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什么原因使他这么做的?” “要让我直言不讳的话,约翰逊,我想这个人想把船带到永远也回不来的地方。但是,假如他在出发的时候出现在船上,每个人都想知道船要到哪里去,他就会处于尴尬的境地。” “为什么会这样?” “的确,如果他想做出某种超人的举动,如果他想进入别人无法进入的地域,您认为他会招聘船员们?而一旦上了路,就能走得很远,向前进随之成了一种需要。” “有这种可能,克劳伯尼医生,我认识不止一个大胆的冒险家,他的名字就足以令人恐怖了,没人愿意跟他进行这类冒险的航行。……” “除了我,”医生说。 “除了您还有我,”约翰逊回答,“我跟随您!我的意思是我们的船长无疑是属于这类冒险家的。总之,我们走着瞧吧。我认为,这个勇敢的陌生人会从厄珀纳威克海岸或麦尔维尔海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船上,告诉我们他到底幻想着把船带何方。” “我的想法跟您一样,约翰逊;但是困难在于要一直开到迈尔维尔海湾,看看我们周围尽是冰山!它们几乎不给‘前进’号让路。喂!看看那片广阔的冰原。” “用我们捕鲸人的话来说,克劳伯尼先生,我们把这个叫做冰田,这指的是一望无际的连续不断的冰面。” “那么从这边看,这片破碎的冰田,这些边缘多多少少联在一起的长长的碎片叫什么呢?” “这是一个流冰群,要是它成圆形,我们就叫它Palch,要是它的形状是长长的,就叫它冰川。” “那里的飘浮的冰块呢?” “这些是浮冰,再高一点的叫做冰山,船碰到它们是非常危险的,应该小心地避开它们才是。看,那边的冰田由于冰块之间的压力而产生的隆起,我们把这个叫做冰丘;如果这种冰丘的底部是沉入水中的,我们就把它叫做幼冰,应该把这些都取名字,好辨认它们。” “啊!这真是一种奇特的景象,”医生一边观察着北部海域的奇迹一边嚷道,他的想象力立即被这万千气象激发起来了。 “毫无疑问,”约翰逊回答,“浮冰有时会呈现出千奇百怪的模样,我们人类不必为难,用它们的方式去解释它们。” “看吧,约翰逊,对这片冰雪世界发出赞叹吧!这难道不像是淡淡的月光下带着尖塔和清真寺的一座神奇的城市,一座东方的城市吗?更远处是一长列哥特式穹顶,让我们想到亨利七世的教堂或议会的宫殿。” “的确,克劳伯尼先生,这适于任何趣味的人,但这些城市或教堂住起来很危险,不应该离它们太近,这些尖塔的底部是晃动的,只要稍稍碰一下,就能把‘前进’号这样的船压碎。” “怎么能在这样的海上冒险呢,”医生接着说,“要是没有蒸汽机的话!怎么能想象一只帆船行驶在移动的礁石中间?” “还是有人这么干,克劳伯尼先生,而且是在逆风的时候,这在我已经不止一次了,我告诉您吧:人们耐心地锚定,在一个冰山上,多多少少离开它一点;但最后人们等着吉刻再上路,说真的,这种方式的航海需要数月,要是运气好一点的话,我们只要几天就够了。” “在我看来,”医生说,“气温还有下降的趋势。” “这可有点讨厌,”约翰逊回答,“只有令这些浮冰解冻,它们才会融化,沉入大西洋,在戴维斯海峡浮冰特别多,因为在沃尔辛厄姆角和霍尔斯坦伯格角之间的陆地显然离得很近,在五月份和六月份将碰上最适于我们航海的季节。” “不错,但是首先要过去。” “应该过去,克劳伯尼先生,在六月份和七月份的时候,我们就能像捕鲸船一样自由行驶了,但是指令是明确的,这时候应该是四月份。除非我弄错了,我们的船长可是一个久经考验的人,他有主见,选择了这么好的时刻出发,只能是远行。总之,让我们走着瞧吧。” 医生指出气温下降是有道理的,气温计到中午的时候指示的只有一14℃,刮起了西北风,天空变得晴朗了,风吹浮冰涌向“前进”号的航路。没方法躲开所有的浮冰,撞上的也有不少,其中最高的,被海底的潜流挟走,朝相反的方向漂流。 于是人们体会到了这次航海的难处,机械师们一刻也得不到休息,就在甲板上操作蒸汽机,根据值班船长的指令,操纵杆将蒸汽机时而打开,时而停止,时而翻转。一会儿需要赶紧通过冰场的出口,一会儿需要开足马力,冲过即将关闭的唯一一个可行的出口的冰山,或许某座冰山出乎意料地翻转过来,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后退,免得被压碎。这个被北部水流席卷、聚集、混合的浮冰群簇拥在航线上,要是一旦结了冰,它们就会构成“前进”号的无法逾越的屏障。 这些海域有无数的鸟类:海燕四处盘旋,闷声闷气地叫着;这里还有许多大头、短颈、扁嘴的海鸥,它们展开长长的翅膀,迎着飓风吹落的雪花怡然自得地飞翔。这些鸟类为这个景致增添了生 许多木头漂来了,互相撞击,发出声响,长着巨大而隆起的脑袋的几只抹香鲸游到船边,但是不能猎捕它们,尽管鲸炮手辛普森并非没有这种念头。傍晚,人们还看到了许多海豹,它们将鼻子伸到水底,在巨大的浮冰之间游来游去。 22日,气温继续下降,“前进”号在蒸汽机的驱动下顺利地航行,风向最终还是在西北,船帆收了起来。 星期天整整一天,水手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山敦读了《圣经》之后,船员们开始捕海雀,捕了很多。这些鸟按照克劳伯尼的方法进行了适当的烹制,为军官和水手们的餐桌增添了美味的食物。 晚上三点的时候,“前进”号来到东一向位一北一东的金德塞尔和东一半向位一东的南一东一向位的体普顶山脉;海上波涛汹涌,大量的雾气突然从灰色的天空弥漫开来。但是,到了中午的时候,可以进行仔细地观察。船的纬度是65°20′,经度是54°22′。还需走两个纬度,才能在一片更为自由的海面上更加顺利地航行。 在随后的三天里,即4月24、25和26日,与浮冰进行了不懈的斗争,发动机的操纵变得非常令人疲惫,每一分钟,蒸汽机都被突然中断或翻转,气流嘶嘶叫着冲出阀门。 由于雾气浓重,只有听到雪崩产生的闷响才知道接近了冰山;船于是立即掉转方向,还险些撞上淡水浮冰群,它们显得非常耀眼,像水晶一样透明,像石头一样坚硬。理查德·山敦没有放过这个补充淡水的良机,每天都要将数吨冰块弄到船上。 医生不能习惯这些地域的光折射产生出来的视错觉。毕竟,在他看来一座小的距离很近的浮冰却在离船10或12海里之处,他尽力使自己的眼睛适应这种奇特的现象,以便能够很快地随之更正他的视觉错误。 最后,要么由于拖船沿着冰原牵引,要么借助长杆远离最有危险的浮冰,船员们很快就不再感到疲惫了。但是,4月27日星期五那天,“前进”号仍旧停留在极圈的无法逾越的边缘。 第八章 船员们的打算 然而“前进”号还是敏捷地行驶在航线上,并向北移动了几分;但是,要做的不是避开敌人,而是立刻对它发起进攻,绵延数海里的冰原彼此靠近,这些移动的浮冰群通常表现出一千万吨的压力,必须小心翼翼地避免被它们围住。破冰锯装在船内,便于立刻投入使用。 部分水手逆来顺受地接受了这些艰巨的劳动,但另外一些抱怨了起来,虽然没有拒绝执行命令。加里、伯尔顿、佩恩、格里珀一面安置工具,一面交换着不同的看法。 “见鬼!”伯尔顿快活地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水街上有一家漂亮的饭馆,可以在那里不太费力地弄到一杯杜松子酒或一瓶黑啤酒。你看在这儿怎么样,格里珀?” “跟你说真的,”被招呼的水手反驳道,他通常脾气很坏,“我向你保证,我在这儿看不出这点。” “这是一种说话方式,格里珀,显然,在这些让克劳伯尼仰慕的冰雪之域中,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小酒店的影子,能让一个正直的水手有一两杯半品脱的白兰地润润嘴唇。” “对于这点,你就放心好了,伯尔顿,你还可以再加上这里甚至还有什么能好好提提神的东西,这主意真可笑,居然让在北部海洋航行的水手滴酒不沾!” “好啦!”加里回答,“你难道忘记了吗,格里珀?医生跟你说什么来着?应该免去任何刺激性饮料,假如你想不得坏血病,身体健康,向前远走的话。” “但是我并不想远走,加里,我觉得来到这里已经够了,为何非要到连魔鬼都不愿去的地方呢。” “唉,不会去的!”佩恩反驳道,“当我想到我已经忘记了杜松子酒的味道!” “但是,”伯尔顿说,“告诉我医生都对你说了什么。” “噢!”佩恩用那粗鲁的大嗓门反驳道,“该说的都说了。要知道的是,是不是以健康为借口,是否在玩弄节约酒类的把戏?” “佩恩这家伙说的可能有道理,”格里珀回答。 “好啦!”伯尔顿反驳道,“他把鼻子喝得通红,要是这条规则能令他的鼻子掉点颜色,佩恩大可不必如此抱怨。” “我的鼻子跟你有何关系?”被碰了敏感处的水手突然回答。“我的鼻子不需要你的建议,它没问你,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得啦!别生气,佩恩,我本来也没觉得你的鼻子有什么不对劲。唉!我跟别人一样,不讨厌来一杯威士忌,特别是在这样的天气状况下。但是,如果这最终是弊多利少的话,我愿意戒掉。” “你戒掉,”司炉华伦说,他加入了谈话,“可是,也许并非所有的人都能戒掉!” “你这是什么意思,华伦?”加里一边说,一边定定地望着他。 “我的意思是,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船上还有酒,我想在船尾可没怎么遵守这种清规戒律。” “你怎么知道的?”加里问道。 华伦无言以对,他不过是说说而已,大家都清楚。 “你说得对,加里,”伯尔顿接过话茬,“华伦什么也不知道。” “嗯,”佩恩说,“我们向指挥要一份杜松子酒,我们挣来的,我们看他说什么。” “我劝你什么都别做,”加里回答。 “为什么?”佩恩和格里珀喊道。 “因为指挥官会拒绝你们。你们早在上船的时候就知道船上的规矩,那会儿该想到这点。” “何况,”伯尔顿回答,他自愿站在加里一边,因为他的性格讨他喜欢,“理查德·山敦也不是船上的主人,他、你、我们一样服从一切。” “服从谁呢?”佩恩问道。 “服从船长。” “啊!总是这倒霉的船长!”佩恩喊道。“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在这些冰床上不再有船长,有的只是小酒馆?这是一种彬彬有礼地拒绝我们有权要求的东西的方式。” “但是你错了,有一个船长,”伯尔顿说,“我们不久就会看到他的,我拿我两个月的薪水打赌。” “好极了,”佩恩说,“出来一个我愿意当面讲两句话的人!” “谁在说船长?”一个新的插话者说。 这是水手克里夫顿,他相当迷信,又嫉妒。 “有什么关于船长的新鲜事儿吗?”他问道。 “没有,”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他。 “唉呀,我料想他会在某一个早晨出现在他的舱里,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从哪儿来的。” “好了!”伯尔顿回答,“你又在幻想,克里夫顿,好像这家伙是苏格兰高地上奔跑的小妖精或小精灵似的!”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伯尔顿,这不能让我改变主意,每天经过船舱的时候,我都透过锁孔望一眼,总有一天我会来告诉你们船长是什么模样,他是怎么来的。” “噢,见鬼!”佩恩说,“他的来路跟所有的人一样,你的船长。要是这是个想把我们带到我们不高兴去的地方的家伙,大家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了。” “好!”伯尔顿说,“佩恩都不知道他,就想跟他吵架了!” “谁不知道他?”克里夫顿反驳道,他摆出一副万事通的样子,“他知不知道,还有待核实!” “你想说什么?”格里珀问道。 “我明白。” “可是我们不明白你!” “唉呀,难道佩恩没跟他有过不愉快的事吗?” “跟船长?” “是的,跟狗船长,因为这恰恰是一回事。” 水手们互相看了看,不太敢答话。 “狗也好,人也好,”佩恩嘀咕着,“我跟你们说,这头牲畜总有一天会成气候的。” “看看,克里夫顿,”伯尔顿严肃地问道,“你就像约翰逊开玩笑说的话,把这条狗当成了真正的船长?” “当然,”克里夫顿自信地说,“要是你们像我一样观察,你们就会注意到这头牲畜的举止不同寻常。” “哪些举止?快点,说说!” “难道你们没看到它带着威严的神态在艉楼上走来走去的样子,它望着船帆,就好像它在值班一样?” “这是真的,”格里珀说,“我甚至有一天晚上确实看到它把爪子搁在轮舵上。” “不可能!”伯尔顿说。 “现在,”克里夫顿又说,“难道夜里他没有离开船走到冰原上,既不怕熊,也不怕冷吗?” “这也是真的,”伯尔顿说。 “人们看到这头畜牲像一条忠实的狗那样呆在人旁边,在厨房转来转去,厨师斯特朗给指挥官送好吃的食物的时候,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了吗?难道你们没有听到,夜里,当船走了两三海里的时候,它嚎叫得令你们脊梁发冷,而这在这样的气温下是不大容易感受到的?最后,你们看到过这条狗吃东西吗?它一点不吃人吃的东西,狗食从未动过,除非有一只手在船上秘密地喂养它,我有权力说这头畜牲不靠食物生存,因此,假如这不神奇的话,我就是头畜牲。” “说真的,”木匠贝尔回答,他已经听了克里夫顿的所有争论,“说真的,这是很有可能的!” 但是其他的水手一言不发。 “总之,”伯尔顿问,“‘前进’号到底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我一无所知,”贝尔回答,“到时候理查德·山敦就会得到另外的指示。” “但是谁给指示?” “谁给指示?” “对,怎么指示?”伯尔顿说,他显得很急切。 “快点,贝尔,说说!”其他水手又说。 “谁给指示?怎么指示?哦!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木匠反驳道,他显得有点难为情。 “啊,是狗船长!”克里夫顿喊道。“他已经写了第一次,也同样会写第二次。哦!我要是知道这头畜牲知道的一半,我就不愧为海军大臣。” “因此,”伯尔顿最后总结说,“你坚持狗是船长的观点?” “是的,正如我说的一样。” “好啦,”佩恩闷声闷气地说,“如果这头畜牲不想披着狗皮死去,它只能快点变成人,因为照佩恩的做法,我要整整他。”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愿意这样,”佩恩粗暴地回答,“我不想向任何人汇报。” “说够了没有。孩子们,”约翰逊先生嚷道,他在说话看来要出现僵局的时候出来干预了,“把锯子弄得更快些!还得穿过大浮冰群呢!” “好极了!又是一个星期五!”克里夫顿耸了耸肩膀说道。“你们看,穿过极圈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管怎么说,船员们这一天有点精力不济。“前进”号开足马力,冲向冰田,但没法将它们分开,夜里只得在这里抛锚。 星期六,由于东风的影响,气温还在下降;天气开始晴朗起来,目之所及,远处的白色平原在阳光的反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早晨七点钟,气温是-21℃。 医生试图静静地呆在舱里读极地旅行记,但他自问,按照他的习惯,这时候他最不愿做的是什么。他自答,就是在这种气温下到甲板上帮忙干活,这没有多少乐趣可言。因此,他严格遵守自己的行为准则,离开温暖的船舱,来帮着拖船。他的气色很好,戴着绿眼镜,这样他的眼睛就不致为反光所伤害,他后来观测时总是小心翼翼地戴上雪镜,以免染上在高纬地区发病率很高的眼炎。 傍晚,“前进”号向北行了数海里,这多亏了船员们的努力和山敦的智慧,他善于利用一切有利的形势。午夜时分,“前进”号经过了66纬度,通过探测,得知水深为23英吋,山敦认识到他来到了女王的战舰“胜利”号所在的浅滩,逐渐靠近了东部30海里以外的陆地。 但到那时为止,一直一动不动的浮冰群开始分解,并且开始移动起来,冰山似乎从地平线的四面八方涌来,船碰上了一座座移动的礁石,它们的压力是无法抵挡的,船开起来相当困难,第一舵手加里掌舵,船后面的冰山有合拢的倾向。因而必经穿越这条冰河,无论是出于谨慎,还是出于责任都得向前进。困难越来越大了,因为山敦没法在这些移动点中确定方向,它们变来变去,丝毫没有稳定下来的可能。 船上的人被分在船的右舷和左舷两侧;每个人都拿着一根装着铁头的长棍,推开那些危险性特别大的冰块。“前进”号很快就进了两座高高的冰山之间的狭胡同,桅桁的顶端擦过与岩石一样坚硬的冰墙,它逐渐进入一条充满雪的旋涡的弯弯曲曲的山谷,浮冰互相撞击,四分五裂,发出巨大的声响。 但是很快就确认这个峡谷没有出口,一个巨大的冰块进入了这条航道,迅速地向“前进”号漂来,看来没法避开它了,同样也无法后退,退路已经给堵上了。 山敦、约翰逊站在船的前面,观察形势。山敦用右手向舵手指示前进的方向,用左手向机械师旁边的詹姆斯·沃尔传达操纵发动机的命令。 “这怎么才能结束?”医生问约翰逊。 “那要看上帝乐不乐意,”水手长回答。 高达一百英尺的冰山离“前进”号只有一链之遥,有把它压碎的危险。 “可恶的,该诅咒的!”佩恩叫了起来,发出恐怖的咒骂。 “住嘴!”有人叫道,在飓风中很难辨出是谁的声音。 冰山看来向船冲来,出现了一个无法名状的焦虑的时刻,船员们放下他们的铁棍,纷纷后退,全然不顾山敦的命令。 突然传来一声可怕的巨响,巨浪掀起的一场真正的倾盆大雨落到船的甲板上。船员们发出一声恐怖的叫喊,而掌舵的加里保持“前进”号稳步前进,尽管船出现了可怕的偏驶。 当人们将恐怖的目光落到冰山上的时候,冰山却消失了,道路畅通了,那里出现了一条被斜射的阳光照亮的运河,船可以继续向前开了。 “好啦,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说,“您能向我解释一下这个现象吗?” “很简单,我的朋友,”医生回答,“这经常发生,当浮冰融化彼此分离开时,它们独自漂流,处于完全平衡的状态,但它们逐渐漂向南方,那里的水温相对高些,它们的底部由于其他冰山的碰撞开始融化,逐渐分崩离析,在某个时候浮冰的重心就会偏移,于是它们就崩塌了。只是如果这座冰山两分钟之后回转的时候,它就向船扑过来,把它压在底下。” 第九章 一条消息 终于跨过了极圈,“前进”号4月30日中午的时候经由霍尔斯坦伯格附近。壮丽的山脉屹立在东方的地平线。可以说海面上没有了浮冰,或者说这些浮冰很容易避开。吹起了东南风,船撑起了前桅帆、后桅帆、第二层方帆、第三层帆,溯巴芬海而上。 这一天非常平静,船员们可以稍作休息,众多的鸟类围绕着船游弋和盘旋,医生在其中注意到了alca-aua,几乎同野鸭一模一样,都有同样的脖颈、翅膀、黑色的背脊和白色的胸脯,它们敏捷地潜入水中,他们潜水的时间经常超过40秒钟。 这一天就发生什么新鲜事,如果不是船上随后又出了一件事,无论它看来多么不同寻常,还是发生了。 早晨六点钟,理查德·山敦值完班后回到了自己的船舱,他在桌于上发现了一封信,地址是这样的: “‘前进’号指挥官理查德·山敦收 巴芬海。” 山敦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在知道这封奇怪的信的内容之前,他让人叫来了医生、詹姆斯·沃尔和水手长,把信给他们看。 “这很奇怪,”约翰逊说。 “这倒挺有趣,”医生想。 “总之,”山敦喊道,“我们就要知道这个秘密了……”也动作麻利地撕开信封,读到以下的内容 “指挥官, ‘前进’号船长对你们的水手、你们的军官以及您自己在上次表现出来的冷静、智慧和勇气非常满意,他请您对全体船员表示感谢。 请您径直向北驶往麦尔维尔海湾,您从那里准备进入史密斯海峡。 ‘前进’号的船长 K.Z. 4月30日星期一,沃尔辛海姆近旁。” “全都在这儿了?”医生叫道。 “全都在这儿了。”山敦回答。 信从他的手里掉下来。 “好啦,”沃尔说,“这个虚幻的船长甚至再也不提到船上来的事了,我觉得他再也不会来了。” “但是这封信,”约翰逊说,“它是怎么来的?” 山敦沉默无语。 “M·沃尔说的对,”医生回答,他捡起信,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船长没有充分的理由来到船上……” “什么理由?”山敦急切地问。 “因为他已经在船上了,”医生简洁地回答。 “已经!”山敦叫了起来,“您这是什么意思?” “若不是这样,怎么解释这封信的到来?” 约翰逊点头表示赞同。 “不可能!”山敦冲动地说。“我认识所有的船员,莫非这个船长在船出发时就在他们当中了?这不可能,我已经告诉您了!两年多来,没有一个人我没有在利物浦见过上百次,您的推断,医生,是不可接受的!” “那么,您怎么看,山敦?” “除此之外怎么都行。我承认这个船长或他的一个手下人,我怎么会知道呢?趁着黑暗或者雾气,您能想到的一切偷偷溜到船上,我们离陆地不远了,爱斯基摩人的船在冰山之间看不见,他们很可能来到船上,送来了这封信……雾很大,有利于实现这个计划……” “但同样会看不到船,”医生回答,“我们要是没有发现一个不速之客来到船上,他怎么能在雾气中发现‘前进’号呢?” “这很明显,”约翰逊说。 “我还是坚持我的假设,”医生说,“您怎么看,山敦?” “怎么看都行,”山敦怒气冲冲地说,“除了这个人在船上的假设。” “也许,”沃尔补充道,“在船员当中有一个他的手下人,接受他的指示。” “也许。”医生说。 “但是谁呢?”山敦问。“我了解我所有的手下,我告诉你们,而且很久了。” “总之,”约翰逊接着说,“如果船长出现了,无论是人是鬼,我们都接纳他,但从这封信中不能得出另一条教益,或者另一条信息吗?” “什么?”山敦问道。 “这就是我们不仅要去麦尔维尔海湾,还要去史密斯海峡。” “您说的有道理,”医生又说。 “史密斯海峡,”理查德·山敦机械地重复。 “显然,”山敦接着说,“‘前进’号的目的不是寻找西北航线,因为我们将把通向那里的唯一入口抛向左边,就是朗卡斯特海峡。这就预示着我们要在陌生的海域进行艰难的航行。” “是的,史密斯海峡,”山敦回答,“这就是美国人卡恩1853年走过的路线,危险多大啊!很久人们都以为他在这些恐怖的海域失踪了!既然要到那里去,就去好了!但要到什么地方?到极点吗?” “为什么不到呢?”医生嚷道。 一想到这种疯狂的举动,水手长不由地耸了耸肩。 “总之,”詹姆斯·沃尔又说,“还是回到船长这个问题上来吧,要是他存在的话,我在格陵兰海岸上见到的只有迪斯科岛或者厄泊纳未克的房屋,他或许会在那里等我们,再过几天,我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但是,”医生问山敦,“难道你们不想让船员们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吗?” “只要指挥官允许,”山敦回答,“我没有意见。” “为什么要这样?”医生问。 “因为一切奇怪的、虚幻的东西从根本上来说,都会令我们的人丧失勇气,他们已经对于这种方式的航海的命运感到非常焦虑。因此,如果将他们推向超自然,就会产生不良后果,在关键时刻我们就再也无法指望他们了。您是怎么想的,指挥官?” “您呢,医生,您是怎么想的?”山敦问。 “约翰逊先生,”医生回答,“在我看来,说得很有道理。” “您呢,詹姆斯?” “除非有更好的主意,”沃尔回答,“我同意这些先生的意见。” 山敦思考了一会儿,他又把信认真地读了一遍。 “先生们,”他说,“你们的想法的确很好,但我不能采用。” “为什么这样,山敦?”医生问道。 “因为这封信的指示是非常明确的,它们要求全体船员知道的是船长的赞扬,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一直盲目地服从他的命令,无论这些命令是以什么方式向我传达的,我不能……” “但是……”约翰逊接着说,他担心的正是这样的传达会对水手们的心理产生的影响。 “我的正直的约翰逊,”山敦又说,“我理解您为何固执己见,您的理由非常充分,但是读读这句话: “他请您向全体船员表示感谢。” “就这么干吧,”约翰逊接下去说,他毕竟是一个严格遵守纪律的人。“应该把全体船员都集中到甲板上吗?” “干吧,”山敦回答。 船长来信的消息很快就在船上传开了。水手们准时来到巡察哨上,指挥官大声朗读了那封神秘的来信。 这封信带来了阴郁的沉默,船员们各自浮想联翩,克里夫顿有了可供迷信想象的资本,他认为在这件事中狗船长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当他碰巧在路上遇到它的时候,他没忘记跟它打招呼。 “我跟你们说什么来着,”他对水手们重复着,“这头畜牲会写字。” 大家对这种看法无力反驳,连木匠贝尔也弄得无言以对。 但是,对于每个人来讲有一点不容置疑,尽管船长不在船上,他的影子和他的灵魂在船上守候着,那些最聪明的人从此不再彼此交换他们的看法。 5月1日中午的时候,观测的纬度是68°,经度是56°32′。气温上升了,温度计指示的是-4℃。 医生看到在与陆地相接的一块浮冰的边缘嬉戏的一头母熊和两头小熊,感到非常有趣。他在沃尔和辛普森的陪同下,想乘小船猎捕它,但是这只动物生性不大好斗,立刻带上她的儿女逃走了,医生只得作罢。 夜里顺风的时候绕过了奇德利海角,迪斯科岛的高山立刻就出现在地平线上了,丹麦总督的居所哥达文海湾被抛在右边,山敦觉得停下来不合适,很快就甩掉了企图跟上来的爱斯基摩人的独木舟。 迪斯科岛也叫鲸岛,就是在这个岛,约翰·富兰克林爵士1845年7月12日给海军部写了最后一封信,同样是在这个岛,马克·克林多克船长返航,带来了那次航海失事的确凿证据。 这两件事情如此巧合,医生应该留心到了,这种悲惨的相似性在记忆中多的是,但是迪斯科岛的高山很快就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 海岸上有很多冰山,属于那种连最大限度的解冻也无法融化的,这一列连绵不断的山峰真是奇形怪状。 第二天三点左右,经过了东北部的桑德森——希望海角,陆地被抛在右舷15海里处,山峦呈现出红褐色。夜里,许多背上有鳍的长须鲸在冰山之间玩耍,将空气和水流从它们的鼻孔喷出去。 在5月3日——4日的夜里,医生才第一次看到阳光擦着地平线,没有将它光亮的圆盘没入地平线,从1月31日以来,它的光面越来越大,此刻它连续不断地发光。 对于那些不大习惯的观看者,持续的白昼一直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甚至是令人疲惫的事情,人们简直无法相信黑夜对于眼睛的健康多么至关重要,医生对于适应这种持续的光芒感到真正的痛苦,这种光芒由于冰山的反光作用而变得更加灼人了。 5月5日,“前进”号经过72纬度。再过两个月,它会遇上很多在高纬度作业的捕鲸人,但是海峡仍旧不够畅通到让大船进入巴芬海。 第二天,船先是经过了女人岛,然后到达了厄泊纳未克,它是丹麦在这片海岸上统辖的最北的殖民地。 第十章 危险的航行 山敦、克劳伯尼医生、约翰逊、福科和厨师斯特朗坐上捕鲸船,到岸上去。 总督,他的夫人和五个孩子全都是爱斯基摩人,他们彬彬有礼地来到来访者面前,医生作为语文学家,懂一点丹麦语,这足以跟他们建立友好的关系;而且,航海翻译兼浮冰领航员福科知道二十多个格陵兰语词汇,有20个词就能走远了,只要不太贪心的话。 总督出生在迪斯科岛,从未离开过他的家乡,他在城里很有名气,这个城市里有三所木屋,属于他和路德派牧师,有一所学校,还有商店,可供遇难的船只补充给养。其余的只是雪屋,爱斯基摩人通过唯一的洞口爬进去。 大部分人都站在“前进”号的前方甲板上,不止一个当地人乘至多长15英尺、宽2英尺的皮筏来到海湾正中。 医生知道,“爱斯基摩”这个词的意思是“吃生鱼的人”,但他同样知道这个名词在这个地区是被当作咒语的,他也就只有把居民们称为“格陵兰人”。 然而,从这些人穿的油腻的海豹皮衣服以及同样质地的鞭子,还有这让人分辨不出男女的油腻发臭的整体形象,很容易就会知道他们吃的是什么食物;而且,像所有以鱼为食的人一样,麻风病会吞噬他们一部分人,尽管如此,他们的身体状况还不太坏。 路德派牧师和他的妻子是医生得以谈得更专门一点的人,他们站在普文海岸旁边,在厄泊纳未克南边。他只被准许与总督说话,这首席法官看来没有多少文化,往坏里说,这是头驴子;往好里说,他识文断字。 然而医生还是向他询问了爱斯基摩人的贸易、习惯、风俗,他通过手语得知送到哥本哈根的海豹价值大约1000法郎,一张熊皮值40丹麦元,一张蓝狐皮值4个丹麦元,一张银狐皮值2或3丹麦元。 医生出于完善他的个人教育的目的,也想走访一间爱斯基摩人的雪屋,人们想象不出一个求知的学者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幸好雪屋的入口都异常狭窄,这个疯癫的人进不去。他幸免了,因为没有什么比这堆死物或活物、海豹肉或爱斯基摩人的肉、腐烂的鱼。发臭的衣服更令人嫌恶的了,这就是格陵兰人小屋的摆设,没有一扇窗户能换换这令人窒息的空气,只在雪屋的顶上有一个洞口,可以把烟放出去,但臭味却散发不出去。 福科将详情告诉医生,但这骄傲的学者同样少不了要咒骂他的身材。他想自己亲身体会一下如此常见的气味。 “我肯定,”他说,“久而久之,就会适应的。” “久而久之”这个词是用来描绘骄傲的克劳伯尼。 当前者进行人种学研究时,山敦正在按照指示设法获得冰上运输工具,他花100法郎买了一个雪橇和六条狗,而且当地人还不愿意给他。 山敦还想雇用熟练的车夫汉斯·克里斯蒂安,他曾经是马克·克林多克船长探险队的成员,但这个汉斯当时正在北格陵兰岛。 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在厄泊纳未克有一个欧洲人在等待“前进”号经过吗?总督知道这件事吗?一个酷似英国人的外国人在这些地区定居?他与捕鲸船或别的船的最后联系要追溯到什么时候? 总督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是十个多月以来,没有一个外国人在这片海岸登陆。 山敦让人把到达最近地区的捕鲸人的名字拿给他看,他一个也不认识。这真让人绝望。 “您得承认,医生,这让人不可思议,”他对他的伙伴说。“永别角一无所获!迪斯科岛一无所获!厄泊纳未克一无所获!” “几天后您又向我重复:麦尔维尔湾一无所获,我亲爱的山敦,我要向您祝贺,您成了‘前进’号上唯一的船长。” 捕鲸船傍晚的时候回到了大船上,带来了出访者,说到新鲜食物,斯特朗弄来了12只绒鸭蛋,每一只有两只鸡蛋大,呈现出绿莹莹的色彩,这虽然微不足道,但对于以咸肉为食的船员们来说,还是令人食欲大振。 第二天是顺风,但山敦并没有下令开航,他想等一天,为了问心无愧,为属于人类的不管什么生物留出与“前进”号汇合的时间,他还让人不时地让人放16型枪,在冰山中发出巨响,但只是吓跑了成群的大海鸟和岩鹑。夜里的时候,向空中开了许多枪,但没有用。应该考虑出发了。 5月8日早晨6点,“前进”号撑开了第二层方帆、前桅帆和第三层大帆,厄泊纳未克殖民地和沿河岸悬挂海豹的内脏和黄鹿瘤胃的丑陋的棍子都看不见了。 风从东南方吹来,气温上升至0℃。阳光穿过云雾,冰山由于融化作用有些松动了。 但是这些白光的反射对于许多船员的视力产生了恶劣的影响。军需官沃尔森、格里珀、克里夫顿和贝尔得了雪盲,这是一种春天常见的眼病,使很多爱斯基摩人失明。医生特别建议病人,原则上建议所有人都用绿纱布把脸蒙上,他自己是第一个按他的药方行事的人。 山敦在厄泊纳未克买的狗性情凶猛,但它们在船上变得驯服起来,狗船长与它的新伙伴处得还不太坏,它看起来了解它们的习惯。克里夫顿不止一次说过,狗船长肯定同它在格陵兰岛上的同类有过关联。这些狗在陆地上总是挨饿,吃不饱,一心想的只是靠船上的伙食赢回老本。 5月9日,“前进”号离巴芬岛的最东边只有几链远。医生注意岛屿与陆地之间的海湾有许多岩石;还有叫做克里姆森一克里弗的岩石;它们为一层红色的雪所覆盖,就像是美丽的红色的胭脂,卡恩博士认为这纯粹是植物引起的,克劳伯尼本来想从近处观察一下这种奇特的现象,但是由于浮冰的缘故,无法接近海岸,尽管气温有上升的趋势,还是很容易看到冰山和冰川向巴芬海北部聚集。 从厄泊纳未克开始,陆地呈现出一种迥然不同的样子,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地平线上出现了巨大的冰川的轮廓。10日那天,“前进”号将74纬度附近的亨斯顿湾抛在右边,朗卡斯特运河在西边几百海里处汇入海洋。 但这片广大的水面消失在广阔的田野中,田野上屹立着形状规则的冰丘,就像同种物质的晶体。山敦让人点起炉火,直到5月11日前“前进”号一直在弯弯曲曲的峡谷航行,沿着它的航线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黑烟。 但是没过多久又出现了新的障碍,由于浮冰连续不断地飘流,道路被封住了;“前进”号的轮前每时每刻都有缺水的危险,如果它被钳住的话,它会很难脱身。每个人都明白,每个人都思量。 同样,在这艘没有目的、没有目标、疯狂地北上的船上,已经出现了某些犹豫不决的迹象。在这些习惯于冒险生活的人当中,许多人忘记了许诺的好处,后悔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大家原本就有某种颓丧情绪,克里夫顿的担忧以及两三个带头闹事者诸如佩恩、格里珀、华伦和沃尔森等人的话又增加了这种倾向。 船员们精神上的焦虑又加上了难以忍受的疲劳,因为,5月12日,船的周围都被封死了,它的发动机已经无能为力了。应该在冰田中间开辟出一条道路来。在厚度达六七英尺的浮冰中使用冰锯相当困难。当两个平行的槽口在一百多英尺的长度上将冰一分为二的时候,应该用斧子和撬棒把内部敲碎,于是人们将固定的锚移入一个大螺旋钻钻的孔中,然后开始操作绞盘,用手臂拖船,最大的困难在于将敲碎的冰块返回到浮冰群中,以便为航船开辟道路,人们只得用棍子,即长长的铁头杆推动它们。 总之,拉锯、拖船、放绞盘、挥铁棍,这些不断的、强制的、危险的活动在大雾或大雪纷飞、气温相对很低的情况下进行着,还有眼疾、精神上的忧虑,这一切都使“前进”号上的船员虚弱不堪,浮想联翩。 当水手们同一个坚定、勇敢、自信并且知道他的愿望、他的目标、他的方向的人打交道的时候,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充满信心,他们同他们的头领心连心,自身充满力量,自己的内心非常平静。但是在这条船上,大家感到指挥官缺乏信心,他在这个陌生的目标和那个未知的方向面前犹豫不决。尽管他性情坚定,他的虚弱还是不由自主地通过改变命令、操作不完善、考虑不合时宜体现了出来,这许许多多的细节逃不出他的船员的眼睛。 何况,山敦不是船长,不是仅次干上帝的指挥官,这足以让人们对他的命令议论纷纷;而且,从议论到拒绝执行,很快就会迈出这一步。 那些心怀不满的人很快就赢得了第一机械师的支持,他到那时为止一直是忠于职守的。 5月16日是“前进”号到达浮冰区的第六天,山敦向北走了不到两海里,人们陷入了被浮冰一直困到来年这一季节的危险。情况变得相当严重。 在晚上八点左右,山敦和医生在水手加里的陪同下来到一片广阔的冰原上,他们小心翼翼地不离船太远,因为在特征不断发生变化的白色荒原上很难树立起标志。折射产生了奇怪的效果,医生非常吃惊,他认为跳一脚就行的地方,要跳五六脚;或者情况恰恰相反,在这两种情形下,结果是摔一跤。在这像玻璃一样坚硬和锐利的碎冰块上即使不危险,至少也是非常痛苦的。 山敦和他的两个伙伴去寻找可行的道路。在离船三海里之处,他们不无困难地攀过一座高达三百英尺的冰山,从那里他们俯瞰这荒凉的雪堆,就像一座巨大城市的废墟,连同它那直挺挺倒塌的方尖形的纪念碑,推翻的钟楼,倾颓的宫殿,一种名副其实的混乱。太阳在布满直立物和尖形物的地平线周围艰难地拖着它的星球,投射出没有热量的光芒的长长斜线,仿佛不透辐射热的物质被放在它和这个凄凉的地域之间。 大海尽收眼底。 “我们怎么过去?”医生说。 “我不知道,”山敦回答,“但我们总会过去的,可以用火药炸开这些冰山,我肯定不会让这些浮冰困到来年春天的。” “如同‘狐狸’号大约在这个地域遇到的情况一样。啊!”医生说,“我们过得去……只要能达观一点。您看吧,这得需要全世界所有的发动机!” “应当承认,”山敦回答,“今年看来情况并不太好。” “这一点毫无疑问,山敦,我看到巴芬海有重现1817年之前状态的趋向。” “您认为,医生,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是一以贯之的吗?” “不,我亲爱的山敦,不时会有科学家们无法解释的大范围的解冻现象发生:这样,一直到1817年,这片海洋一直是堵塞的,这时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灾难,将这些冰山抛入海洋,其中大部分在新大陆的海滩上搁浅。从这个时候起,巴芬湾大体上畅通无阻,成为许多捕鲸人的聚集地。” “如此看来,”山敦问道,“从那时候起航海变得更加容易起来了?” “无以伦比地,但是人们注意到,很多年以来,海湾有恢复原状的趋势和合拢的危险,而且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这是根据航海家的调查得出的结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而且我们有点像在陌生的走廊里前进的人,门在身后一扇扇地关上。” “您是要我后退吗?”山敦问道,他试图从医生的眼里读出最为意味深长的东西。 “我!我永远不会比别人落后一步,即使一去不复返,我也要勇往直前。只是我坚持一点,要是我们不谨慎行事的话,我们非常清楚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您呢,加里,您怎么想?”山敦问水手。 “我,指挥官,我一往直前。我的想法同克劳伯尼先生的想法相同,何况,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您尽管吩咐,我们照办。” “并非所有的人都像您这么说,加里,”山敦回答,“并非所有的人都愿意服从!要是他们拒绝服从我的命令呢?” “我跟您谈了我的想法,指挥官,”加里冷冰冰地反驳道,“因为您问我了,但是您不必遵守它。” 山敦没有答话,他全神贯注地望着地平线,又与两个同伴下到冰原之中。 第十一章 魔鬼的拇指 指挥官不在的时候,人们做出各种各样的工作;以便使船能够避开冰原的压力,佩恩、克里夫顿、伯尔顿、格里珀、辛普森忙于这项艰苦的工作;司炉和两个机械师也得来帮他们同伴的忙,因为只要发动机无需他们在场,他们重新变成了水手,这样一来,他们就能被安排作船上的一切工作了。 这但并非没引起很大不满。 “我说我已经厌透了,”佩恩说,“如果过三天还不解冻,我就以上帝的名义赌咒,我要袖手旁观!” “袖手旁观,”格里珀答道,“最好还是把劲儿用在返航上吧!你想我们愿意在这里过冬,一直呆到明年吗?” “事实上,这可是一次悲惨的冬季泊船,”普洛弗接着说,“因为船的四面都露着!” “谁又知道,”布伦顿说,“到了来年春天,海面会不会比现在更加畅通无阻呢?” “这并不是指来年春天,”佩恩反驳说,“我们现在是星期四,如果星期天早晨道路还不畅通,我们就回到南方。” “说得好!”克里夫顿说。 “你们同意吗?”佩恩问。 “我们同意,”他的同伴们回答。 “这合情合理,”华伦又说,“因为,要是我们这么干下去,用手臂拖船,我同意把船往回拉。” “我们星期天再看吧,”沃尔森说。 “无论给我下什么命令,”布伦顿又说,“我的炉子很快就点火了!” “哦!”布伦顿说,“我们自己就能点好。” “如果某个军官,”佩恩回答,“乐意在此过冬的话,随他的便好了,没有人会令他不得安宁,他给自己造一间雪屋,像真正的爱斯基摩人一样生活可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不是这样,佩恩,”布伦顿反驳道,“我们不丢掉任何人,你们明白吗?你们这些剩下的人?我想指挥官做出决定并不困难,我看他已经相当担忧了,只要稍稍向他提一提这件事……” “也就是,”普洛弗接下去说,“理查德·山敦是一个坚定的人,有时甚至很固执,应该小心地试探他一下。” “当我想到,”伯尔顿又说,他垂涎欲滴地叹了口气,“一个月之后我们就能回到利物浦了!我们很快就会越过南方的浮冰线!在六月初之际穿越戴维斯海峡将是畅通无阻的!我们只要朝大西洋漂流就行了!” “更不用说,”做事谨慎的克里夫顿回答,“让指挥官跟我们一道回去,在他的职权下行事,我们的股份和我们的奖金就能拿到;但是,如果我们单独回去的话,我们对这件事就没有这么大的把握了。” “说得有道理,”普洛弗说,“克里夫顿这个家伙说起话来就像是会计员一样!千万别跟海军部里的这些先生们闹翻,这更保险一些,别落下任何人。” “但如果这些军官们拒绝听我们的呢?”佩恩又说,他想让他的同伴们一干到底。 大家有点难以回答这个如此直截了当提出的问题。 “我们看看再说吧,如果时机到了,”伯尔顿回答,“我们足以让山敦站在我们一边,我想这并不难办。” “但还有某个人我要留在这儿,”佩恩恶声恶气地咒骂着,“要是他咬我的胳膊的话。” “哦,那条狗,”普洛弗说。 “是的,那条狗,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收拾它的。” “特别是,”克里夫顿说道,他又回到了自己喜欢的话题,“这条狗是我们所有苦难的根源。” “是它决定了我们的命运,”普洛弗说。 “是它把我们引入大浮冰群,”格里珀回答。 “是它在我们的航路上,”沃尔森反驳道,“聚拢了在这个时候前所未有的浮冰。” “它给我带来了眼病,”布伦顿说。 “它取消了杜松子酒和白兰地酒,”佩恩说。 “它造成了一切!”大家一齐喊了起来,想象力越来越丰富。 “也就是说,”克里夫顿说道,“它是船长。” “好啊,不吉利的船长,”佩恩喊道,他越说越感到一种无名火越烧越旺,“你既然愿意来到这里,你就呆在这里吧!” “但是怎样捉住它?”普洛弗说。 “哦!正是个好机会,”克里夫顿回答,“指挥官不在船上,中尉在他的船舱里睡觉,雾气很浓,约翰逊看不到我们……” “但是狗呢?”佩恩喊道。 “狗船长此刻正在煤舱旁边睡觉,”克里夫顿回答,“如果谁愿意……” “我来干,”佩恩愤怒地回答。 “小心点,佩恩,它的牙齿能够咬断铁杆。” “要是它敢动,我就把它开膛,”佩恩回答,他的手里拿着刀。 他扑向中舱,后面跟着华伦,想要帮他干这件事。 他们俩很快就回来了,抱着这头畜牲,嘴和爪子都被捆得牢牢的,他们在它睡觉的时候捉住了它,这只可怜的狗没法脱身。 “佩恩真来劲!”普洛弗喊道。 “现在,你想干什么?”克里夫顿问。 “淹死它,看它还能不能上来……”佩思面带满足的恐怖的微笑回答。 在离船200步远之处有一个海豹窟,是一种用这种两栖动物牙齿做成的圆形缝隙,从里到外都挖通了,海豹就是经由这里来到冰面上呼吸的,但它必须小心翼翼不让这个洞口合上,因为它的颌的构造使它不能从外向内重新掘洞,在发生危险的时候,它无法躲开它的敌人。 佩恩和华伦走向那条缝隙,在那里,尽管狗奋力挣扎,它还是被毫不留情地投入海里,接着又推来巨大的浮冰块堵在洞口上,这头动物无论如何也出不来了,就这样给封在了液体监狱之中了。 “旅途顺利,船长!”粗鲁的水手喊道。 不久,佩恩和华伦回到船上。约翰逊对此一点也不了解,船周围的雾气浓重起来,雪下得很大。 一小时后,理查德·山敦、医生和加里回到了“前进”号上。 山敦注意到东北方向有一条通路,他想走那条路。随后他下达了命令,船员们相当主动地服从了,他们想让山敦明白,不可能再向前走了,但还可以服从他三天。 在夜里的部分时间和第二天,船员们操作冰锯和拖船都干劲十足,“前进”号向北前进了两海里。18日,它望见了陆地,在离一个悬崖五六链远的地方,因为它那奇特的外形,人们称之为“魔鬼的拇指”。 就是在这同一个地方,1851年“阿尔伯特王子”号,1853年凯恩率领的“前进”号被浮冰牢牢固了许多个星期。 魔鬼的拇指的奇形怪状、荒凉偏僻的环境,几座高度超过三百英尺的冰山的宽阔冰斗,浮冰碰撞产生的恐怖的回声,这一切都使“前进”号的处境显得非常悲惨。山敦明白,应该把船拖出来开到更远的地方。24小时之后,据他估计,他可以离开这危险的海岸大约两海里。但是还不仅仅如此。山教被恐怖攫住了,他所处的不利环境令他感到精力不济,为了遵守他的指令,向前进,他已经将他的船抛入了相当危险的境地,拖船使得船员们精疲力尽,在一座通常四五英尺厚的冰山上开一条20英尺长的通道需要三个小时以上,船员们的健康状况已经变坏。山敦对他手下人的沉默和他们不同寻常的献身精神感到迷惑不解,但他担心这种平静可能预示着随后而来的暴风雨。 人们可以想象吃惊、失望、绝望占据了他的心灵。因为他看到由于一种感受不到的冰原的运动,“前进”号从18日到19日夜失去了他辛辛苦苦夺得的一切,星期六早晨,他面对的是总是具有危险的魔鬼的拇指,而且情况更加危急,冰山增多了,像幽灵一样在雾中穿行。 山敦完全气馁了,应该说恐惧掠过了这个勇敢的人和他的手下人的心。山敦已经听说狗不见了,但他不敢惩罚肇事者,他怕引起暴动。 这一天天气相当恶劣,雪花大团大团地旋转着,像一张穿不透的网一样裹住了船。有时由于飓风的作用,雾气散开了,惊恐的眼睛从陆地边看到这魔鬼的拇指像一个幽灵一样闪现出来。 “前进”号锚定在一块巨大的浮冰上,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别想做,天空越来越暗了,掌舵的人看不到在前面值班的詹姆斯·沃尔。 山敦回到自己的舱里,禁不住忧虑起来。医生整理他的旅行日记,船员们有一半呆在甲板上,一半呆在公共休息室。 飓风迅猛地刮起来之后,魔鬼的拇指看起来就像是屹立在散开的雾气中。 “上帝呀!”辛普森向后退着,发出惊恐的叫声。 “这是什么?”福科说。 很快,四面八方响起了叫喊声。 “它要把我们压碎!” “我们不行了!” 一“沃尔先生!沃尔先生!” “这是冲我们来的!” “指挥官!指挥官!” 这些喊声是值班的人同时发出的。 沃尔奔向后面的艏楼,医生跟随山敦冲上甲板,看了起来。 在渐开的雾气当中,魔鬼的手指眼看着要猛然撞到船上,它仿佛魔幻似的变大了,在它的顶端还有一个倒置的圆锥在顶点上旋转,它那巨大的一堆有把船压碎的危险,它摇晃着,随时有可能跌倒。这景象真令人恐怖,每个人都不知不觉地后退,许多水手跳到了浮冰上,离开了船。 “谁都别忙!”指挥官严厉地命令,“各就各位!” “哦,我的朋友们,没什么可怕的,”医生说,“没有危险!看呀,指挥官,看呀,沃尔先生,这是海市蜃楼的作用,不是别的!” “您说的有道理,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先生答道,“这些无知的人被一个影子吓破了胆。” 医生说完这番话,大多数水手都走近了,由恐惧转为对这一奇特景象的赞美,这种景象没过好久就消失了。 “他们管这个叫海市蜃楼!”克里夫顿说,“魔鬼在那里作祟,你们相信我好啦。” “的确如此,”格里珀回答说。 但是雾气稍稍消散之后,指挥官的眼中出现了一条他毫不怀疑的宽阔而通畅的大路,它指引他离开海岸,他决定刻不容缓地抓住这个良机。船员们被置于航道的每一侧,他们拉起大索,开始把船拖向北方。 在数小时内,大家奋力干活,尽管没人说话;山敦让人点起炉火,利用这条如此幸运发现的航道。 “这真是天意,”他对约翰逊说,“如果我们能再走几海里,我们的苦难也许就到了头了!布伦顿先生,让火烧得更旺些,只要压力够了,您就让人通知我。与此同时,我们的人一定要增加勇气,要干得还不少呢。他们急着离开魔鬼的拇指!嗯好啦!我们多亏了他们的才能了。” 突然,船一下子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山敦问。“沃尔,我们的牵引索断了吗?” “没有,指挥官,”沃尔回答,他把身子俯向舷墙。“唉!那些人正在折回呢;他们登上了船,他们看样子非常恐惧!” “怎么回事?”山敦喊道,他冲到了船的前面。 “上船!上船!”水手们喊叫着,声音中透着异常的恐惧。 山敦向北望去,不由地毛骨悚然。 一头奇怪的动物,动作非常吓人,一张大嘴里伸出冒烟的舌头,跳到离船一链远之处,它看起来有二十多英尺高,它的毛都竖起来了,它追逐着水手们,拦住他们,它那长达10英尺的巨大的尾巴扫着雪,把雪扬起来,形成厚厚的雪团。看到这样一头怪物,连最勇敢的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这是一头熊!”一个人说。 “这是戈沃丹的动物!” “这是《启示录》上的狮子!” 山敦跑到舱里拿来一支上了膛的枪,医生奔向他的武器,准备向那只动物开枪,它那巨大的身躯令人想起挪亚时代大洪水之前的四足动物。 它走近了,大幅度地跳跃着,山敦和医生同时开枪了,突然他们的枪响了,震动了大气层,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医生仔细地看了看,忍不住大笑起来。 “折射!”他说。 “折射!”山敦喊了起来。 但是船员们发出的可怕的吼声打断了他们。 “狗!”克里夫顿说。 “狗船长!”他的同伴重复道。 “是它!”佩恩喊道,“总是它!” 事实上,是它挣脱了绳索,通过另一条缝隙来到冰面上。这时候,由于这个纬度常见的光线折射作用,它的身躯显得异常庞大,但是空气的震动使它恢复了原状。但这一讨厌的结果对水手们心理上的影响并没有减弱,他们很难接受纯粹物理上的原因。魔鬼的拇指的历险、狗在魔幻般的境况下重新出现,使得他们迷惑不解,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传来。 第十二章 哈特拉斯船长 “前进”号开动了发动机,在冰原和冰山之间疾速行驶。约翰逊亲自掌舵。山敦用他的雪镜观察着地平线,但他的兴奋劲儿没持续多长时间,因为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条路通向冰斗。 但是,比起艰难地走回头路,他更愿意继续向前走。 狗在冰原上狂奔着追逐大船,但它与船的距离拉得相当大。只是,它一旦落后,人们就能立刻听到一声尖利的哨声呼唤它。这种哨声第一次发出的时候,水手们四下里看了看,他们是甲板上唯一的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没有一个外来者,没有一个陌生人,但这种哨声又听到了许多次。 克里夫顿第一个警觉起来。 “你们听到了吗?你们看到这头畜牲听到哨声是怎么跳的吗?” “简直不可思议,”格里珀回答。 “到此为止吧!”佩恩喊道,“我再也走不远了。” “佩恩说的有道理,”布伦顿应和道,“这是引诱上帝。” “引诱魔鬼,”克里夫顿回答,“我宁愿丢掉所有的报酬,也不愿意多走一步。”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伯尔顿沮丧地说。 全体船员都到了灰心丧气的顶点。 “一步也不多走,”沃尔森喊道,“你们同意吗?” “同意,同意!”水手们回答。 “好,”伯尔顿说,“我们去找指挥官,我负责跟他说。” 水手们紧凑地排成一队,向艉楼走去。 “前进”号进入了一个直径为八百英尺的巨大的冰斗,它完全是封闭的,仅有一个出口,船就是从这个口进来的。 山敦明白他把自己囚禁了起来,但是怎么办呢?怎么走回头路呢?他感到所有的责任都落到了他的肩上,他放在雪镜上的手开始痉挛起来。 医生在旁边交叉着双手看着,一句话也没说,他观察着冰墙,冰墙的平均高度超过了三百英尺,雾的穹顶悬在这个深渊的上方。 就在这时伯尔顿对指挥官说: “指挥官,”他声调激动地说,“我们不能走得更远了。” “您说什么?”山敦回答,由于他的权威得不到承认,脸上露出怒色。 “我们说的是,指挥官,”伯尔顿又说,“我们为这看不见的船长做的够了,我们决心不再远走了。” “你们决心?”山敦喊道,“您这么说话,伯尔顿!留神点。” “您的威胁起不到任何作用,”佩恩断然回答,“我们再也不往前走了!” 山敦走向那些叛乱的水手,水手长走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