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愿意,你可以给她拍封电报。现在跟我走。我已经干了一整天了。快些了事。” “求求你,先生,”特里格农争辩说,“我并不坚持要到哪里去。你说过你有些疑问。问吧,问完,放我上楼。我根本不想到你的办公室去。” “可能要花几分钟,”贾森说。 “我用对讲机告诉我妻子说弄错了,电报是给老格拉夫特的。他住在一楼,不大识字。她会理解的。” 特里格农夫人并不理解,但是她尖声地反对被特里格农先生给镇住了。“行了,你瞧。”会计说,一边离开邮箱。他光秃秃的脑门上有几丝头发给汗水粘在一起。“没有任何理由再到别处去。在人的生命中,几分钟又算得了什么?电视节目每隔一两个月主要重复一次。好了,心上帝的名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先生,我的账本没有毛病,毫无毛病!当然,我不能为会计师的工作负责,那是另一个企业。他的公司是同我们分开的企业。老实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他嘴里粗话太多。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可是,我该对谁说呢……”特里格农的双手巴掌向上伸出来,脸上浮起谄媚的笑容。 “首先,”伯恩不理他的辩折,“不得离开巴黎城区。如果由于仆人或者事务上的缘故,你需要离开,要通知我们。坦率地说,这种要求是不会被批准的。” “你肯定在开玩笑,先生!” “当然不是。” “我没有理由要离开巴黎——也没钱来开销——可是对我说这种事确实叫人不敢相信。我做了什么事啦?” “局里明早送传票查阅你的账本。做好准备。” “传票?什么缘故?准备什么?” “支付给所谓供货商的款项。发票都是伪造的。货物从未被人接收,因为这些货物变没准备让人接收。这些款项相反都进了苏黎世的一家银行。” “苏黎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从来没开过给苏黎世的支票。” “不是直接的,我们知道。可是在你说来太容易了。把支票开给一些并不存在的公司,然后把所付的钱汇到苏黎世去。” “每一份提单都是由拉维尔夫人签字的!我从来没单独付过款!” 贾森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得了,现在是你在开玩笑。”他说。 “我发誓!这是店里的规矩,随便问谁去!除非经夫人批准,一个苏也不会付出去。” “那么你是说你直接接受她的指示。” “这是很自然的事!” “她又是接受谁的指示呢?” 特里格农咧嘴笑了笑,“据说是从上帝那里,如果不是颠倒过来。当然,这只是个玩笑,先生。” “我相信你会更严肃些。谁是古典服装店真正的业主?” “这是合伙公司,先生。拉维尔夫人有许多有钱的朋友,他们都投资让她发挥才能。当然首先是勒内·贝热隆的天才。” “这些投资者经常碰头吗?他们对方针提示建议吗?也许主张同某公司做生意?” “我是不会知道的,先生。很自然,人人都有朋友。” “我们可能盯错了人,”伯恩插话说。“很可能你和拉维尔夫人作为直接参与日常财务的两个人,被人利用了。” “利用来干什么?” “把钱偷送到苏黎世,记入欧洲一个最凶恶的杀人狂的户头。” 特里格农浑身抽搐,肥大的肚子随着他倒向背后的墙壁抖动着。“以上帝的名义,你在说些什么?” “准备一下,特别是你自己。开支票的是你,不是别人。” “那是经过批准的!” “你是否对照发票检查过货物?” “这不是我的工作。” “所以,实际上你是为你从未见到过的货物支付货款。” “我从未见过任何东西!全是经过签字的发票。我只是根据这些发票付款!” “你最好把每一张发票都找出来。你和拉维尔夫人最好着手并出存底的每一份证据。因为你俩——特别是你——会受到种种起诉。” “起诉?什么起诉?” “法院的传票还没见。我们姑且叫它多重杀人帮凶。” “多重——” “杀人,苏黎世的账户属于一个叫做卡洛斯的刺客。你,皮埃尔·特里格农,和你目前的雇主,雅格琳·拉维尔志士仁人同欧洲通缉的头号杀人狂有直接牵连。伊里奇·兰米雷士·桑切斯,又名卡洛斯。” “嗳唷!……”特里格农滑倒在门厅的地板上,两眼张得滚圆,臃肿的身躯扭搐得不成样子。“整个下午……”他低声说,“人们跑来跑去,神经兮兮地聚在过道里,奇怪地看着我,经过我的小房间,把头扭过去。噢,上帝啊。”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一分钟也不浪费。明天很快就到,那会是你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天。”贾森朝外面那道门走去,又停了下来,手放在门把上。“我没有资格给你提劝告。可如果我是你,我就立刻和拉维尔夫人联系,开始准备你们的联合辩护……这也是你仅有的一切。毫无疑问,要进行公开审判。” 变色龙打开门走出去。夜晚的寒风抽打着他的脸庞。 抓到卡洛斯。把卡洛斯诱进圈套。该隐是查理的代号,德尔塔代表该隐。 假的! 找到纽约的一个电话号码,找到纹石公司。找出一个信息的含义。找到发这信息的人。 找到贾森·伯恩。 阳光穿过彩色玻璃窗,一个身穿过时西装、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老人快步冲进塞纳河上厄伊利教堂的过道。站在烛台旁的高个子神甫注视着他,感到很眼熟。有那么一会儿,这个神甫觉得他以前见过这个人,但想不起是在哪里。昨天这里有个衣裳褴褛的乞丐,差不多的身材,差不多的……不会,这老人的鞋子铮亮,白发梳得整整齐齐。衣服虽然老式但质地很好。 “安吉勒斯·多米尼,”在撩开忏悔室的门帘时,老人说。 “够了!”门帘后的侧影低声说。“你在圣奥诺雷打听到些什么?” “没什么具体的,可是他的方法叫人佩服。” “有没有规律?” “看上去没有。他挑的都是毫不知情的人,然后通过他们制造混乱。我建议在古典服装店不再进行任何活动。” “当然,”侧影人同意。“可他的目的是什么?” “制造混乱的动机吗?”老人问,“我想是要在知道一些内情的人中间散布不信任感。布里厄那个女人用过这话。她说那个美国人让她告诉拉维尔说内部有个叛徒。这显然是胡说八道。他们中间哪一个敢?昨晚,你知道这极不正常。那个会计特里格农象发了疯,在拉维尔的房子外面等到凌晨两点钟,当她从布里厄的旅馆里回来时,他一看见就朝她扑去,在大街上又叫又哭。我一点不夸张。” “拉维尔自己的表现也好不了多少。她在给蒙索公园打电话的时候,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已经通知她不要再打电话,任何人都不准再往那里打电话,再也不准了。” “我们接到通知了。我们中间知道这号码的几个人都把它忘记了。” “一定要把它忘了。”侧影突然移动了,门帘上出现了一个波动。“当然是想散布不信任感!它紧随混乱而来。现在这一点已毫无疑问了。他将会找联系人,企图从他们那儿挤出点儿情报来。谁不干,就把谁交给那些美国人,然后再找下一个。可他是单枪匹马干。这是他自负的一部分。他是一个狂人,着了魔的人。” “也许两者都是,”老人说,“可他还是个内行老手。即使他失败了,他也一定会把这些名字送到他的上级那里。所以不管人是否抓到他,那些人都将被抓住。” “都非死不可。”刺客说。“可是贝热隆不死。他太有价值了。叫他动身去雅典;他知道去哪里。” “我是否可以假定将由我取代蒙索公园?” “那是不可能的。可眼下你要把我的最后决定转达给所有有关的人。” “我要找的第一个人是贝热隆。叫他去雅典。” “是的。” “这么说拉维尔和她手下的丹朱判定要死了。诱饵从来保不住,所以他们也保不住,你可以再传达个口信给掩护拉维尔和丹朱的小组,告诉他们我随时监视他们,不能出差错。” 这次轮到老人停顿了,用静默吸引对方的注意。“我把最好的消息留在最后,卡洛斯。雷诺牌车子一个半小时前在蒙马特一的间车库里发现了。是昨晚放在那里的。” 在宁静中,老人能够听见门帘那一边的身影缓慢的,不慌不忙的呼吸声。“我想你已经采取措施把这辆车监视起来了——即使是此时此刻;而且跟踪了——即使是此时此刻。” 扮过乞丐的人轻声笑了笑。“根据你上一次的指示,我斗胆雇了一个朋友,有一辆极好的汽车的朋友;他又雇了三个人。他们一起在车库外面监视。分四班,六小时一班,他们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得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要跟踪这辆雷诺车。” “你没让我失望。” “我岂敢。既然蒙索公园给取消了,那么除了我自己的电话号码我没有其它电话号码能给他们。你知道的,那电话在拉丁区一家蹩脚咖啡馆里。咖啡馆老板是我从前光景好些时候的朋友,我哪怕每五分钟到他那里去一次接受信息,他也不会反对。我知道他是从哪里拿到钱来经营生意的,也知道为了拿到钱他不得不杀死谁。” “你表现得很不错。你很有用。” “我也有个问题,卡洛斯。既然我们都不往蒙索公园打电话,我怎么跟你联系呢?在必要的情况下,比如说,有关雷诺汽车的事。” “是的,我知道这个问题。你知道自己要求的担子有多重吗?” “我宁可不要这担子。我唯一的希望是这件事了结以后,该隐死了以后,你会记住我的贡献,把号码更改一下,而不是杀死我。” “你还能预料未来。” “在往日这是我求得生存的方法。” 刺客悄声说了十个数字。“你是唯一活着掌握这号码的人。自然这号码是追查不到的。” “自然,谁会料到一个老乞丐掌握着它?” “每一小时都在把你带近更高的生活水平。网正在收拢,每一小时都在使他接近几个圈套中的一个。该隐一定能抓到,一个冒名顶替者的尸体会扔给那些困惑不解的一手炮制他的战略家们。他们指望造出一个魔鬼,他使他们如愿以偿。到头来,他只是一个傀儡,一个可牺牲的傀儡。这一点除了他自己以外谁都知道。” 伯恩拿起话筒,“喂?” “420房间吗?” “请说吧,将军。” “电话已停止。没人再和她联系了——至少不再通过电话和她联系了。我们夫妻俩都在室外时来了两次电话,每次都要求我去接。她确实不想接。” “谁打来的?” “一个是药剂师问处方,一个记者要求来访。她不可能认识他们。” “你是否觉得她让你去接电话,是想要甩掉你?” 威利尔停顿了一下,他的回答中夹杂着忿怒。“有这种感觉。这促做法的效果远不如她提及她要外出吃午饭来得微妙。她说她已在乔治·辛克预订了午餐,如果她决定去,我可以打电话去那儿找到她。” “如果她决定去,我想比她先到那儿。” “我会通知你。” “你说没人用电话和她联系了,‘至少不会再通过电话和她联系了。’我想你是这么说的。你这么说是否有什么用意?” “是的,三十分钟前有个女人来我家。我的妻子不愿见她,但还是见了。我只是在客厅里和她打了个照面,但已够了。那女人的样子很惊恐。” “把她形容一下。” 威利尔照办了。 “雅格琳·拉维尔,”贾森说。 “我想可能是她。从她的脸色可以看出。猎食的狼群很成功;她显然没有睡过觉。在把她带进书房之前,我的妻子告诉我说这女人是她的老朋友,正遇到婚姻危机。愚蠢的谎言,在她那年纪婚姻中已没有危机可言,只有接受和榨取。” “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到你家去。太冒险了,而且毫无意义。除非是她擅自主张,因为她已经知道不能再打电话了。” “我也想到这些,”军人说。“所以我觉得需要呼吸点新鲜空气,到附近散散步。我的副官陪着我。我这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已经只有在别人细心照料下才能进行有限的保健活动了。拉维尔受人监视了。有两个男人坐在四幢房子外的一辆汽车里,汽车上有对讲机。这些人不是这条街上的。这从他们的脸上,从他们注视这所房子的样子可以看出来。”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我们住的街道很僻静。拉维尔到来的时候,我正坐在起居室喝咖啡,听到她跑上台阶的脚步声,我走到窗口及时看到一辆出租汽车驶去。她是坐出租汽车来的。她被人跟踪了。” “她什么时候离去的?” “她还没走,那两个男人也在外面。” “他们乘坐的是什么汽车?” “雪铁龙,灰色的。车牌上的头三个字是NYR。” “小鸟在空中跟踪一个联系人。小鸟是从哪儿来的?” “对不起,你说什么?” 贾森摇了摇头,“我也没把握。没什么。我想在拉维尔离开之前赶到那里。尽你一切可能帮助我。打断你妻子的谈话,就说你要和她说几句话,一定要她的老朋友留下;随便说些什么,只要不让她离开。” “我尽力而为。” 伯恩挂上电话,看着玛丽,她正站在房间另一端的窗口旁。“我们的行动奏效了。他们开始互相不信任,拉维尔到了蒙索公园。可她被人跟踪了。他们开始怀疑自己人了。” “小鸟在空中,”玛丽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它并不重要。现在没时间了。” “我认为很重要,贾森。” “不是现在,”伯恩走向他刚才放大衣和帽子的靠椅。他飞快地把它们穿戴上,然后走到衣柜前,拉开抽屉取出手枪。他对手枪看了一会儿,回忆起来。好些形象是存在的,那既是他的全部——又不完全是全部——的过去。苏黎世;卡里隆湖饭店,“三家农舍”和列文大街;斯德普得克大街的一间污秽的供膳寄宿处。这支手枪象征着所有的一切,因为在苏黎世它曾几乎夺去了他的生命。 但现在是在巴黎。从苏黎世开始的一切现在正在继续。 找到卡洛斯。抓到卡洛斯。该隐是查理的代号,德尔塔是该隐的代号。 假的!该死的,假的! 找到纹石公司,找到一个信息。找到一个人。 {29} 当出租汽车驶进蒙索公园威利尔家的街区时,贾森仍坐在后排位子的边角里。他扫视着排列在路边的小汽车:没有灰色的雪铁龙,也没有标有NYR的车牌。 但威利尔在那儿。老军人独自站在和他家隔着四幢房子的人行道上。 两个男人……坐在离四幢房子外的一辆小汽车里。 威利尔现在正站在刚才汽车停过的地方。这是个信号。 “请在这儿停一下,”伯恩对司机说。“那边那个老头子,我想和他说句话。”他摇下窗玻璃,身子前倾。“先生?” “用英语说,”威利尔回答说,一边朝出租车走来,象个听到陌生人招呼的老人。 “发生了什么事?”贾森问道。 “我没能留住她们。” “她们?” “我妻子和拉维尔夫人一起离开了。尽管如此,我当时说得很坚决。我告诉她在乔治·辛克等我的电话。是件极重要的事情我要和她商量。” “她说什么?” “她说她不一定能在乔治·辛克等我。她的朋友坚持要到塞纳河畔纳伊去见一个牧师,是在圣体教堂。她说她觉得可能不得不陪她去。” “你反对了吗?” “一个劲地反对。自我们共同生活以来她头一回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她说,‘假如你是想检查我的行踪,安德烈,为什么不打电话到教区。我相信有人认得我会来叫我接电话的。’是她在喊我吗?” 伯恩想了一下。“也许是。有人要在那儿见她,她得去。但是叫她接电话又是另一回事了。她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不到五分钟。雪铁龙里那两个男人尾随她们去了。” “她们是坐你的车吗?” “不,我的妻子叫了一辆出租汽车。” “我去那里,”贾森说。 “我想你可能要去的,”威利尔说。“我查找了这人教堂的地址。” 伯恩把一张五十法郎的钞票放在前排座位的靠背上,司机一把拿了起来。“我要尽快赶到塞纳河畔纳伊,圣体教堂。你知道在哪里吗?” “当然,先生。它是本地区最美丽的教区。” “快快赶到那儿。再给五十法郎。” “象挂上天使的翅膀一样快,先生。”车子确实象飞,一路上把其他车辆吓得纷纷躲闪。 “那边就是圣体教堂的塔尖,先生。”二十分钟后司机得意洋洋从挡风玻璃里指着三个高耸的石塔尖。“再有一分钟,也许二分钟,如果路上那些该死的白痴肯让路的话……” “减速,”伯恩打断他的话。他的注意力不是在教堂的塔尖上,而是在几辆汽车前面的一辆车子。他们转了个弯,在转弯时他看见了灰色雪铁龙,两个男人坐在前排。 他们遇上了红灯。所有的车子都停了下来。贾森又扔了一张五十法郎的票子到前排位子上,然后打开了车门。“我很快就回来。如果交通灯换了,慢慢地往前开。我会跳进车来的。” 伯恩钻出车子,矮下身子,快速地穿过前面的几部车子,直到看见那几个字母。NYR后面的数字是768。但这会儿这个数字无关紧要了。出租车司机一百法郎赚得并不亏心。 准能灯换了。一长溜汽车蹒跚地向前移,就象一只伸长的虫子把自己带鳞甲的各部分收拢到一块儿似的。出租汽车开到他身旁,贾森打开车门爬了进去。“你干得不错,”他对司机说。 “我不敢肯定我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一桩私情。要当场捉奸。” “在教堂里,先生?我看这世界前进得太快了。” “但不是在交通方面,”伯恩说。他们快到圣体教堂前的最后一个转弯口了。雪铁龙转过弯去。在它和一辆出租汽车之间只有一辆车子。车里的乘客难以辨认。有件事使贾森感到不安,这两个男人的监视行动太公开、太明显了。似乎卡洛斯的人想要让坐在出租汽车里的人知道他们在那里。 没错!威利尔的妻子在出租车里,和拉维尔在一起。雪铁龙里的两个男人要威利尔妻子不知道他们在她的前后。 “这就是圣体教堂。”司机说,把车子开进了这座耸立在一片修剪过的绿草坪上带中世纪色彩的教堂所在的街道。草坪上交叉的石子小道上点缀着各种雕像。“我该做什么,先生?” “停到那个位置上去,”贾森指着车辆中间的一个空位说。载着威利尔的妻子和拉维尔女人的出租车停在一条由一位混凝土浇制的圣者守望的小道前。威利尔的迷人的妻子先下车,把手伸给雅格琳·拉维尔。后者脸色灰白出现在人行道上。她带着大镜片、桔黄色镜框的太阳镜,手里拿着一只白色手提包。然而她已不再那么优雅了,盘在头顶上杂着道道银灰色的头发笔直,散乱地落在她死人般的脸旁,长袜也破了。她在至少三百英尺以外,但是伯恩觉得他几乎能听到这个曾经步态优雅的女人现在在阳光下踉跄向前的喘气声。 雪铁龙超过了那辆出租车停靠在路旁。两个男人谁也没有下车,但是一根反射着太阳光的金属杆慢慢从汽车后部伸了出来。无线电天线开始行动了,通过防窃听的频率送出密码。贾森迷惑不解。不是由于看到了而且明白了眼前的事情,而是由于另外一件事。他想起了一些话:从哪儿来的他不知道,但是确实听到过。 德尔塔呼叫历书,德尔塔呼叫历书。我们不再回答。重复一遍,否定的,兄弟。 历书呼叫德尔塔。你应按照命令回答。放弃,放弃。完了。 德尔塔呼叫历书。你完了,兄弟。你见鬼去吧。德尔塔不干了,设备已经破坏。 突然阳光离去,他的四周布满黑暗。教堂的高耸入云的尖顶不存在了;只有发出彩虹色的云彩下不规则地摇曳的一个个黑影。一切都在晃动,所有的一切都在晃动。他也不得不随着晃动,保持静止意味着死亡。移动!看在上帝的份上,移动! 把他们抓出来。一个接一个。爬得近一些;克制恐惧——巨大的恐惧——减少人数。这是这件事的关键。减少人数,和尚讲得很清楚了。匕首、电线、膝盖、大拇指;你知道破坏的程度。死亡的程度。 死亡对电脑说来是个统计资料,对你说来是生存。 “和尚。” “和尚?” 阳光又出现了,使他好一阵眼花,他双脚踏在人行道上,目光却盯在一百英尺外的灰色雪铁龙上。但很难看清;为什么会这么难看清?烟、雾……现在不是黑暗了,而是穿不透的迷雾。他感到热。不,他感到冷。冷!他猛地抬起头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他的脸一直紧靠在玻璃窗上。他呼出的气已把窗玻璃变得模糊了。 “我要到外面去几分钟,”伯恩说。“你留在这儿。” “一整天,如果你希望的话,先生。” 贾森翻起大衣领,把帽子往前推了推,然后戴上玳瑁边眼镜。他和一对雰并排朝着人行道上一片卖圣像等纪念品的摊子走去,然后突然离开他俩站到柜台前一位母亲和孩子的背后,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雪铁龙车子。应召去蒙索公园的那辆出租车已不在了,被威利尔夫人打发走了。伯恩认为她作这个决定未免奇怪,出租车不是那么好找的。 三分钟之后理由非常清楚了……而且令人不安。威利尔的妻子大步走出教堂来,步子很快,她那高高的、塑像般的身材吸引了散步者羡慕的眼光。她朝着雪铁龙直接走去,对坐在前排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打开后车门。 钱袋,一只白色的钱袋!威利尔夫人手里拿着近在几分钟前还紧紧捏在雅格琳·拉维尔手里的钱袋。她钻时雪铁龙车的后座把门拉上,轿车的马达忘却了,加大了油门,预示着快速和突然的离去。随着汽车开动,汽车上闪亮的金属杆天线越缩越短,最后缩回到天线里去了。 拉维尔在哪里?为什么她把自己的钱袋交给威利尔的妻子?伯恩开始移动,然而又停了下来。本能使他警觉起来。是个圈套吗?假如拉维尔被人跟踪,那些跟踪她的人也可能被人跟踪——但不是他。 他看了看街道两头,仔细观察人行道上的行人,然后细看每辆汽车、每个司机和每个乘客,留心寻找一张与周围不合拍的脸孔,正如威利尔说的在雪铁龙车里的两个男人在蒙索公园显得不合拍一样。 行走的人群中没有人停步,没有游移回顾的眼睛,也没有人把手藏在特大的口袋里。他过于谨慎了。塞纳河畔纳伊不是为他设下的圈套。他离开柜台朝教堂走去。 他停了步,双脚钉在人行道。一个教士正从教堂里走出来。一个身着黑套装、折浆领头上的帽子遮住了一部分脸的教士,他以前见过他。不久以前,不是在遗忘的过去,而是最近。没多久。几星期、几天……甚至几小时。是在哪里?哪里?他认识他,使他感到熟悉的是那步伐、昂着的头以及在宽肩膀上晃动的头。他是一个带枪的男人,在哪里见过。 苏黎世?卡里隆湖饭店?两个男人穿过人群走在一起,为死亡做掮客。一个戴金丝边眼镜;不是他,那人死掉了。是在卡里隆湖的另一个人吗?还是在贵山码头?那个喘着粗气、瞪着大眼睛强奸女人的畜生。是他吗?或是另外一个,那个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在库安旅馆走廊里?所有的电灯都熄灭了,只有从楼梯上射出的光线照亮着陷阱。一个颠倒的陷阱,那人摸黑向着他以为是人的形状开了枪。是那个人吗? 伯恩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以前见过这个教士,但当时不是教士。是个带枪的人。 穿着黑色法衣的刺客走到了石子小道的尽头,绕着水泥圣者像的底座往右拐,面孔在阳光里露了一露。贾森惊呆了。皮肤,刺客的皮肤是暗色的,不是被太阳晒黑的,而是天生的。拉丁人的皮肤,由于祖先在地中海或者地中海附近居住了几代而颜色变得淡了些的皮肤。他们的祖先跨越陆地……横过海洋进行迁移。 伯恩相信自己的判断而震惊地站着一动也不动。他看见的是伊里奇·兰米雷士·桑切斯。 抓住卡洛斯,把卡洛斯诱入圈套。该隐代表查理,德尔塔代表该隐。 贾森拉开外衣前襟,右手紧握着腰带上的手枪柄。他拔脚在人行道上跑起来,撞开了一些街头的人,用肩膀把人行道上一个卖东西的商贩顶到旁边去。窜过一个正在铁丝垃圾筐里刨挖废品的乞丐——乞丐!这个乞丐的手迅速伸进口袋;伯恩猛一转身,刚好看到一支自动手枪枪管从磨旧的外套口袋里伸出来,太阳光在金属上跳跃。这乞丐有支枪!他的枯瘦的手举起枪,武器和目光都是那么稳定。贾森冲进马路,歪身躲到一辆小汽车背后。只听得头顶上和身旁密集的子弹尖啸着寻找令人厌恶的归宿。从人行道那些看不到的人群中传来惊恐的尖叫声。伯恩矮下身子躲避在两辆汽车之间,然后飞奔着从来往车辆缝里到了马路对面。乞丐逃了——一个老人带着坚定的目光冲进人群消失了。 抓住卡洛斯。把卡洛斯诱入圈套。该隐是…… 贾森又转过身,猛冲向前,把拦路的一切都推开,朝着刺客的方向奔去。他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胸中充满困惑和怨恨,太阳穴又开始阵阵疼痛。他在哪儿?卡洛斯在哪儿!他看见他了。刺客已爬进一辆大型黑色轿车的方向盘后面。伯恩又回头跑进来往车辆的空隙中间,一边猛地朝着刺客跑去,一边拍打着过往汽车的前罩和车尾的行李箱盖。突然他被两辆撞在一起的汽车给挡住了。他把手向闪亮的铬格栏上一撑,侧身跃过完好无损的保险杠。他又停住脚步,他所看到的东西灼痛着他的双眼,心里明白再追下去已毫无意义。他来得太晚了。大型黑色轿车已在来往车辆中找到一个缺口,伊里奇·兰米雷士·桑切斯驱车疾驶而去。 贾森穿过马路到了远处的人行道上,这时警笛的尖鸣声已使人到处回头张望。行人中有被子弹擦伤的、有中弹受伤的和被子弹打死的。是一个带枪的乞丐向他们开枪的。 拉维尔!伯恩又跑了起来,往回朝圣体教堂奔去。他到达了水泥圣者眼皮下的石子小道,迅速向左拐,朝着雕刻的拱门和大理石台阶跑去。他跑上台阶,进入哥特式的教堂。迎面是整架整架闪烁着火光的蜡烛和从暗色石墙高处彩色玻璃透进来的一束束光线。他沿着中间的过道往前走,注视着所有的礼拜者,寻找着夹杂着深色头发的银灰发和一张象蒙着雪白面具的脸。 到处都看不到拉维尔女人,可是她并没有离开;她在教堂的某处。贾森转过身,从过道望上去;一个个子挺高的教士漫步走过蜡烛架。伯恩侧身走着,穿过一长排垫子,来到最右边的过道,拦住了他。 “对不起,神甫,”他说。“恐怕我和某个人走散了。” “没有人会在上帝的住所里走散,先生。”神职人员回答,微微一笑。 “她在精神上也许不会,可如果我找不到精神以外的她,她会很伤心的。她的办公地方有紧急事情。您在这儿很久了吗,神甫?” “我在恭候我们那些寻求帮助的信徒。是的,我在这儿已将近一小时了。” “几分钟之前有两个女的进来。一位特别高,很吸引人,穿着浅颜色的外套,我记得头上还扎着一条黑头巾。另一位是位上了年纪的夫人,没有那么高,身体不好。您是否碰巧见到她俩了?” 教士点了点头。“是的,那年纪大的女人一脸痛苦,脸色苍白有点儿悲哀。” “您知道她往哪里去了?我想她那位较年轻的朋友已经离去了。” “一个忠实的朋友,我可以这么说。她陪伴着那个可怜的人去忏悔,送她走进了忏悔室。在令人绝望的时候,灵魂的净化给予我们无罪的力量。” “去忏悔?” “是的——右边第二间忏悔室。她找的是位仁慈的忏悔神甫,我该再加一句。是一位来自巴塞罗那大主教区的特邀教士,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可惜这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他将回西班牙去……”高个子教士皱起了眉头。“岂不奇怪?几分钟关我好象看见曼纽尔神甫离去了。也许他请别人代他一会儿。没关系,那位可爱的太太由可靠的人照看着。” “我敢肯定是这样的,”伯恩说。“谢谢您,神甫。我等她。”贾森沿着过道往前走到一长溜忏悔室前,他的目光落在第二室上,那儿挂着一小根白布条说明有人占用。一个灵魂正在净化。他在前排位子上坐下,然后跪 下,慢慢地低头朝后瞄着教堂的后部。高个教士站在入口处,他的注意力是在闹哄哄的街上。教堂外,可以听见警笛声自远而近。 伯恩站了起来,朝第二室走去。他撩开门帘。往里瞧 ,看见了他预料到的情况,只是方式仍然是个疑问。 雅格琳·拉维尔死了,尸体是向前扑倒后翻滚到一边的,靠着祈祷凳,面具似的脸向上仰,眼睛睁得很大,死时盯着天花板。她的外衣敞开,里面的衣衫浸透了血。凶器是一把又长又薄的拆信刀,插在她右乳上方。她的手指抓着刀柄,涂指甲油的指甲和她的血是一个颜色。 在她的脚旁有个手提包——不是十分钟前她紧紧捏在手里的白色手提包,而是一只时髦的缀着圣·劳伦缩写字的昂贵皮包。这样做的理由在贾森看来很清楚,包里是这场悲惨自杀事件的证明,这个悲伤过度的妇女承受不住不幸的沉重负担,在寻求上帝赦免的同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卡洛斯干得周密,周密之至。 伯恩拉上门帘,从忏悔室走到了。在塔尖高处的某个地方,安吉勒斯晨钟庄严地敲响了。 出租车在塞纳河畔纳伊的大街上无目的地转悠,贾森坐在后排位子上,思想在飞奔。 没有理由再等了,再等也许是致命的。策略应随着条件的改变而改变,而现在条件已经大变。拉维尔被人跟踪了,她的死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事情有点乱套。来得太快了,她仍有可利用的价值。过了一会儿伯恩明白了。她不是因为不忠实于卡洛斯而被杀,而是因为她违抗了卡洛斯的命令。她到蒙索公园去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在古典服装店还有另一个他知道的住处传递人,一个灰发的电话接线员,名叫菲利普·丹朱,这个人的脸引出激烈和黑暗的形象,还有破碎的闪光和嘎嘎的声响。他在伯恩过去的经历中出现过,这一点贾森可以肯定;正因为这一点,这个被追捕的人必须小心从事。他不知道这个人对他意味着什么,但他是一个信息传递人,也会被人监视,就象拉维尔被人监视一样。因为另一个陷阱里的诱饵等陷阱一收口就迅速被除去了。 只有这两个人吗?还有别人吗?也许有一个面目模糊的店员,或许根本就不是店员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名正言顺每天在圣奥诺雷呆上几小时为时装业效劳但同时又从事对他或对她来说更为重要的事业的人。或许就是那个体魄强壮的设计师勒内·贝热隆,此人的动作是如此迅速和圆滑。 伯恩突然全身发紧,脖子向后紧贴在靠椅上。一个新的回忆出现在脑际。贝热隆。暗褐色的皮肤,挽起的袖口紧裹在手臂上更突出了宽阔的肩膀……宽而狭的腰部以下是粗壮的、灵活异常的大腿象野兽也象猫。 这可能吗?会不会其它猜测仅仅是幻想,仅仅是一些他以为是卡洛斯的零碎形象的凑合?这个不为他的传信人所知道的刺客会不会深藏在自己的组织中,控制和指导着每一个行动?他是贝热隆吗? 他必须立刻去打电话。多浪费一分钟,寻找答案的时间就少一分钟。浪费太多就意味着不会有答案。但是他不能亲自打电话;事件接二连三发生得太快,他得静一静,储存他的情报。 “一看到电话亭就停下来,”他对司机说,后者由于圣体教堂附近的骚乱,仍惊魂未定。 “随您的便,先生。但是,先生,请您明白,现已超过我向车队报到的时间了。超过很长时间了。” “我明白。” “那里有电话。” “好,开过去。” 红色电话亭上精致的玻璃窗在阳光下闪光,从外面看它象是座大玩偶房子,但是里面尿味冲鼻。伯恩拨了地坛旅馆的号码,把硬币塞进去。要420房间。玛丽接了电话。 “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时间解释了,我要你给古典打个电话找贝热隆。丹朱可能在交换台前;假报一个名字,告诉他说你已经用拉维尔的不公开电话找贝热隆有一个多小时了。说事情紧急,你必须和他通话。” “他接话时我说什么?” “我想他不会来接电话,可是如果他来接了,就把电话挂上。假如不是丹朱回话,你就问贝热隆什么时候回来。我过三分钟再打电话给你。” “亲爱的,你好吗?” “我经历了一场具有浓厚宗教色彩的活动,以后再告诉你。” 贾森的眼睛看着手表,细长、精致的秒针的细微跳动缓慢得令人太痛苦了。他开始从三十秒钟倒数,计算着在喉咙口能感觉到的大约每秒二次半的心跳。他在还有十秒钟时开始拨号,还有四秒钟时塞进硬币,在超过倒数五秒钟时要通了地坛旅馆交换台。电话铃刚响,玛丽就拿起话筒。 “怎么样?”他问道。“我以为你还在谈话。” “对话很简短。我看丹朱很谨慎。他也许有一张知道那个私用电话号码的人的名单——我不知道。可他的口气迟疑、犹豫。” “他说了些什么?” “贝热隆先生地地中海物色衣料去了,今天上午走的,过几星期才回来。” “很可能我刚在离地中海好几百英里的地方看到了他。” “哪里?” “教堂里。假如那是贝热隆,那么他是用一把非常锋利的锐器给人赦罪的。” “你在说些什么?” “拉维尔死了。” “噢,上帝!你将要做些什么?” “找一个我认为认识的人谈谈。如果他有头脑的话,一定愿意听听。他已经注定要给消灭掉了。” {30} “丹朱。” “德尔塔?我不清楚什么时候……我想我在任何地方都听得出你的声音。” 他说出来了!这名字已被说出来了。这个名字对他毫无意义。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又意味着一切。丹朱知道。菲利普·丹朱是他忘却了的过去的一部分。德尔塔代表该隐。德尔塔代表该隐。德尔塔。德尔塔。德尔塔。他从前认识这人,这人掌握着答案!阿尔法、布拉沃、该隐、德尔塔、回声、狐步舞…… 美杜莎。 “美杜莎,”他轻声说了一遍这个在他耳里无声地尖叫着的名字。 “巴黎不是三关,德尔塔。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债务了。别再想偿还的事了。我们现在为不同的雇主做事。” “雅格琳·拉维尔死了。不到三十分钟前卡洛斯在塞纳河畔纳伊杀了她。” “别骗人了。两小时前雅格琳已经登程离开法国了。她本人从奥利机场给我打的电话。她去同贝热隆碰头——” “在地中海找衣料的样品吗?”贾森打断了他的话。 丹朱停了一下,“那个在电话上找勒内的女人。我已猜到了,这改变不了什么。我和她通过话,她在奥利的电话。” “是别人要她对你这么说的。她说话平静吗?” “她心慌意乱,但谁也不会比你知道得更清楚为什么。你在这里干得真了不起,德尔塔或者该隐。不知你现在自称什么。当然,他心烦,所以要离开一阵子。” “所以她死了。你是下一个。” “过去二十四小时对你是很值得的,现在可不是了。” “有人跟踪她,你也有人跟踪。每时每刻都在监视。” “如果有人跟踪我,那是为了保护我。” “那么为什么拉维尔会死?” “我不相信她死了。” “她会自杀吗?” “决不会。” “打电话给在塞纳河畔纳伊的圣体教堂所在教区。询问那个在忏悔时自杀的女人。你损失不了什么吧?过后我再打电话给你。” 伯恩挂上电话走出电话亭,到人行道上另找出租车。再一次给菲利普·丹朱打电话至少必须在十个街区以外。来自美杜莎的人是不容易相信的。在他相信之前,贾森不愿冒着被电子扫描器找到哪怕只是电话的大概位置的风险。 德尔塔吗?我想我在任何地方都听得出你的声音……巴黎不是三关。三关……三关。三关。该隐代表查理,德尔塔代表该隐。美杜莎! 停止!别想那些事情……你不能想那些,集中考虑现在。现在。你自己,不是别人说你是什么——甚至不是你自己认为你是什么,只是现在,现在有一个能给你答案的人。 我们现在是在为不同的雇主做事。…… 这是关键。 告诉我,看在上帝份上,告诉我!他是谁?谁是我的雇主,丹朱? 一辆出租车简直就在他腿旁紧急停了下来。贾森打开车门进去。“旺岱广场,”他说,知道那地方靠近圣奥诺雷。把正在迅速成形的策略付诸于行动,必须尽可能挨近些。已经掌握了优势,问题是要把这优势用于双重目的。应该使丹朱相信那些跟踪他的人是他死刑的执行者。但是那些人不知道另外有个人在跟踪他们。 旺岱广场和往常一样拥挤,交通也和往常一样混乱。伯恩看见街角有个电话亭,就走下出租车。他走进电话亭拨了古典服装的号码。从他在塞纳河畔纳伊挂电话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四分钟。 “丹朱吗?” “一个女人在忏悔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知道的不过如此。” “算了吧,你不会就此罢休的。美杜莎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给我一分钟让我把交换台的线路停一下。”静了大约四秒钟以后,丹朱的声音又响了。“一个头发灰白,身穿昂贵服装,手拿圣劳伦手提包的女人。形容的这个样子的女人巴黎有上万个。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抓一个女人杀了以后又给我打电话?” “嘿,当然,就象圣母玛丽亚抱着基督尸体那样,我抱着她走进教堂,她创口的血一滴滴洒在走道上。理智点,丹朱让我们先说显而易见的事。手提包不是她的。她拿的是一只白皮包。不大可能为一家竞争对手做广告。” “这更使我相信,死的不是拉维尔。” “也更使我相信。手提包里的证件证明她是另外一个人,很快就会有人去认领这具尸体。没人会触动古典服装店。” “就因为你这么说?” “不,因为这正是卡洛斯在五个我能说得出的杀人案里所使用的方法。”他真的说得出来。可怕就可怕在这里。“一个人被干掉了。警察相信他是某一个人。死得象个谜,凶手不知是谁,后来他们发现这人是另外一个人,此刻卡洛斯已到了另外一个国家,已完成了另一个契约。拉维尔是这种方法的一个变异,仅此而已。” “空话,德尔塔。你从不多说话,可是真的开了口,空话总是很多。” “假如你三、四个星期后还在圣奥诺雷——这是不可能的——你就会看到事情是什么结局。在地中海一架飞机坠毁了,也许是一条小船失踪了。几具烧焦的尸体,根本无法辨认。或者干脆找不到了。然后尸体是谁查明了。拉维尔和贝热隆。其实只有一个是真正死了——拉维尔。贝热隆先生亨(原书如此,应为享)有特权——这种特权比你知道的更多,贝热隆又回去做生意至于你呢,你是巴黎尸体认领所的一个数字。” “那么你呢?” “根据计划我也得死。他们期待着通过你来抓住我。” “符合逻辑。我俩都来自美杜莎。这一点知道——卡洛斯知道。他们估计你认识我。” “你认识我吗?” 丹朱停顿了一下。“是的,”他说,“我对你说了,我们现在是为不同的雇主干活。” “这就是我要和你谈谈的。” “不谈,德尔塔。但是为了旧时交情,为了在三关你为我们大家做的事——接受了一个美杜莎的忠告:离开巴黎,原则你就是刚说过的那个要死的人。” “我办不到。” “你应该离开。假如有机会,我会亲自开枪,领一大笔赏金。” “那么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原谅我,如果我觉得这大有油水的话。” “你不知道我想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了得到它愿意冒多大的危险。” “无论想要什么都得为它冒风险。但是真正的危险是你敌人方面的。我了解你,德尔塔。现在我必须继续接线。祝你狩猎有收获,但是……” 现在我到了使用他剩下的唯一武器的时候了,也只能有这个威胁能使丹朱继续通话。“既然蒙索公园已经失去作用,你找谁去请示?” 丹朱的沉默使气氛愈形紧张。当他说话时,他的声音如耳语般低。“你说什么?” “要知道,这是她被杀的原因。你也一样。她去了蒙索公园,所以给杀了。你也去过,照样也得死。卡洛斯不能让你活下去,你知道得太多了。他为什么要让这个安排遇到危险?他要利用你来把我诱入圈套,然后干掉你,再另开一家古典服装店。作为一个美杜莎对另一个美杜莎说话,你能怀疑我所说的吗?”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气氛也更紧张。显然这个从美杜莎来的年纪大点的人正在问自己许多难题。“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除了我这人。你应该知道,人质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然而你用你掌握的情况来挑动我、吓唬我。我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对你都没用,因此你想要什么呢?” “情况。假如你有的话,我今晚就离开巴黎,不论卡洛斯还是你都再也不会听到我的消息了。” “什么情况?” “如果我现在要你说,你会撒谎。我要问的,在我跟你见面的时候再问,那时你会把真话告诉我。” “把根钢丝套在我脖子上?” “在人群中怎么样?” “人群?大白天?” “过一小时,卢浮宫外面,靠近石阶,在出租汽车站。” “卢浮宫?人群?你认为我有能打发你走的情报?想明白些,别指望我谈我雇主的事。” “不是你的。是我的。” “纹石?” 他知道,菲利普·丹朱知道答案。保持冷静,别露出焦急。 “七十一号,”贾森补充说。“只有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远走高飞。只要你回答了——要说真话——我能给你一些东西作为交换。” “我又能从你那儿得到什么呢?除了你这个人?” “可能使你活下去的情报。不是保证,可是相信我,没有它你是活不成的。蒙索公园,丹朱。” 又是沉默。伯恩能够想象灰头发的前美杜莎成员正盯着面前的电话交换台发呆,巴黎富人区的名字在他耳边越来越响地重复着。蒙索公园有死神,丹朱知道,如同他知道死在塞纳河畔纳伊的女人是拉维尔一样肯定。 “什么情况?”丹朱问。 “你的雇主的身份。名字和充分的证据把它装在一个信封里交给律师一直保管到你的生命自然终止。如果你死于非命,即使是意外事故,律师将按照你的委托,开启信封,把内容公诸于众,这是一种保护,丹朱。” “明白了,”美杜莎轻声说。“可你说有人监视我,跟踪我。” “要掩护你自己,”贾森说,“要把实情告诉他们。你有个联系的电话号码,对吗?” “是的,有个电话号码,一个男人。”这个比他年纪大的人的声音由于惊讶而提高了点。 “和他联系,把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全部都告诉他……当然除了交换条件。说我找上了你,要和你见面,地点在卢浮宫外面,时间是一小时以后,照实说。” “你疯了。” “我明白自己在干些什么。” “你一向是这样。你是自己在给自己设圈套,自投罗网。” “这样你能大大立功领赏。” “或者说自寻死路,如果你说的是这个意思的话。” “究竟如何,看吧。我将通过某种方式和你联系,相信我的话。他们有我的照片,我和你联系的时候他们一定知道。见面时心里有数比心里无数要好些。” “现在我听见德尔塔说话了,”丹朱说。“你不是自己在给自己设圈套。不是在束手就擒自己找死。” “对,他不是,”伯恩同意。“你没有选择余地,丹朱。一小时后在卢浮宫外面。” 任何圈套的成功在于它归根结底十分简单。由于其简单,反圈套必须迅速,而且更简单。 当他坐在出租车里在古典服装店所在的圣·奥诺雷大街上等候的时候,这些话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叫司机带他在这个街区绕了两圈,自称是美国来的游客,妻子在这条高级时装林立的街上买衣服,迟早从其中一家商店走出来,那么他就能找到她。 他找到的是卡洛斯的监视。一辆黑色轿车上的顶尖有橡皮帽的天线就是证据,也是危险的信号。如果那无线电天线收缩回去,他会感到安全些,但无法办到这一点。另一个办法是提供假情报。在未来的四十五分钟内贾森将尽自己的能力让错误的信息从那无线电里送出去。他从后排隐蔽的位置上仔细观察街对面车子里的两个男子,如果说他俩和圣·奥诺雷大街上一百多个和他们想象的男人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俩互不交谈。 菲利普·丹朱来到人行道上,一顶灰窄沿帽盖在灰发上。他的目光扫视了大街,意在告诉伯恩他已经如计行事。按那个号码打了电话,已报告了自己的惊人情报,而且他也知道已有人在一辆汽车里准备跟踪他。 一辆出租汽车,显然是通过电话叫来的,在路边停下。丹朱对那司机说了一句话,钻进汽车。大街对过一根天线不祥地从天线座里升了起来,追捕开始了。 轿车开了出来跟在丹朱的出租车后面。这是贾森需要的核实。他向前倾过身子对司机说,“我忘记了,”他焦急地说。“她说上午是在卢浮宫,下午购物。天哪,我已迟了半小时。请你把我送到卢浮宫,好吗?” “当然可以,先生。卢浮宫。” 到塞纳河畔那座宏伟建筑的路不远。在短短的路上贾森的出租车两次超过了黑色,然而都又被它超过了。车子擦过时伯恩有机会看清他需要看清的东西。坐在司机旁边的男人不断对着手中的无线电话筒说话。卡洛斯决心不让陷阱有任何漏洞;其他人正向刑场逼近。 他们来到了卢浮宫宽阔的入口。“排在其它出租车后面,”贾森告诉司机。 “但是他们是在等客,先生。我已有乘客了。你是我的乘客,我把你送到——” “听我的好了,”伯恩说,扔了一张五十法郎的票子在他的位子上。 司机把车子拐进车队里。黑色轿车在左边二十码远的地方,使用无线电的男人在座位上转过身从左后窗向外窥视。贾森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他预料可能看到的东西。西面几百英尺外,在广场上,停着一辆灰色汽车,就是它在跟踪威利尔的妻子陪拉维尔去做最后的忏悔之后接她离开了塞纳河畔纳伊。可以看到车上的天线正在缩回底座。右边那个卡洛斯的总政已不再手提话筒了,黑轿车上的天线也已缩回去了。联系已经完毕,目睹的情况也已相互核实。四个人。他们是卡洛斯的刽子手。 伯恩注意观察卢浮宫门前的人群,很快就看到了衣冠楚楚的丹朱。他正慢慢踱着步子,在左边大理石台阶旁的一块大花岗石旁边来回走着。 现在是制造假情报的时候了。 “离开,不要排队了。”贾森吩咐。 “什么,先生?” “我怎么说你怎么做,给你两百法郎。开到排头,然后两个左转弯,往回开到下一排去。” “我不明白,先生!” “你没必要明白。三百法郎。” 司机把方向盘打向右边,开到排头,在那儿连打两个转弯,开向左边一长列停着的汽车。伯恩从皮带上拨出自动手枪放在双膝中间,他检查了消音器,上紧旋转枪膛。 “您想到哪里去,先生?”当他们开上重回卢浮宫入口处的通道时,有点糊涂的司机问。 “开慢点,”贾森说。“前面那辆大型的灰汽车,朝着塞纳河出口的那辆,看到了吗?” “当然。” “慢慢开过去,到右边。”伯恩把身子挪到座椅的左边,把窗子摇下来,藏起他的脑袋和武器。五秒钟后他会把脑袋和武器都露出来。 出租车靠近轿车了。司机又快速转动方向盘。两部汽车平行了。贾森把他的头和枪都显露出来。他瞄准灰轿车的右侧后窗开枪了。五颗子弹一颗紧接着一颗击碎窗玻璃。车内的两个男人大吃一惊,尖叫着东倒西歪伏在窗框下面前排位子的底板上。但是,他们已看到他了,这就是假情报。 “离开这里!”伯恩对吓坏了的司机喝道。一边把三百法郎扔到前座,然后把自己的软沿帽塞进后窗沿。出租车如离弦的箭直冲向卢浮宫后门。 贾森在座位上挪到门边,打开车门,一翻身落在鹅卵石的人行道上。他朝司机最后喝了一句:“如果你还想活命,尽快离开这里!” 出租车突然往前猛窜,引擎响得象放炮,司机尖叫着,伯恩躬着身子躲在两辆停着的汽车之间,灰色轿车完全看不见他。然后,他慢慢抬起身子,从玻璃窗之间望过去。卡洛斯手下人不愧是内行,动作迅速,不失分秒开始追踪。他们眼睛紧盯着那辆根本不能同他们的大马力轿车相比的出租车。他们的目标是在这辆出租车里,坐在驾驶盘后面的人把车挂上挡,飞快地往前冲。他的伙伴则拿起话筒,天线又从车尾升起来了。命令吼叫着传达给了靠近大石阶的另一辆轿车。高速前进的出租车拐进了塞纳河旁的大街,灰色汽车紧跟在它后面。当他们从贾森附近经过时,两人脸上的表情说明他们已盯住该隐了。陷阱已经封口,他们在几分钟内就能得到他们的报酬。 由于简单,反圈套必须迅速,而且更简单…… 只有几分钟时间……如果他估计得不错,那么他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丹朱!这个联系人已经扮演了他的角色——小角色——所以现在他是可牺牲的了,就象雅格琳·拉维尔是可牺牲的一样。 伯恩从两辆汽车之间跑出来,朝黑轿车奔去;车子就在前面至多五十码的地方。他看到那两个男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菲利普·丹朱。后者仍在短短的大理石台阶前漫步。两个男人当中任何一个只要打枪,一枪就能叫丹朱没命,纹石七十一号也就随他而去了。贾森跑得更快,手放在外套里面,紧紧握着浓重的自动手枪。 卡洛斯的打手离他只有几码远了,他们加快往前奔。处决必须要快,在定了死罪的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就把他干掉。 “美杜莎!”伯恩吼叫了一声,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叫出这个名字而不叫丹朱。“美杜莎——美杜莎!” 丹朱的脑袋猛地抬起来,满脸惊恐之色。黑色轿车的司机霍地转过身来,把武器对准贾森,他的同伙继续朝丹朱靠近。枪口对准了前美杜莎成员。伯恩往右一矮身,伸出自动手枪,用左手当托架悬空射击。他瞄得异常准确,靠近丹朱的男子身后弯曲,双腿随即瘫了下去,摔倒在鹅卵石上。两颗子弹在贾森头顶上炸开,嵌在他身后的汽车上。他向左翻滚,再一次稳住了枪,瞄向第二个男人。他连扣两下枪机,司机尖叫起来,满面血浆倒了下去。 人群乱成一团,男男女女尖叫着,做父母的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孩子,还有些人跑上石级冲进卢浮宫大门,警卫人员则试图冲到外面来。伯恩站起身来寻找丹朱。这个年纪较大的人已冲到一大块白色花岗石后面;为了避难,由于害怕,他瘦削的身子很不自然地趴在地上。贾森冲过惊慌的人群,一边把自动手枪插进皮带,一边把挡在他和那个能够给他答案的人之间歇斯底里的人群分开。纹石。纹石! 他到达灰头发美杜莎的身边。“站起来!”他命令道,“我们一起离开这儿!” “德尔塔,那是卡洛斯手下的人!我认识他,我曾经用过他!他想杀我!” “我知道,来吧!快!其他从很快就会回来,他们会来找我们的,走!” 一块黑影掠过他眼前,落在他的眼角边,他身子一旋本能地把丹朱推倒在地,就在这时,一个站在出租车队旁的皮肤黝黑的人影手上的枪响了,四颗子弹飞来,花岗石和大理石的碎片在他俩身旁乱蹦。是他!端正的又宽又厚的肩膀,合身的黑色套装把狭窄的腰部的线条全部表现出来了……褐色的面孔在窄边黑帽下扎着一条白丝围巾。卡洛斯! 抓住卡洛斯!把卡洛斯诱入圈套!该隐代表查理,德尔塔代表该隐! 假的! 找到纹石,找到一个信息,给一个男人的!找到贾森·伯恩! 他要发疯了!从往事中涌来的模糊形象与现时可怕的现实会聚在一起,使他精神混乱。他内心的门扉打开又关上了——砰地打开又砰的关上;一会儿眼前光线闪射,一会儿又一片黑暗。他的太阳穴又疼痛起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般刺耳的、不和谐的声音。他开始去追穿着黑色套装,脸上围着白丝巾的黑皮肤的人。他看见了这人的眼睛和枪管。三颗黑球象三束激光向他冲来。贝热隆?……是贝热隆吗?是吗?还是苏黎世……还是……没时间了! 他往左虚晃了一下又闪向右边,躲过了子弹的射线。弹头接连噼噼叭叭打进石头里。尖锐刺耳声尾随着每一声爆炸。贾森在一辆大汽车底下转过身来,从车轮间看到黑衣人跑远了。太阳穴的疼痛在继续,但雷鸣声停止了。他从车底下鹅卵石地上爬了出来,站起身往回朝卢浮宫的石阶跑去。 他都干了些什么?丹朱不见了!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反圈套成了无圈套。他自己的策略被人利用来对付他,竟让唯一能给他答案的人溜掉了。他跟踪卡洛斯的打手,哪知卡洛斯本人在跟踪他!从圣奥诺雷开始。一切都是白费劲;一种令人厌恶的空虚感传遍他的全身。 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说话,是从附近一辆汽车里传出来的。菲利普·丹朱小心翼翼地走进他的视野。 “三关似乎总是离我们不远。我们去哪里呢,德尔塔?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 他们坐在皮隆路上一家拥挤的咖啡馆里的一间遮着帘子的雅座里。这是一条偏僻的街道,还不如蒙马特的一条胡同。丹朱啜饮着自己要的双份白兰地。他的声音很低,显得忧心忡忡。 “我应该回亚洲去,”他说,“或者新加坡、香港,甚至塞舌尔群岛。法国从来就不是很适合我呆的地方,更别说现在,呆下去没命。” “你也许没必要走,”伯恩说道,咽下一口威士忌,火辣辣的感觉很快传遍全身,引起了一阵短暂的、飘飘荡荡的平静。“我说到做到。你把我想知道的一切告诉我,我就给你……”他停了下来,心里升起疑虑。不,他会说的,“我就把卡洛斯是谁告诉你。” “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前美杜莎仔细地看着贾森回答道。“我把我能够告诉你的一切都告诉你。我何必要保留什么?显然我不会向当局投案,可是如果我知道的情况能帮助你抓到卡洛斯,这世界会变成对我比较安全的地方,不是吗?可就我个人来说我不想卷进去。” “你甚至不感到好奇?” “空口说说也许可以,因为你的表情告诉我,我将会大吃一惊,所以提你的问题吧;然后让我大吃一惊。” “你会大吃一惊的。” 不料丹朱平静地说出了那个名字。“贝热隆?” 贾森不动,也不言语,两眼紧紧望着这个年纪比他大点的人。丹朱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都在反反复复想这件事。每次我们交谈,我看着他,心里怀疑着,可每次我最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为什么?”伯恩门,不愿承认这个美杜莎判断的准确性! “请注意,我并不肯定,只是觉得不对头。也许是因为我从勒内·贝热隆那儿听到的有关卡洛斯的情况要比别人多得多。他迷上了卡洛斯,他已为他干事多年了。为自己得到的信任深感骄傲。我觉得问题是他谈得太多了。” “是自我通过假设的第二者说话?” “有可能,我想,但是这不符合卡洛斯的谨慎。卡洛斯一向防范严密,毫不夸张地说,他在自己的周围建起了一道穿不透的保密的墙。我当然不能肯定,可我不大相信此人是贝热隆。” “你这个名字的是你。我没有说。” 丹朱微笑了一下,“你没必要担心,德尔塔。问你的问题吧。” “我原认为是贝热隆。对不起。” “用不着,因为他可能是。我告诉过你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过几天我就回亚洲去了,去挣法郎、美元或者是日元。我们这些美杜莎总是有办法的,不是吗?” 贾森不太明白是为什么,但是安德烈·威利尔憔悴的脸出现在他脑海里。他曾答应替这老军人了解到他所了解的一切。他不会再有机会了。 “威利尔的妻子又是怎么回事?” 丹朱的眉毛扬了起来。“昂热烈克?是啊,你说过蒙索公园对吗?你是怎么——” “详情现在已不重要了。” “当然,对我说来。” “她是怎么回事?”伯恩又问了一句。 “你就近看见过她吗?皮肤?” “在够近的地方看见过她。晒得黑黑的。很高、很黑。” “她使自己的皮肤保持那种颜色。里埃维拉、希腊群岛、索尔海岸、吉斯塔德。她总是被太阳晒得黑黑的。” “很好看。” “也是一个有效办法。它掩盖了她的真相。她从来没有秋天或者冬天的苍白,无论脸、手臂或者长长的腿,总不缺颜色。她皮肤的吸引力总是不变,因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这种吸引力都会存在,不论去不去圣特鲁珀兹或者布拉瓦海岸或者阿尔卑斯山。” “你在说什么?” “虽然迷人的昂热烈克·威利尔被人当作是巴黎人,其实不是。她是拉丁美洲人,准确地说是委内瑞拉人。” “桑切斯,”伯恩喃喃说道,“伊里奇·兰米雷士·桑切斯。” “是的,在为数极少的几个谈论此事的人中间,有人说她是卡洛斯的堂妹,也是他从十四岁起的恋人。据传说——也是在那少数几个人中间——除了他自己,她是这世界上他唯一关心的人。” “那么威利尔是只不知情的雄蜂?” “相信美杜莎说的话吗?德尔塔!”丹朱点点头说。“是的,威利尔就象是只雄蜂。是卡洛斯的杰作,一条通向法国政府许多机要部门的线路,包括卡洛斯本人档案在内。” “杰作。”贾森一边说,一边回想。因为这是想不到的。 “完全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