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了解卡米洛特出版社吗?” 他耸耸肩。“是一家小出版社。他们专出诽谤性热门书。他们曾恶毒攻击过谢尔[注]、麦当娜[注]……” [注:美国60年代一对著名夫妻歌唱家中的妻子。] [注:美国当代红歌星。] “多谢。这就够了。” 霍华德·凯勒头痛发作了。近来他似乎经常头痛。睡眠不足。工作压力大。他觉得事情进展得太快了。他得想个办法让拉腊慢下来。这头痛说不定是饿引起的。他按下传呼器对秘书说: “贝丝,给我送点午饭来,好吗?” 没有回音。 “贝丝?” “您在开玩笑吧,凯勒先生?” “开玩笑?不,干吗开玩笑?” “你刚刚才吃过午饭呢。” 凯勒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过您要是还饿的话……” “不,不。”这下他想起来了。他吃过一份沙拉和烤牛肉三明治,还有……天哪!我这是怎么啦? “只是开个玩笑,贝丝。”他说。我在开谁的玩笑? 雷诺卡梅伦宫的开业仪式取得了极大成功。饭店客房早已订满,夜总会里挤满了赌博的人。拉腊为让应邀而来的名流得到精心照料,没有吝惜花销。大家全都到了。只缺一个人没来,拉腊心想,那就是菲利普。他派人送来了一大束鲜花,附的便条上写着:“你是我人生的音乐,我渴慕你、想你。夫。” 保罗·马丁来了。他走到拉腊跟前。“恭喜,恭喜。你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多谢,保罗。没有你,我是无法成功的。” 他环顾四周。“菲利普呢?” “他脱不开身,正在外地演出。” “他到什么地方弹琴去了?这是你的良宵盛夜啊,拉腊。他应该在你身边啊。” 拉腊笑笑。“他真的很想到场。” 饭店经理走到拉腊身边。“好一个良宵盛宴啊,对吧?往后三个月饭店的客房已全部预订满了。” “我们就保持这个势头吧,多纳德。” 拉腊雇了一名日本和一名巴西代理人,专门负责招引海外赌博大户。每套豪华客房,她花了一百万重新装修。这些,很快就可以赚回来的。 “你这儿真是座金山呀,卡梅伦小姐。”经理又说。他看看四周。“哦,对啦,你丈夫呢?我一直盼望着认识他呢。” “他脱不了身。”拉腊说。他到什么地方弹琴去了。 娱乐节目精采纷呈,但拉腊仍是晚会的明星。萨米·卡恩特地为《我心中的城市》重填了词,开头是这样的:“我心中的姑娘,拉腊……”她起身致辞,宾客报以热烈的掌声。人人都想认识她,接触她。新闻界可谓全力以赴。拉腊接受了电视、电台和报纸的采访。采访一直进行得很顺利,突然有采访者问:“今晚怎么没见你丈夫?”拉腊发觉自己越来越心烦意乱。他应该和我在一起,音乐会本可以等等的。不过,她还是甜甜地笑着说:“菲利普为他不能到场感到很沮丧。” 节目结束后,舞会开始了。保罗·马丁走到拉腊桌前。“跳一曲?” 拉腊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让他搂着。 “拥有这一切有何感受?”保罗问。 “美妙无比。多谢你鼎力相助。” “否则要朋友干什么?我注意到你这儿有几个重量级赌棍。小心待他们,拉腊。有的将输掉大笔钱,你得让他们感到虽输犹赢。给他们弄辆新车,或几个姑娘,只要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了不起,什么都成。” “我会记住的。”拉腊说。 “又搂着你了,多好啊。” “保罗……” “我明白。还记得我说过你丈夫应该好好照顾你的话吗?” “是的。” “他似乎做得并不怎么样。” “菲利普本想来的。”拉腊袒护菲利普说。即便嘴上这么说,她心里仍嘀咕:他真的想吗? 菲利普当晚打来电话,一听到他的声音拉腊便感到孤寂难忍。 “拉腊,我一整天都在想你,亲爱的。开业典礼好吗?” “好极了。你要在该多好啊,菲利普。” “我是想。我想你快想疯了。”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我也想你。快回家吧。” 霍华德·凯勒拿着一只厚厚的马尼拉纸信封,走进了拉腊的办公室。 “你不会喜欢这个的。”凯勒说。 “出了什么事?” 凯勒把信封放到拉腊的办公桌上。“这是格特鲁德·米克斯手稿的复印件。别问我是如何搞到手的。那可以叫我们两人都进班房的。” “你看过了吗。” 他点点头。“是的。” “那——” “你最好还是亲自看看吧。有些事情发生时,她甚至还没来这儿干呢。她肯定暗地里做了不少调查。” “多谢,霍华德。” 拉腊等他离开了办公室,连忙按通了内部传呼器,对秘书说:“不接电话。” 她打开手稿,读了起来。 真是杀人不眨眼。该书把她描绘成一个骄横跋扈,工于心计,踩着别人往上爬的女人,而且不厌其烦地刻划了她对下属动辄发脾气、傲慢无礼的作风。书中不怀好意、恶语中伤的下流绯闻轶事比比皆是,唯独没有对拉腊的独立自主的个性和勇气,对她的才赋、她的胆识、她的慷慨大度作片言只语的交待。她继续往下看。 “……铁蝴蝶的诡计之一,就是把商务会见安排在谈判当天的一大早。那样,对方的人被时差反应折腾得还没缓过气来,她却精神百倍、生气十足。 “……有一次会见日本人时,给客人上的是放了安定的茶。而拉腊自己喝的咖啡里放的是派醋甲酯,一种激发思维的兴奋剂。 “……有次会见几位德国银行家,给客人上的是放有利他林的咖啡,她自己喝的却是放了派醋甲酯的茶。 “……拉腊·卡梅伦在为昆士地基谈判时遭到规划委员会否决后,她编造了一个故事,说她有个年幼的女儿也将住进未来的公寓楼里,并以此改变了委员会的决定…… “……当时,房客们都拒绝搬出多切斯特公寓小区,拉腊·卡梅伦硬是把大批无家可归者塞进公寓里……” 一桩桩,一件件,无一遗漏。拉腊看完后,久久地坐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她召来了霍华德·凯勒。 “我要你去摸摸亨利·塞恩费尔德的资信底儿。他是卡米洛特出版社的老板。” “好的。” 15分钟后,凯勒回来了。“塞恩费尔德评的是个D-C级。” “那就是说——” “那是现行信誉等级中最低的一等。四等就够糟的了,他比那还要低四级。一阵强风便能把他吹倒。他出一本书就能糊口,不出书就得挨饿。稍遇打击,他就只好停业。” “多谢,霍华德。”拉腊拨通了她的律师特里·希尔的电话。 “特里,想不想当个出版商?”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想你以你的名义买下卡米洛特出版社,老板是亨利·塞恩费尔德。” “那该不成问题。你打算出个什么价?” “争取20万买下来,实在不行,100万。只是这笔交易必须包括他拥有的所有文学作品的出版权。千万别提我的名字。” 卡米洛特出版社的办公地点坐落在闹市区34街一幢旧楼里。亨利·塞恩费尔德的大本营包括一小间秘书办公室和一间稍大的屋子。那是他自己的办公室。 塞恩费尔德的秘书说:“有位希尔先生要见你,塞恩费尔德先生。” “让他进来。” 特里·希尔上午早些时候来过电话。 他走进那间又小又寒碜的办公室,塞恩费尔德正坐在办公桌边。 “能为你做点什么,希尔先生?” “我是代表一家德国出版公司来的,该公司有兴趣买下贵社。” 塞恩费尔德不紧不慢地点了支雪茄。“本公司概不出卖。”他说。 “噢,那太糟了。我们试图打进美国市场。我们看中了贵社。” “我白手起家建成了这个出版社,”塞恩费尔德说。“它就像是我的孩子,我怎忍心和它分手。” “我理解你的感情,”希尔律师同情地说,“为此,我们愿意付给你50万美元。” 塞恩费尔德险些儿被烟呛住了。“50万?见鬼,我马上就要出一本书,单这一本书就值100万,不成,先生,你的出价太欺负人啦。” “我的出价真是白送。你没有资产,而且还有10多万美元的债务。我核查过了。对你明说了吧,我再加到60万,多一分都不行。” “做这种事我真没法原谅自己。这样吧,要是你能加到70万……” 特里·希尔站起身。“再见,塞恩费尔德先生。我再另找一家出版社去。” 他正要朝门口走出。 “等一下。”塞恩费尔德说。“我们别这么急嘛。实际上,我妻子一直在逼着我退休。没准这是个好时机。” 特里·希尔走到办公桌前,从口袋里抽出一份合同。“我这儿有张60万美元的支票,你只需按要求签个名。” 拉腊召来了凯勒。 “我们刚刚买下了卡米洛特出版社。” “太好了。你想怎么处置它。” “首先,枪毙格特鲁德·米克斯的书稿,让它永远见不了天日。如果她起诉要回所有权,我们有很多办法对付她。我们可以在法庭上拖她几年。” “你要不要撤销这个出版社?” “当然不。派个人去管理,留着它,权当纳税损失掉的。” 凯勒回到办公室后,对秘书说:“我想让你打封信。收信人是赫尔曼房地产公司杰克·赫尔曼。亲爱的杰克:我同卡梅伦小姐商谈过你的提议,我们觉得目前参与贵公司项目并非明智之举。但是,请相信,我们有兴趣今后再……” 秘书停止了记录。 凯勒抬起头,“你都记下来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凯勒先生?” “嗯?” “你昨天就口授过这封信了。” 凯勒吃了一惊。“什么?” “信都邮走了。” 霍华德·凯勒强作一笑。“我想我大概是劳累过度了。” 那天下午4点,凯勒正在接受西摩·本尼特大夫的检查。 “你看来非常健康。”本尼特大夫说,“从体检来看,你根本就没有病。” “这几次记忆出错是怎么回事?” “你有多长时间没有休假了,霍华德?” 凯勒使劲想了想。“我想有好几年了吧。”他说,“我们一直太忙。” 本尼特大夫说:“那就难怪啦,你是劳累过度。”又是那句话!“这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到一个能让你轻松一下的地方去呆上一两个星期,不要想生意上的事。回来时,你就会感到仿佛换了一个人。” 觊勒站起身,如释重负。 凯勒到拉腊办公室找她。“能让我离开一星期吗?” “还不如把我的右臂砍了去呢。你有什么想法?” “大夫说我该休一次短假,拉腊。实话对你说吧,我最近记忆老出毛病。” 拉腊看着他,很关心。“要紧吗?” “不,没什么。就是很令人心烦。我想我大概可以到夏威夷呆几天。” “坐我的飞机去。” “不,不,你需要用的。我坐班机。” “把一切记到公司帐上。” “多谢。我每天和你联……” “不,不必。我要你忘了公司的事,一心照顾好自己。我可不想让你出什么事儿。” 但愿他平安无事。拉腊心想,他必须平安无事。 第二天,菲利普打来电话。玛丽安·贝尔刚说“阿德勒先生从日本打来的电话”,拉腊连忙拿起话筒。 “菲利普……?” “你好,亲爱的。电信工人肯定在罢工,我打了几个小时的电话好不容易和你联系上了。你好吗?” 寂寞!“很好,巡回演出怎么样?” “老样子。我想你。” 拉腊从电话里听到了菲利普身后的音乐声和说话声。 “你在哪儿?” “噢,他们在为我举行一个小型晚会。你知道那滋味。” 拉腊能听见一个女人的笑声。“是的,我知道那滋味。” “我星期三到家。” “菲利普?” “嗯?” “没什么,亲爱的。快回家吧。” “我会的。再见。” 她放下听筒。晚会结束后他会干什么去呢?那女人是谁呢?她的心里充满着醋意,那么强烈,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她这辈子还不曾和谁吃过醋。 一切是这般美好,拉腊心里说,我不想失去它。我不能失去它。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心里惦记着菲利普,惦记着他此刻在干什么。 霍华德·凯勒舒舒服服地躺在夏威夷岛一家小旅店附近的科纳滩上。岛上气候十分宜人。他每天都下海游泳。他打了几次高尔夫球,天天都接受按摩,皮肤也晒黑了。他彻底放松,心情从未有过的好。本尼特大夫说得对,他自言自语,劳累过度。回去后,我得把节奏放慢点。实际上,记忆差错的小插曲使他大为惊恐,远非他嘴上承认的那么轻松。 终于,到了该回纽约的时候了。他乘坐的是午夜班机,下午4点抵达曼哈顿。他直奔办公室。秘书见了他,笑眯眯的。“欢迎您回来,凯勒先生,您看上去气色好极了。” “谢谢你……”他愣愣地站着,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他竟然想不起她的名字。第二十八章 星期三下午,菲利普回到了纽约。拉腊开大轿车到机场迎接。菲利普走下飞机,洛克因瓦的形象立即跳入拉腊的脑海。 天啊!他还是那么潇洒!她扑进他的怀抱。 “我想死你了。”她说,用力抱着他。 “我也想死你了,亲爱的。” “有多想?” 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两者距离不过半英寸。“这么想。” “你这畜生!”拉腊说。“行李呢?” “这就到。” 一小时后,他们回到了公寓里。玛丽安·贝尔为他们开了门。“欢迎回来,阿德勒先生。” “谢谢,玛丽安。”他扫了房子一眼。“我觉得好像出去了一年似的。” “两年。”拉腊说。她正要补一句“再也不要离开我吧”,但到底还是咬住了嘴唇,没说出来。 “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吗,阿德勒太太?”玛丽安问。 “不用。我们没事,你可以下班回去了。明天上午我要口授几封信。今天我就不去公司了。” “好吧。再见。”玛丽安走了。 “可爱的姑娘。”菲利普说。 “是的,可不是吗?”拉腊挪进了菲利普怀里。“现在来看看你有多想我。” 接下来的三天里,拉腊都没到公司去上班。她要和菲利普厮守在一起,和他聊天,触摸他,生怕他随时都会跑掉似的。他们一起吃早饭。然后,拉腊对玛丽安口授信函,这当儿,菲利普在客厅练琴。 午餐时,拉腊对菲利普说起了夜总会开业庆典的事。“你要在场该多好哇,亲爱的。那场面真令人难以忘怀。” “真遗憾我没能去。” 他当时到什么地方弹琴去了。“算啦,下个月还有你的机会呢。市长打算让我进入该市上层圈。” 菲利普无奈地说:“亲爱的,我恐怕还是脱不了身。” 拉腊愣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埃勒比又为我订好了一次巡回演出。三个星期后,我要去德国。” “你不能去!”拉腊说。 “合同早就签好了。对此,我也无能为力。” “你刚回到家,怎么能这么快又要走呢?” “这次演出很重要,亲爱的。” “我们的婚姻就不重要啦?” “拉腊……” “你不应该去。”拉腊气乎乎地说,“我要的是丈夫,不是个兼职……” 玛丽安·贝尔拿着几封信进了屋。“噢,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打扰。这封信等着你签名。” “谢谢。”拉腊生硬地说。“需要你来的话,我再打电话给你。” “是,卡梅伦小姐。” 他们看着玛丽安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知道,你不可不举行音乐会。”拉腊接着说,“可你也用不着这么频繁呀。你不见得是那种旅行推销员式的人吧。” “对,是不见得,不是吗?”他的口气冷冰冰的。 “你为什么不等到庆典之后再去巡回演出?” “拉腊,我知道那对你很重要,可你也得理解,巡回演出对我同样重要啊。我对你,对你的事业引以为豪,但我也要你为我感到骄傲。” “我的确为你骄傲。”拉腊说。“原谅我,菲利普,我只是……”她拼命忍住不哭。 “我理解,亲爱的。”他搂着她。“我们将尽力补偿。等我回来,我们就一起度长假去。” 度假是不可能的了,拉腊心想,等着上马的项目太多了。 “这回你要去哪些地方,菲利普?” “我将到德国、挪威、丹麦、英国,然后就回来。” 拉腊猛吸一口气。“是这样。” “你要能陪我去就好了,拉腊。我一人在外,没你在身边,真太寂寞了。” 她想起了那个大声笑着的女子。“是吗?”拉腊极力驱去不高兴的心绪,勉强一笑。“我跟你说呀,你为什么不坐专机去?那样你一路上也舒适些。” “你肯定你……” “绝对不要紧。你回来前,我会另想办法。” “你真是世上最好的人。”菲利普说。 拉腊用一根指头在他脸上轻轻刮了一下。“这话是你说的,可别忘啦。” 菲利普的演出又是一次大成功。在柏林,观众们欣喜若狂,评论文章更是热情洋溢。 演出结束后,休息室里总是挤满了热切的乐迷,大多是女性。 “我跑了300多英里来听您演奏……” “我有座城堡离这儿不远,我在想……” “我准备了一顿夜餐,就你我两人……” 她们有的又阔气,又漂亮,大多非常主动,但菲利普有了心上人。在丹麦,音乐会一结束,他便给拉腊打了电话。“我想你。” “我也想你,菲利普。音乐会怎么样?” “噢,我演奏时反正没人退场。” 拉腊笑道:“那是好迹象。我正在开会,亲爱的。一小时后,我再打电话到旅馆找你。” 菲利普说:“我不立即回饭店,拉腊。音乐厅经理要为我举行一次宴会,我……” “哦?真的?他是不是有个漂亮千金?”话刚出口,她便后悔不迭。 “什么?” “没什么。现在我得去了,我再和你联系。” 她挂了电话,转身看着屋子里的男人。凯勒看着她。“没什么事吧?” “没事。”拉腊轻快地说。她发觉很难集中心思开会。她想象着菲利普在宴会上,漂亮的女人们把各自的房间钥匙递给他。她被妒嫉吞噬着。她恨自己这么没出息。 市长为拉腊举行的庆典是场万人空巷的活动。新闻记者大批出动。 “能拍张您和您丈夫的合影吗?” 拉腊只好说:“他确实非常想来……” 保罗·马丁来了。 “他又走了,嗯?” “他真的很想来,保罗。” “狗屁!这是你的荣耀之时,他应当在你身边。他算什么鸟丈夫?得有人找他谈谈!” 那天夜里,拉腊独守空床,难以入睡。菲利普远在万里他乡。和保罗·马丁的谈话掠过拉腊的脑际。他算什么鸟丈夫?得有人找他谈谈! 菲利普从欧洲回到家里,显得非常快乐。他给拉腊带了一大包礼物。精制的丹麦瓷人像,可爱的德国洋娃娃,英国真丝女衬衫和金质坤包。包里有一只宝石手镯。 “真漂亮。”拉腊说。“谢谢你,亲爱的。” 次日上午,拉腊对玛丽安·贝尔说;“今天一天我都在家里上班。” 拉腊坐在办公室里,对玛丽安口授着,她能听见菲利普在客厅弹琴的声音。像这样,我们的生活多么美满,菲利普为什么要毁掉它? 威廉·埃勒比打电话给菲利普。“祝贺你,”他说,“听说这次巡回演出非常成功。” “是的。欧洲的听众真是了不起。” “我接到卡内基音乐厅经理部打来的电话。他们下星期五,就是17日,突然空出了一天没安排。他们想请你举行一次独奏音乐会。你有兴趣吗?” “非常有兴趣。” “好的。我马上安排一下。哦,对啦,”埃勒比说,“你是否考虑要减少演出次数?” 菲利普吃了一惊。“减少?不。为什么?” “我和拉腊谈过一次,她的意思是你大概只想在国内演出。也许你最好还是和她谈谈再……” 菲利普说:“我会的。多谢。” 菲利普搁下听筒,径直走进拉腊办公室,她正对玛丽安口授什么。 “请原谅,能出去一下吗?”菲利普说。 玛丽安笑着说:“当然。”连忙起身出去了。 菲利普转身对拉腊说:“我刚接了威廉·埃勒比的电话,你是不是和他谈过减少我出国演出的事?” “我也许提到过这类事情,菲利普,我想那可能对我俩都更好些,要是……” “请你,下次别再干这种事。”菲利普说。“你知道我多么爱你。但除了生活在一起,你有你的事业,我有我的事业。我们来个约法三章。我不干涉你的事,你也不要干涉我的。这么说够公平了吧?” “当然公平。”拉腊说。“对不起,菲利普。那只是因为你不在时我太想你了。”她一头扑进他怀里。“原谅我吗?” “说过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霍华德·凯勒来到楼顶套间请拉腊在几份合同上签字。“一切都好吗?” “好极了。”拉腊答道。 “流浪音乐家回来了?” “是的。” “那音乐又成了你的命啦,嗯?” “是那音乐家成了我的命。你不了解他有多么了不起,霍华德。”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公司上班?我们需要你。” “过几天就去。” 凯勒点点头。“那好。” 他们开始审阅他带来的合同书。 第二天上午,特里·希尔打来电话。“拉腊,我刚接到雷诺赌管会打来的电话。”律师说。“他们将要就你的夜总会许可证举行听证会。” “为什么?”拉腊问。 “有人断言招标过程受到了某些人的幕后操纵。他们要你17日到那里去作证。” “这事很严重吗?”拉腊又问。 律师迟疑一下。“你清楚投标过程中有什么不法行为吗?” “不,当然不清楚。” “那你用不着担心什么。我将和你一起坐飞机去雷诺。” “我要是不去会有什么结果?” “他们会传讯你的。看来你自己去似乎要妥当些。” “那好。” 拉腊拨通了保罗·马丁办公室里的私人电话。他连忙拿起电话。 “拉腊?” “是我,保罗。” “你好久没打这个电话了。” “我知道。我是为雷诺的事……” “我听说了。” “真的要紧吗?” 他笑道:“不。你抢先了他们一步,所以那些输家很恼火。” “你能肯定没事吗,保罗?”她犹豫一下说,“我们的确谈论过别人的投标价呀。” “相信我吧,这种事什么时候没有?再说,他们没任何办法可以证明。什么也不用担心。” “那好,我不担心。” 她放下话筒,坐在那儿,忧心忡忡。 午餐时,菲利普说:“哦,对啦,他们请我在卡内基音乐厅举行一场音乐会,我打算去。” “好极了。”拉腊笑着说。“那我要去买套新衣服。什么时候?” “17日。” 拉腊笑容顿失。“噢。” “怎么啦?” “我恐怕去不成了,亲爱的。我得去雷诺。真遗憾。” 菲利普抚摸着她的手,说:“我们的时间表似乎总是不合拍,是吧?哎,不提啦。别发愁,以后有的是机会。” 拉腊坐在卡梅伦中心她的办公室里。霍华德·凯勒早上给她家里打过电话。 “我想你最好还是到这来一趟,我们碰到了几个问题。” “我一小时后到。” 他俩正在商谈。“有两笔生意黄掉了。”凯勒对拉腊说。“打算迁进我们新楼的休斯敦那家保险公司破产了。他们是我们唯一的房客。” “我们再另找一家。”拉腊说。 “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税改法对我们不利。见鬼,它对谁都不利。国会清扫了合作逃税项目,取消了大部分税收减让。我想我们正面临着该死的衰退阶段。和我们有关系的储蓄与信贷公司都遇上了麻烦。德雷克塞尔、伯纳姆暨兰伯特公司可能也要停业。垃圾债券简直成了地雷。我们的六七幢大楼都成问题。其中两幢才完成了一半。没有资金投入,建筑费用将耗光我们的全部经费。” 拉腊坐在那儿想主意。“我们能应付的。把我们的所有产权卖掉来支付抵押金。” “可以乐观的是,”凯勒说,“我们在雷诺掘了条金河,一年可以源源不断地为我们送来近5000万美元。” 拉腊没吭声。 当月17日,星期五,拉腊前往雷诺。菲利普开车送她到机场。特里·希尔正在飞机上等着。 “你什么时候回来?”菲利普问。 “也许明天。这事该要不了多久的。” “我会想你的。”菲利普说。 “我也会想你的,亲爱的。” 菲利普站在原地看着飞机起飞。我会想她的。她是世上最迷人的女人。 在内华达州赌管会的办公室里,拉腊面对着的,还是上回申请夜总会营业执照时打过交道的那批人。不过,这回,他们可没那么友好。 拉腊按要求起过誓,一位法院记录员录下她的证词。 赌管会主任说:“卡梅伦小姐,有人就发给你夜总会许可证的事提出了相当棘手的陈述。” “什么样的陈述?”特里·希尔问。 “我们还是按照规定程序谈吧。”主任说罢又转向拉腊。“我们理解你这是初次申办赌博性的夜总会。” “是的。第一次听证时我就对你说过。” “你是怎样算出你投标的出价的?我是说……你的数额怎么那么准确?” 特里·希尔打断说:“我想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稍等,希尔先生。你是否同意你的当事人回答这个问题。” 特里·希尔看着拉腊,点点头。 拉腊说:“我让审计官和会计们就我所能承受的投标价作了一个估算,我们还算进了一小笔能凑上去的利润。我的投标价就是这么来的。” 主任扫了一眼面前的文件材料。“你的投标价可比下一个最高投标价高出500万美元啊。” “是吗?” “你投标时不知道这点?” “不,当然不知道。” “卡梅伦小姐,你认识保罗·马丁吗?” 特里·希尔打断说:“我看不出这与本问题有什么关系。” “我们一会就让你明白的。这会儿,我还是想请卡梅伦小姐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反对。”拉腊说。“是的,我认识保罗·马丁。” “你和他有过生意上的交往吗?” 拉腊犹豫一下。“没有。只是朋友。” “卡梅伦小姐,你知道不知道,据说保罗·马丁和黑手党有牵连,而且……” “反对。这只是道听途说,在本案中不能成立。” “很好,希尔先生,我收回。卡梅伦小姐,你最后一次和保罗·马丁见面或谈话是在什么时候?” 拉腊顿了顿。“我记不确切。老实说,自从我结婚后,我就很少见到马丁先生。我们偶尔在晚会上碰个面,如此而已。” “难道你没有与他定期通电话的习惯吗?” “没有,我结婚后就没有过。” “你难道没有同保罗·马丁商量过夜总会的事?” 拉腊看看特里·希尔,希尔点点头。“是谈过,我想那是在我中标以后。他打电话来祝贺我。后来我拿到开业执照时,他也打过一次电话。” “除此之外,你再没和他谈过。” “没有。” “我想提醒你,你是起过誓的,卡梅伦小姐。” “是的。” “你知道做伪证是要受惩罚的吗?” “是的。” 主任扬起一张纸。“我这儿有一张电话单,上面记录了你和保罗·马丁之间通过15次电话,全是发生在夜总会投标保密期间。”第二十九章 大多数独奏家面对2800个座位的偌大的卡内基音乐厅,都感到顿时矮了许多。能让这名闻遐迩的音乐厅坐满观众的音乐家并不多,但星期五晚上,这里的确是观众满座。菲利普·阿德勒迎着如潮的掌声走上舞台。他在钢琴前坐下,定了定神,接着演奏起来。演奏曲目中有贝多芬奏鸣曲。多少年来,菲利普养成了舞台上只专注于音乐的习惯。可今晚,他的心思却飞到了拉腊身上,老想着她遇到的麻烦。倏忽间,他手指开始出乱,冷汗淋漓。这一切发生得那么迅速,观众还未及觉察出来。 独奏会前半场快结束时,观众掌声雷动。场间休息时,菲利普去了更衣室。 音乐厅经理说:“好极了,菲利普。你让观众听得着了魔。要我给你拿点什么来吗?” “不用,谢谢。”菲利普关上门。他真巴望独奏会就这么结束了。他深深惦念着拉腊的处境。他十分爱她。他知道她也很爱他。可他们似乎遇到了一个难关。拉腊动身去雷诺之前,他们之间关系相当紧张。对此,我得做点什么。他思忖道。可做点什么呢?我们该如何互相迁就呢?他仍在思量着,突然有人敲门,剧场经理在门外说:“只剩五分钟啦,阿德勒先生。” “多谢。” 后半场演奏的曲目是哈默克拉韦尔的奏鸣曲。这是一支气势如虹,动人心弦的乐曲。当最后的乐音似隆隆雷声响彻空旷的大厅时,观众们欢呼起来,掌声如雷。菲利普站在台上鞠躬谢幕,但他的心绪飞到了别处。我得回家和拉腊好好谈谈。他猛然记起拉腊不在家。我们现在是该解决这事了。他自言自语。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掌声经久不息,观众们高喊着“好啊!”“妙啊!”“再来一曲!”要在平常,菲利普肯定会再奏一曲的,可是今晚,他太沮丧了。他回到更衣室,换上了便服。出了音乐厅,他能听见远方隆隆的雷声。报纸上都说有雨,可众人还是不肯离去。休息室里尽是等着向他道贺的人。倾听并感受乐迷们的赞颂总是令人激动的,可今晚他没那份情绪。他一直呆在更衣室里,直到他肯定人群散尽时,他才出来,此时快到子夜时分。他穿过空荡荡的后台走廊,到了屋外。轿车不在等他。我找辆计程车去。菲利普当即这么决定。 他走进瓢泼大雨里。寒风凛冽,57大街上一片漆黑。菲利普快到第六大道时,一个穿着雨衣的大块头男人从黑暗处走到他跟前。 “劳驾,”他说,“到卡内基音乐厅怎么走?” 菲利普想起了他对拉腊说过的那个老掉牙的笑话,正要说“练”,手却朝身后的那幢楼指去。“就在那边。” 菲利普刚转过脸,那人一把将他按到墙上,手里握着一把令人不寒而栗的弹簧折刀。“把钱包给我。” 菲利普的心怦怦地跳着,他望望四周,想喊救命。大雨滂沱的街道上阒无一人。“好吧。”菲利普说。“别激动,我这就给你。” 刀子正抵着他的喉咙。 “听我说,你完全没必要……” “闭嘴!把钱包给我。” 菲利普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那人腾出一只手一把夺过去塞进自己的口袋。他正看着菲利普的手表,猛地伸手从菲利普手腕上拽了下来。他扯下手表的当儿,一手攥住菲利普的左手,用那把锋利的刀子在菲利普手腕上用力一划,一直划到骨头。菲利普疼得尖叫起来。血流如注。那人逃走了。 菲利普惊愕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鲜血与雨水融汇在一起,淌到大街上。 他昏死过去。第四部第三十章 拉腊在雷诺得到了菲利普出事的消息。 玛丽安·贝尔打来了电话,她听了几乎急疯了。 “他伤得厉害吗?”拉腊问。 “具体情况,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正在纽约医院的急诊室里。” “我马上就回来。” 6小时后,拉腊到达医院时,霍华德·凯勒正等着她。他看上去神情恍惚。 “出了什么事?”拉腊问。 “很显然,菲利普离开卡内基音乐厅时遭到了抢劫。人们发现他倒在街上,不省人事。” “伤得多重?” “手腕被割了一刀。大夫给他用了大量镇静剂,这会儿醒过来了。” 他们走进病房。菲利普躺在床上挂水。 “菲利普……菲利普。”仿佛是拉腊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呼唤他。他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拉腊和霍华德·凯勒站在眼前,好像每个人都是两个身体似的。他口发干,感到头昏眼花。 “出了什么事?”菲利普咕哝道。 “你受伤了。”拉腊说。“不过很快会好的。” 菲利普朝下看看,见他左手腕上严严实实地打着绷带。记忆一下子潮水般涌来。“我……我被人截住了。那人抢去了我的钱包和手表……然后他……割开了我的手腕。”他吃力地说。 凯勒说:“剧院看门人发现你躺在街上。你流了不少血。” 神志完全清醒了,菲利普又看看他的手。“我的手腕……他割开了我的手腕……伤得厉害吗?” “我不知道,亲爱的。”拉腊说。“不过肯定会好的。大夫看你来了。” 凯勒再次安慰说:“如今大夫什么都能办到。” 菲利普又迷迷糊糊想睡了。“我对他说,你想拿什么就拿去吧。他不该伤害我的手腕。”他嘟哝道。“他不该伤害我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