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时间吧?”诺艾丽问。 监狱长的神色不自然:“还不到,佩琪小姐。护士到这里来给你灌肠。” 她望望他,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我不需要灌肠。” 他的神色更加不自然了:“灌了肠可以免得你——为难。” 这时,诺艾丽明白了。害怕变成了风啸雨嚎的临死前的痛苦,撕裂着她的心窝。她点点头,于是监狱长就转身走出了牢房。卫兵锁上了牢房的门,机智地走到走廊的一端,待在从牢房里看不到的地方。 “我们不想把这套漂亮衣服糟塌掉,”护士柔声细气地说,“你把衣服脱下来,就躺在那里不好吗?只要一会儿就行了。” 护士开始给她灌肠了,但她什么感觉也没有。 她同她父亲在一起,他说着:“陌生人一看就知道她是皇室公主。”人们你争我夺地抢着把她抱在怀里。 牢房里来了一个牧师,说:“孩子,向上帝忏悔吧!” 但是诺艾丽不耐烦地摇摇头,因为父亲的话给牧师打断了,她急着要听父亲还要说什么。 “你生下来就是一个公主,这是你的王国。长大以后,你会嫁给一个王子,住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 她一面想象着,一面不知不觉跟着一伙人走过长长的走廊。有人开了门,她到了寒冷的院子里。她父亲抱着她,走到窗口,她看到了不少海船的高大的桅杆,在水面上轻轻摆动着。 人们把她带到墙跟前的柱子旁,把她的双手反绑在背后,把她的腰系紧在柱子上。她父亲又说:“你看到了那些大船吗,公主?那是你的舰队。将来有一天,这些大船会把你带到地球上所有有奇迹的地方去的。”他紧紧地抱着她,使她产生受到保护的安全感。她记不清不知为什么,他发火了,不过,现在一切都没有问题了,他又爱她了,视她为掌上明珠。她转首望他,但他的面容模糊一片,她再也回忆不出她父亲的模样了。 压倒一切的悲伤心情注满了她的全身,好像她已经失去了某种非常及把他的形象在脑海里刻画出来,突然轰然一声,仿佛千把刀剐割着她的全身,剧痛欲裂。 她的心在尖厉地叫着,不!等一等!让我看看父亲的面容! 但是,父亲的面容消失了,永远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尾声 一男一女在墓地的小径上走着,小径两旁古柏参天,高雅肃穆。阳光透过树荫,在他们的脸上投下点点光斑。他们慢慢走到热浪闪耀的中午的阳光下。 特莉萨嬷嬷说:“我想再告诉您一次,我们对您的慷慨无限地感激。要是没有您,我真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挥了挥手,表示不赞成她的话。“别那么说,”他说,“这算不了什么,嬷嬷。” 但是,特莉萨嬷嬷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这位施主解囊相助,这座修女院多年前早就得关门停办了。那件事,肯定是上帝的显灵,使她得以能多少回报些他的恩德。她一再感谢圣宗圣祖,让修女们得到启示在可怕的暴风雨之夜,从湖水中把德米里斯的美国朋友救了出来。一点不错,那女人的脑子有点毛病,好像一个孩子。不过这没关系,有人会照顾她的。德米里斯先生当时请特莉萨嬷嬷把那女人留在修女院的高墙里面,收容她,保护她后半辈子免受外界的干扰。他这么好,真是一个好心肠的人。 他们走到了墓地的终端。这里,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到突入海中的岬角上。一个女人站在那岬角上,凝视着下方平静的、绿宝石般的湖泊。 “她就在那里,”特莉萨嬷嬷说,“我走了。待一会儿再见。” 德米里斯瞧着特莉萨嬷嬷走回石头房子后,就向站在岬角上的女人移步走去。 “早晨好。”他说,声音轻轻的。 她慢吞吞地转过身,看着他。她的一对眸子迟钝、空漠,脸上没有认出来者是谁的表情。 “我给你带来了一样东西。”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不大的珠宝盒子,伸着手给她。她像一个小孩一样,呆呆地望着盒子。 “拿着,是给你的。” 慢慢地,畏怯地,她伸出了手,接过了珠宝盒子。她掀开了盖子,里面——栖在作填料的棉花巢里——是一只小巧玲珑、十分精致的小鸟,是用金子做的,眼睛用红宝石嵌成,翅膀展开着,是正要飞的姿势。德米里斯瞧着这孩子般的女人将小鸟从盒子里取出来,拿在手里赏玩。小金鸟在明亮的阳光下闪耀着光芒,一双红宝石眼睛散发出鲜艳的色彩,在空中投下了一条细小的虹。她将小金鸟转过来又转过去,看着在她头部周围闪动飞舞的瑰丽霞光。 “我以后不再来看你了。”德米里斯说。“你用不着再担心。现在没有人会伤害你了,坏人已经死了。” 他说话的时候,她的脸庞正巧转过来朝着他。在凝结住的、一瞬间的时间内,他仿佛在她眼中看到了聪颖的闪光和快乐心情,但迅速消逝,仍然只有空漠的、无知觉的、呆滞茫然的神色。也许刚才是幻觉,是小金鸟的光芒在她眼中的反射。 德米里斯走出修女院时,一路上不断地追忆着她眼神中的变化。在厚实的大门外面,一辆高级轿车在等着他,准备将他送回雅典。 (全书完)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