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看到了拉腊。“噢,失陪了。”说着他朝她站着的地方挤了过来,拉住她的手。他的触摸激发了她的渴望。“你好,你能来我真高兴,卡梅伦小姐。” “谢谢。”她环视四周。“人可真多呀。” 他点点头。“是的,想必你是古曲音乐爱好者吧?” 拉腊想起了伴随她成长的那种音乐。《安妮·劳里》、《穿过麦田》、《家乡的山岗》…… “噢,是的。”拉腊说,“父亲从小就用古典音乐熏陶我。” “我想再次感谢你的捐赠。你真是太慷慨了。” “你的基金会听起来挺有趣的。我还想听听有关情况。要是……” “菲利普,亲爱的!太棒啦!真了不起啊!”他又被人群围上了。 拉腊极力提高嗓门,好让他听得见。“要是下星期哪个晚上有空的话……” 菲利普摇摇头。“很遗憾,我明天就要去罗马。” 失落感骤然袭上拉腊心头。“噢。” “不过我三周后就回来,也许到时我们可以……” “太好了!”拉腊说。 “……抽个晚上讨论音乐。” 拉腊笑着答道:“好的。我翘首以待。” 正谈着,他们的谈话又被两个中年男人打断了。一个梳着马尾辫,另一个戴着一只耳环。 “菲利普!你得替我们评断评断。你在演奏李斯特的乐曲时,你说哪个更重要,是用一架连动装置重的钢琴,给人以丰富的声音呢,还是用一架连动装置轻的钢琴,给人以丰富的沉思?” 拉腊压根儿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随后他们热烈地讨论起中性响亮度、长音和透明度来。拉腊发现菲利普交谈时脸上生机焕发,心想:这是他的世界,我得设法打进去。 第二天早上,拉腊来到曼哈顿音乐学院,她对接待处的女接待员说:“我想见一位音乐教授,请帮忙。” “随便哪一位?” “是的。” “请稍候。”说着转身进了另一间屋子。 几分钟后,一位头发苍白的小个儿男人出现在拉腊身边。 “早上好。我是伦纳德·迈耶斯。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很喜欢古典音乐。” “噢,你想来此就学。会演奏什么乐器?” “什么乐器都不会,我只想学习古典音乐知识。” “恐怕你找错门了,这所学校不是为入门者开的。” “两星期时间,我付你5000美元。” 迈耶斯教授眨巴着眼睛。“对不起,小姐,请问芳名。” “卡梅伦。拉腊·卡梅伦。” “你愿付5000美元来听我谈两周古典音乐?”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没错。你要愿意可将这钱作为一笔奖学金基金。” 迈耶斯教授压低嗓门。“那倒不必。这事只有你知我知。” “好的。” “什么时候……嗯……你想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这会我正有课,那请等5分钟……” 拉腊和迈耶斯教授单独坐在一间教室里。 “我们从头开始吧。你了解古典音乐吗?” “几乎不了解。” “明白了。这么说吧,理解音乐有两种途径,”教授说了起来,“一是靠智性,一是凭情感。有人说过,音乐向人类揭示其潜藏的灵魂。每一位伟大的作曲家都做到了这一点。” 拉腊入神地听着。 “你熟悉哪位作曲家吗,卡梅伦小姐?” 她笑笑。“几乎一无所知。” 教授蹙起眉头。“我实在不理解你对古典音乐的兴……” “我想掌握足够的背景知识,好去和一位专业音乐家谈论古典音乐。我……我对钢琴曲特别有兴趣。” “原来是这样。”迈耶斯想了想。“我这就告诉你我们从何开始,我要给你一些磁碟听。” 拉腊看着他走到书橱前,抽出几张激光唱片。 “我们就从这些开始,你要仔细听莫扎特K467C调第21钢琴协奏曲中的快板,勃拉姆斯[注]第1钢琴协奏曲中的柔板,拉赫玛尼诺夫C调第2钢琴协奏曲第18号中的中板,还有,肖邦第1钢琴协奏曲中的小调。磁碟上都一一标明了。” [注:勃拉姆斯(1833-1897),德国作曲家。] “好的。” “要是你喜欢听这些的话,过几天再来……” “我明天就来。” 次日,拉腊进门时,手里捧着五六张菲利普·阿德勒合奏和独奏音乐会的激光唱片。 “啊,太棒了!”迈耶斯教授说。“阿德勒大师的确是盖世奇才!你对他的演奏特别有兴趣?” “是的。” “这位大师录制了许多美妙的奏鸣曲。” “奏鸣曲?” 他叹口气。“你不知道奏鸣曲是什么?” “怕是不知道。” “奏鸣曲是一支通常分成几个乐章的曲子,这种曲子有个固定的基本形式,这一形式用在为某种独奏乐器如钢琴或小提琴所作的曲子里时,这曲子就叫奏鸣曲。交响乐就是管弦乐奏鸣曲。” “我懂了。”以此引出一段交谈当不是难事。 “钢琴最初叫piano-forte,在意大利语里是轻柔而响亮的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谈论了菲利普灌制的各种磁带——贝多芬、李斯特、巴尔托克、莫扎特、肖邦。 拉腊倾听着,吸收着,牢记心间。 “他喜欢李斯特,给我谈谈李斯特的情况吧。” “弗兰斯·李斯特是位早慧天才,人人都倾慕他。他超群卓绝。贵族把他当宠物对待,最后他抱怨说他已无异于杂耍艺人或会耍把戏的狗……” “给我讲讲贝多芬吧。” “一言难尽。很执拗。他一生极其不幸,以致在他的事业如日中天时,他突然不喜欢自己过去的作品,转而创作情感激烈的长篇乐曲,如《悲怆》……” “肖邦呢?” “肖邦创作钢琴曲受到不少责难,他同时代的评论家说他才能有限……” 过了一天。“李斯特演奏肖邦比肖邦自己还出色……” 又一天。“法国钢琴家与美国钢琴家不一样,法国人喜欢明晰和优雅。传统上,他们的技巧训练一向重视珍珠般演奏[注],就是手腕平稳,达到声音像珍珠般明晰和平衡的完美……” [注:原文为法语。] 每天,他们都放一张菲利普的唱片,然后讨论。 两星期的指导结束时,迈耶斯教授说,“我得承认我很感动,卡梅伦小姐,你是一位真正专心致志[注]的学生。也许你真该修一门乐器。” [注:此语原文亦有“具有献身精神的”之意,一语双关。] 拉腊笑道:“我们还是别那么想入非非吧。”她递给他一张支票。“给你。” 她恨不得菲利普马上回到纽约。第二十章 这天,一早就有好消息等着拉腊。特里·希尔打来电话。 “拉腊吗?” “是我。” “我刚听赌管会说,你的执照批了。” “太好了,特里!” “见面后我再向你详细汇报,真是一路绿灯啊。显然,你给那帮家伙留下了特好印象。” “我这就让有关人员着手准备开业了。”拉腊说。“谢谢你。” 拉腊把这事告诉了凯勒。 “太棒了!这下钞票肯定会朝我们哗哗地淌来了。我们遇到的大小困难看来很快就有指望解决啦……” 拉腊看着日程表。“我们星期二就坐飞机去那里张罗开业。” 凯西通过传呼器告诉她:“有位阿德勒先生,在2号线,我是否告诉他……?” 拉腊蓦地紧张起来。“接过来。”她拿起电话。“菲利普?” “你好。我回来了。” “很高兴。”我想死你了。 “请原谅我的冒昧,今晚有空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她已和保罗·马丁约好共进晚餐了。“好的,我有空。” “太好了。你想到什么地方?” “到哪儿都行。” “‘巴斯克坡’怎么样?” “好的。” “那我们到那儿再见面。8点?” “行。” “晚上见。” 拉腊搁下电话,满面笑容。 “是菲利普·阿德勒吗?”凯勒问。 “啊?嗯。我打算嫁给他。” 凯勒惊愕地看着她。“你不是开玩笑吧?” “不是。” 真是晴天霹雳。我要失去她了。凯勒心想,继而又自言自语:做什么梦,我是绝不可能得到她的。 “拉腊,你……你几乎还不了解他呢!” 他正是我一生梦寐以求的人。 “我只是不想让你做傻事。” “我不会的。我……”她的私人电话响了。这电话是她特地为保罗·马丁安装的。拉腊拿起电话。“你好,保罗。” “你好,拉腊。你想几点吃晚饭?8点?” 她顿时感到一阵内疚。“保罗……,我今晚恐怕去不了。临时有点事,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哦?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有人刚从罗马飞回,”——至少这还是实话——“我得见见他们。” “算我不走运。那就改天吧。” “好的。” “听说雷诺饭店的执照批了。” “是的。” “我们可以去好好乐乐了。” “我正巴望着呢。今晚的事我很抱歉,明天我再向你解释。” 那头把电话挂了。 拉腊慢慢放下电话。 凯勒一直在注视着她,她能看出他不以为然的表情。 “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没错。都怪这些现代设备。” “你说什么?” “我想你办公室里电话太多了。他是扫帚星,拉腊。” 拉腊一愣。“扫帚星先生好几次救了我们呢,霍华德。还有什么吗?” 凯勒摇摇头。“没啦。” “那好,接着干活吧。” 拉腊到达“巴斯克坡”餐馆时,菲利普早已在里面等候。她往里进的当儿,人们纷纷圆过头看她。菲利普站起身迎接她,她的心怦怦直跳。 “希望我没迟到。”她说。 “哪里哪里。”他倾慕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多情。“你真漂亮。” 她来前换了五六套服装。我该穿得朴素还是高雅或者性感?最后,她决定穿一身朴素的迪奥尔服装。“谢谢。” 他们落座后,菲利普说:“我觉得我真像个白痴。” “哦?为什么?” “我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你就是那个卡梅伦呀。” 她笑道:“惭愧!” “天哪!你有那么多饭店、公寓大厦、写字楼,我在全国各地旅行时,到处都能见到你的名字。” “那好哇,”她莞尔一笑。“时时提醒你记着我。” 他端详着她。“我想我根本用不着提醒。你厌烦人们对你说你很美吗?” 拉腊正要说“很高兴你觉得我很美”,可冲口而出的却是“你成家了吗?”她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微笑道:“没有,我这种人是不可能成家的。” “为什么?”她一时不敢喘气。他肯定不会是…… “因为我一年中大部分时间在外地演出。今晚在布达佩斯,明晚可能在伦敦或巴黎或东京。” 拉腊感到如释重负。“噢。菲利普,给我谈谈你的情况。” “哪方面的?” “所有方面的。” 菲利普笑道:“那至少也得5分钟。” “不,我可不是跟你说着玩儿。我真的想了解你。” 他深深吸了口气。“好吧。我父母都是维也纳人,父亲是乐队指挥,母亲是钢琴教师。为逃脱希特勒的魔爪,他们离开了维也纳,定居波士顿,在那儿生下了我。” “你从小就知道你想成为钢琴家吗?” “是的。” 6岁的时候,一天,他正在练钢琴,父亲怒气冲冲地冲进琴房。“错啦,错啦,错啦!你难道连大三和弦和小三和弦都分不清吗?”他毛茸茸的手指在乐谱上使劲戳着。“这是小三和弦,小三和弦,懂了吗?” “爸,求您放我出去吧?伙伴们在外面等我。” “不行!你必须坐在这里直到练准为止”。 8岁时,那天上午他练了四个钟头,跟父母亲大吵了一场。“我恨钢琴!”他哭喊着说,“我决不想再碰一下。” 他母亲说:“那好。你这就把小行板再弹给我听听。” 10岁时,公寓里坐满了客人,大多是他父母过去在维也纳的朋友,全是音乐家。 “菲利普准备这就弹点什么给我们听听。”他母亲宣布说。 “我们很想听听小菲利普弹奏。”他们以一副施恩于人的口吻齐声说。 “弹莫扎特,菲利普。” 菲利普盯着一张张不耐烦的脸,在钢琴前坐了下来,十分生气。客人们继续闲聊着。 他弹了起来,手指在键琴上跳动着。闲谈顿时停住了。他弹的是一支莫扎特协奏曲,他把这曲子弹活了。此刻他就是莫扎特,屋子里充溢着这位大师的魔力。 菲利普的手指敲完最后一组和弦时,屋子里一派肃静。父母的朋友们一齐冲到钢琴前。夸他、捧他,兴奋不已。听着他们的掌声和赞语,他顿然悟到:这就是他的才能所在,他的一生将注定与钢琴为伴。 “是的,我从小就知道我想成为钢琴家。”菲利普告诉拉腊说。 “你在哪里学的钢琴?” “14岁前一直跟母亲学,然后父母送我到费城的柯蒂斯音乐学院深造。” “那段时光愉快吗?” “非常愉快。” 14岁时。他只身一人来到举目无亲的费城。柯蒂斯音乐学院就在里滕豪斯广场附近的四幢建筑内。这是美国堪与莫斯科音乐学院媲美的高等音乐学府。它的毕业生中有塞缪尔·巴伯[注]、伦纳德·伯恩斯坦[注]、吉安-卡洛·梅诺蒂[注],彼特·塞金等一二十位杰出音乐家。 [注:美国著名作曲家。] [注:美国著名指挥家、钢琴家、作曲家。] [注:意裔美籍名作曲家。] “你在那里孤独吗?” “不。” 他很伤心,这以前他不曾离开过家。他报考了柯蒂斯音乐学院,到被录取时,他才意识到他将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再也不能回家了。老师们很快认识到这个少年学子是位天才。教他钢琴课的是伊莎贝拉·文格罗娃和鲁道夫·塞金。菲利普既修钢琴,又修乐理、和声学、配器、长笛等。课余,他和其他同学一道演奏室内乐。钢琴,这从他3岁起父母就强迫他练习的乐器,如今成了他生活的中心;钢琴在他手中变成了神奇的乐器,手指一动,他能从中唤起激情,唤出罗曼司,唤出风雨雷电。它说的是一种宇宙语言。 “18岁那年我和底特律交响乐团合作举办了第一场个人音乐会。” “当时你害怕吗?” 他害怕极了。他发觉在一帮朋友面前演奏是一回事,而面对偌大的礼堂,面对台下掏钱来听他演奏的黑压压的观众,却是另一回事。他紧张得在后台踱来踱去,突然舞台经理一把拉住他的臂膀,说:“去呀,该你上场了!”他永远忘不了他走上前台时的感觉,当时,观众对他报以热烈掌声。他在钢琴前坐下,紧张感顷刻飞到了九霄云外。自那以后,他的生活便成了音乐会马拉松。他到欧洲各地巡回演出,每到一处,声名与日俱增。威廉·埃勒比,一位对艺术家举足轻重的经理人,答应出任他的代理。两年时间,菲利普·阿德勒便在各地十分走红。 菲利普看着拉腊,笑着说:“是的,我至今到音乐会上仍感到害怕。” “巡回演出是什么滋味?” “可有趣了。有一回,我同费城交响乐团一起巡回演出。当时我们在布鲁塞尔,正赶往伦敦举行音乐会。由于大雾,机场关闭了,他们只好用汽车把我们送到阿姆斯特丹的斯希普霍尔机场。负责接待的那位先生解释说,他们为我们包租的是一架小型飞机,音乐家们带上行李就不能带乐器,带上乐器就不能带行李。自然,他们都选择了乐器。到达伦敦时正好赶上音乐会开始。我们只好穿着牛仔裤,运动鞋,胡子拉碴登台演出。” 拉腊笑起来。“我敢说观众喜欢那样。” “他们是喜欢。还有一次,我在印第安那演出,钢琴被锁进储藏室了,谁都没有钥匙。我们只得把门砸了。” 拉腊格格直笑。 “去年,我被安排在罗马举行贝多芬音乐会。有位音乐评论家写道:‘阿德勒演奏沉闷拙劣,终曲的短句组织完全走了样;速度过于轻快,破坏了整曲的律动。’” “那太糟了。”拉腊同情地说。 “糟的是我压根没参加那场音乐会,我误了飞机。” 拉腊探过身子,急切地说:“再讲讲。” “哦,一次在圣保罗,我正举行肖邦音乐会,中途踏板突然脱落了。” “那你怎么办?” “我不用踏板弹完了奏鸣曲。还有一次,钢琴滑到了舞台的另一侧。” 菲利普谈他的演出时,声音里充满激情。 “我真幸运。能够打动人,把他们渡向另一个世界,这是多么美妙啊。音乐给所有的人以梦想。有时我真觉得音乐是这疯狂的世界所剩的唯一理智的东西。”他羞怯地笑笑,补充道,“我并非要故作狂妄。” “不,你让千百万人感到幸福,我爱听你演奏。”拉腊深吸一口气。“听你弹奏德彪西的《帆》,我仿佛置身在一个孤独的海滩,我能看见遥远的海面上疾驶的帆影……” 他微笑地说:“是的,我也一样。” “听你演奏斯卡拉蒂[注],我就到了西班牙,能听见车马之声,能看见街上匆匆的行人……”她看出他听得很高兴。 [注:意大利作曲家。] 她在记忆里搜寻着迈耶斯教授每一堂课的点点滴滴。 “弹巴尔托克,你把我带到了中欧的乡村,带到了匈牙利农民中间。你是在用音乐绘画,我忘情其间。” “你真会说话。”菲利普说。 “不,我说的句句是真话。” 晚餐上桌了。一份煎苹果烤牛排,一份华道尔夫色拉,一份新鲜龙须莱,甜点是果仁蛋糕。每上一道菜都上一巡葡萄酒。餐间,菲利普说:“拉腊,别只顾谈我,说说你的情况吧。在全国各地盖起那么多高楼大厦是什么感觉?” 拉腊沉默了一会。“一言难尽。你用你的双手创造,我用我的心创造。我并不亲自盖高楼大厦,我只设想。我先做一个砖、钢筋、混凝土的梦,然后将它变成现实。我为千百人提供工作:建筑师、泥瓦匠、设计师、木工、管理工。因为有我,他们才能养家糊口。我为人们创造美丽的居住环境,让他们舒适地生活。我盖起漂亮的商场,人们可以随心所欲买东西。我为未来建造今天的纪念碑。”她羞涩一笑,补充说:“我并没打算要发一通宏论。” “你真了不起,知道吗?” “我喜欢你这么认为。” 这是个令人沉醉的夜晚,临分手时,拉腊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她恋爱了。她本以为她这一辈子恐怕得以失意而终,恐怕没哪个男人能比得上她想象的意中人。可是,她的洛克因瓦,有血有肉的洛克因瓦,就在她身边。她满腔爱意被激发了。 回到家里,她激动不已,无法入睡。她在脑海里重温今晚的一幕幕,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他们的交谈。菲利普·阿德勒是她平生遇到的最令人销魂的男人。电话响了,拉腊微笑着拿起电话,正要说:“菲利普……”不料却是保罗·马丁的声音说:“只是看看你是不是平安回家了。” “是的。”拉腊说。 “你们的见面怎么样?” “很好。” “那好。明晚我们一起吃饭。” 拉腊迟疑了一下。“好吧。”我怀疑我是否能去成。第二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12朵鲜红的玫瑰送到了拉腊的公寓。这么说,他也珍爱这个夜晚。拉腊心里幸福地说。她连忙撕开花上附的贺卡,但见: “宝贝,盼望今晚共进晚餐。保罗。” 失望顿时刺痛了她的心。她整个早上都在等菲利普的电话。她虽然很忙,但她无法专心工作。 下午两点,凯西通知她说:“新秘书们都来了,等你面试。” “让他们进来。” 一共有6名,全都很出色。格特鲁德·米克斯是当时的最佳人选。她30开外,聪颖、活泼,而且显然对拉腊十分崇敬。 拉腊翻着她的简历,立即产生了好感。“以前你在房地产开发部门干过。” “是的,夫人。但是我从未遇到过像您这样的老板。不瞒您说,当您的秘书,不拿一分钱的工资,我都乐意。” 拉腊笑笑。“那倒不必。这些推荐信很有分量。好吧,你留下试用一段时间。” “非常感谢。”她差点儿热泪盈眶。 “你得签个约,保证不接受任何采访,不谈论本公司任何事情。能接受吗?” “当然。” “凯西会带你去办公室的。” 11点,拉腊正在宣传部会见杰里·汤森。 “你父亲的情况怎么样?”拉腊问。 “他在瑞士。大夫说他可能有希望挺下来。”他声音哽咽起来。“那真多亏了您。” “人人都应该有这个希望的,杰里。祝他早日康复。” “谢谢。”他清清喉咙。“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您说我多么感激……” 拉腊站起身。“我还有个会,要迟到了。” 她说着便离开了,留下他独自站在那里,望着她的背影。 拉腊说的那个会,是和新泽西一个开发项目的设计师们碰头。“你们干得很出色,”拉腊说,“不过我想作些改动。我打算建一个椭圆形拱廊,三面都有门厅,大理石墙。楼顶改成铜金宇塔形状,顶端是个照亮夜空的灯塔。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没什么问题,卡梅伦小姐。” 会见结束时,传呼器响了起来。 “卡梅伦小姐,雷蒙德·达菲,一位工头,打电话找你,他说有急事。” 拉腊拿起电话。“你好,雷蒙德。” “我们碰到了麻烦,卡梅伦小姐。” “说吧。” “他们刚刚运来一车水泥砖。我们检查发现不合格。砖上有裂缝。我打算退回去,不过还是想先告诉你一声。” 拉腊想了好一会,“坏到什么程度?” “相当厉害,关键是不合我们的要求,再说……” “能修好吗?” “大概能吧。但是那代价就大啦。” “把它们修好。”拉腊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你是老板。” 拉腊放下电话。全市仅有两家水泥品供应商,得罪他们不是等于自杀吗? 5点过了,菲利普仍未打电话来,拉腊拨通了他的基金会的电话。“请找菲利普·阿德勒。” “阿德勒先生到外地演出了。有什么事吗?” 他没说过他要到外地去呀。“没有。谢谢。” 一切都完了,拉腊心想,目前是完了。 这一天临下班时,史蒂夫·默奇森来了。他是个彪形大汉,结实得如同一堆砖头。他气冲冲闯进拉腊办公室。 “你有何贵干,默奇森先生?”拉腊问。 “你就不能少插手我的鸟事!”默奇森说。 拉腊平静地看着他。“出了什么事?” “就是你!我讨厌别人抢我的生意。” “如果你是说格特曼先生……” “老子找你正是这事。” “……他更喜欢我的大楼。” “是你引诱他这么做的,姑娘。你老是坏我的事,还嫌不够吗?我警告过你,我不会再警告你第二次。在这座城市你我是势不两立。我不管你耍什么把戏,当心别露了马脚,你要是再和我过不去,看我不铰断你的狐狸尾巴!” 说完,他气冲冲扬长而去。 那晚,拉腊在公寓和保罗一起用餐,气氛很沉闷。 “你好像有心事,宝贝。”保罗说。“有什么麻烦吗?” 拉腊强作一笑。“没,一切都很好。”菲利普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要离开? “雷诺工程什么时候动工?” “霍华德和我打算下周再坐飞机去一趟,大概9个月后可以开业。” “9个月后你都可以生个宝宝了。” 拉腊惊愕地看着他。“什么?” 保罗·马丁握着她的手。“你知道我爱你爱得发疯,拉腊。你改变了我整个的生活。我总巴望情况能发生点变化,要是我们一起生了几个孩子,哪该多好。” 拉腊对此无言以答。 “我要给你个小小的惊喜。”他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珠宝盒。“打开吧。” “保罗,你已经给了我那么多……” “打开吧。” 盒子里是一条精美的宝石项练。 “真漂亮。” 保罗站起身,把项练套到她脖子上。拉腊感觉到他在摸她,他的手朝下滑,抚弄着她的乳房。他声音沙哑地说:“我们试试看。” 保罗把她领进卧室。拉腊感到天旋地转。她绝不曾爱过他,和他上床也不过是对他所做的一切的回报,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在恋爱!我是个傻瓜,拉腊心想,我也许永远也见不到菲利普了。 她慢慢地、不情愿地脱掉衣服,然后上了床。保罗压在她身上,呻吟着:“宝贝,你快发让我发疯了。”她抬起头,看到的是菲利普的脸。 一切进展顺利。雷诺饭店的装修进程很快,卡梅伦大厦工程正按计划进行着。拉腊的声名与日俱增。过去的几个月里,她给菲利普·阿德勒打过数次电话,每回得到的答复都是他演出去了。 “阿德勒先生正在北京……” “阿德勒先生正在巴黎……” “阿德勒先生正在悉尼……” 让他见鬼去吧!拉腊自言自语。 接下来的6个月里,拉腊设法出高价买下了3处史蒂夫·默奇森梦寐以求的地产。 凯勒找到拉腊,不安地说:“全城都在传,默奇森要报复你。也许我们不该和他弄得那么紧张。他可是个危险的对手啊,拉腊。” “他是我也是,”拉腊说,“也许他早该换个行当。”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拉腊。他……” “别提他,霍华德。我刚刚得到一个秘密消息,洛杉矶有片地产要卖,目前还没上市。如果动作快点的话,我们大概能弄到手。我们一早坐飞机去。” 那块地产是古老的巴尔的摩饭店地基,占地5英亩。一名房地产代理人正带着拉腊和霍华德察看场地。 “一流地皮啊,”他滔滔不绝地说,“是的,先生,买下来绝对没错。你们可以在这地方建一座美丽的小城市……公寓大楼、购物中心、影剧院、商业街……” “不。” 他愕然地看着拉腊。“您说什么?” “我不感兴趣。” “你不感兴趣?为什么?” “地段不好。”拉腊说。“我认为人们是不会搬到这里来住的。洛杉矶在向西发展,人这东西就像旅鼠似的,你没法叫他们反向而行。” “可是。” “告诉你我对什么感兴趣吧。成套公寓。给我找个好地方。” 拉腊转身对霍华德说:“真可惜,白浪费了时间,下午我们就飞回去。” 他们回到饭店时,凯勒在报亭买了张报纸。“我们还是看看今天的市场行情吧。” 他们浏览着报纸,娱乐栏里登了一条醒目的大幅广告:今晚好莱坞圆形剧场——菲利普·阿德勒音乐会。拉腊顿时一愣。 “我们明天再回去。”拉腊说。 凯勒端详她一会,说:“你感兴趣的是音乐,还是音乐家?” “去弄两张票来。” 拉腊以前还不曾来过好莱坞圆形剧场。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露天圆形剧场,四周是好莱坞的山山岭岭,场地是一个公园,常年对游客开放。这剧场可容纳18000观众。当晚的节目单上印着: 洛杉矶交响乐团 指 挥 安德烈·普雷文 钢琴演奏 菲利普·阿德勒 莫扎特 《如此的乐迷·序曲》,K688 德彪西 《大海》 场间休息 贝多芬 《E降小调第五钢琴协奏曲第73号》 阿德勒先生独奏 剧场里坐满了人,拉腊能感觉到众人的渴望之情。乐师们一一上台,观众报以掌声,接着安德烈·普雷文出现在台上,掌声越加激烈。然后是一阵静寂。乐队开始演奏。菲利普·阿德勒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他人呢?”拉腊问。 “别急。”凯勒对她说,“独奏要等场间休息后才开始呢。” “噢。” 乐队奏出的美丽动人的乐音震荡着整个剧场,可是拉腊并没在意,她一心想着菲利普。 总算熬到了场间休息,拉腊左顾右盼。人们纷纷打开了野餐食品盒。 “你饿了吗?”凯勒问。 “不。”她激动得哪能吃得下东西呢。 场间休息总算结束了,拉腊仿佛熬过了几生几世。菲利普·阿德勒身穿黑色燕尾服,打着白色领带,优雅地走上舞台,这时,观众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拉腊攥住凯勒的膀子。“他是不是很潇洒?”她轻声说。 凯勒没吱声。 菲利普在钢琴前坐下,音乐会的下半场开始了。他的魔力顿时充满着剧场,紧紧攫住了观众的心。这夜透散着一种神秘的氛围。星星低低地闪烁着,照亮了剧场四周黑魆魆的群山。成千上万的人默默地坐在那里,被音乐的肃穆所感动。当《胡桃夹子》最后的乐音消逝,观众沸腾了,他们欢呼,他们雀跃,掌声经久不息。菲利普站在台上,一遍又一遍地鞠躬谢幕。 “我们上后台去。”拉腊说。 凯勒回头看着她。她的声音激动得颤抖着。 后台的出入口在乐池边上。一名门卫站在那儿,抵挡人群。凯勒说:“卡梅伦小姐来见阿德勒先生。” “是事先约好的吗?”门卫问。 “是的。”拉腊说。 “请在此稍候。”过了一小会,门卫回来了。“可以进去了,卡梅伦小姐。” 拉腊和霍华德进了演员休息室。菲利普正被一群入围着,人们纷纷向他祝贺。 “亲爱的,我从未听谁把莫扎特演奏得如此优美、细腻,你真令人难以置信……” 菲利普忙不迭地说:“谢谢……” “……谢谢……那么好的音乐,灵感很容易激发的……” “……谢谢……因为安德烈指挥得太杰出了……” “……谢谢……我一向喜欢在好莱坞圆形剧场演出……” 他抬起头,一下发现了拉腊,还是那么粲然一笑。“对不起。”他说着便挤开人群,来到她眼前。“我一点都不知道你也来洛杉矶了。” “我们上午坐飞机来的。这是霍华德·凯勒,我的副手。” “你好。”凯勒不冷不热地说。 菲利普转过身,指着站在他背后的一个矮墩墩的男人说:“这位是我的经理,威廉·埃勒比。”他们互致问候。 菲利普正看着拉腊。“今晚贝弗利希尔顿有场晚会,我不知道……” “我们一定去。”拉腊说。 拉腊和凯勒到达贝弗利希尔顿大饭店国际舞厅时,只见里面尽是音乐家和音乐爱好者。他们正谈着音乐。 “你注意到了吗?你越是走近剧场中心,发烧友们越是激动,越是发狂……” “演奏弗兰斯·李斯特时,他的钢琴便成了一支乐队……”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德格鲁特的天才不在李斯特或帕加尼尼[注]的练习曲上,他更适合演奏贝多芬……” [注:意大利小提琴演奏大师。] “你得把握住协奏曲的情感风景……” 音乐家们真是用不同于我们的语言说话啊。拉腊心想。 像往常一样,菲利普被一群崇拜他的音乐迷们围着。拉腊只是看着他,有一股暖流流遍心间。 菲利普见她来了,欢笑着迎上前来。“你到底来了。我真高兴。” “我怎么能不来呢?” 霍华德·凯勒看着他们谈着,心想:也许我本该学会弹钢琴,要不就该面对现实。他最初遇见那个聪颖、活泼、雄心勃勃、渴望成才的小姑娘,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时间总是偏袒她,给她带来成就,他却依旧是当年的老样子。 拉腊正说着:“我明天得回纽约了,不过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吃顿早饭。” “那该多好!可惜明天一早我就要启程去东京。” 失望揪着她的心。“为什么?” 菲利普笑着说:“这是我的工作呀,拉腊。每年我要演出150场音乐会,有时甚至200场。” “这次去多久?” “8个星期。” “我会想你的。”拉腊平静地说。你根本不知道我多么想你。第二十二章 随后几个星期,拉腊和凯勒飞赴亚特兰大去察看了几块地皮,两处在安斯莱帕克,一处在邓坞地。 “杀杀邓坞地那一处的地价。”拉腊说,“我们可以在那里盖几幢公寓大楼。” 从亚特兰大,他们直飞新奥尔良,在新奥尔良逗留了3天,两天考察中央商业区,一天察看庞恰特雷恩湖畔。拉腊发现有两处地段她很喜欢。 回纽约后的第二天,凯勒走进拉腊办公室。“亚特兰大项目,我们运气不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人抢先了我们一步。” 拉腊看着他,惊讶地说:“那怎么可能?那些地皮甚至还没上市呢。” “我知道。想必是走露了风声。” 拉腊耸耸肩。“想必人是没法战胜所有对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