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娜没有吃早饭,也没有吃中饭。她饿了,可是又吃不下。她太紧张了,仿佛又有什么大祸临头的事会向她袭来。在大街上走路,她回避路人的目光。她对任何人都心存疑虑。她注意倾听有没有炮火的响声。达娜在想:我不能老是这样下去。 中午时分,她来到马特·贝克的办公室。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我以为你在度假呢。” “马特,我需要回来工作。” 他瞧瞧她,回想在几年前这位年轻的姑娘找他要工作时的情景。“我到这儿来是找工作。当然啰,我在这儿已经有了一份工作。这更像一次工作调动,是不是?……我可以立即着手工作……”她已经大大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我要是有个女儿…… “你的老板想见你。”马特对她说。 他们一道去莱斯莉·斯图尔特的办公室。 两个女人站着互相寒暄。 “达娜,欢迎你回来了。” “谢谢。” “坐下吧。”达娜和马特都坐在莱斯莉办公桌的对面。 “你把我从那个地方救了出来,我要向你表示感谢。”达娜开了口。 “那儿一定是个地狱,真抱歉。”莱斯莉看看马特,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安排她的工作?” 他看看达娜。“我们正准备安排采访白宫的记者,你愿意接受吗?”这在美国国内电视采访中,是最受尊重的一项工作。 达娜顿时神采奕奕。“好,我乐意。” 莱斯莉点点头。“就这么定了。” 达娜站起来说:“啊——再次谢谢你。” “祝你好运。” 达娜和马特离开了办公室,马特说:“让我们安排落实吧。”他带她往电视大楼那儿走,那里的职工全都等着欢迎她。 达娜花了一刻钟才穿过那些向她表示良好祝愿的人群。 马特对菲力浦·柯尔说:“这是新任命的采访白宫的记者,认识认识吧。” “太好了。我带你去你的办公室。” “午饭吃了吗?”马特问达娜。 “没有,我——” “何不先吃点东西呢?” 董事会餐厅位于五楼,地方宽大,空气流通,设有二十几张餐桌。马特领着达娜在拐角一张餐桌上就了座。 “斯图尔特小姐人挺不错的。”达娜说。 马特本想说点什么。“不说了,我们点菜吧。” “我不饿。” “不是还没吃午饭吗?” “是没有吃。” “早饭吃了吗?” “没有。” “达娜——上一顿什么时候吃的?” 她摇了摇头。“不记得了。这并不重要。” “你错了。我不能让我们采访白宫的记者活活饿死呀。” 侍者走了过来。“贝克先生,要点菜吗?” “要。”他细细看看食谱。“我们先吃点素淡的东西。埃文斯小姐要一块咸肉、莴苣,还有番茄三明治。”他看看达娜,问道:“是油酥糕点还是冰淇淋?” “什么都不——” “时尚馅饼。我还要烤牛排三明治。” “是,先生。” 达娜环顾了四周。“这一切似乎像在梦中。而那边发生的事,马特,太可怕了。这儿的人对此却无动于衷。” “不要那么说。我们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但是,我们并不能操纵全世界,无法控制一切。我们在尽力而为。” “这远远不够。”达娜口气极为剧烈。 “达娜……”他停住不说了,只见达娜神驰心飞,在注意静听远方的动静,遥望那可怕的景象——而他既看不见也听不到。他们默默无言地坐在那儿,一直等到侍者送来了食物。 “吃吧。” “马特,我真的不饿——” “你得吃。”马特以命令的口气说。 杰夫·康诺斯正往这边走。“你好,马特。” “杰夫。” 杰夫·康诺斯看看达娜:“你好。” 马特介绍说:“达娜,这是杰夫·康诺斯,是我们《论坛》的体育编辑。” 达娜点了点头。 “埃文斯小姐,我特别喜欢听你的新闻报道,你安全回来我感到很高兴。” 达娜再次点点头。 马特说:“杰夫,和我们一起吃好吗?” “很高兴,”他坐在椅子上,对达娜说,“你发的新闻,我设法一点不漏地收看,我认为报道十分出色。” 达娜喃喃地说:“谢谢。” “杰夫是我们这儿的体育大明星,在棒球名人馆里有他的大名呢。” 达娜又是微微点头。 “如果你有空,”杰夫说,“星期五欧洲金莺队与美国队在巴尔的摩有一场比赛。那可是——” 达娜这时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着他。“你说的倒真令人兴奋。比赛的目的是把球抢到手,然后绕着赛场跑,而另外一方试图要阻止你,是不是?” 他挺留神地看着她:“是啊——” 达娜站起身来,声音颤抖地说:“围着场地跑的人我已看过——但是他们是在逃命,因为有人要对他们开枪,要屠杀他们!”她几乎歇斯底里了:“这也是一场竞赛,可这不是——这不是什么愚蠢的棒球比赛。” 餐厅里其他就餐的人都呆呆地对她发愣。 “去你的吧。”达娜抽泣着跑出了餐厅。 杰夫对马特说:“真对不起,我无意——” “这不能怪你。她的心还没有归来。上帝知道,她怕是得了情绪败坏症。” 达娜匆忙往自己办公室走,砰咚一声打开了门。她走到办公桌旁,坐了下来,极力控制自己那难以控制的情绪。啊,天啦,我实在是大错特错了。他们会开除我,我也活该。我为什么要对那人发那么大的火?我怎么会干出这种荒唐的事?我不是这儿的人,我不再属于任何地方。她坐在那儿,头俯在办公桌上,哭哭啼啼。 几分钟以后,门开了,有人进了屋。达娜抬头一看,只见杰夫·康诺斯端着一盘咸肉、莴苣,以及番茄三明治,还有一片馅饼,到她办公室来了。 “你忘了你的午餐饭。”杰夫和蔼地说。 达娜擦干了眼泪,心里已经平静。“我——我想表示歉意,对不起。我无权对你——” “你完全可以那么做,”他平心静气地说,“说实在的,谁希罕那种无声无息、老掉牙的棒球比赛?”他把盘子放在桌上。 “我可以和你一起吃吗?”他坐下了。 “我不饿,谢谢。” 他叹了一声气。“你让我为难了,埃文斯小姐。马特说,你得吃点东西。你不至于想使我解雇吧?” 达娜勉强地笑了笑。“不。”她拿起半片三明治,稍稍咬了一口。 “多咬一点。” 达娜又咬了一口。 “再多咬一点。” 她不解地对他看看。“你是真的想要我把这块三明治吃下去,是不是?” “我敢发誓。”他望着她又咬了一大口。“这就好。顺便说一下,星期五晚上你如果没有别的事,不知我该不该说,黄莺队和美国队的比赛,你想去看吗?” 她看看他,点点头。“去。” 这天下午三点,达娜走到白宫门口,卫兵对她说:“埃文斯小姐,塔吉尔先生想见见你。我将派人送你到他办公室去。” 几分钟以后,就有人领着达娜走过很长的厅道,来到彼得·塔吉尔的办公室。他正等着她。 “塔吉尔先生……” “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埃文斯小姐。你的部门不给你休息时间吗?” “我不想休息,”达娜说,“我——我要工作。” “请坐下。” 她坐在他对面。 “能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我刚吃过午饭。”想起杰夫·康诺斯,她不禁暗自发笑。“塔吉尔先生,你和鲁塞尔总统为了营救我作出了很大的努力,我深深感谢。”她犹豫了一会接着说,“我知道,《论坛》对鲁塞尔总统并不太友好,我——” 彼得·塔吉尔举手制止,说道:“这根本与政治毫不相干。总统也没有时间去叫他们别管这种事。你知道特洛伊的海伦吗①?” 『①海伦:希腊传说中最美丽的女人,特洛伊战争的间接起因。』 “知道。” 他笑了笑。“是啊,我们可能因为你而发动了一场战争,你是很重要的人物啊。” “我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我希望你知道,你被分配采访白宫,我和总统是多么的高兴。” “谢谢。” 他稍停片刻,接着说:“遗憾的是,《论坛》不喜欢鲁塞尔总统,你对此也是无能为力。但尽管如此,完全从个人方面来说,如果有什么事我和总统能帮忙……我俩对你深怀敬意。” “谢谢,我很理解。” 门开了,奥列佛走了进来。达娜和彼得·塔吉尔都站起身。 “坐下吧。”奥列佛说。他走到达娜跟前说:“你回来了,欢迎啊。” “谢谢,总统先生,”达娜说,“我真的——真的感谢你。” 奥列佛笑容满面。“如果你连一个人的生命都救不了,那你还当什么总统?埃文斯小姐,我想坦率地告诉你,我们这儿没有一个人喜欢你们的报纸,但是个个喜欢你。” “谢谢。” “彼得将带你看一看白宫。要是你有什么问题,我们这儿都可以帮你解决。” “真太感谢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让你见见国务卿沃纳先生。我想让他就波黑的局势从你那儿获得第一手材料。” “我很乐意见他。”达娜说。 国务卿的私人会议室里坐着十几个人,听达娜叙述自己的亲身经历。 “萨拉热窝的建筑毁的毁,倒的倒……那里没有电,那里的人到了晚上把汽车的电池解下,收看电视…… “大街上充塞的是汽车、手推车以及自行车的残骸,主要的交通工具是两条腿…… “暴雨来临时,人们从街道阴沟里取水,盛进桶里…… “那里无视红十字会,也无视记者。在采访波黑战争的记者中,有四十多人遭到屠杀,数十人受伤……目前反抗斯洛博丹·米洛舍维奇的斗争无论是否成功,人们都感到:由于人民的起义,他的政权已经受到严重的打击……”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对于达娜来说,她既有外伤,又有内泻,再加上她叙述所发生的事,她不知不觉地像是又生活在那种可怕的情景之中;但另一方面,她又感到慰藉,因为她能够把这些情况谈出来。她说完了以后,已觉得精疲力尽。 国务卿说:“埃文斯小姐,我要感谢你,这些情况很有价值。”他笑了笑。“你安全回来,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国务卿先生。” 星期五晚上,达娜坐在杰夫·康诺斯身旁,都在记者席上观看卡姆登运动场上的棒球比赛。自从回国以来,达娜还是第一次想到了战争以外的事。她一面观看比赛,一面听着解说员在报告比赛的情况: “……现在已到了第六局的高潮,纳尔逊正在投球。阿罗马击出本垒打,球跑出外场。帕尔迈罗正接近投手板。比分是二比一。纳尔逊把球扔到中场,帕尔迈罗接球,打得真漂亮!就像要把右外场一扫而过。攻守交换。帕尔迈罗本垒打围垒跑动,黄莺队领先……” 在接下来的第七局中,杰夫站起身,朝达娜看看,问道:“你喜欢看吗?” 达娜也望着他,点头答道:“喜欢。” 看完比赛,他们回到华盛顿,在2015小酒店里吃晚饭。 “那天我很不礼貌,我想再次向你表示歉意。”达娜说,“这完全是因为我一直生活在那一种世界。那儿——”她停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儿的一切都是生与死的问题,毫无例外。真是太可怕了。除非有人能制止战争,否则那里的人民就没有希望。” 杰夫关切地说:“达娜,你不能因为那边发生的事而让你的生活停滞不前。你应该重新开辟你的生活,这儿的生活。” “我明白。只是……做起来不容易。” “当然不是容易的事。我想帮助你,你愿意吗?” 达娜久久打量着他。“愿意。” 第二天,达娜与杰夫·康诺斯相约吃午饭。 “你能来接我吗?”他问,并把地址告诉了她。 “好的。”她不知道杰夫在那边干什么。那是一个挺麻烦的深巷里弄。达娜到了那里就明白了。 杰夫被两队棒球队员围住了。队员的年龄在九到十三岁之间,一个个都穿着样式别具风格的棒球服。达娜把车子停在街边,在一旁观望。 “你们要记住,”杰夫在说,“不要乱跑。当击球手投球时,想一想球来得很慢,你有足够的时间击住球。用你的手棒接击球,要用脑子指挥你的手,这样——” 杰夫往这边一看,见到了达娜。他挥挥手对小球员们说:“好吧,孩子们,今天就到这儿。” 有个孩子问他:“杰夫,那是你女朋友吗?” “要是有那份福气就好了,”杰夫笑嘻嘻地说,“再见。”说着他就往达娜车子那边走。 “好一个棒球俱乐部啊。”达娜说。 “都是挺好的孩子。我每周给他们辅导一次。” 她笑着说:“我很喜欢。”她不知道凯迈尔情况怎么样,不知他现在在干些什么。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达娜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越来越喜欢杰夫·康诺斯。他机智、聪明,还很风趣。她喜欢和他在一起。渐渐地,萨拉热窝那儿可怕的往事开始淡忘下去了。夜里也不再做噩梦,一觉睡到天亮才醒。 她把这情况告诉了杰夫,他拉着她的手说: “这才是我的女朋友。” 达娜不知道是否对他这句话作更深层的理解。 办公室里有达娜的一封信,是打印的字迹,内容是:“埃文斯小姐,不要挂念我。我很幸福,也不孤单。我不想念任何人。你给我买的衣服我要寄还给你,因为我不需要。我有自己的衣服。再见。”信后的署名是“凯迈尔”。 发信的地址是巴黎。信笺笺头印有“沙勿略孤儿院”。达娜把信看了两遍,然后拿起话机。她花了四个小时才和凯迈尔接通了电话。 她听到孩子的声音,踌躇不定的口气说了声:“喂……” “凯迈尔,我是达娜·埃文斯。”对方没有回答。“我收到了你的信。”还是沉默。“我只是想对你说:你很幸福,生活得很愉快,我听了非常高兴。”她等了一会,接着说,“但愿我也能像你一样生活很愉快。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愉快?因为我想念你,非常想念你。” “不,你不想念我,”凯迈尔说,“你并不关心我。” “你说得不对。你到华盛顿来和我住在一起,你愿意吗?” 对方沉默了很久。“你——你说真的?” “一万个真的。你愿意吗?” “我——”他哭了。 “凯迈尔,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小姐。” “我将作出安排。” “埃文斯小姐……” “怎么啦?” “我喜欢你。” 达娜和杰夫·康诺斯在西波托马克公园漫步。达娜说:“我想,我将有个同室的伙伴。在几个星期以内,他就会到来。” 杰夫吃了一惊,看看她。“他?” 达娜见他如此反应,心里不知不觉感到很高兴。“是他。他叫凯迈尔,十二岁。”接着她就把事情原委告诉了他。 “看样子像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的确是。他一直生活在地狱里,杰夫。我想帮助他,让他忘记过去。” 他望着达娜说:“我也乐意帮忙。” 这天晚上,他们第一次做爱。 第十六章 首都华盛顿有两个。一个是美丽超凡的城市,有富丽堂皇的建筑,世界一流的博物馆,雕塑,以及像林肯、杰弗逊、华盛顿……这些昔日巨人的纪念碑……在这个城市里,公园绿叶繁茂,花朵鲜艳,空气怡人。 另一个华盛顿是无家可归人的避难所,是全国犯罪率最高的城市之一,里面默剧连台,暗杀不断,是错综复杂的迷宫。 门罗·阿姆斯是一座优雅的旅店,很不起眼地座落在离二十七大街和十一大街拐角不远的地方。它不做广告,主要接待的是一些常客。旅店建造已经多年,出资的是一位经营房地产的年轻企业家拉腊·卡麦伦。 旅店的总经理耶莱米·罗宾逊刚刚来上晚班就在旅客登记处查看,那神色很难看。对于楼上各层要人住的套房的来客名单,他又一次地仔细过目,以便确认一下是不是有人住错了地方。 在325套房里,一位名声衰落的女演员在彩排,那剧本将在国家剧院上演。剧情是根据《华盛顿邮报》上一篇故事改编的。她想通过这次表演使自己卷土重来。 在她楼上的425套房里住的是一个大名鼎鼎的军火商,他经常出没于华盛顿。在旅客登记处,他登记的名字是J.L.史密斯,但是他的外貌使人感到他是中东某个国家的人。史密斯先生在付小费方面非常慷慨。 楼上的525套房里住的是威廉·昆特。他是国会议员,领导着很有影响的毒品监督委员会。 在他的楼上625套房里,住的是一位搞电脑软件的商人,他一个月来一次华盛顿。 再往上是725套房,住的是帕特·墨菲,那是一个来往于各国之间的说客。 耶莱米·罗宾逊心里在想:看着这些名单,到目前一切正常。这些客人他都非常熟悉。问题是在顶层的825特级套房里,他感到不可思议。那是旅店里最雅致的一套客房,一向保留给重要的大人物居住。这套客房占领了整个一层楼,装饰特别精美,里面有价值连城的古画和古玩。客房有单独的电梯,直达底层的停车房,客人可以自由上下,又能满足不为别人注意的愿望。 使耶莱米·罗宾逊困惑不解的是客人登记的名字:尤金·甘特。这究竟是真有其名或是有人喜欢看沃尔夫的小说而借用小说主人公的化名呢①? 『①沃尔夫(1900~1938):美国作家。1926年他在国外时就开始写作《向家乡看吧,安琪儿》,该书1929年发表,是他的第一部小说,使他一举成名。书中详细叙述了自传式的主角尤金·甘特在山城阿尔塔蒙特的成长。1957年,该小说被成功地改编成剧本在百老汇上演。』 是日班职工卡尔·戈曼登记了这位以小说主人公化名的甘特先生,戈曼几个小时以前已外出度假去了,无法找到他。这个尤金·甘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特级套房给他住? 三楼的325套房里,吉斯娜·巴雷特夫人正在排戏。她六十七八岁了,生得眉清目秀,从伦敦西区剧院到曼哈顿的百老汇的观众以及评论家一度曾对她推崇备至,当时她是红火的女演员。至今她仍然风韵犹存,只是渐渐地为苦难所笼罩。 她刚刚看完了《华盛顿邮报》上一篇文章。文章说她到华盛顿是想卷土重来。哼,卷土重来!巴雷特夫人想想就一肚子火。他们竟敢这样看待我,我从来就没有离开,没什么卷土重来! 可是,自从她最后一次登台以来,迄今已有二十多年,这是事实。但是那完全是因为大演员要演大角色,要才华出众的导演,还要一个能理解人意的戏台老板。当今那些导演太年轻,根本不了解戏剧的真谛。英国那些知名的戏台老板,像H.M.坦南特、宾基·鲍蒙特、C.B.科支兰都不在了,甚至连美国一些通情达理富有能力的戏台老板,像赫尔本、贝拉斯哥以及戈登也都不见了人影。毫无疑问,可以作出这样的评价:当今的戏剧舞台都是由那些一无所知、没有根基的暴发户所操纵。往日的戏剧多么辉煌,那时的剧作家笔酣墨饱,字字闪光。巴雷特夫人在萧伯纳的《伤心之家》①一剧中主演邓·艾丽而成了明星。 『①萧伯纳(1856~1950):17世纪以来英国最重要的剧作家。1919年发表的《伤心之家》以及其他一些作品都具有同代剧作家所不及的高度严肃性和优美语言。』 评论家怎么这样在对我狂言乱语。可怜的乔治,他最不愿人家称呼他乔治,而喜欢称他伯纳。人们以为他心地尖刻,其实他的心地是属于真正罗曼蒂克的爱尔兰人。他过去常常送我玫瑰花。我看他这个人太腼腆,干不了那种事。或许他是怕我拒绝他。 她现在正要重返舞台,在排演麦克白斯夫人的角色——这可是最有影响的角色之一。她选择这样一个角色登台,那可是完美无缺的精心挑选。 巴雷特夫人把椅子置于无窗无门的墙前,这样就能集中精力,不至于为外面的景象所干扰。她坐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开始进入莎士比亚创造的角色。 〖来吧,你们注意人类恶念的精灵, 解除我女性的温顺, 用最凶恶的残忍, 从头至踵贯注我的全身; 凝结我的血液, 堵塞一切怜悯, 不许有一点慈悲之心, 更容不得人之天性的恻隐; 在实行与决意之间, 岂能有妥协从中作梗。①〗 『①这是莎士比亚《麦克白斯》第一幕第五场麦克白斯夫人的台词。』 “天啦,他们怎么会如此愚昧?我在这个旅店里待了这么多年,你们还以为……” 楼上的套房里,有人在叫嚷,那声音从敞开的窗户隆隆地传了进来。 425套房里,军火商J.L.史密斯对招待员的服务态度大发雷霆:“……他们到现在应该知道,我只订鲸鱼子酱。鲸鱼子酱!”他指着招待员送来的那盘子盛的普通鱼子酱,叫嚷着:“这种东西只能给农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