不是平淡单调的生活。然而他现在很清楚,这正是她吸引他的主要地方。她一颗温暖的心。只是,悲哀的是,那颗温暖的心并不是真的为他而存在的。她是爱上了他,是的。但是她真正想从他身上从生活中得到的是孩子。而孩子却不来。他们去找过各种医生,有名望的医生,没有名望的医生,甚至密医,而最后的判定是她不得不接受的,她永远无法拥有亲生的孩子。他为她感到难过,非常难过,他相当乐意地接受她收养孩子的提议。他们已经跟一些领养机构接洽过,当他们到纽约去访问,车子撞倒一个从贫民窟一间房子里冲出来的孩子时。瑞琪儿马上跳下车,蹲在倒在街道上的孩子身旁,只是皮肉擦伤,并没大碍;一个美丽的孩子,金发蓝眼睛。瑞琪儿坚持送她到医院去确定一下真的没有受伤,她去找孩子的亲戚谈话;一个自甘堕落的姑妈和一个显然酗酒的的姑丈。显然他们对这个父母双亡带来跟他们一起生活的孩子并没有感情。瑞琪儿提议说孩子应该跟他们一起去住几天,那女人很干脆地同意。“这里没办法好好照顾她。”她说。因此玛丽被带回到他们在饭店的套房里去。这孩子显然很喜欢软绵绵的床和豪华的浴室。瑞琪儿买给她一些新衣服。然后这孩子说那句话的时候到了:“我不想回家。我想要跟你们留在这里。”瑞琪儿注视着他,突然激情兴奋地注视着他。他们一单独在一起她马上对他说:“我们把她留下来。这不难安排。我们收养她。她会是我们自己的孩子。那个女人会求之不得的甩脱她。”他够自在的同意了。孩子看起来安静、规矩、容易教养。她显然对一起生活的姑父母没有感情。如果这能让瑞琪儿快乐,他们就做吧。跟律师商量过,签下了文件,从此玛丽·欧省尼西就成了玛丽·阿吉尔,跟他们一道上船回欧洲:他想,可怜的瑞琪儿终于会快乐起来了。而她真的快乐起来了。兴奋,几近于狂热式的快乐,溺爱玛丽,给她各种昂贵的玩具。而玛丽很满足地接受。然而,里奥心想,总是有什么令他感到有点困扰。这孩子温顺默从。她对她自己的家和家人缺乏思念之情。他希望,真实的感情日后会出现,如今他看得出来没有这方面任何真实的迹象,接受恩惠,心满意足,享受现有别人提供的一切。然而她对她新养母的爱呢?没有,他没见到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里奥心想,他就设法退居瑞琪儿·阿吉尔生活的幕后。她是个天生的母亲,不是妻子。如今得到了玛丽,她母性的渴望并没获得满足反而受到了刺激。一个孩子对她来说是不够的。从此以后她的一切事业都跟孩子有关,她的兴趣摆在孤儿身上,为残疾儿童捐钱,照顾偏远地区的儿童,小儿麻痹症儿童,畸形儿等等——总是儿童,这令人敬佩。他一直觉得这非常可佩,但是这成了她的生活中心,他慢慢地开始沉浸在他自己的活动里。他开始更深入经济学的历史背景,这一向都令他感兴趣。他越来越退居到他的书房里去。他忙着做研究,撰写精短的专题论文。他太太,忙碌、热心、快乐,斜理家务同时增加日常活动,他体贴、默从。他鼓励她。“那是个很好的计划,我亲爱的。”“是的,是的,我当然赞同。”偶而悄悄掺入一两句提醒的话。“我想,你在决定之前,要非常彻底地调查一下情况。不要热心忘形。”她继续找他商量,但是有时候几近于敷衍。随着时间的进展,她越来越独裁。她知道什么是对的,她知道什么是最好的。他谦逊地收回他的批评以及他偶而提出的警告。瑞琪儿,他想,不需要他的帮助,不需要他的爱。她忙碌、快乐,精力非常充沛。他除了受伤害之外,还不自禁地为她感到怜惜,够奇怪的了。仿佛他知道她正在继续的路线可能是条危险的路线。一九三九年大战一爆发,阿吉尔太太的活动立即增加一倍。她一有了为来自伦敦贫民窟的孩子开设一家战时育幼院的念头时,便马上跟伦敦一些有影响力的人士接洽。卫生署十分乐意合作,而她找到了一幢合适的房子。一幢刚盖好的新式房子,在英格兰的偏远地区,可能不会遭到轰炸的地点。在那里她可以收容十八个二岁到七岁之间的孩子,孩子不只是来自贫苦的家庭,还有一些来自不幸的家庭。他们是孤儿,或是母亲不想带他们一起撤退或是对照顾他们感到厌烦的私生子。来自受虐待或忽视的家庭的孩子,其中有三四个孩子是肢子。她亲自从事整形治疗,同时跟一群佣人一起料理家务,一个瑞典女按摩师和两个受过完整训练的医院护士。整个事情是在不只是舒适而且是奢华的基础上进行的。他曾经告戒过她一次。“你不要忘了,瑞琪儿,这些孩子将得回到他们原来的生活背景里去。你不要让他们回去以后太难适应了。”她热心地回答说:“没有什么对这些可怜的孩子来说是太好的。没有!”他劝说,“是的,但是他们得回去,记住。”然而她不理会。“可能并不需要。可能——到时候再说吧。”战争的危急很快带来了变化。那些医院的护士,为了有真正的护理工作需要做时却在照顾一些完全健康的儿童而感到良心不安,因而经常地更换。最后只剩下了一位老护士和克斯蒂·林斯楚留下来。家事方面人手也变得短缺,克斯蒂·林斯楚便兼顾起来,她牺牲奉献地工作。而瑞琪儿·阿吉尔忙碌而快乐。里奥记得,曾经有过惊惶失措的时刻。瑞琪儿为了一个小男孩,麦可,慢慢失掉胃口、体重减轻而找来医生的那天。医生检查不出任何毛病,不过向阿吉尔太太提示说那孩子可能是想家。她迅速驳斥这个想法。“那不可能!你不知道他的那个家。他受到虐待,四处流浪。对他来说一定有如地狱一般。”“不管怎么说,”马克马斯特医生说,“不管怎么说。他会想家我还是不感到惊讶。重点是要让他说出来。”而有一天麦可说出来了。他在床上哭,用双拳把瑞琪儿推开,大叫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找我妈妈和艾妮。”瑞琪儿心情烦乱,几乎不敢相信。“他不可能要他母亲,她一点都不关心他。她一喝醉就随他去流浪。”而他温柔炮说:“可是你是在跟自然对抗,瑞琪儿。她是他母亲而他爱她。”“她不配当母亲!”“他是她的亲骨肉。这是他的感觉。这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取代的。”而她回答说:“可是到现在,当然他应该把我看作是他母亲了。”可怜的瑞琪儿,里奥心想。可怜的瑞琪儿,她能买下这么多东西……不是自私的东西,不是为她自己买的东西;她能给没有人要的孩子爱、关怀、一个家,这一切她都能为他们买到,但是却买不住他们对她的爱。然后战争结束。孩子开始回到伦敦,被他们的父母或亲戚要回去。但是并非全部。他们之中有些留下来没人要,这时瑞琪儿说:“你知道,里奥,他们如今就像是我们自己的孩子了。是我们真正可以有个我们自己的家的时候了。四个——或是五个孩子可以留下来。我们收养他们,为他们提供一切,他们就会真的是我们的孩子。”他隐隐感到不安,为什么,他并不十分知道。并不是他反对那些孩子,但是他直觉地感到不对。利用人为的手段组成自己的家是错误的。“难道你不觉得,”他说,“这相当冒险吗?”但是她回答说:“冒险?即使是冒险又有什么关系?这值得一做。”是的,他认为大概是值得做,只是他并不完全像她那么有把握。到现在他已经是那么远离了,远远地退居他自己冰冷雾檬檬的区域,他不再加以反对。他说了一句他说过很多次的话:“你必须做你自己高兴做的事,瑞琪儿。”她十分得意,十分快乐,订计划,问律师,如同往常一般一本正经地做事。她就这么组成了一家人。玛丽,那个从纽约带回来的最大的一个孩子;麦可,好几个夜晚都哭到入睡,渴望回到他在贫民窟的家,回到他脾气暴躁、对他疏忽的母亲身旁的想家的男孩;蒂娜,举止优雅的黑白混血儿,母亲是个妓女而父亲是个东印度水手。海斯特,她年轻的爱尔兰母亲生下了个私生子,想要重新过日子。还有杰克,可爱动人,一张猴脸的小男孩,他的滑稽令他们所有的人发笑,总是能逃过惩罚,甚至从“女教官”林斯楚小姐手上也能骗到额外的糖果。杰克,父亲在监狱里服刑而母亲跟另外某个男人跑了。是的,里奥心想,当然收留这些孩子,给他们一个家庭的温暖,一个父亲和母亲,是值得做的事。瑞淇儿,他想,有权利得意洋洋。只是事情并不如所想的那样……因为这些孩子并不是他和瑞琪儿亲生的。他们身上没有半滴瑞琪儿勤奋节俭的祖先的血,也没有她在社会上获得确定地位比较没那么有名望的一家人那种驱动力和雄心,没有他记忆中他自己的父亲和祖父母那种仁慈正直的心。没有他外祖父母的聪明才智。环境所能提供的一切都提供给他们了。这可能很有功用,但是不可能是一切。首先他们身上就带有那种使得他们来到育幼院的软弱种子,而在压力之下,那些种子就可能开花。杰克就是个十分完整的例子。杰克,可爱迷人的杰克,他的魅力,他逗笑的讽刺,他玩弄别人的习惯,基本上就是个行为不正的类型。这在儿童期的偷窃、说谎行为中清楚地表现出来;这一切都归咎于他原先不好的教养。可以轻易纠正过来的事,瑞琪儿说。但是却从来就没纠正过来。他在学校的记录不好。他被大学退学,从此以后是一连串痛苦的事件,他和瑞琪儿,尽他们最大的能力,让这孩子确信他们对他的爱和信心,尽力为他寻求适合他,如果他尽力去做就有可能希望成功的工作。或许。里奥心想,他们对他心地太软了。但是并非如此。心软或心硬,就杰克来说,他认为结果还是一样。他想得到的他一定要得到。如果任何合法的手段都得不到,他十分乐意采取任何其他的手段。他不够聪明到干下成功的罪案,即使是小小的罪案。因此他最后走投无路的一天来到了,他回家来,怕去坐牢,愤怒地要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威胁恐吓。他后来走了,大叫说他会再回来,而她最好帮他把钱准备好——要不然!如此——瑞琪儿就死了。过去的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多么的遥远。那些男孩女孩成长的漫长战争岁月。而他自己?也是遥远而苍白。仿佛精力旺盛对生命充满热望的瑞琪儿腐蚀了他,使他剩下疲累的空壳子,非常需要温暖和爱情。甚至现在他也几乎不记得什么时候他开始觉察到这两样东西对他来说是多么的接近。近在眼前……不是为他而提供的,但是却伸手可及。关姐……完美、有所帮助的秘书,为他工作,总是近在身边,好心好意,有所帮助。她具备的某种气质令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的瑞琪儿。同样的温情,同样的热情,同样的古道热肠。只是就关妲来说。她的温情,她的热情一切都是为了他。不是为了有一天她可能有的假定中的孩子,纯粹是为了他。就像双手就着火取暖……一双废弃冰冷冻僵的手。他是什么时候第一次了解到她关心他?这难说。不是什么突然之间的发现。而是突然之间——有一天——他知道了他爱她。而只要瑞琪儿活着一天,他们就不可能结婚。里奥叹了一口气,坐正身子,喝着他冷冰冰的茶。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 )无妄之灾九 卡尔格瑞才离开几分钟,马克马斯特医生就有了第二位访客,这一位他很熟,他热情地接待。“啊,小唐,很高兴见到你。进来告诉我你有什么心事。你是有心事。你的额头皱成那种怪样子我就知道了。”唐纳德·克瑞格医生懊恼地朝他微微一笑。他是一个英俊严肃的年轻人,对他自己和他的工作都是一本正经。退休的老医生非常喜欢他这位年轻的接班人,尽管有时候他真希望唐纳德·克瑞格能更容易听懂一点笑话。克瑞格谢绝了饮料,直接谈到正题。“我非常担心,马克。”“不会又是维他命缺乏症吧,我希望,”马克马斯特医生说。从他的观点来看;维他命缺乏症是个好笑话。曾经一度要一个兽医向年轻的克瑞格指出某个小病童的一只猫得的是严重的金钱癣症,他才明白过来。“跟病人毫无关系,”唐纳德·克瑞格说。“是我个人的私事。”马克马斯特脸色立即改变。“抱歉,孩子。非常抱歉。你接到了坏消息?”年轻人摇摇头。“不是那回事。是——听我说,马克。我得找个人谈谈而你认识他们所有的人,你在这里好几年了,你知道他们的一切。而我也不得不知道。我得知道我的处境,我面对的是什么。”马克马斯特浓密的双眉慢慢朝额头上扬;“把你的烦恼说来听听。”他说。“是阿吉尔家的事。你知道——我想大概每个人都知道——海斯特·阿吉尔和我——”老医生点点头。“有很好的小小默契,”他赞同地说。“这是他们常用的老式术语,而且是很好的一个说法。”“我非常爱她,”唐纳德简单明了地说,“而且我想——噢,我确信——她也爱我。而如今发生了这一切。”老医生脸上出现了明白过来的神色。“啊是的!杰克·阿吉尔的昭雪,”他说。“对他来说太迟了的昭雪。”“是的。就是这样才让我觉得——我知道这样觉得是完全不对的,可是我又禁不住——如果——如果没有出现这项新的证据——那就好多了。”“噢,你好像不是唯一这样觉得的人。”马克马斯特说。“据我所知,上从警察署长开始到阿吉尔一家人一直到从南极回来提供证据的那个人,都这样觉得。”他又加上一句说:“他今天下午来过这里。唐纳德·克瑞格显得吃惊。“真的?他有没有说什么?”“期望他说些什么?”“他知不知道谁——”马克马斯特医生缓缓摇头。“不,”他说。“他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从汪洋大海中回来而且第一次见到他们大家?看来,”他继续,“好像没有人知道。”“是的,是的,我想大概是没有。”“是什么让你这么心烦,小唐?”唐纳德·克瑞格深吸一口气。“海斯特在这个叫卡尔格瑞的家伙到过那边的那天晚上打电话给我。她和我本来是要在我下班后到乾口去听一场莎士比亚著作中犯罪类型的演讲。”“啊,卡尔格瑞博士带去的消息。”“是的。是的。虽然她当时并没有提起他。但是她非常心烦。她的声音听起来——我没办法向你说明她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样。”“爱尔兰血统。”马克马斯特说。“她听起来十分震惊、害怕。噢,我没办法说明。”“哦,你期望什么?”医生问道。“她还不到二十岁,不是吗?”“可是她为什么那么心烦?我告诉你,马克,她是在害怕什么。”“嗯,是的,哦——是的,可能是吧,我想。”马克马斯特说。“你认为——你有什么看法?”“比较切题的是,”马克马斯特指出,“你有什么看法。”年轻人愤恨地说:“我想,如果我不是医生,我甚至想都不会想这种事。她是我的女人而我的女人是不可能做错事的。但是事实上——”“是的——说吧。你还是都说出来的好。”“你知道,我知道海斯特的一些想象法。她——她是个早年不安全感的受害人,”“是的,”马克马斯特说。“我们时下是这么说的。”“她还没有时间适当地恢复过来。她在谋杀案发生的时候,受到一种青春少女十分自然的感受折磨——痛恨权威——企图逃离时下该为很多伤害事件负责的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母爱。她想反叛,想要逃开。这一切她亲口告诉过我。她离家出走,加入四流的巡回表演剧团。在当时的情况之下我想她母亲表现得非常理智。她建议海斯特到伦敦去,好好的去学习,如果她想从事演艺工作的话。但是那并不是海斯特想要的。离家出走去表演其实只是摆摆姿态。她并不真的想去受舞台训练,或是认真从事演艺工作。她只是想表现出她能自立而已。无论如何,阿吉尔夫妇并不想威迫她。他们给她一份相当可观的生活津贴。”“他们那样做非常聪明。”马克马斯特说。“后来她傻傻的跟剧团中一个中年人发生了恋情。最后她自己了解到他不好。阿吉尔太太去对付他,而海斯特回家去。”“她受到了教训之后,如同在我年轻时候他们经常说的,”马克马斯特说。“不过,当然役有人喜欢受到教训。海斯特就不喜欢。”唐纳德·克瑞格焦急地继续说:“她仍然充满了郁积的怨恨;因为她得暗自承认,即使不是公开地,她母亲完全对,这使得情况更糟;她得承认她不是当女演员的料,她任性爱上的男人并不值得她去爱。而无论如何,她并不真的爱他。‘母亲最知道。’,对年轻人来说这一向都是很难堪的事。”“是的,”马克马斯特说。“那是可怜的阿吉尔太太的麻烦之一,尽管她自己从来没这样想过,事实是她几乎总是对,她确实最知道。如果她是那些负债,丢掉钥匙、错过火车,做出一些傻事需要别人帮助她解危的女人之一,那么她的所有家人都会喜欢她多了。想来令人觉得悲伤、残酷,但是生活就是这样。而她又不是个够聪明的女人,懂得借伪装来达到她的心愿。她得意、自满,你知道。为她自己的能力和判断感到得意,十分十分自信。这在你年轻时候是很难相抗衡的。”“噢,我知道,”唐纳德·克瑞格说。“这一切我都了解。就因为我很了解所以我才觉得——我才怀疑——”他停了下来。马克马斯特温和地说:“还是我替你说的好,不是吗,小唐?你怕是你的海斯特听见了她母亲和杰克之间的争吵,她听见之后冲动起来,或许吧,在一时反叛权威的冲动之下,反抗她母亲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独断独行,走进那个房间,拿起那把火钳,打死了她。这是你所怕的,不是吗?”年轻人可悲地点点头。“不是真的这样。我并不真的相信是这样,但是——但是我觉得——我觉得这可能发生。我不觉得海斯特有那么冷静、那么沉着——我觉得她还年轻,对自己不确定,有突然精神错乱的倾向。我看看那一家人,不觉得他们之中有任何一个可能做出那种事,直到我想到海斯特。然后——然后我就没把握了。”“我明白,”马克马斯特医生说,“是的,我明白。”“我并不真的责怪她,”克瑞格迅速说。“我不认为这可怜的孩子真的知道她在干什么。我无法说是谋杀。只是一种情绪上挑战。反叛的行为,渴望自由,深信她永远无法自由除非——除非她母亲不再存在,”“最后一句或许是够真实的了,”马克马斯特说,“是仅有的二种动机,而且是相当奇特的一个。不是那种在法律的眼光下看来够坚强的动机。希望自由。脱离强人的冲击。就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一个因阿吉尔太太之死而继承大笔金钱,法律方面不会认为他们有动机。但是我想,即使是财务控制大致也是大部分操在阿吉尔太太手上,透过她对托管人的影响力。不错,她的死是让他们都自由了没错。不只是海斯特,小伙子,里奥得以自由再娶另外一个女人,玛丽得以自由依照她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照顾她丈夫,麦可得以自由过他自己喜欢过的那种生活,甚至小黑马蒂娜也可能想要自由,不要看她文文静静的坐在图书馆里。”“我不得不过来找你谈谈,”唐纳德说。“我得知道你有什么想法,究竟你是否认为——这可能是真的。”“关于海斯特?”“是的。”“我想是。有可能,是真的,”马克马斯特缓缓说道。“我并不知道。”“你认为有可能发生,就像我所说的?”“是的。我想你所想的并非捕风捉影,是有可能。但是决不确定,唐纳德。”年轻人发出颤抖的叹息声。“但是非得确定不可,马克。这是我确实觉得必要的一件事。我得知道。如果海斯特告诉我,如果她自己告诉我,那么——那么就没问题了,我们会尽快结婚。我会照顾她。”“还好胡许督察长听不见你说的话。”马克马斯特冷淡地说。“我原则上是个守法的公民,”唐纳德说,“但是你自已也很清楚,马克,法庭上是怎么处理心理学上的证据的。依我看,这是不幸的意外事件,不是冷血的谋杀,或甚至是热血的谋杀。”“你爱上了那个女孩。”马克马斯特说。“我是在跟你说知心话,记住。”“这我了解。”马克马斯特说。“我在说的是如果海斯特告诉我,我知道了,我们就会一起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但是她必须告诉我。我无法不知道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你的意思是说,在这种可能性的阴影笼罩之下你不打算娶她?”“如果你是我,你要吗?”“我不知道。在我的时代里,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而我爱上了那个女孩,我或许会深信她是无辜的。”“无辜或有罪并不真的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得知道。”“那么如果她真的杀了她母亲,你十分乐意娶她,从此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如同他们所说的?”“是的。”“你可别相信!”马克马斯特说。“你会老是怀疑你咖啡中的苦涩味道是否纯粹是咖啡的缘故,老是想着壁炉栅栏里的火钳有点太重了。而她会看得出你的想法。这是行不通的……”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 )无妄之灾十 “我相信,马歇尔,你了解我要求你来开这个会议的理由。”“是的,当然,”马歇尔先生说。“事实上如果你没提议,阿吉尔先生,我自己也会提议过来。今天早上所有的报纸上都刊登了那项公告,而且毫无疑问的将引发新闻界再度对这个案子感兴趣。”“已经有几个记者打电话来要求访问了。”玛丽·杜兰特说。“是的,这是料想得到的,我觉得,我应该建议你们采取无可奉告的立场,当然你们很高兴也很感激,但是你们宁可不谈论这件事情。”“当时负责这件案子的胡许督察长,要求明天上午过来跟我们面谈。”里奥说。“是的。是的,恐怕这个案子会重新展开某一程度的调查,虽然我真的无法认为警方能有多少达成任何具体成效的希望。毕竟,两年的时间过去了而人们当时可能记得的任何事情——村子里的人,我是说——到现在也已经都忘了。可惜,当然,就某些方面来说,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整个事情看来十分明朗,”玛丽·杜兰特说,“当时整幢屋子安安全全的锁住,小偷进不来,但是如果任何人为了什么特殊的事故来恳求我母亲,或者假装是她的朋友,那么我毫不怀疑我母亲会让那个人进门。我想,事实上一定是这样。我父亲认为他就在七点刚过的时候听见门铃声。”马歇尔转头面向里奥。“是的,我想我是说过,”里奥说。“当然,我现在记不清楚了,不过当时我是有听见门铃声的印象。我正准备下楼去时,我想我是听见了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没有人讲话的声音或是强行进门或是任何粗暴行为的声响。有的话我想我应该会听见。”“不错,不错,”马歇尔先生说。“是的,我想一定是这样没锗。啊呀,我们知道得太清楚了,很多不良分子编造伤心的故事,骗人家让他们进屋子里去,进门后就把看家的人打昏,能找到多少钱就拿着跑。是的,我想我们现在必须假定事情确实是这样的。”他说来太具说服性了。他在说话时一一看着围绕在他周围的人,注意着他们,在他的脑子里一一为他们分类。玛丽·杜兰特,长得好看,缺乏想象力,不受干扰,甚至有点冷漠,显然十分自信。在她身后,坐在轮椅上的是她丈夫。一个聪明的家伙,菲利普·杜兰特,马歇尔心里想着。一个可能很有作为、很有成就的男人,如果不是他在事业上不可靠的判断能力的话。他并不像他太太一样冷静看待这一切,马歇尔心想。他的眼色警觉,满腹心思。他十分了解这整个事情的含义。当然,玛丽·杜兰侍也可能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平静。从小到大她一向都能隐藏自己的感情。菲利普·杜兰特微微在椅子上动动身子,一对明亮聪慧的眼睛微微带着嘲讽的眼光看着律师,玛丽猛然转过头去。她投给她丈夫的那种深爱的眼光几乎令律师吃了一惊。当然,他知道玛丽·杜兰特是个深爱丈夫的太太,但是他到目前为止一直认为她是个冷静、相当缺乏激情的女人,不会有令他感到惊讶的突然显现出来的强烈感情。原来这就是她对那家伙的感情,是吗?至于菲利普·杜兰特,他显得不自在。对未来的忧虑,马歇尔心想,他是可能感到忧虑!律师对面坐着麦可。年轻、英俊、充满怨气。为什么他会充满怨气?马歇尔附带地想着。不是一向一切都为他做得好好的吗?为什么他得有这种老是跟世界过不去的表情?在他一旁坐着蒂娜,看起来很像是一只优雅的小黑猫。皮肤很黑,声音轻柔,黑色大眼睛,举止相当含蓄高雅。安安静静,或许表面安静内心感情澎湃。马歇尔真的对蒂娜了解非常少。她接受了阿吉尔太太建议的工作,在郡立图书馆里当馆员。她在红明有一层公寓,周未才回家来。显然是家中温顺、心满意足的一员。但是谁知道?无论如何,她跟案子无关或者应该是无关。她那天晚上并不在这里。虽然,就这方面来说,红明只不过是在二十五英里路外。仍然假定蒂娜和麦可跟案子无关。马歇尔迅速瞄了克斯蒂·林斯楚一眼,她正以带点挑衅意味的态度看着他。假设,他想,是她凶性大发攻击她的雇主。他不会真的感到惊讶。从事法律工作多年,没有什么真正能让你感到惊讶的。现代的专门用语中有个说法:被压抑的老处女。羡慕、嫉妒、怀着真正的或想象出来的悲伤。是的,他们是有个说法;而且是多么的便利,马歇尔有点不贴切地想着。是的,是非常便利,一个外国人。不是家庭成员。但是克斯蒂·林斯楚会故意嫁祸给杰克?听见了争吵而加以利用?这就很难加以相信了。因为克斯蒂·林斯楚钟爱杰克。她一向对所有的孩子都全心奉献。不,他无法相信他会这样做。可惜,因为一可是他真的不该让他的思绪再往这一条线上前进。他的眼光继续扫向里奥·阿吉尔和关妲·弗恩。他们之间订情的消息尚未宣布,这样正好。明智的决定。实际上他曾写信这样暗示过。当然这在本地来说或许是个公开的秘密而且无疑的警方正在这一条线上作业。从警方的观点来看,这是正确的答案。数不尽的先例。丈夫、妻子和另外一个女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马歇尔无法相信是里奥·阿吉尔攻击他太太。不,他真的无法相信。毕竟,他认识里奥·阿吉尔多年了,而且非常敬重他。一个知识分子,一个富有同情心,埋首书堆,对生命有种超然哲学思想的男人。不是那种会用火钳谋杀妻子的男人。当然,在某一年龄,当一个男人坠入爱河时——但是,不!那是报上的东西。显然是令人读来感到愉快的东西,星期天,全英国各岛都是!但是,真的,无法想象里奥……这个女人呢?他对关妲·弗恩所知不多。他观察那双丰满的嘴唇和成熟的身材。她是爱上了里奥没错。是的,或许已经爱上他很久了。离婚呢,他想着。阿吉尔太太对离婚会有什么感受?他真的不知道,但是他不认为这个主意会被里奥·阿吉尔接受,他是个老派的人。他不认为关妲·弗恩是里奥·阿吉尔的情妇,这更增加了可能性,如果关妲·弗恩看到了除掉阿吉尔太太而一定不会受到怀疑的机会——他在继续想下去之前停顿下来。她会牺牲杰克而不受到良心指责吗?他真的不认为她有多喜欢杰克。杰克的魅力对她起不了作用。而女人,马歇尔先生非常了解——是无情的,因此不能把关妲·弗恩排除在外。隔了这么一段时间,警方是否能找到任何证据实在非常令人怀疑。他看不出可能会有什么对她不利的证据。她那天是在屋子里,跟里奥在他书房里,她跟他道晚安之后离开他下楼去。没有人能说究竟她有没有顺道拐进阿吉尔太太的起居室里去,拿起那支火钳走向毫无疑心的女人身后去。然后,在阿吉尔太太被无声地打倒之后,关妲·弗恩只要把火钳丢下,从前门出去回家,正如她往常一般。如果她真是这样干的,他看不出警方或任何其他人有查明出来的可能性。他的目光转向海斯特,一个漂亮的女孩。不,不是漂亮,是美。有点奇怪而令人不自在的美。他真想知道她的父母亲是谁,她具有野性、目无法纪的味道。是的,几乎可以把“不顾一切”的字眼跟她联想在一起。她有什么好不顾一切的?她愚蠢的离家出走过,上舞台去表演,而且傻傻的跟一个要不得的男人有过恋情;然后她明理了,跟阿吉尔太太回家再度安定下来。然而,还是无法真正的把海斯特排除在外,因为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在不顾一切的绝望时刻里,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但是警方也不会知道。事实上,马歇尔先生想着,看来即使警方知道了是谁干的,很可能他们也没办法怎么样。因此整体上看来,情况是令人满意的。令人满意?当他仔细考虑了一下这些字眼时,有点感到吃惊。但是,是令人满意吗?胶着状态真的是整个事情令人满意的结果吗?阿吉尔家人自己知道真相吗?他感到怀疑。他认为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当然,除了他们之中那个势必十分清楚的人……不,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有所猜疑吗?呃,如果他们现在还没猜疑,很快就会,因为如果你不知道你就会禁不住去猜想,尽力去回想一些事情……不舒服。是的,很不舒服的情况。这一切思绪并没花费多少时间。马歇尔先生从他自己的思绪中回到眼前,看到麦可嘲讽的眼光投注在他身上。“这么说这就是你的裁决,是吗,马歇尔先生?”麦可说。“外来的人,不明的闯入者,杀人抢劫然后逃之夭夭的坏蛋?”“看起来,”马歇尔先生说,“好像这是我们得接受的答案。”麦可突然靠回椅背上去,大笑出声。“这是我们的说词,而我们将坚持下去,嘎?”“呃,是的,麦可,我是会这样建议。”马歇尔先生活中有明显的警告意味。麦可点点头。“我明白,”他说。“这是你的建议,是的。是的,也许你完全对。但是你并不相信,是吧?”马歇尔先生以非常冷酷的眼兴看了他一眼。没有法律警觉性的人就是有这样的毛病。他们坚持说出一些最好不要说的话。“不管价值如何;”他说,“那是我的意思。”他断然的语气带着沉重的申斥味道。麦可环顾桌旁众人。“我们大家有什么看法?”他概括地问道。“嘎,蒂娜,我亲爱的,安安静静的低着头,你难道没有任何想法?任何未经公认的看法,换句话说?你呢,玛丽?你没说多少话。”“当然我同意马歇尔先生的看法,”玛丽相当严厉地说。“还可能会有其他什么解答?”“菲利普可不同意你的看法。”麦可说。玛丽猛然转过头去看她丈夫。菲利普·杜兰特平静地说:“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麦可。当你进退两难时说太多话是没有好处的。而我们正是进退两难。”“这么说是没有人会有任何意见了,是吗?”麦可说。“好,就这样吧。但是让我们今晚上床时大家都想一想。这可能是个好意见,你们知道。毕竟,大家都想知道自己的处境,换句话说,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吗,克斯蒂?你通常都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就我所记得的,你一向什么都知道,虽然我会替你说,你从来不告诉别人。”克斯蒂·林斯楚威严地说:“我想,麦可,你应该不要说话。马歇尔先生说的对。说大多话是不明智的。”“我们可以投票表决,”麦可说。“或是把名字写在纸条上丢进帽子里。这会很有趣,不是吗?看看谁得票最多?”这一次克斯蒂·林斯楚的声音更大了。“静下来,”她说。“不要再像你往常一样愚蠢、鲁莽了。你现在长大了。”“我只不过是说让我们都想一想而已。”麦可吓了一跳说。“我们会想的。”克斯蒂·林斯楚说。她的声音更形辛辣。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 )无妄之灾十一 夜色降临阳岬。在房屋四壁的庇护之下,七个人都回房去休息,但是没有一个人睡得好……菲利普·杜兰特,由于失去肉体上的活动能力,越来越在精神活动上找到慰藉。一向具有高度智慧的他,如今觉察到透过中等智慧的人提供给他的各种资源。他有时候借着给予他周围的人适当的刺激来预测对方的反应以自娱。他说的话或做的事经常都不是自然的流露,而是算计好的,纯粹主要是为了观察反应。这是他玩的一种游戏;当他得到预期的反应时,他就为他自己记下一分。这项消遣的结果,或许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发现到他自己很会观察人的不同以及真实面。人原先并不怎么令他感兴趣。他喜欢或不喜欢,觉得有趣或厌烦,他周围的人或是他见到的人。他原本一向是个行动派的人,而不是个思想者。他的想象力,相当丰富的想象力。原本都用来制定各种赚钱的计划。这一切计划中心都很完善;但是完全缺乏生意上的能力使得这些计划都毫无成果。人,直到目前为止,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个个筹码而已。如今,由于他的病,断绝了他原先活跃的生活,使他被迫把人当人看。是从他住院的时候开始,他被迫注意护士们的爱情生活,医院生活明争暗斗以及微不足道的喜怒哀乐,因为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吸引他注意的。这很快地变成了他的一个习惯。人——如今真的成了他生活的一切。纯粹就只是人。供他研究、了解、评估的人。自己先想好是什么让他们做出某种行为,然后看看他自己所想的对不对。真的,这一切都非常有趣……只是今天晚上,坐在书房里,他了解到他真正对他太太的家人了解是多么的少。他们真正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也就是说,不是他够熟悉了的外表。奇怪,你对人的了解是多么的少。即使是你自己的太太?你曾经满腹心思地看着玛丽。他真正对玛丽的了解有多少?他爱上她因为他喜欢她好看的外表和她冷静认真的样子。而且,她有钱,这对他来说也重要。要他娶个一文不名的女孩他会再三考虑。一切都很合适他就娶了她,椰榆她叫她波丽而且自得其乐的说些她听不懂的笑话,看着她那莫名其妙的表情。但是,真的,他对她到底有什么了解。她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感受?当然,他知道她深深的爱他为他奉献一切。想到她的奉献他就有点不安地骚动起来;扭扭双肩仿佛想要甩脱负担。深情奉献是很好的,如果你一天能脱离个九或十个小时的话。回到家里享受款款深情是很好的,但是如今他是时时在深情里打转;受到监视、照顾、珍爱。让人渴望一点完全的忽视……事实上,惹得人不得不想办法逃脱。精神上的——因为肉体上是不可能的。不得不逃进幻想或沉思默想的领域里去。沉思。比如说,谁该为他丈母娘的死亡负责。他不喜欢他的丈母娘,而她也不喜欢他。她不想让玛丽嫁给他(她会想要玛丽嫁给任何人吗?他倒是怀疑),但是她无法防止。他和玛丽快乐独立地开始共同生活——从来开始出了差错。先是那家南美公司——然后是那家自行车零配件公司——两家公司本来都是好主意——但是资金方面判断错误——然后是阿根廷铁路罢工造成了一连串灾祸。一切纯粹是运气欠佳,但是就某一方面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阿吉尔太太该负责。她不希望他成功。然后是他的病。看来好像他们唯一的解决之道是住到铁定欢迎他们的阳岬来。他并不特别在意。一个跛子,只是半个男人而已,在那里又有什么关系?——但是玛丽就在意了。噢,说来是没必要永远住在阳岬:阿吉尔太太被杀了。信托基金受托人提高了玛丽的生活津贴而他们又再度自己生活了。对于阿吉尔太太的死亡,他并没感到特别的悲伤。当然,如果她是死于肺炎或类似的病,死在她的床上,那就比较让人感到愉快些。谋杀是很糟糕的事,声名狼藉,叫人心惊胆颤的报纸头条新闻。然而,就谋杀来说,倒是十分令人满意的谋杀——犯罪的人显然精神上有问题可以冠冕堂皇的用一大堆心理学术语来开脱。不是玛丽的亲兄弟。是那些领养来的遗传不好经常出乱子的孩子之一,但是现在事情可不怎么妙。明天胡许督察长就要来用他西部温和的口语问话。或许,应该先想想怎么答话……玛丽正在镜子前梳理她一头金色长发。她那冷漠的态度令他有点气愤。他说:“想好你明天的说词了吗,波丽?”她惊愕的回过头来看他。“胡许督察长要来。他会再度问你十一月九日那天晚上的行踪。”“噢,我明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几乎都不记得了。”“但是他记得,波丽。问题就在这里,他记得。全都记在警方的小本子里。”“是吗?他们保有这类东西?”“也许一切都复制三份保存十年!哦,你的行踪非常单纯,波丽。没什么。你当时跟我在这房间里。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提到你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曾经离开过。”“可是那只不过是到浴室去。毕竟,”玛丽合理地说,“每个人都得上浴室。”“你当时并没有向他提过,这我确实记得。”“我想我大概是忘了。”“我想可能是自我保护的本能吧……反正我会记得支持你。我们一起在这里,六点半开始玩牌一直到克斯蒂呼叫。这是我们的说词我们要坚持下去。”“好吧,亲爱的。”她的同意平静——了无兴趣。他想:“她就没有想象力吗?难道她预见不到我们就要陷入困境吗?”他倾身向前。“有趣,你知道……难道你对是谁杀了她不感兴趣?我们全都知道——麦可完全说对了——是我们之中一个。你没兴趣知道是哪一个吗?”“不是你或我。”玛丽说。“你就只是对这一点感兴趣?玛丽,你真了不起!”她微微脸红起来。“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是的,我明白你是看不出……呃,我就不同了,我好奇。”“我不认为我们会知道。我不认为警方会知道。”“或许不。他们能进行的线索确实非常少。但是就我们来说处境跟警方相当不同。”“你是什么意思,菲利普?”“我们会知道,我们有一些内幕消息。我们内部自己知道——相当清楚是什么让某人做出某种行为。无论如何,你就有这方面的了解。你跟他们一起长大成人。我们来听听你的看法。你认为是谁?”“我不知道,菲利普。”“那么就猜一猜。”玛丽猛然说:“我宁可不知道是谁干的。我甚至宁可想都不想。”“驼鸟。”她丈夫说。“老实说,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猜。不知道反而好多了。我们全都可以像往常一样继续生活下去。”“噢不,我们不能,”菲利普说。“这正是你错的地方,亲爱的。已经开始腐败了。”“你是什么意思?”“呃,拿海斯特和她的年轻人来说——热切、年轻的唐纳德医生。好青年,认真,却在担心。他并不真的认为是她干的——但是他并不真的确定不是她于的!因此他焦虑地看着她,在他认为她不注意的时候。但是她是注意到了,因此就这么一回事!也许确实是她干的——你比我清楚——但是如果不是她干的,她又能拿她的年轻人怎么办?不停的说:‘请相信我,不是我?’不过反正她是会这样说没错。”“真是的,菲利普,我认为你是在想象。”“你却完全无法想象,波丽。再来说到可怜的老里奥。跟关妲的结婚钟声正在逐渐消失到远方去,她非常心烦,难道你没注意到?”“我真的不明白父亲在他那种年纪还想再结婚干什么。”“他倒是明白!但是他也明白任何他跟关妲相恋的暗示都足以构成他们俩一级谋杀的动机罪名。难堪!”“认为父亲谋杀了母亲真是捕风捉影!”玛丽说。“这种事不会发生。”“会,会发生。看看报纸。”“我们这种人不会。”“谋杀可是不势利眼的,波丽。再来是麦可,是有什么在腐蚀他没错。他是个怪异,充满怨气的少年。蒂娜看起来好像没问题,不担心,不受影响。但是她有一张道地的扑克脸。再来是可怜的老克斯蒂——”玛丽脸上微微出现生气。“这可能是个解答!”“克斯蒂?”“是的,毕竟,她是外国人。而且我相信她过去一两年患了非常严重的头痛症……看来她比我们任何一个有可能多了。”“可怜的家伙,”菲利普说,“难道你不明白这正是她在对她自己说?说我们全都同意是她干的?为了方便。因为她不是家人之一。难道你看不出她今天晚上担心死了?她的处境虽和海斯特一样,她能说什么或做什么?对我们大家说‘我真的没有杀死我的朋友和雇主,?这样说有什么分量?或许对她来说,处境比任何其他人更糟……困为她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她会在心里仔细想过她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她投给你母亲的生气眼光——想着这一切都会被记起来而对她不利。无助地证明她的无辜。”“我真希望你冷静下来,菲。毕竟,我们又能怎么样?”“只有尽力查明真相。”“可是那怎么可能?”“可能有一些方法,我倒想试试看。”玛丽显得不安。“什么样的方法?”“噢,说一些话——观察别人的反应——是可以想出一些话来”——他停顿下来,他的心思运转着——“一些对有罪的人具有意义的话,但是对无辜的人来说无意义……”他再度沉默下来,忙着在心里想主意。他抬起头来说:“难道你不想帮助无辜的人,玛丽?”“不。”爆炸性的一声。她过来跪在他的轮椅旁。“我不想要你扯进这一切里,菲。不要开始说一些话设下陷阱。不要去管它。噢,看在老天的份上,不要去管它!”菲利普双盾上扬。“好——吧。”他说。他一手搁在平滑的金头发上。 麦可·阿吉尔躺着睡不着,凝视着一片漆黑。他的心思不停地绕着过去打转,就像关在笼子里的松鼠一般,为什么他无法把过去的一切忘掉?为什么他得一辈子拖着过去的包袱?那一切到底有什么重要?为什么他得记得这么清楚、伦敦贫民区那个闷不通风,讨厌的房间,还有他“我们的麦可”随意、令人亢奋的气氛!街道上的欢乐!团结起来对抗其他的男孩!他母亲亮丽的金发(廉价的洗发精,他成年以后猜想),她痛打他一顿时的突发性怒气,(杜松子酒,当然!)还有她心情好时的狂欢。有鱼有薯条的可爱晚餐,而且她会唱歌——多情的民谣。有时候他们会去看电影。总是有一些“叔叔”,当然——他总是得那样称呼他们。他自己的爸爸在他能记得他之前就出走了……但是他母亲受不了当天过夜的“叔叔”碰他一下。“不要动我们麦可,”她会说。然后是战争的兴奋。期待希特勒的轰炸机——不见炸弹的警报声。呼啸的迫击炮声。躲到地下铁道去过夜。好玩!整条街的人都在那里,带着三明治和瓶瓶罐罐的汽水饮料。整个晚上火车忙着进进出出。那才是生活,那!身处各种事情当中!然后他来到这里——来到乡下。一个像死了一般什么鸟事都没发生过的地方!“你会回来的,亲爱的,一切都过去的时候。”他母亲说过,但是说得像不是真的一样轻率。她好像不关心他离开。而且为什么她不来?多的是街上的小孩跟他们妈妈一起撤退。但是他母亲不想走。她要到北方(跟当时的“叔叔”一起,哈利“叔叔”)的军火厂去工作。他应该当时就知道了,尽管她深情的道别。她并不真的关心……杜松子酒,他想,才是她关心的一切,杜松子酒和那些“叔叔”……而他来到了这里,被“俘虏”来了,吃着没有味道、不熟悉的东西;不可思议的,六点就上床,在吃下可笑的牛奶和饼干晚餐之后(牛奶和饼干0躺着睡不着,哭,头埋在毯子里,哭着要妈妈和回家。是那个女人!她得到了他不放他走。说一大堆娘娘腔的话。老是要他玩一些可笑的游戏。对他有所要求。要求他决心不给她的东西。“没关系,他会等,他会耐心的等!然后有一天——极为美好的一天,他会回家,回到街道上去,那些小男孩,壮观的红色巴士还有地下铁,鱼和薯条,来往的汽车和附近地区的小猫——他的心思渴望地绕着这一切欢乐打转。他必须等待,战争不可能继续下去。他被困在这个可笑的地方,而炸弹却落遍了伦敦,而且半个伦敦都着了火!一定是很壮观的火景,而有人被炸死,房屋被炸毁了。他在心中看见这一切壮观的鲜明彩色画面。没关系,战争结束他就可以回家去找妈妈了。她会惊讶的看见他长大了。麦可·阿吉尔在黑暗中长长的嘘了一口气。战争结束了。他们打垮了希特勒和墨索……有些孩子回家去了。快了……而“她”从伦敦回来,说他将留在阳岬做她的孩子……他说:“我妈妈呢?是不是被炸弹炸到了?”如果她被炸弹炸死了——那倒不太坏。多的是孩子的母亲被炸死。但是阿吉尔太太说“不”,她并没有被炸死。但是她有相当困难的工作要做,没办法好好照顾小孩——反正就是那种事;说得好听,毫无意义……他妈妈并不爱他,不想要他回去——他得留在这里,永远……在那之后,他到处鬼鬼祟祟的,尽量偷听他们谈话,他终于听到一些话,只是阿吉尔太太和她丈夫之间谈话的片断。“巴不得把他甩脱掉——完全漠不关心”——还有什么一百英镑的事。因此那时他知道了——他母亲把他卖了一百镑……屈辱——痛苦——他永远无法释怀……而“她”买下了他!他隐隐约约的把她看成是“权力”的化身,以他微小的力气,是无能对抗她的。但是他会长大,有一天他会变得强壮,成为一个大男人。到时候,他会杀掉她……一旦下了决心,他就感觉好多了。后来,当他外出上学时,倒是还不坏。但是他痛恨假日——因为她。安排一切计划,给他各种礼物。一副困惑的样子,因为他是那么的不露感情。他讨厌被她亲吻……再后来,他以阻碍她为他制定的可笑计划为乐。到银行去上班!进石油公司。他可不,他要自己去找份工作。在他上大学时,他开始试着查寻他的母亲。他发现,她已经死了几年了——跟一个酒醉驾车的男人死在车祸里……那么为什么不把一切忘掉?为什么不开心的好好过日子?他不知道为什么。而如今一如今会发生什么事?她死了,不是吗?想想她竟然他妈的花一百镑买下了他。想想她什么都能买到——房子、汽车——还有孩子,因为她自己不能生。想想她是万能的神!好了,她并不是。只不过是用火钳往她头上一敲,她就跟别人一样成了一具尸体(就像大北路上车祸中那具金发的尸体……)!她死了,不是吗?为什么还担忧?他是怎么啦?是不是——因为她死了他不能再恨她了?原来死亡就是这样……没有了恨,他感到失落——失落而且害怕。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 )无妄之灾十二 在她一尘不染的卧室里,克斯蒂·林斯楚把她一头斑白的金发编成两条不相配的辫子,准备上床。她担心害怕。警方不喜欢外国人。她在英格兰已经待这么久了,她自己并不觉得是外国人。但是这一点警方不可能知道。那个卡尔格瑞博士——为什么他得来这里这样对待她?公理已经伸张了。她想到杰克——重复地对自己说公理已经伸张了。她想到她在他小时候认识的他。老是,是的,老是说谎欺骗!但是又那么迷人,那么可爱。老是让人尽量想袒护他不受惩罚。他说谎那么高明。这是可怕的事实。他说谎那么高明让人相信了他--让人禁不住相信他。邪恶、残忍的杰克。卡尔格瑞博士可能以为他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是卡尔格瑞博士错了。时间、地点,不在场证明,真是的!这种事杰克可以够轻易的安排了。没有人像她一样真正的了解杰克。如果她告诉他们杰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任何一个人会相信她吗?而如今——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警方人员会过来。而每个人都这么不快乐,这么疑心。彼此对视……不确定该相信什么。而她这么爱他们……深爱他们。她比任何其他人更了解他们。比阿吉尔太太更了解多了。因为阿吉尔太太受到了她强烈的母性占有欲所蒙蔽,他们是她的孩子——她总是把他们看作是属于她的东西。但是克斯蒂把他们当个人看——当他们本身来看——有缺点有优点。如果她自己有孩子,她可能也会对他们产生占有欲,她想。但是她不是个显着具有母性的女人。她主要的爱会献给她从来就没有的丈夫。像阿吉尔太太一样的女人她是难以了解的。为一大堆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发狂,面对待她丈夫却像他根本不存在一般!而且是好男人一个,没有其他男人比他好了。受到忽视,被挤到一边去,而阿吉尔太太太过于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了,以致于没注意到就在她眼前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秘密——一个长得好看的女孩,身体每一寸都是女人味。好了。对里奥来说还不太迟——或者如今是太迟了?如今埋进坟墓里的命案又抬起头来了?,那两个人敢再结合吗?克斯蒂不快乐地叹了一口气。他们所有的人会出什么事?麦可,对他养母深深怀恨几近于病态的麦可。那么缺乏自信,那么野性的海斯特,就将在那年轻老实的医生身上找到安全、宁静的海斯特。里奥和关妲,他们一定都了解他们具有杀人的动机和机会,而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蒂娜,那个像猫一样伶俐光滑的小女子。自私、冷淡,直到她结婚从没对任何人表露过感情的玛丽。克斯蒂想着,她自己曾经对她的雇主满怀感情,满怀敬佩之情。她记不得到底什么时候她开始不喜欢她,当她开始评判她发现她有所欠缺的时候,那么自信、仁慈,但却暴虐专横——什么都是母亲最懂,活生生的女暴君。而且甚至其’实并不是母亲!如果她自己生个孩子,可能就会谦虚。但是,为什么老是想到瑞琪儿·阿吉尔,瑞琪儿.阿吉尔已经死了。她得想想她自己——还有其他的人。还有,明天可能发生什么事情。 玛丽·杜兰特惊醒过来。她本来在作梦——梦见她是个小孩,又回到纽约。多么奇怪。她有好几年没再想到那段日子了。真是令她感到惊讶,那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她当时几岁,五岁?六岁?她梦见她被从饭店带回廉价出租的公寓里去。阿吉尔夫妇上船回英格兰,并没带她一起。一时她怒气填膺直到她了解到只不过是个梦罢了。多么的美妙。被带上车,走进饭店的电梯上十八楼。宽大的套房,美妙的浴室;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些什么东西——如果你有钱的活!如果她能留下来,如果她能保有这一切——永远……实际上,根本没有困难。只要表露出感情,对她来说决不容易,因为她天生就不热情,但是她还是设法办到了。就这样,她的生活建立起来了!一个有钱的父亲和母亲,衣服、汽车。船、飞机。服侍她的佣人,昂贵的洋娃娃和玩具。童话故事实现了……可惜还有其他的一些孩子。那是因为战争,当然。或是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的事?无法获得满足的母爱!真的不自然,那么动物性。她一向对她养母微徽感到轻视。愚笨的挑选到她,挑选出的这些孩子,社会地位经济情况都不好的家庭出身的孩子!有犯罪倾向的孩子,像杰克,身心不平衡如海斯特。野蛮如麦可。还有蒂娜,一个混血儿:难怪他们全都变得不好。尽管她无法真的怪罪他们反叛。她自己也反叛过。她记得她跟菲利普认识的情形,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年轻飞行员。她母亲不赞成。“仓促结婚不好。等到战争结束再说。”但是她可不想等。她跟她母亲一样具有坚强的意志,而且她父亲支持她。他们结婚了,而战争不久之后就结束。她想要菲利普完全属于她自己——摆脱她母亲的阴影。是命运打败了她,不是她母亲。先是菲利普财务计划失败,然后是那可怕的打击——小儿麻痹症。菲利普一出院他们就来到阳岬。他们得把这里当做他们的家似乎是无可避免的事实。菲利普本人好像就认为是无可避免的。他的钱都用光了而她从信托基金得到的生活津贴又不够多。她曾经要求过多给一些,但是得到的回答是或许在阳岬住一阵子比较明智。但是她想要菲利普属于她自己,完全属于她自己,她不想让他成为瑞琪儿·阿吉尔的最后一个“孩子”。她自己并不想要孩子——她只要菲利普。但是菲利普他好像十分同意住到阳岬来。“你比较轻松,”他说。“而且那里总是有人来来去去的比较不会无聊。再说,我一向觉得你父亲是个很好的伴。”为什么他不想只跟她在一起,就像她只想跟他一个人在一起?为什么渴望其他人陪他——她父亲、海斯特?玛丽感到一股无奈的怒气掠过心头。她母亲,就像往常一般,将称心如意。但是她并没有得逞……她已经死了。而如今一切又将再被挑起。为什么,噢,为什么?而且为什么菲利普对这一切要那么惹人讨厌?问话,想要查明,扯进跟他无关的闲事里,设下陷饼…… 什么样的陷饼?里奥·阿吉尔望着晨曦逐渐以它朦胧的灰色光芒充溢室内。他已经非常谨慎地想好了一切。对他来说十分明朗——到底他们面对的是什么,他和关妲。他躺在床上用胡许督察长的眼光来看整个事情。瑞琪儿进来告诉他们关于杰克的事——他的粗野以及他的威胁。关妲圆滑地到隔壁房间去,而他试着安慰瑞琪儿,告诉她说她坚持立场完全对,说过去帮助杰克并没有好处——说不管是好是坏,他都得自己去面对。而她比较心安的离去。然后关妲回到房里,收拾要寄出去的信件,问说还有没有要她做的事,她的语气表达出比实际言词更多的意思。而他谢谢她说没事了。而她说声晚安然后走出门去。沿着走道过去然后下楼,然后经过瑞琪儿正坐在她书桌前的房间,然后出了前门没有人看见她……而他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没有人可以查对他究竟有没有离开书房下楼到瑞琪儿的房间去。就是这样——他们两个人都有行凶的机会。还有动机,因为那时候他已经爱上关妲而她也已经爱上了他。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证明他们是无辜或是有罪的。四分之一英里路外。关妲两眼干涩躺着睡不着。她的双手紧握,她正想着她有多么恨瑞琪儿。而在黑暗中,瑞琪儿·阿吉尔正说着:“你以为一旦我死掉你就可以得到我丈夫,但是你得不到——你得不到。你永远得不到我丈夫。” 海斯特在作梦。她梦见她跟唐纳德·克瑞格在一起而烛突然在无底深渊边缘丢下她不管。她害怕得大叫,然后,在深渊的另一边,她看见亚瑟·卡尔格瑞正站在那里向她伸出双手。她大声责骂他。“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而他回答:“可是我是来帮助你的……” 静静躺在客房用的小床上,蒂娜呼吸正常而温和,但是却睡不着。她想到阿吉尔太太,没有感激也没有怨恨——只有爱。因为阿吉尔太太她才有得吃、有得喝、有温暖、有玩具、有舒适;她爱阿吉尔太太。她死了她很难过……但是并不完全这么单纯。本来无所谓,当凶手是杰克的时候……但是,如今呢?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 )无妄之灾十三 胡许督察长温文有礼地一一看着他们。当他说话时,语气歉然而具说服力。“我知道对你们大家来说一定非常痛苦,”他说,“不得不再度经历这一切。但是,我们真的别无选择。你们看过公告了,我想?所有的早报上都有。”“特赦。”里奥说。“这些措辞总是令人感到不愉快,”胡许说。“落伍的东西,就像其他大部分的法律用语。但是意义十分明显。”“这表示你们犯了错误。”里奥说。“是的,”胡许干脆地承认。“我们犯了错误。”过了一分钟,他接着又说,“当然,没有卡尔格瑞博士的证词,真的是无可避免的。”里奥冷冷地说:“我儿子告诉过你们,当你们逮捕他的时候,说他那天晚上搭过别人的便车。”“噢,是的,他是告诉过我们。而我们确实尽过力查证——但是我们找不到任何印证。我十分了解,阿吉尔先生,你们对这整个的事情一定感到非常痛恨。我不是在告罪道歉。我们警察官员要做的事是搜集证据。证据送到检察官那里由他决定案子成不成立,就这个案子来说他的决定是成立。如果可能的话,我要求你们不要再存有任何怨恨的心理,只要再把当时的事实和时间地点说一遍。”胡许督察长转过头去看她。“可能那样——也可能不是,”他温和地说。“你会惊讶我们确实找到我们要找的人的次数——有时候是在好几月以后,是耐心的功劳——耐心,还有决不罢休。”海斯特转过头去,而关妲好像受到一阵冷风一般地迅速颤抖了一下。她活跃的想象力感觉出这番平静的话语背面隐藏的威胁。“现在拜托你们了,”胡许说。他一脸期待地看着里奥。“我们从你开始,阿吉尔先生。”“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一定有我原先的供词吧?现在要我说或许就没那么精确了。确切的时间是容易忘记的。”“噢,这我们了解。但是总是有一些小事可能出现的机会,当时疏忽了的事。”“不是更有可能,”菲利普问道,“过了这么些年回过头再看,可能比较看清一些事情的轻重吗?”“有可能,是的。”胡许颇感兴趣地转过头去看着菲利普说。“聪明的家伙,”他心想。“不知道他对这件事是否有他自己的想法……”“现在,阿吉尔先生,麻烦你再说一遍当时的情形。你们当时正在喝午茶?”“是的。茶点像往常一样五点就准备好在餐厅里,我们全都在那里,除了杜兰特先生和太太。杜兰特太太把她自己和她先生的茶点端上楼到他们自己的起居室里去。”“我那时比现在更像个跛子,”菲利普说。“我当时刚刚出院。”“的确。”胡许转回头面向里奥。“你们全都……在……”“我太太和我、我女儿海斯特、弗恩小姐还有林斯楚小姐。”“后来呢?用你自己的话告诉我就好了。”“喝过茶后我就跟弗恩小姐回到书房这里来。我们在工作,修订我有关中世纪经济的一本书其中一章。我太太到她的起居室兼办公室里去,是在一楼。如同你所知道的,她是个大忙人。她正在查看一些打算向这里的议会提出的为儿童建立游乐场的新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