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你找到了索雷尔,收获不小啊。” “对别人来说可能是这样。”诺艾丽冷淡地说。 戈蒂埃惊奇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并不感兴趣?” “我没有什么事要告诉你。” “祝你走运。”他转身就走。 “戈蒂埃先生……” 他站住了。 “今天晚上我能见见你吗?”诺艾丽平静地说。“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阿尔曼·戈蒂埃把她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膀。“如果你愿意。” “我上你那儿去。这样好吗?” “好,当然好。地址是——” “我知道地址。十二点钟?” “十二点。” ※※※ 阿尔曼·戈蒂埃住在一幢豪华的旧公寓大楼里,大楼坐落在玛勃街。守门人把诺艾丽引进门厅,开电梯的人又把她送到四楼,并把戈蒂埃的套间指给她。诺艾丽按了铃。过了一会儿,戈蒂埃把门打开了。他穿着印花的睡衣。 “请进。”他说。 诺艾丽走进他的套间。虽然她的眼光并不老练,但是她感到房间里的摆设很雅致,很有趣味,那些艺术品十分珍贵。 “对不起,我没穿好衣服,”戈蒂埃抱歉地说,“我一直在打电话。” 诺艾丽盯着他的眼睛。“你用不着穿衣服。”她走到长沙发跟前坐下。 戈蒂埃不禁笑了:“佩琪小姐,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我有点好奇,为什么选中我?你已经和一个富有的名人订了婚。我可以断定,如果你是想寻求欢乐的话,你可以找到比我更有吸引力的人,而且也肯定比我更有钱、更年轻。你到底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我要你教我演戏。”诺艾丽说。 阿尔曼·戈蒂埃把她打量了一番,然后叹了口气。“你使我失望。我所期待的是要有独到之处的人。” “你的工作就是和演员打交道。” “和演员,但不是业余演员。你演过戏吗?” “没有,但是你会教我的。”她把帽子和手套脱下来。“卧室在哪儿?”她问。 戈蒂埃犹豫了一下。他一生中结识的漂亮女人太多了,有的女人是为了进入戏剧界,有的想扮演重要的角色,有的要在新剧目中当主角,还有的希望得到一间更大的化妆室。她们都使他感到厌恶。他知道如果和女人有所纠葛的话,那他可真是个大傻瓜。现在有一个美丽的姑娘送上门来了。 “在那儿。”他指着一扇门说。 他看着她朝卧室走去。他心想如果索雷尔知道他未来的新娘在这儿过夜的话,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戈蒂埃原准备和诺艾丽睡上一夜就把她打发走,现在他边吃早餐边端详着诺艾丽,心里盘算着如何把她吸引到身边,使她成为自己的情妇,直至自己厌倦了才放手,同时又不鼓励她当演员。他知道,他得展示一下某种诱饵。他小心地进行了试探。 “你打算和菲力普·索雷尔结婚?”他问道。 “当然不喽。”诺艾丽说。“那不是我的意思。” 现在事情快挑明了。“那么你的意思是什么呢?”戈蒂埃问。 “我跟你讲过,”诺艾丽平静地说,“我要当演员。” 戈蒂埃把嘴巴抿成新月形,以拖延时间。 “当然。”他说。然后他进一步说:“好的戏剧老师多得很,我可以送你去学习,诺艾丽。他们会……” “不!”诺艾丽热情地注视着他,使他心里充满了欢快。她仿佛随时准备赞同他提出的任何建议。可是,戈蒂埃感到她的心像钢一般坚硬。她可以用许多不同的方式来说“不”,可以带着愤怒、指责、失望或沮丧来说,但是她用的语气却是那么柔和,而又是那样的肯定。这件事比他预想的难得多。阿尔曼·戈蒂埃的脑子里曾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叫她走,对她说他不能为她白白浪费时间。每星期有几十个姑娘来找他,他对她们都是这么说的。但是他昨晚享受到的欢乐太令他难以置信了。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要是就这样放走她,他真是太傻了,为她做一点小小的让步肯定值得。 “好吧,”戈蒂埃说,“我让你学一个剧。你把台词记住以后,念给我听听,看看你有多少才能。然后我们就可以决定下步怎么办。” “谢谢你,阿尔曼。”她说着,并没有显得洋洋得意,他甚至觉察不到她的语气中有一丝欢快的成分,她只不过是对必然要发生的事表示感谢罢了。戈蒂埃第一次感到一阵疑虑所引起的痛苦。不过那也太可笑了,他毕竟是个和女人打交道的老手。 诺艾丽穿衣服的时候,阿尔曼·戈蒂埃走进了书房。书房内四周排满了已经磨旧了的书,这些书他都很熟悉。他向四周看了一下,最后苦笑着从书架上取下了欧里庇得斯的《安德洛玛琪》①。这是最难演的古典作品之一。他又回到卧室,把剧本交给诺艾丽。 『①《安德洛玛琪》,根据希腊神话,安德洛玛琪是勇士海克托的忠诚的妻子。』 “亲爱的,拿去,”他说,“你先把这部分背出来,我们再一起来对一遍。” “谢谢,阿曼德。你不会后悔的。” 戈蒂埃越想越对自己的妙计感到得意。诺艾丽得花一二个星期才能把那部分记住,更可能是,她会来承认她无法把它背下来。这样,他可以对她表示同情,解释说演戏这艺术是多么的难,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完全不必受到她的雄心的影响了。戈蒂埃和诺艾丽约定晚上一起上餐馆后,她告辞了。 ※※※ 当诺艾丽回到她和索雷尔同居的房间时,她发现他正在等她。他喝得酩酊大醉。 “你这婊子,”他叫嚷道,“你一晚上到哪儿去了?” 他不在乎她将说些什么。他知道他马上就会听到她的道歉,他将揍她,然后把她抱上床,原谅她。 但是诺艾丽并没有道歉,她只是说:“菲力普,我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现在我回来收拾东西。” 索雷尔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诺艾丽径自走进卧室,开始收拾行李。 “诺艾丽,看在上帝的分上,”他恳求道,“别这样!我们相亲相爱……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接着,他一会儿争辩,一会儿威胁,一会儿哄骗,唠叨了半个小时。到诺艾丽收拾好东西离开房间时,索雷尔还不明白他怎么会失去她的,因为他不知道事实上他从来也没有真正地占有过她。 ※※※ 阿尔曼·戈蒂埃正在导演一部还有两个星期就要上演的新剧,因此,他整天待在剧院里进行排练。通常,当他排剧时,他心里不考虑任何其他的事。他所以有天才的部分原因就在于他能高度地集中精力来进行工作。除了剧院大厅及那些和他一起排练的演员之外,他把一切都抛在脑后。可是,这一天的情形不同了。阿尔曼·戈蒂埃这位名导演心里老是想着诺艾丽。演员排完了一场戏后停下来等他发表意见时,戈蒂埃总是突然意识到他根本没有注意他们的排练。 由于戈蒂埃一向喜欢分析问题,他试图找出这个姑娘之所以能对他产生如此影响的原因。诺艾丽很美,可是他也曾经和一些世界上非常美丽的女人睡过觉。她似乎很聪明,但也并非才智过人;她的性格很惹人爱,但也并不复杂。还有一点别的什么,还有一点这位导演抓不住的东西。这时,他想起她说“不”字时的那种柔和的语气,他觉得也许可以从这里顺藤摸瓜,找出原因。她身上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一种决心获得她所需要的一切东西的力量。在她身心内部,还有什么东西尚未被他触及。像以往和诺艾丽接触过的男人一样,阿尔曼·戈蒂埃感到:虽然诺艾丽如此深地打动了他,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这一点,但是他根本未能使她动情。这是对他的挑战,他的男子自尊心不容他回避这一挑战。 这一天,戈蒂埃神思恍惚。他以殷切的心情期待着夜晚的到来。他希望诺艾丽将会使他大失所望,这样他就能把她从自己的生活中排除掉。 那天晚上,诺艾丽不再提起那个剧本。戈蒂埃希望诺艾丽已经把这事给忘了,或者无法背出那些台词。早上告辞的时候,她向他保证晚上一定来和他一起吃晚饭。 “你能从索雷尔那儿脱身吗?”戈蒂埃问。 “我已经和他分手了。”诺艾丽简单地说。她把自己的新住址告诉了戈蒂埃。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我明白了。” 其实他并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 他们又在一起度过了一夜。诺艾丽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他不禁扯起了他多年没有谈论的事情,这些都是他以前从未对别人透露过的私事。诺艾丽没有提到他给她读的那个剧本,戈蒂埃暗自庆幸自己已经干净利索地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第二天晚上,他们吃完晚饭准备就寝,戈蒂埃开始朝卧室走去。 “别忙。”诺艾丽说。 他吃惊地转过身。 “你说过要听我读那个剧本。” “嗯,当——当然,”戈蒂埃结结巴巴地说,“只要你准备好就行。” “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摇摇头。“我不是要你读剧本,亲爱的,”他说,“我要你把它记熟后背给我听,这样我就能确切地评判一下你当演员的才能如何。” “我已经背熟了。”诺艾丽说。 他不相信地看着她。在三天内就把她的角色的所有台词都记住了,这是不可能的。 “你愿意听我背台词吗?”她问。 阿尔曼·戈蒂埃别无选择。“当然愿意。”他说。他向房间的中央指了指。“那就是舞台。我这儿是观众。”他在一张宽大而舒适的长沙发上坐下。 诺艾丽开始演戏。戈蒂埃感到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这是他独特的反应,每当他发现了真正有才能的人时就会发生。并不是因为诺艾丽显得很熟练。她的功夫还差得远哩。她的一举一动都显示出她的幼稚,但是她具有比技巧重要得多的素质:罕见的坦诚以及一种赋予每一句台词新的含意和色彩的天才。 诺艾丽一个人把台词背完以后,戈蒂埃热情地说:“我看你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位重要的演员,诺艾丽。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要把你送到乔治斯·法布那儿去学习,他是全法国最好的戏剧教师。和他待在一起,你会——” “不。” 他惊讶地看着她。她说“不”时的那种声调,还是那样柔和、肯定而且无可争辩。 “‘不’什么?”戈蒂埃困惑地问。“法布除了最重要的演员外谁也不肯教,只有我跟他说了他才会接收你。” “我要跟你学戏。”诺艾丽说。 戈蒂埃感到怒火中烧。“我从不辅导演员,”他厉声说。“我不是教师。我给专业演员当导演。当你成了专业演员时,我就当你的导演。”他拼命地抑制着自己,不让他的声音露出他的恼怒。“你明白吗?” 诺艾丽点点头。“阿尔曼,我明白。” “那很好。”他平静了下来,把诺艾丽抱在怀里,让她热情地吻自己。他现在才知道他的担忧是不必要的。她和其他的女人一样,需要有人来主宰。他和她以后再也不会有麻烦事了。 半夜时,他对她说:“诺艾丽,你真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演员的。我会为你感到骄傲。” “谢谢你,阿尔曼。”她低声地说。 早上,诺艾丽准备好了早饭,戈蒂埃吃完后到剧院去了。白天他给她打了电话,她没有接。那天晚上他回到家里时,她不在。戈蒂埃等她回来,但始终不见人影。他在床上躺了一夜也没合眼,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事故。他给诺艾丽的住处打了电话,也没有人接。他拍了电报,但无法投递。排练结束后他到她的住处去,按了铃没人应。 在此以后,连续一个星期,戈蒂埃简直要发狂了。每次排练都被他搞得支离破碎。他对演员大叫大嚷,把他们一个个给气坏了,最后舞台监督只好建议他们停练一天,戈蒂埃同意了。演员们走后,他孤零零地坐在台上,想弄明白他到底怎么了。他对自己说,诺艾丽只不过是又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没什么价值的金发女郎,野心勃勃,只有女售货员的心胸,却想当明星。他用尽心思来贬低她,但是最后还是意识到这是白费力气的。他离不开她。那天晚上,他在巴黎的大街上东游西逛,在一些他不会被人认出来的小酒吧间里喝得烂醉。他试图想出能找到诺艾丽的方法,但都无济于事。除了索雷尔以外,他甚至找不到什么人可以谈她的事,而和索雷尔谈这件事当然是不可能的。 诺艾丽失踪一星期之后,一天早上四点钟光景,阿尔曼·戈蒂埃醉醺醺地回到家里。他打开门,走进起居室。室内所有的灯都亮着。诺艾丽蜷缩在一张安乐椅内,身上穿着他的一件睡袍,正在看书。他走进来时,她抬起了头,嫣然一笑。 “你好,阿尔曼。” 戈蒂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欣喜万分,一种无限宽慰和快活的感情流遍全身。他说:“我明天就开始教你学戏。” 第五章 凯瑟琳 【华盛顿:1940】 在凯瑟琳·亚历山大见到的城市中,华盛顿是最使她感到兴奋的。她过去一直认为芝加哥是美国的中心地区,但是华盛顿使她大开眼界。这儿是美国真正的核心,是美国充满了活力、不断搏动着的心脏。最初,凯瑟琳感到困惑,因为一眼望去,街上满是身着各式各样的制服的军人:陆军,海军空战队,海军陆战队。战争确实可能会发生,凯瑟琳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一严峻的事实。 在华盛顿,到处都是战争的迹象。如果战争爆发的话,就会从这座城市开始。美国将会在这儿宣战,并进行战争动员,做出决策。正是这座城市掌握着世界的命运。而她,凯瑟琳·亚历山大,将成为这座城市的一员。 她搬进了苏茜·罗伯茨的住所,那是一套明亮、使人感到欢快的房间。房间在四楼,可是楼内没有电梯。套间包括一间还算宽敞的起居室,两间接连的小卧室,一间很小的洗澡间,还有一间狭窄的厨房。 苏茜见到她似乎很高兴。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赶快打开行李,把你最好的衣服熨一熨,今天晚上你和我都有约会,出去吃晚饭。” 凯瑟琳眨了眨眼睛。“你怎么出去了这么长时间?” “凯茜,华盛顿是姑娘们可以选择不同的对象的地方。这儿到处都是孤独的男人,真可怜。” ※※※ 第一天晚上,她们就在维拉德饭店进了晚餐。和苏茜约会的是一个来自印第安纳州的众议员,凯瑟琳的约会对象是一个俄勒冈州来的院外活动集团的成员,他们俩住在市内,妻子都不在身边。晚饭后,他们到华盛顿乡村俱乐部去跳舞。凯瑟琳原希望那位院外活动集团的成员给她找一个工作。然而他却提出要送她一部小汽车和一套公寓房间。她谢绝了。 苏茜把那位众议员带回家,凯瑟琳径自去睡觉。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他们走进苏茜的卧室。 几天之后,吃早饭的时候,苏茜说:“喂,我听说有一个空缺,你可能会感兴趣。昨天,在晚会上有个姑娘说她要离职回得克萨斯州去,我记得几年前我在阿马利洛①……” 『①阿马利洛:得克萨斯州西北的一个城市。』 “她在哪儿工作?”凯瑟琳打断她说。 “谁?” “那姑娘。”凯瑟琳耐心地说。 “哦。她为比尔·弗雷泽工作。他在国务院负责公共关系工作。《新闻周刊》上个月报道了他的生平,封面上还有他的照片。这工作应该是很轻松的。我昨天晚上才听说,所以,如果你现在去试试,你会胜过所有其他的姑娘。” “谢谢,”凯瑟琳感激地说。“威廉·弗雷泽,我来了。” ※※※ 二十分钟以后,凯瑟琳已经在去国务院的路上了。她到达后,门卫告诉了她弗雷泽办公室的地点,然后她乘电梯上楼。 凯瑟琳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里停下,取出小镜子,看了一下脸上的化妆。她想自己准能行。现在还不到九点三十分,她估计将会单独一个人受到接见。她把门打开,走了进去。里面的情景使她冷了半截。 办公室的外间挤满了姑娘,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靠着墙,所有的人似乎同时都在讲话。接待员的写字台被围得水泄不通,她急得要命,想维持室内的秩序。“弗雷泽先生现在正忙着呢,”她不断地重复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接见你们。” “他到底要不要面试新秘书?”其中一位姑娘问道。 “是要面试的,但是……”她绝望地环视了一下这些愤怒的姑娘,“天哪!这简直太荒唐了!” 靠走廊的那扇门打开了,又有三个姑娘挤了进来,把凯瑟琳推到一边。 “已经有人顶了缺吗?”其中一位姑娘问。 “他大概想要个后宫,”另一位姑娘这么说,“那么我们都可以留在这儿了。” 通往办公室里间的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身高略低于六英尺,看上去还算颀长,虽不是运动员,但还像一个每周有三个早上去运动俱乐部锻炼以保持自己的体型的人。他有金色的鬈发,两鬓已经长出了银丝,蓝色的眼睛十分明亮,下巴的线条显示出他的严峻和强壮。 “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萨莉?”他声音深沉而又充满了威严。 “这些姑娘听说有个空缺,弗雷泽先生。” “上帝!一个小时之前我才听说这件事。”他的眼睛把房间扫了一圈。“这简直像丛林中的鼓声,传得真快。”当他的目光移向凯瑟琳时,她挺直了身体站在那儿,对他热情地一笑,仿佛说我将成为一个秘书,但是他的目光移过了她,然后又转回到接待员。“我要一本《生活》杂志,”他对她说,“三四星期前出的那一期。封面上有斯大林的像。” “我去订购,弗雷泽先生。”接待员说。 “我现在就要。”他朝他的办公室走回去。 “我给《时代》、《生活》杂志联合办事处打个电话,”接待员说,“看看他们是不是能找到一本。” 弗雷泽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萨莉,我正在和博拉参议员通电话。我要从这期中念一段给他听。你得在两分钟内给我找一本。” 房间里的姑娘们面面相觑,耸着肩膀。凯瑟琳站在那儿,拼命地思索。她转过身,挤出了办公室。 “好。有一位退出了。”一个姑娘说。 接待员拿起了电话筒,拨了问讯处的号码。“《时代》、《生活》杂志联合办事处的电话号码,”她说。姑娘们注视着她,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谢谢你。”她把电话筒放下,然后又拿起,拨了号码。“喂,这是国务院威廉·弗雷泽办公室,弗雷泽先生需要一本过期的《生活》杂志,马上就要。是封面上有斯大林像的那一期……你们那儿不存过期的杂志?我可以和谁联系?……明白了。谢谢你。”她把电话挂断了。 “运气不好,亲爱的。”一个姑娘说。 另一位又说:“他们一定能提供有关美人的材料,是吗?如果他想今晚到我的住处去,我会念给他听的。”一阵笑声。 对讲电话装置的铃声响了。她把键按了下去。“两分钟到了,”弗雷泽的声音传了过来,“杂志呢?” 接待员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刚才跟《时代》、《生活》杂志联合办事处联系过,弗雷泽先生,他们说不可能找到……” 这时,门开了,凯瑟琳急匆匆地走进来。她手里拿着一本《生活》杂志,封面上有斯大林的像。她挤到写字台前,把杂志放到接待员的手里。接待员难以置信地盯着杂志。“我……我这里有一本,弗雷泽先生。我马上就送进来。”她站起身,感激地对凯瑟琳笑了一笑,急忙走进了办公室的里间。所有的姑娘都转过脸盯着凯瑟琳,她们的目光里突然充满了敌意。 五分钟之后,通往弗雷泽的办公室的门开了,弗雷泽和接待员出现在门口。接待员指了指凯瑟琳。“就是那个姑娘。” 威廉·弗雷泽转过身,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凯瑟琳。“请进来坐坐,好吗?” “好的,先生。”凯瑟琳跟着弗雷泽走进了他的办公室,感到其他姑娘的目光刺向她的后背。弗雷泽把门关上了。 他的办公室是那种典型的官僚气十足的首都政府要员的办公室,但是他把它装饰得很合时代潮流,家具和艺术品的摆设都显示出他个人的趣味。 “坐下,我该称你什么,小姐?” “亚历山大,凯瑟琳·亚历山大。” “萨莉告诉我是你为我提供了《生活》杂志。” “是的,先生。” “我猜想你的拎包里不见得正好有一本三星期前的杂志吧。” “是的,先生。” “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一本?” “我到理发店去了一趟。理发店和牙科诊所总是随便放着些过期的杂志。” “我懂了。”弗雷泽笑了,他严峻的面容似乎显得不那么可怕了。“我看我是想不到这一点的,”他说,“你是不是处处都那么聪明?” 凯瑟琳想起了罗恩·彼得森。“不是,先生。”她回答道。 “你是不是想找个秘书的工作?” “并不完全是那样。”凯瑟琳注意到了他惊异的眼光。“我愿意接受这工作,”她连忙补充说,“我真正想的是当你的助手。” “我们干吗不让你现在先当秘书?”弗雷泽冷冰冰地说,“将来你兴许能成为我的助手。” 她满怀希望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我已经获得了这个职位?” “先试用。”他按下了对讲电话装置的按键,把嘴靠近话箱。“萨莉,请谢谢那些年轻的女士们。告诉她们这个职位已经有人了。” “好,弗雷泽先生。”他又把按键扳了上来。“每周付你三十美元,你满意吗?” “哦,行,先生。谢谢你,弗雷泽先生。” “你明天早上就可以开始工作,九点钟。你从萨莉那里要一张人事表格填一下。” ※※※ 凯瑟琳离开了威廉·弗雷泽办公室之后,又去了《华盛顿邮报》编辑部。 门厅里有个警察坐在写字台后,把她拦住了。 “我是威廉·弗雷泽的私人秘书,”她傲慢地说,“就在那边国务院工作。我需要从你们的资料室了解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 “有关威廉·弗雷泽的情况。” 他把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说:“这是我一星期中听到的最奇怪的要求。是你的上司要你这么干的,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不,”她说,想使他无法拒绝,“我打算对他进行揭发。” 五分钟后,一个职员领她走进了资料室。他抽出有关威廉·弗雷泽的文件,凯瑟琳开始阅读起来。 一小时之后,凯瑟琳成了对威廉·弗雷泽了解得最透彻的权威。他四十五岁,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曾创办过广告公司:弗雷泽同人会。这家公司后来成为这个行业中最兴隆的企业。一年以前,应总统之请,他向公司请了长假来为政府工作。他曾与莉迪亚·坎皮恩结婚,她是一位富有的社会名流。他们已经离婚四年了,没有孩子。弗雷泽是百万富翁,在乔治敦有所住宅,在缅因州的巴尔港有一幢避暑别墅。他的爱好是网球、划船和水球。新闻报道几次称他为“美国最合格的单身汉之一”。 凯瑟琳回到家后,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苏茜。苏茜坚持说她们应该出去庆祝一番,有两个来自安纳波利斯市的富有的军官候补生现在也在华盛顿。 和凯瑟琳交游的是一位挺可爱的小伙子,但整个晚上她一直在心里把他和威廉·弗雷泽进行对比。和弗雷泽一比,这年轻人就显得既幼稚而又乏味了。凯瑟琳心里想,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爱上那个新上司。当她和他在一起时,她没有那种姑娘们常有的激动的感觉,但是她有另外一种感情:她喜欢他这个人,对他怀有尊敬。她得出的结论是:那种激动的感觉,很可能只是法国色情小说臆造出来的。 两位军官候补生把姑娘们带到华盛顿郊区的一家意大利小餐馆。他们美美地吃了一顿,然后又去看《砒霜与烈酒》。凯瑟琳很喜欢这部电影。时值午夜,这两个年轻人把她们送到了家。苏茜请他们再喝一杯酒。当凯瑟琳觉得他们要在这儿过夜时,她找了个借口,说她得去睡觉了。 她转身走进自己的卧室,随手把身后的门锁上了。 ※※※ 第二天早上八点三十分,凯瑟琳来到了她的新办公室。门已经开了,接待室的灯亮着。她听到里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便走了进去。 威廉·弗雷泽坐在写字台后,正向一部机器口授信件。凯瑟琳走进来时,他抬起头,把机器关了。“你来得很早。”他说。 “我想在开始工作之前四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 “坐下。”他的语气有点使她感到困惑。他似乎很生气。凯瑟琳坐下了。“我不喜欢别人探听我的事,亚历山大小姐。” 凯瑟琳感到脸红了。“我——我不明白。” “华盛顿是个小城市,甚至可以说还算不上是个城市。它是个十足的村庄。这里只要发生了什么事,五分钟之内就家喻户晓了。” “我还是不——” “你到达《华盛顿邮报》编辑部两分钟之后,这一报纸的出版商就给我来电话,问为什么我的秘书在对我进行调查。” 凯瑟琳坐在那儿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你已经了解到所有你想知道的那些无聊的闲话了吗?” 她感到她的窘迫正迅速地转变为愤怒。“我没进行窥探,”凯瑟琳说着,站了起来。“我了解你的情况只不过想知道我将为什么样的人工作。”由于愤怒,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认为一个好的秘书应该能适应她的雇主,我想知道怎样来适应。” 弗雷泽坐在那儿,他的表情充满了敌意。 凯瑟琳凝视着他,十分痛恨这个人。她几乎要落泪了。“你用不着为此而烦恼了,弗雷泽先生,我辞职。”她转过身,开始向门口走去。 “坐下,”弗雷泽说,他的声音很严厉。凯瑟琳转过身,感到十分惊奇。“我可忍受不了那种该死的喜怒无常的人。”弗雷泽又说。 她怒目而视。“我不是……” “行了,我很抱歉。那你请坐下,可以吗?”他从写字台上拿起烟斗,把它点着了。 凯瑟琳站在原处,不知所措,心里觉得受了很大的羞辱。“我认为这样不行,”她开口了,“哦……” 弗雷泽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火柴吹灭。“这当然行,凯瑟琳,”他讲道理说。“你现在不能辞职。你看我要和一个新的女秘书相处多麻烦啊!” 凯瑟琳看着他,发现他明亮的蓝眼睛里隐约闪现出愉快的神色。他笑了,她的嘴唇上也露出一丝勉强的微笑,同时坐进了椅子。 “这就好了。有没有人曾经告诉过你,说你容易感情用事?” “我是感情用事了。很抱歉。” 弗雷泽坐在他的椅子里,向后靠去。“也许过错在我,是我过分敏感了。他妈的,被人称为‘美国最合格的单身汉之一’不太好受啊!” 凯瑟琳希望他不要用这些字眼。她心里想,是什么使她感到最不舒服呢?是“他妈的”,还是单身汉? 或许弗雷泽说得对。大概她对他的兴趣并不像她想的那样不带感情色彩。大概,她下意识地…… “……我是世界上所有该死的傻瓜单身女子攻击的目标,”弗雷泽继续说,“如果我告诉你,女人有时会变得十分放肆,恐怕你是不会相信的。” 她会不会放肆呢?请尝我们的出纳员。凯瑟琳想到这里,脸羞得绯红。 “把一个人说成神真够受的。”弗雷泽叹息着说。“既然这好像是全国调查周,那么跟我谈谈你的情况。有男朋友吗?” “没有,”她说,“就是说没有特别中意的。”她又迅速地补充说。 他好奇地看着她。“你住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