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他,眼神充满了困惑。但是,在更深处还带着一些马克斯也不懂的意味。 “吉普车那次也是。” 伊丽莎白听到自己说: “你错了。那是件意外。吉普车好好的。撒丁岛上的警察局查证过了。” “不对!” “我亲眼看到的。” 伊丽莎白说。 “不,女士。你只是看到他们检查的那一辆吉普车。但是,修车厂里的那辆车并不是原来你驾驶的那辆吉普车。” 此时,里斯也张大了眼睛看着他。 马克斯继续说道: “你的车子当时并未运往警局的车库。那么到底运到什么地方了呢?告诉你,它在奥尔比亚的废弃场。门栓坏了,汽缸松了,刹车的钮盖也掉了。左边的挡泥板凹了进去,上头还有你撞到树干时残留下来的绿色汁液。化验室已经检验过了,一切都与现场的状况吻合。是你的车子没错!” 梦魔似乎又再度回来了。仿佛昔日的恐惧又重新袭来,在她心灵的深处,又能感受到冲下山崖时的恐怖。 里斯说: “我不懂。为什么有人会——?” 马克斯转向里斯说: “所有的吉普车看起来都很像。这就是他们所凭借的伎俩。但是她当初只是撞山,并没有坠毁,于是他们才会出此下策。他们知道车子绝对不能接受检查,必须让整件事看起来像是意外。他们原本以为她会坠海。他们也可以当场结束她的生命,然而巡逻队及时赶到送她到医院,她才幸免于难。于是他们弄来另一辆吉普车,在警察来到之前,将它打扁、扭曲,弄得像是出了车祸一般,为的就是要鱼目混珠、掩人耳目。” “你一直说‘他们’。” “不管谁是主谋,一定有帮手。” “谁——谁想杀我?” 伊丽莎白问。 “杀你父亲的那个人。” 她突然有一种置身梦境的感觉,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噩梦真的又回来了。 “我父亲是被人谋杀的。” 马克斯接着说: “他被一名佯装向导的人陷害致死。你父亲当时并不是一个人去夏莫尼克斯登山的。另外还有一个人陪他去。” 当伊丽莎白开口时,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空洞的呢喃。 “是谁?” 马克斯看着里斯说: “你的先生。” 这三个字在她耳中回响,似乎从遥远的彼方传来,然后又渐渐消失无踪。她怀疑自己是否就要神志不清了。 “伊丽莎白。”里斯说,“山姆遇害时我并不在现场。” “但是你当时在夏莫尼克斯。” 马克斯很坚持。 “没错!” 里斯对伊丽莎白解释: “但是在山姆出发之前我就离开了。” 她转头望着他: “你为什么没告诉过我?” 他迟疑了半晌,似乎下了决心才说: “有些事是我不能告知外人的,去年有人一直在扯洛氏企业的后腿。手法非常狡猾,所以每一件事情看来都像是意外。但我也看出其中的蹊跷来了。我告诉山姆,于是我们决定雇用一个私家侦探进行调查。” 原来如此…… 伊丽莎白知道他说的是真有其事,因而顿时如释重负,但心底却也升起了一股罪恶感。里斯一直知道那份报告的事。只是自己对他的信心不够,坚持将自己留在恐惧之中。 里斯向马克斯说道: “山姆·洛菲拿到的报告证明了我的假设。他要我到夏莫尼克斯与他商议。于是我就依约前往。我们决定不向第三者透露,除非我们找出罪魁祸首来。” 他继续说下去,声音里带有苦痛与自嘲: “很显然的,风声走漏了。那个人知道山姆准备整他了,于是就先下手为强。同时,那份报告也失踪了。” “我拿了那份报告。” 伊丽莎白说。 里斯惊讶地看着他。 “那是跟山姆的私人物品放在一起的。”她对马克斯说,“报告中指出,内奸是董事会的成员,但是既然他们都拥有公司的股权,为什么又要毁掉洛氏企业呢?” 马克斯颇有自信地回答道: “他们并不想毁掉洛氏企业,威廉太太。他们只是想制造危机,好让银行加紧催讨你们积欠的贷款,他们想逼你父亲让股票上市。不管真凶是谁,他绝不会就此罢手,所以你仍然还有生命危险。” “你必须要求警方给她保护。” 里斯命令道。 马克斯面无表情,平淡地回答: “我才不担心威廉太太呢!从她嫁给你的那刻起,她就没离开过我们的视线。” 第四十七章 【柏林 十二月一日,星期一 上午十时】 难熬的疼痛仍旧持续,他已经忍耐四个礼拜了。 医生开了止痛药给他,但是瓦尔特不敢服用。他必须随时提高警觉,绝不可让安娜再次刺杀他,或趁机逃走。 “你必须马上到医院去。”医生说,“你失血过多——” “不!” 这是瓦尔特的心声。 被人刺伤当然就必须报警。但是,既然瓦尔特自己把医生找来,为的就是不想惊动警方。 瓦尔特无法忍受警察在附近探头探脑。尤其是现在。 医生静静的把伤口缝合起来,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你想要特别护士过来吗?加斯纳先生?” “不必了。我——我太太会照顾我的。” 这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他已经电告秘书他发生了点意外,不能上班,必须在家中静养。 他回想起安娜想用剪刀刺死他那幕可怕的情景,幸好他及时转身,剪刀才刺进肩膀,而不是心脏。当时,他差点儿因为疼痛和惊吓而晕过去,但是他极力保持意识的清醒,直到他把安娜拖进房里锁起来为止。 当时,她一直在尖叫: “你把孩子们怎么了?你把孩子们怎么了?……” 自瓦尔特把她锁入房间后,他都自己为她准备三餐。他会端菜上楼,开锁进去——她总是蜷缩在屋里的一角。只要一看到他,她就开始阿谀他、顺从他,并说道: “告诉我好吗?孩子们怎么了?” 有时候,当他走进房里,他会看见她把耳朵贴在墙上,聆听着她儿子和女儿的声音。事实上,房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瓦尔特知道时间不多了。一阵噪音打断了他的思考,有人在楼上走道走动。 屋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他亲手把每个房间都上了锁。 ※※※ 在楼上,法拉·门德勒正在打扫房间。她白天才会过来,这是她第二次进到加斯纳先生的屋里清扫。 她不喜欢这份工作。这个星期三和上星期来打扫时,加斯纳先生总是跟前跟后似的,好像她会顺手牵羊,当她正想上楼打扫时,他粗暴地阻止了她,然后给她工资打发她走。他的行为让她觉得很诧异。 今天他似乎不在,太好了! 法拉·门德勒自己开了门锁,上楼打扫。 屋里安静得有些怪异,大概屋里都没人吧!她在打扫卧室时,捡到一些掉在地上的零钱和一只疑似镀金的药盒子。打扫完这个房间之后,她往走廊的另一个房间走去,然后伸手要打开房门。很奇怪的,门上锁了。 她心想:他们是不是放了些贵重的东西在房里? 她转动手把,门后传来一个女人低声地问话: “谁?” 法拉·门德勒急忙放开手,吓了一大跳。 “我是来打扫房子的。我叫法拉·门德勒。您要我清理一下房间吗?” “门锁上了,你进不来的。” 声音变了,有点歇斯底里。 “救救我!叫警察来!告诉他们我丈夫杀了我的小孩。他马上就会杀死我的。快点!在他回来之前快点离——” 话还没断,突然就有一双手把法拉·门德勒扳了过来,她赫然发现站在眼前的人正是加斯纳先生。他的脸色惨白。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他勒住她的手臂,责问道。 “我——我没有。”她说,“今天——轮到我打扫。经纪人说——” “我已经告诉他们别叫人过来了。我——” 他停了下来。 他打过电话给经纪公司吗?他原本想打的,可是肩膀的伤口痛得让他忘了这回事。 法拉·门德勒怔怔站在原地,为眼前的景象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 “他们根本没有通知我。” 她说。 他静静站着,聆听门后的动静——鸦雀无声。 他转向她: “滚出去!不要再来了!” 她恨不得早点逃离这栋房子。虽然他没付她工资,但是她有那些在梳妆台旁捡到的硬币和金盒子就够了。她很想帮那个女人的忙,不过她不能淌这滩浑水;她是有前科的人,警察对她说的话会打折扣。 ※※※ 在苏黎世警察局里,马克斯·霍尔农警官正在阅读一份由巴黎国际刑警总部发来的电报。内容如下: “拍摄‘扼杀电影’使用的底片发票号码属于洛氏企业无误,并且确知是由某位高级主管开立的支票,但无法确定是什么人。目前正在继续追查中。若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我们会主动与你联系。” ※※※ 在巴黎,警方从塞纳河里捞起一具裸尸。是一位年近二十岁的金发少女。脖子上围着一条红缎带。 ※※※ 在苏黎世,警方决定二十四小时都派出专人保护伊丽莎白女士。 第四十八章 白色灯光明暗闪烁着,这是里斯的私人电话。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个电话号码。 他拿起话筒: “喂?” “早安,亲爱的。” 这是他熟悉的沙哑、独特的嗓音。 “你不该打电话来的。” 她笑了出来: “你千万别担心。你该不是想告诉我伊丽莎白已经征服你了吧?” “你要干什么?” 里斯问。 “今天下午我想见你。” “不可能。” “不要耍我,里斯。难道要我亲自到苏黎世,还是?……” “不,我不能在这里见你。” 他迟疑了一下: “我到你那里去。” “很好,老地方见。拜拜!” 于是埃莱娜·洛菲·马泰尔把电话挂断了。 里斯无力似的放下话筒,静静沉思。 他只不过跟这个女人有过短暂而刺激的肉体关系,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然而埃莱娜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她已经厌倦夏尔了,她要的是里斯。 “你和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曾经这么说过,而她可是认真的。 她是个危险的女人。里斯认为,他有必要亲自去一趟巴黎。他必须让她明白,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未来的。 几分钟后,他走进伊丽莎白的办公室。她的双眸闪闪发亮。她双臂围绕他,轻轻说道: “我一直在想你。下午我们逃学回家好不好?” 他露齿一笑: “你快要变成嗜性如命的人了!” 她抱紧他: “我知道。这样不是很好吗?” “恐怕我下午要赶到巴黎去,伊丽莎白。” 她试图掩饰内心的失望: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不,只是生意上的小问题。我晚上就会赶回来,可能会晚一点。不过我们还可以一起吃宵夜。” ※※※ 当里斯走进塞纳河左岸的那家熟悉的小旅馆时,埃莱娜已经坐在餐厅等他了。里斯从来没见过她迟到。她做事有条不紊又有效率,拥有出奇的美貌和才智,而且是个完美的情人;然而似乎还欠缺了些什么。 埃莱娜是个缺乏热情的女人。她有杀手般冷酷残忍的天性。里斯曾见识过别人因此而受到她的伤害。他才不想成为她的玩物。 他在桌旁坐了下来。 她说: “不错嘛!你气色很好,亲爱的。你倒是很适合婚姻生活的嘛!哦!对了,伊丽莎白的床上功夫如何?” 他微微一笑,故意话中带刺地说道: “这似乎不干你的事吧?” 埃莱娜倾身向前,轻轻握住他的手,语带挑逗地说: “哦,亲爱的,这是我们的事。” 她开始摩挲他的手掌心,这令他想起了他们在床上的情景。她像一头狂野的雌豹,老练又贪得无厌。他不自觉的把手抽回来。 埃莱娜目光如霜。 “告诉我,里斯。当上洛氏企业总裁的滋味如何?说来听听吧!” 他差点儿就忘了她是多么有野心,又是多么贪婪。 他还记得他们某一次的长谈。她一直梦想着要掌握大权。 你和我,里斯。如果能除掉山姆的话,我们就能接管洛氏企业。 即使在做爱之际。 这是我的公司,亲爱的。我身上也流有山姆的血。它是我的,我要得到它。哦!占有我吧,里斯。 权力欲望是她的春药——危险也是。 “你为什么要见我?” 里斯问。 “我想——该是你我从长计议的时候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很邪恶地说道: “我太了解你了,亲爱的。你跟我一样野心勃勃。要不然,这么些年来你为什么拒绝了那么多其他公司的邀请,而甘心活在山姆的阴影之下呢?因为你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得到整个洛氏企业。” “我是因为喜欢山姆这个人,所以才留下来的。” 她灿然一笑: “当然,亲爱的。今天你也成了他的乘龙快婿了。” 她抽出一根细长的雪茄,用白金打火机点燃它。 “夏尔说伊丽莎白仍然掌有大权,而且她不肯把股票卖掉。” “没错,埃莱娜。” “如果她发生什么不幸,财产自然就由你来继承,是吧?” 里斯瞪视她好一会儿。 第四十九章 伊沃·帕拉齐在奥尔贾的自家宅内。他不经意从起居室窗户向外一看,这么一看差点儿没吓得他魂飞魄散——多纳泰拉正开着车带她三个儿子,往这个方向驶来。 西蒙内塔在楼上睡午觉,伊沃于是奔出门外去见他“另一批”家人。他怒气冲冲,愤怒得可以杀人了。 他曾经对这个女人如此情深意重,而现在她却处心积虑想毁了他的事业、婚姻以及他的大好前途。 他看着多纳泰拉从他送给她的兰恰·弗拉维亚牌汽车中走出来。 伊沃觉得此刻的多纳泰拉简直美得令人目眩。孩子们也随在母亲身后从车中爬出来,纷纷冲向他,又拥又吻的。 哦!多么希望西蒙内塔永远都不要醒来! “我是来见你太太的。” 多纳泰拉声音僵硬地说道。 接着她又转向孩子们说: “走吧!儿子们。” “不!” 伊沃命令他们。 “你有办法阻止得了我吗?如果我今天见不到她,我可以明天再来。” 伊沃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进退维谷。 然而,他深知绝不能让任何人或任何事毁了他辛苦经营的成果。伊沃经常自诩为君子,但是现在他不得不采取必要的手段了。这么做不仅是为了他自己,更为了西蒙内塔、多纳泰拉和六个孩子们。 “你会拿到钱的。”伊沃向她保证,“给我五天的时间。” 多纳泰拉瞪着他的眼睛。 “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