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好哇。” 这是个美妙的夏夜,圆月高挂,微风轻拂。群星高照大地。它们是照着我们的,因为我们如此幸福。拉腊心想。拉腊和菲利普上了一艘游船,游船的音响正播放着《蓝色的多瑙河》,柔曼的旋律荡漾着。此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快,许个愿。”菲利普说。 拉腊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你许愿了吗?” “是的。” “许的什么愿?” 拉腊抬头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说:“不能告诉你,要不就不灵了。”我会让它灵验的。拉腊暗暗说。 菲利普坐正身子,对拉腊笑着。“这真是太美妙了,是不是?” “永远都能像这样的,菲利普。” “此话怎讲?” “我们可以结婚。” 这事儿就这么谈开了。这些天,他心里一直想着的,正是这事。他深爱拉腊,但他知道他不能对她作出承诺,尽到责任。 “拉腊,那是不可能的。” “是吗?为什么?” “我向你解释过的,宝贝儿。我几乎总是这么行踪不定。你总不可能总是和我一起东奔西走的,对吧?” “对。”拉腊说,“可是……” “你又来啦,那不成的。明天到了巴黎,我将带你……” “我不打算跟你去巴黎,菲利普。” 他以为他听错了她的话。“你说什么?” 拉腊深深吸口气。“我再不会来看你了。” 菲利普仿佛胸口挨了一击。“为什么?我爱你,拉腊,你……” “我也爱你,可我不是那种追星族。我不想只是做你的又一个崇拜者,到处追逐你。你有那么多崇拜者,你想要多少就可以要多少。” “拉腊,我谁也不要,只要你。但是你难道就不明白,宝贝儿,我们的婚姻是无法成功的。我们各自都有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不同的生活。我巴望我们总是在一起,可我们做不到。” “那就到此为止啦,行吧?”拉腊毫不退却地说。“我决不会再见你了,菲利普。” “别说啦,求你!我们好好谈谈吧,到你房间去……” “不,菲利普。我很爱你,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不想我们就这么算了。”菲利普坚持说。“再好好想想吧。” “很遗憾,不行。要么是完满的爱,要么就此拉倒。” 接下来,他俩谁都不做声,默默地回到了饭店。刚进门厅,菲利普说:“我为什么不到你的房间去,我们可以谈谈这事……” “不,亲爱的。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看着拉腊走进电梯,离去了。 拉腊回到客房时,电话响了起来。她急忙拿起听筒。“菲利普……” “我是霍华德。我一整天都在找你。” 她极力掩饰住自己的失望。“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问问情况。这儿的事情太多。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明天。”拉腊说。“我明天回到纽约。”说罢,拉腊缓缓地搁下话筒。 她坐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话,巴望它突然响起来。两小时后,电话仍然寂静无声。我犯了个错误,拉腊伤心地想,我给他下了个最后通牒,这下失去他了。要是我只是等等……要是我跟他去巴黎……要是……要是……她竭力想象没有菲利普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这太令人痛苦,不堪设想。可是我们不能这么下去啊。拉腊暗自思量着。我想要我们彼此属于对方。明天,她将不得不回纽约了。 拉腊和衣躺在长沙发上,电话就搁在她身边。她感觉到精疲力竭,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入睡了。 可她睡着了。 菲利普在他的房间里踱来踱去,俨然一只关在笼中的困兽。他对拉腊,也对他自己很恼火。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她,再也不能搂着她了,他就无法忍受。女人都是混帐!他心里骂道。父母警告过他。你的生活就是音乐,如果你想出类拔萃,你就不能想任何别的事情。在认识拉腊前,他一直都相信这话。可如今,一切都变了。见鬼!我们拥有的,是那么美好,她为何非要毁掉不可?他爱她,但他深知他决不能娶她。 拉腊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她在长沙发上坐了起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她扫了一眼墙上的钟。此刻是清晨5点。拉腊似醒非醒地拿起电话。 “霍华德吗?” 是菲利普的声音。“你觉得到巴黎结婚怎么样?”第二十四章 拉腊·卡梅伦与菲利普·阿德勒完婚的消息成了世界各地报刊的重要新闻。霍华德·凯勒得知后,平生第一次跑到外面喝了个烂醉。他总是对自己说,拉腊对菲利普的一往情深终归会过去的。拉腊和我才是一对儿,我们属于一个整体,谁也别想插进来。他醉了整整两天,等他清醒过来后,他给身在巴黎的拉腊打了个电话。 “如果这是真的,”他说,“告诉菲利普,就说我认为他是最幸运的男人,没枉活一生。” “是真的。”拉腊轻快地给了他个肯定回答。 “你听起来很幸福。” “从未有过的幸福!” “我……我为你欣慰,拉腊。你什么时候回来!” “菲利普明天要到伦敦举行音乐会,然后我们就回纽约。” “婚礼之前,你和保罗·马丁谈过吗?” 拉腊迟疑一下。“没有。” “你不觉得现在该告诉他了?” “是的,当然该。”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事一直忐忑不安。她说不准保罗听到她结婚的消息将作何反应。“回去后我再跟他谈。” “见到你,我肯定很高兴。我想你。” “我也想你,霍华德。”这话不假。他非常可亲可爱,一直是个善良而又忠诚的朋友。我真不知道要是没有他我能否千出这番事业来。拉腊心想。 727专机滑上了纽约拉瓜迪亚机场巴特勒停机坪。大批报纸和电视记者早已等候在那里,急着要采访他们。 机场经理把拉腊和菲利普领进了接待室。“我可以把你们从这里偷偷送出去,”他说,“要不……” 拉腊转身对菲利普说:“我们还是过了这一关吧,亲爱的。要不,他们是决不会让我们安宁的。” “也许你说得对。” 记者招待会持续了两小时。“你们是在什么地方相识的……?” “你一直对古典乐感兴趣吗,阿德勒夫人……?” “你们认识多久了……?” “你们打算住在纽约吗……?” “你会放弃巡回演出吗,阿德勒先生?” 未了,总算问完了。 两辆大轿车在等着他们,另一辆是来运行李的。 “我不习惯以这种派头旅行。”菲利普说。 拉腊笑道:“你会习惯的。” 进了轿车,菲利普问,“我们上哪儿?我的公寓在57大街……” “我想在我那儿你会舒适些,亲爱的。去看看吧,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就让人把你的东西搬过来。” 他们到了了卡梅伦商城。菲利普抬头望望这幢高大的楼房。 “这楼归你所有?” “我和几家银行。” “我真佩服。” 拉腊攥紧他的臂膀。“很好。我就要你这样。” 鲜花将门厅里装饰一新。六七位职员正在恭候他们。 “欢迎回家,阿德勒太太,阿德勒先生。” 菲利普环顾四周,说:“我的天!这一切都是你的?” “我们的,甜心。” 电梯将他们带到了楼顶套间。套间占据了整个第45层。管家西姆斯开了门。 “欢迎回家,阿德勒太太。” “多谢,西姆斯。” 拉腊把菲利普向其他下属作了介绍,便带他参观楼顶套房。宽大的客厅一片洁白,里面摆满了古董,外面是一个又宽又长的封闭阳台;这套间有一间餐厅、四间主人卧室、三间随员卧室、六间卫生间、一个厨房、一个图书室和一个办公室。 “你觉得你在这儿会舒适吗,亲爱的?”拉腊问。 菲利普笑嘻嘻地说:“就是小了点,不过我可以将就一下。” 起居室中央端放着一架又新又漂亮的贝奇施坦因钢琴。菲利普走过去,手指在琴键上快速弹了一遍。 “太棒了!”他说。 拉腊走到他身边。“这是给你的结婚礼物。” “真的?”他感动了,在钢琴前坐下,弹了起来。 “我刚刚请调音师调过音。”拉腊静静地听着,乐音宛若飞流直下的瀑布注满了屋子。“你喜欢吗?” “喜欢极了!谢谢你,拉腊。” “在这儿,你可以尽情地弹。” 菲利普猛地从琴凳上站起身。“我最好是给埃勒比打个电话。”他说,“他一直都在试图和我取得联系。” “图书室里有电话,亲爱的。” 拉腊走进她的办公室,打开录音电话,里面录下了保罗·马丁的六七次电话内容。“拉腊,你在哪儿?我想你,亲爱的……”“拉腊,我想你肯定是出国去了,不然我不会得不到你的音讯的……”“我为你担心,拉腊。给我打电话……”后来,语气变了。“我刚刚听到你结婚的消息。是真的吗?我们谈谈吧。” 菲利普早就进来了。“那个神秘的打电话的人是谁?”他问。 拉腊转过身。“一……一个老朋友。” 菲利普走上前去,双手搂着她。“是不是我该吃醋的什么人?” 拉腊温柔地说:“天底下,你压根儿不必和任何人吃醋。你是我平生所爱的唯一的男人。”这是心里话。 菲利普紧紧抱着她。“你是我平生所爱的唯一的女人。” 那天傍晚时分,菲利普在钢琴前坐下时,拉腊回到办公室,给保罗·马丁回电话。 他几乎是立即接了电话。“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很生硬。 “是的。”她一直就害怕这次谈话。 “说出来不怕你见笑,那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呀,拉腊。” “对不起,保罗……我……那事发生得相当突然。” “想必是的。” “嗯。”她极力想猜透他的心思。 “我还以为我们之间那种美事能够继续下去的,我还以为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关系。” “是的,保罗,不过现在……” “我们最好还是谈谈。” “好吧,我……” “那就明天中午一起屹午饭吧,小牛犊餐馆。一点整。”这根本就是命令。 拉腊犹豫了一下,再激怒他是很愚蠢的。“好的,保罗,我一定去。” 电话挂了。拉腊坐在那儿,心里很不安。保罗生气到了什么程度?他会不会因此采取什么行动呢?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上午,拉腊来到卡梅伦中心时,所有职员都在等着向她祝贺。 “这真是太好了!” “我们大伙都感到无比惊喜!……” “祝你们幸福美满……” 大家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 霍华德·凯勒正在拉腊的办公室等她。他狠狠地抱了她一下。“一个压根儿不喜欢古典乐的女子,你居然做出了这等壮举!” 拉腊莞尔一笑。“我做了,不是吗?” “我得习惯叫你阿德勒夫人。” 拉腊笑容顿失。“我想,从生意上考虑,我继续用卡梅伦这个姓,也许更好些,你说呢?” “你怎么说我都赞成。你回来了,我非常高兴,这儿的事情快堆成山了。” 拉腊在霍华德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好啦,说说看,发生了些什么事。” “好的。西城饭店将是个赔本生意。我们在得克萨斯找了个买主,他倒是有兴趣。不过,我昨天到饭店去看了看,破损情况非常严重,得彻底重新装修,那将要花费五六百万美元。” “买方看过饭店没有?” “没有。我对他说我明天再带他看。” “下星期再带他看。派几名油漆工过去,把它粉刷一新。他去看的时候,务必安排一群人在门厅里,不能显得冷冷清清的。” 他会心一笑。“好的。弗兰克·罗斯带来了一些新的草图,他就在我办公室等着。” “我马上就过个目。” “内陆保险公司记得吧,就是打算投资那幢新楼的公司?” “记得。” “他们至今尚未签字。他们有点举棋不定。” 拉腊作了记录。“我再和他们谈谈。还有呢?” “戈瑟姆银行答应过给新项目贷款7500万吧?” “怎么啦?” “他们打算取消。他们认为你头绪过多,超过了自己的能力。” “他们打算要多少利息?” “17%” “安排和他们见一次面。我们付给他们20%。” 霍华德看着她,惊呆了。“20%,我的天!拉腊,没人付那么高利息的。” “我宁可出20%活起来,也不愿死在17%上。安排去吧,霍华德。” “好吧。” 上午很快就过去了。12点半,拉腊说:“我去和保罗·马丁一起吃午饭。” 霍华德显得很担心。“你务必不要去吃午饭。” “此话怎讲?” “我是说他是西西里人。他们可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你又在夸大其辞了。保罗决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的。” “但愿你说得对。” 拉腊到达餐馆时,保罗·马丁早已在里面等她。他看上去又瘦又憔悴,眼皮下面尽是青紫的圈圈儿,一副好久没睡好的样子。 “你好,拉腊。”他没起身。 “保罗。”她在他对面坐下。 “我在你的录音电话上留下了一些蠢话,我道歉。我本无意要……”他耸耸肩。 “我早该让你知道的,保罗,可是事情发生得太快了。” “可不。”他审视着她的脸。“你看上去好极了。” “谢谢。” “你在什么地方认识阿德勒的?” “在伦敦。” “你就那样爱上他了?”他的话里有着尖刻的含义。 “保罗,你我之间有过的一段是美好的,可那对我还不够。我需要的不只那些。我需要有个人每天晚上都回家来。” 他听着,注视着她。 “我决不愿意做任何伤害你的事,可这事就……就这么发生了。” 仍是沉默。 “请你理解。” “是的。”他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冷的笑意。“我想我没有选择了,对吧?生米做成了熟饭。从报纸和电视上看到这个消息时,我真有点儿五雷轰顶的感觉。我还以为我们之间比那种关系要亲密。” “你说得对,”拉腊说,“我是早该告诉你的。” 他伸过手去抚摸她的脸颊。“我对你爱得发疯,拉腊,我想现在还是。你给了我神奇的爱。这世上的任何东西,我原是可以给你的,只有一样不行,那就是一枚结婚戒指。我深爱着你,总想让你幸福。” 拉腊感到如释重负。“谢谢你,保罗。” “我什么时候见见你丈夫?” “下星期,我们打算为我们的朋友们举行一次晚会,你能来吗?” “我一定去。你告诉他,就说他要好好待你,不然就没法向我交待。” 拉腊笑笑。“我会对他说的。” 拉腊回到办公室时,霍华德·凯勒正等着她。“午餐怎么样?”他不安地问。 “很好,你错看了保罗,他对我相当不错。” “那就好。是我把他看错了。明天上午我已安排你要接见几个……” “取消接见。”拉腊说,“明天我要在家陪丈夫。往后几天我们仍在度蜜月呢。” “你这么快乐我真高兴。”霍华德说。 “霍华德,我这么快乐真叫我不安。我担心等我醒过来时,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我还不曾见过谁竟能这么快乐。” 霍华德笑笑。“那好吧,我会处理好接见的事情的。” “多谢。”她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菲利普和我下星期要举行一次晚会,希望你能参加。” 晚会是第二个星期的星期六在楼顶公寓内举行的。宴会极为丰盛,赴会的宾客达100多人。拉腊邀请了和她工作过的男男女女:银行家、建筑工人、建筑师、工头、市政官员、规划委员会委员,还有工会的头头脑脑;菲利普邀请的,是他的音乐家朋友和音乐保护人以及音乐资助者。让这两类人共聚一堂,真是个灾难。 这并不是说两伙人不想交融,问题是他们大多数人毫无共通之处。建筑工人感兴趣的是施工和建筑,音乐家们只对音乐和作曲家有兴趣。 拉腊把一位规划委员会委员介绍给了一群音乐家。那委员站在那儿,竭力想听懂音乐家们的谈话。 “你们知道罗西尼[注]是如何看待瓦格纳的吗?一天,他一屁股坐到钢琴键上,说:‘在我看来,瓦格纳的乐曲听上去就像这么回事儿’。” [注:意大利著名作曲家。] “瓦格纳也是活该。一次,维也纳环形剧院内正上演《霍夫曼的传说》,突然起了大火,400人被活活烧死。瓦格纳听到这个消息时说:‘那就是他们听奥芬巴克[注]轻歌剧的代价。’” [注:法国作曲家,轻歌剧创始人。] 那委员赶忙走开了。 拉腊又把菲利普的几个朋友介绍给了一群房地产商。 “问题是,”一位房地产商说,“得有35%的房客签了租房契约,你才能去合作开发。” “要叫我说啊,你那规矩相当愚蠢。” “所见略同。我正打算转向饭店业。你们知道吗,曼哈顿客房房租如今每间每晚高达200美元?明年……” 音乐家们走开了。 交谈仿佛是在用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进行着。 “维也纳入的麻烦就在于,他们偏爱已故世的作曲家……” “47大街和48大街之间,一家新饭店将拔地而起。蔡斯·曼哈顿[注]为其提供资金……” [注:纽约一家著名银行。] “他也许算不上世界上最伟大的指挥家,但他的棒上技巧的确是棒……” “……记得不少行家说过,1929年股市大萧条并不是件坏事。它教会人们把钱投到房地产上……” “……霍洛威茨有好几年都不愿演奏,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手指是玻璃做的……” “……我看过城市规划,在第8大道将建起一座棒球比赛馆,里面是一个椭圆形拱廊,拱廊的三面都有门厅……” “……爱因斯坦喜爱钢琴。他曾和鲁宾斯坦同台演奏,可他老是弹得不合拍。末了,鲁宾斯坦实在无法忍受下去,他大叫起来:‘阿尔伯特[注],你难道不识数吗?’……” [注:即爱因斯坦。] “……国会的人必定是喝醉了,居然通过了《税收改革法》。那会毁掉建筑业的……” “……晚会结束后,勃拉姆斯离开时说:‘今晚倘若还有谁忘了侮辱的话,我道歉。’” 一座巴别尔塔横在两伙人之间。 保罗·马丁只身赴会,拉腊赶忙走到门口迎接。“你能来,我真高兴,保罗。” “我岂能错过这个机会。”说着,他环顾四周。“我想见见菲利普。” 拉腊把他带到菲利普正和一群人交谈的地方。“菲利普,这位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保罗·马丁。” 菲利普伸出手来。“认识你很高兴。” 两人握手。 “你很幸运,阿德勒先生。拉腊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我也总是这么对他说的。”拉腊笑道。 “用不着她说,”菲利普说,“我知道我多么幸运。” 保罗端详着他。“是吗?” 拉腊感觉到气氛突然紧张起来。“我去给你弄杯酒来。”她对保罗说。 “不,谢谢。你忘了?我不喝酒。” 拉腊咬住嘴唇。“当然没忘。我来把你介绍给几位朋友吧。”她陪他在屋里走动,一边把他介绍给其他客人。 一位音乐家说:“利昂·弗莱舍明晚举行独奏音乐会,我是绝对不能错过的。”他转身问站在霍华德·凯勒身边的保罗·马丁说:“你听过他演奏吗” “没。” “他可了不起啦。当然,他只用左手演奏。” 保罗·马丁一脸狐疑。“他干吗要那么做?” “大约10年前,弗莱舍右手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 “可是,他一只手怎么能举行独奏音乐会呢?” “有六七位作曲家专门写过左手协奏曲。德穆特、弗朗茨·施密特、特恩戈尔德都写过。拉韦尔作的左手协奏曲更是美妙动人。” 有客人请菲利普为大家演奏。 “那好吧,为我的新娘奏一曲。”他在钢琴前坐下,开始弹拉赫玛尼诺夫的一支钢琴协奏曲。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的人似乎全对那动听的旋律着了魔。菲利普站起身时,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 一小时后,晚会开始散了。等把最后一位客人送出门后,菲利普说:“举办这个晚会真不容易啊!” “你讨厌大型晚会,是吗?”拉腊问。 菲利普一把抱住她,咧嘴笑问:“你都看出来了?” “这种晚会,我们十年只举行一次。”拉腊保证说。“菲利普,你是不是感觉到我们的客人简直是来自两个不同的星球?” 他吻着她的脸颊,说:“那无关紧要,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星球。我们来让它转起来……”第二十六章 为了尽可能多陪丈夫,拉腊决定上午在家上班。 “我想要我们尽可能多呆在一块儿。”她对菲利普解释说。 拉腊让凯西安排几名秘书到楼顶公寓来面试。拉腊口试过六七位,玛丽安·贝尔这才进来。她二十五六岁,一头银色素发,五官端正、迷人,性格热情大方。 “坐吧。”拉腊说。 “谢谢。” 拉腊打量着她的简历表。“你毕业于威斯莱学院[注]?” [注:美国著名女子学院。] “是的。” “还有学士学位。那你为何要找个秘书差事呢?” “我认为在您手下工作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不论我能否被聘用,我都非常崇拜您,卡梅伦小姐。” “是吗?为什么?” “您是我的人生偶像。您事业成功,而且都是凭您自己的能力干出来的。” 拉腊审视着这位姑娘。“秘书这工作意味着起早摸黑。我习惯早起。你将在我的公寓里上班,早上6点就得开始工作。” “那不成问题,我工作向来很勤奋。” 拉腊笑了。她喜欢这姑娘。“我先让你试用一星期。” 一星期结束时,拉腊发觉她找到了一个宝贝。玛丽安能干、聪慧,又讨人喜爱。渐渐地,拉腊形成了一种惯例:只要没什么急事,上午她就在公寓里工作,下午再到公司办公室上班。 每天,拉腊和菲利普一起用早餐,然后菲利普便到钢琴前,穿着无袖运动衫和牛仔裤练弹两三小时钢琴。拉腊呢,就到她的办公室里对玛丽安口授信函。时不时菲利普也为拉腊弹奏苏格兰乐曲,像《安妮·劳里》、《穿过麦田》等。拉腊很感动。他们也常在一起吃午饭。 “给我讲讲你在格莱斯湾的生活情况吧。”菲利普说。 “说起来至少也得5分钟。”拉腊笑道。 “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想知道。” 拉腊谈起了过去栖身的那间公寓,但她不忍谈她的父亲。她对菲利普讲了查尔斯·科恩的故事。菲利普说:“祝他好运。我想哪天见见他。” “你肯定会见到的。” 拉腊谈到了她和肖恩·麦卡利斯特的一段经历,菲利普说:“该死的狗杂种!看我不杀了他!”他搂紧拉腊,说:“再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菲利普在弹一支协奏曲。拉腊常听他同时弹三个音符,反反复复地弹,接着继续往下弹。他慢慢地练着,把握着速度,直到不同的乐章最终浑为一体。 起初,往往在菲利普弹得兴头正足时,拉腊走进起居室打断了他。 “亲爱的,有人邀请我们到长岛过周末。你愿意去吗?” 要不:“我弄到了两张尼尔·西蒙[注]新戏的戏票。” [注:美国著名喜剧作家,60年代、70年代走红百老汇。] 要不:“霍华德·凯勒想周六晚上带我们出去吃饭。” 菲利普总是极力耐住性子。终于有一回,他说:“拉腊,我在弹琴时,请你不要打断我,那会分散我的注意力。” “对不起。”拉腊说,“不过我不明白你干吗要天天练。眼下你又不举行音乐会。” “只有天天练我才能举行音乐会。要知道,亲爱的,你建好一幢楼时,要是哪儿出了错,你可以纠正过来,你可以补救,或者重新安装管道或灯光设施。可是在独奏音乐会上,决没有第二次机会。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每一个音符都必须完美。” “对不起。”拉腊道歉说。“我懂了。” 菲利普拖住她。“有个老掉牙的笑话,说的是纽约曾有个拎着小提琴的人,一天,他迷路了,便拦住一个陌生人问。‘怎么才能到卡内基音乐厅?’‘练,’陌生人说,‘不停地练。’” 拉腊朗声笑道:“回去弹琴去吧,我不打搅你啦。” 她坐在办公室里,倾听着菲利普弹出的低柔的旋律,心想:我真幸运啊!千千万万个女人都会嫉妒我坐在这儿听菲利普·阿德勒弹奏的。 她唯一希望他不要练得这么勤。 他俩都爱下15子棋,晚上,一吃过晚饭,他们常坐在壁炉前杀得昏天黑地。拉腊十分珍惜这些单独和菲利普在一起的时光。 雷诺夜总会装修已近尾声,即将开业。六个月前,拉腊就和杰里·汤森面谈过。“我要让廷巴克图的人都能看到开业的消息。”她说。“我打算用专机把麦克西姆的厨师长请来。我要你替我与那些最走红的人物联系上,就从弗兰克·西纳特[注]开始。邀请人名单上一定要把好莱坞、纽约和华盛顿的头面人物列进去。我要让人们拼命争着要进入应邀者之列。” [注:美国流行歌手、电影演员,40年代尤受少女欢迎。] 此刻,拉腊看过名单,说:“你干得很好。目前回绝的有多少?” “20来位。”汤森说。“600人中,20来个不来并不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拉腊赞同地说。 凯勒一早就给拉腊打了个电话。“好消息,”他说,“我接到瑞士银行的电话,他们明天就坐飞机来和你见面,商谈合作的事。” “太好了。”拉腊说,“9点,在我办公室。” “我马上就去安排。” 那晚晚餐时,菲利普说:“拉腊,明天我要去录音。你还不曾看过录音现场,是吧?” “是的。” “想去看看吗?” 拉腊迟疑一下,想起了要和瑞士银行家的见面。“当然。”她说。 拉腊打电话给凯勒。“会谈时别等我,我尽可能早点到场。” 录音室坐落在西34街一间宽敞的仓库里,里面尽是电子设备。130位音乐师端坐在屋子里,前端是一间用玻璃隔起来的主控台,工程师在里面工作着。在拉腊看来,录音似乎进行得太慢了。他们老是停停录录、录录停停。拉腊瞅住一个空儿给凯勒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儿?”凯勒问。“我在敷衍着,不过他们要和你谈。” “我一两小时后到。”她说。“让他们谈下去。” 两小时后,录音仍旧在进行。 拉腊又给凯勒挂电话。 “很抱歉,霍华德,我脱不开身。让他们明天再来一趟。” “什么事这么要紧?”凯勒问。 “我丈夫。”拉腊回答,说罢搁下电话。 回到公寓后,拉腊说:“下星期我们去雷诺。” “去雷诺有什么事?” “饭店和夜总会开业,星期三我们坐飞机去。” 菲利普声音里充满了沮丧。“糟糕!” “怎么回事?” “很遗憾,亲爱的,我去不成。” 她盯着他。“这话怎么说?” “我还以为我说过的,星期一我要到外地演出。” “你在说什么?” “埃勒比为我预订了6星期的巡回演出。我要去澳大利亚和……” “澳大利亚?” “是的。然后到日本和香港。” “我不能去,菲利普。我是说……你干吗要这么做呢?你用不着的。我要和你在一起。” “那好。和我一起去吧,拉腊。我正求之不得呢。” “你知道我不行,这次不行。这里的事情太多了。”拉腊伤心地说。“我不愿你离开我。” “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亲爱的,结婚前我就警告过你,我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我知道。”拉腊说。“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可现在不同啦,一切都变了。” “什么都没变。”菲利普柔声地说。“只是我更加疯狂地爱着你,我离开后,会想死你的。” 拉腊对此无话可说。 菲利普走了,拉腊从未体验过这般的孤独。她常常在会开到一半时,突然想到了菲利普,心随即便被一股热流融化了。 她想要他继续自己的事业,但她更需要他守在她身边。她想到了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愉快的时光,想到了他搂着她的那份温馨、那份柔情。她弄不明白,她竟能把一个人爱到这步田地。菲利普每天都打电话给她,但这又无端使那份孤寂益发难熬。 “你在哪儿,亲爱的?” “我仍在东京。” “旅途好吗?” “好极了。我想你。” “我也想你。”拉腊难以诉说她是多么地想念他。 “我明天去香港,然后……” “我倒巴望你回家来。”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你知道我不能。” 一阵沉默。“当然不能。” 他们谈了半个钟头,拉腊放下听筒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时差更是令人发疯。有时,她这儿是星期二,他那边却是星期三。他常常在半夜或凌晨打来电话。 “菲利普好吗?”凯勒问。 “很好。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霍华德?” “他为什么要做哪种事?” “巡回演出呀。他用不着做的。我是说,他根本不缺那钱花。” “嗬。我肯定他决不是为钱而干的。那是他的工作,拉腊。” 和菲利普一个腔调!她从理智上能理解,但感情上却不能接受。 “拉腊,”凯勒说,“你只是嫁给了那个男人,你并非拥有他。” “我并非想拥有他。我只是巴望我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不至于不如……”她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不提了。我知道我是在犯傻。” 拉腊打电话给威廉·埃勒比。 “你今天有空一起吃顿午饭吗?”拉腊问。 “我可以想办法脱身。”埃勒比说。“出什么事了吗?” “不,不。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他们在“大马戏场餐馆”见面。 “你最近和菲利普通过话吗?”埃勒比问。 “我每天都和他通话。” “他此番演出又很成功。” “是的。” 埃勒比说:“坦率地讲,我原以为菲利普压根儿不会结婚,他就像个牧师,把一切都献给了他的事业。” “我知道……”拉腊犹豫道,“……不过你不觉得他外出太勤了吗?” “我不明白你的话。” “菲利普如今是有家的人了,成天在世界上东奔西跑是没有道理的。”她注意到了埃勒比脸上的表情。“哦,我并不是说他只该守在纽约。当然,你可以安排他在波士顿、芝加哥、洛杉矶演出。就是说……不要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去。” 埃勒比谨慎地说:“你和菲利普谈过这事吗?” “没有。我想先和你谈谈。那应该是可能的,是吗?我是说,菲利普不需要那个钱,不再需要了。” “阿德勒太太,菲利普每场能赚3万5啊,去年一年,他外出演出了40个星期。” “我知道,可是……” “你清楚不清楚有几位钢琴家能够攀上事业的峰顶?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们又得付出多么艰辛的拚搏?世上有成千上万的钢琴家,手指练得只剩下骨头,可是超级明星不过才那么四五位。你的丈夫就是其中的一位。你不太了解音乐界的事,竞争真是残酷得要命啊。你去听独奏音乐会时,看到的是身穿燕尾服的独奏者端坐在舞台上,那么潇洒、迷人。谁知他们一离开舞台,几乎付不起房租,甚至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起。菲利普费了多少心血才成了一名世界级钢琴家。而今,你却要我把它从他手里夺走。”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建议……” “你的建议会毁了他的事业的。你并不真想干那种事,对吧?” “当然不。”拉腊说。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了解到你拿菲利普收入的15%。” “不错。” “如果菲利普少演出,我也不想让你损失什么。”拉腊斟词酌句地说。“我会很乐意补足差额……” “阿德勒太太,我想这种事你还是应该和菲利普商量商量。点菜吗?”第二十七章 利兹·史密斯的专栏文章写道:“铁蝴蝶逞强能几时,翅将断欲飞谈何易……有件事,美丽的房地产巨头一旦知晓,必将暴跳如雷,冲破她楼顶套间的屋顶。有一本专门介绍她的书将由卡米洛特出版社出版,作者是她原来的一位雇员。知情人士透露:此书定将轰动!轰动!轰动!” 拉腊狠狠地将报纸掼到地上。好一个格特鲁德·米克斯!只能是她干的,那个被拉腊炒了鱿鱼的秘书!拉腊召来杰里·汤森。“晨报上利兹·史密斯的专栏文章看到了吗?” “是的。刚刚读过。对此,我们没有什么办法,老板,要是你……” “谁说没办法!我和所有的雇员都订过协议,他们同意雇用期间或之后不写有关我的任何文章。格特鲁德·米克斯无权那么干。我要起诉出版社,让它破产。” 杰里·汤森摇摇头。“要是我可不那么做。” “为什么不?” “因为那会引发许多不利的曝光。要是你由它去,不过是场小风波,刮刮就过去了。要是你极力去阻止,它就会形成一场飓风。” 拉腊听着,无动于衷。“查查谁是那家出版社的老板。”她命令说。 一小时后,拉腊挂通了卡米洛特出版社社长亨利·塞恩费尔德的电话。 “我是拉腊·卡梅伦。我得知你打算出一本关于我的书。” “你看到利兹·史密斯的文章了,嗯?对,是有这么回事儿,卡梅伦小姐。” “我想警告你,如果你出版这本书,我将起诉你侵犯隐私权。” 电话那端的声音说:“我想你也许应该请教一下你的律师。你是公众人物,卡梅伦小姐,你根本没有隐私权。再说,从格特鲁德·米克斯的手稿看,你可真是个极富个性的人物啊。” “格特鲁德·米克斯签过一份合同,那合同禁止她写任何有关我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你可以起诉她……” 可是,到那时,书肯定也就问世了。 “我不想让书出版。如果我能补偿你不出这本书的一切损失……” “等等,我想你是在铤而走险。我倒是建议结束这次通话。再见。”电话挂断了。 这个该死的!拉腊呆坐存那儿,想着。她召来了霍华德·凯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