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亚的历史既悠久又血腥,总统先生。我深刻相信我们会在历史里学到大多最重要的教训。” 裘莫点点头。“我同意,先生。而且我觉得有必要再向你提一次,少了你提供的医生与疫苗,我实在无法想像我的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现在并没有能治愈艾滋病的疫苗,”史巴尔科的语气温和但坚定,“现代医学可以利用鸡尾酒疗法减缓疾病造成的痛苦与死亡,但从其蔓延的情况看来,只有严格执行避孕或禁欲才是最有效的方式。” “当然,当然,”裘莫仔细擦着嘴。他厌恶自己要低声下气来求助这个已经援助肯亚许多物资的人,可是,他还有什么选择呢?艾滋病正在毁灭他的国家。他的人民在受苦、死亡。“先生,我们需要更多的药。你已经为我的国家提供很多了,但是有上千人需要你的帮助。” “总统先生。”史巴尔科向前倾,裘莫也跟着做。从上方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照在他的头上,看起来像是他露出某种不可思议的光芒。阳光也照在他左半边脸完全无毛的那一侧,使得他的毁容更加明显,让原本心意坚决的裘莫吓得不知所措。“人道有限公司正准备带着两倍的医生和两倍的医药回到肯亚,但是你——政府——也要做点事。” 这个时候,裘莫才知道史巴尔科对他别有所求,而不是宣导安全性行为或者发放保险套。他突然转过身,叫两位保镖离开办公室。等门一关上,他便说:“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叫开他们是不太好,不过完全没有私人的空间也会让人受不了。” 史巴尔科露出笑容。根据他对肯亚历史及其部族风俗的理解,他可不能小看这位总统,或者其他人。裘莫的要求可能很多,但不会让人占他便宜。吉库犹族是很高傲的,这是他们非常重要的特性,也可说是他们惟一重视的东西。 史巴尔科倾身打开一个保湿罐,拿了一根古巴名牌雪茄给裘莫,然后自己也拿了一根。他们站起来,点燃雪茄,走过地毯站在窗边,看着平静的多瑙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世上最美的景色之一。”史巴尔科找了个话题。 “的确。”裘莫附和。 “而且如此宁静。”史巴尔科吐出一口蓝色的烟雾,“很难想像,在世上其他地方,还有人们在受苦。”他转身面向裘莫,“总统先生,如果你肯给我七天时间,让我能毫无限制地进入肯亚领空,我会认为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毫无限制?” “进入与离开,起飞降落之类的。不用通过海关,不用入境程序,不用任何检查,没有任何事物阻碍我们的人。” 裘莫假装考虑。他吐出一口烟,但史巴尔科知道他并不是在享受雪茄。“我只能给你三天,”裘莫最后说,“如果超过三天,其他人会开始有意见的。” “这样就行了,总统先生。”三天正是史巴尔科要的。他本可坚持要求七天,但这会伤害裘莫的自尊,不是明智之举。而且,他要散播善意,而不是愤恨。他伸出手,握住裘莫干而长茧的手。史巴尔科喜欢他的手;这代表这只手的主人是位劳动者,而且不怕弄脏自己。 等裘莫跟其随行人员离开后,史巴尔科便准备替他的新雇员伊桑?赫恩做公司导览。他本来可以随便指派一位助理来导览,但他有个习惯,就是亲自确认新雇员已经安顿下来,而这也是他很骄傲的一点。 赫恩是个有为的年轻人,原来在城市另一端的欧洲中心生化一号实验室工作。他极度擅长筹集资金,而且跟欧洲的富有阶级与菁英人士交流甚密。史巴尔科觉得他口齿清晰、举止优雅,而且富有同情心——简而言之,是个天生的人道主义者,正符合人道有限公司星星般闪耀的形象。另外,他也真的很喜欢赫恩,这个人让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就是在那场让他毁容的事件之前。 他带着赫恩走过七层楼的办公室,里面包含了实验室、计算筹集资金运用资料的部门,这可是这类组织的命脉,还有会计、采购、人力部门,以及交通部门,负责维护公司的喷射机、运输机、船与直升机等。他们的最后一站是开发部门,赫恩的新办公室就在里头。现在,办公室是空的,里面只有一张办公桌,一张旋转椅,一部电脑跟电话。 “其他设备,”史巴尔科对他说,“过几天就会到了。” “没问题,先生。我只要有电脑和电话就够了。” “先警告你,”史巴尔科说,“我们的工时很长,以后你一定会有需要整夜加班的时候。但我们也不是不人道的。我们提供的折叠式沙发可以摊开成一张床。” 赫恩笑了。“不用担心,史巴尔科先生。我很习惯长时间工作。” “叫我史蒂朋。”史巴尔科握住这位年轻人的手,“大家都这么叫我。” 中情局局长正在焊接一个锡制士兵玩具的手臂之时——一个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英国士兵——电话突然响起。一开始他不想接,故意让电话响着,尽管他知道是谁打来的。他想,也许这是因为他不想听到副局长即将说出的话。林卓斯认为局长派他去调查犯罪现场,是因为被害者对中情局的重要性。至少到现在为止都是这样没错。第11节:伯恩的传承 然而,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无法亲自过去。光想到看见亚历山大?康克林死去的那张脸,他就快承受不住了。 他坐在地下室工作坊的一张凳子上,这里的空间小而封闭,抽屉、小壁橱全都摆放得非常整齐,简直是自成一个世界,这地方连他妻子——还有孩子在家时——都禁止进入。 他的妻子马德琳从敞开的地下室门口探头进来。“柯尔特,电话。”她随意地说。 他从木盒中拿出一只士兵的手臂,仔细研究着。他的头很大,但额头上长而浓密的白发让他看起来很睿智,甚至像个预言家。他的淡蓝色眼珠就像以前那样计算着,但嘴角的皱纹却加深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要永远板着面孔似的。 “柯尔特,你听到我说的吗?” “我又没聋。”士兵手臂的手指微弯成杯状,仿佛正准备伸手抓取某种无以名状的东西。 “唔,你到底要不要接?”马德琳说。 “不管我接不接,都不干你屁事!”他愤怒地喊,“你现在就上床睡觉行不行?”过了一会儿,他便听见地下室的门关上了。这种时候,为什么她就不能让他好好静一静?他恼怒地想。结婚三十年了,你还以为她会懂。 他把注意力放回士兵身上,将手臂接上躯干,对好角度。这就是他在遇到无法控制的情况时,最常做的事。他像是扮演上帝,买下这些玩具士兵,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后再重新接起来,把他们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只有在这个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他才能真正控制每个人与每件事。 电话依然机械式地响着,他咬着牙,好像这种声音正磨蚀着他。他跟亚历山大还年轻时,两人曾一起做了多少大事!在俄罗斯的任务差点让他们进了路比扬卡Lubyanka,前苏联秘密警察KGB的总部。;他们渗透了柏林围墙,从史塔西Staasi,前东德秘密警察总部。救出秘密探员;他们还曾在维也纳一间安全的屋子内,审问一名苏联秘密警察的背叛者,后来发现他是个双面谍。在长期线民伯恩德死后,他们告诉他妻子会好好照顾伯恩德的孩子狄特,带他回到美国,让他念完大学。他们说到做到,而且他们的慷慨也有了回报。狄特再也没回去找他母亲,后来还加入中情局,当了好几年的科技司司长,直到后来在一起摩托车车祸中丧命。 以前那段日子哪里去了?伯恩德死了,接着是狄特——现在则是亚历山大。为什么那些事件现在全变成他记忆里的小点?毫无疑问,时间和责任严重侵蚀了他。他已经是个老人,虽然拥有更多的权力,但昨日那些勇敢的行为,以及他跟亚历山大支配秘密世界、改变国家命运的热情,全都烧成灰,再也回不来了。 他握拳捶得玩具士兵严重受损。最后,他终于拿起话筒。 “喂,马丁。” 林卓斯马上听出他声音里的疲困。“你还好吧,长官?” “不,我***一点也不好!”这就是他要的,他想发泄自己的愤怒与挫折,“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觉得好过?” “我很遗憾,长官。” “不,你一点也不,”他刻薄地说,“不可能,你根本不懂。”他看着刚刚敲坏的士兵,脑中想着过去那些光荣时刻。“你要干什么?” “你说要报告最新的任务进度,长官。” “我有说吗?”他摸着头,“嗯,我想有吧。你发现了什么?” “在康克林车道上的第三辆车,是大卫?韦伯的。” 他敏锐地听出林卓斯的语气。“可是?” “可是韦伯不见了。” “当然。” “他一定曾在这里。我们让警犬闻过他车上的味道,它们发现他之后便一路跟到树林中,可是到一条河中便追丢了。” 他闭上眼睛。亚历山大?康克林和莫瑞?潘诺夫被射杀,杰森?伯恩失踪,而且再过五天,本世纪最重要的反恐高峰会就要举行。他耸耸肩。他憎恨这些尚未解决的零星问题,但最恨的还是国安顾问萝贝塔?艾隆佐?欧蒂兹。“做过弹道比对和法医勘验了吗?” “报告明天早上才会出来,”林卓斯说,“这是我能力所及了。” “一直到联邦调查局跟其他执法单位——” “我已经解决他们的问题了,案子是我们的。” 局长叹了口气。他欣赏副局长的主动,但他不喜欢说话被打断。“继续追查。”他粗鲁地说道,接着便挂上电话。 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只盯着桌上那只木盒,听着屋子发出的老人般的呼吸声。木板发出吱嘎声,就像老朋友说话的声音。马德琳一定在为她自己泡杯热可可,这是她睡前的习惯。他听见邻居小狗的吠叫,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那声音里带着悲伤与失望。最后,他伸手进木盒拿了一个内战时期士兵的躯干;他要造一个新的士兵。4 “从你的脸上看来,想必是发生车祸了吧。”杰克?凯瑞说。 “也不算,只是爆胎而已,”伯恩一派轻松地回答,“可是我没有备胎,而且走路时又不知道绊到什么东西——我想应该是树根吧,害我跌到河里。”他做了个不以为然的手势,“我的动作其实不怎么协调。” “欢迎你加入我的行列。”凯瑞说。他的身材高大而瘦削,但却有双下巴,而且腰部脂肪也很多。“有一次我老婆叫我用洗碗机,结果我倒了一大堆洗衣粉进去。天哪,你应该看看那团乱的!”他善良地笑着。第12节:伯恩的传承 夜色十分昏暗,天上没有月光或星星。外面开始下起毛毛雨,凯瑞启动了雨刷。伯恩还穿着湿衣服,坐在位子上打了个颤。他知道自己要集中精神,但每次闭上眼睛,却还是一直看到康克林和莫瑞的尸体;他看见渗出的血迹,还有头骨碎片与脑浆。他的手指弯曲,紧紧握拳。 “你是做什么的,李德先生?” 伯恩告诉凯瑞他名叫丹?李德。凯瑞这个人,看来像位注重旧式礼仪的绅士。 “我是个会计师。” “我自己是设计核废料处理设施的。我旅行了好长一段路,是的,长官。”凯瑞斜瞥了他一眼,眼镜镜片反射着光线。“该死,别介意我这么说,你看起来不像个会计师。” 伯恩勉强让自己笑出声。“大家都这么说。我在大学是美式足球队的。” “你的身材保持得不错,不像许多其他的前运动员,”凯瑞说。他摸着自己圆圆的腹部,“也不像我。而且我以前也不是运动员。我试过一次美式足球,不过不知道该往哪里跑,还被重重擒抱哩。”他摇摇头,“对我来说,这样就够了。我是个大情人,不是战士。”他又瞥了伯恩一眼,“你有家人吗,李德先生?” 伯恩迟疑了一下。“妻子和两个小孩。” “很快乐吧?” 车子迅速通过一群树木,路旁公用电话的杆子已经被风吹得倾斜,一间废弃的小屋,上头布满了藤蔓。伯恩闭上眼睛。“非常快乐。” 凯瑞开进一处大弯路。他是个绝佳的驾驶。“至于我,已经离婚了。那段婚姻很糟。我老婆带着我们三岁的孩子离开我,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他皱眉,“还是十一年前?总之,从那时候,我就没听过她或小儿子的消息。” 伯恩突然睁开眼睛。“你从来没跟儿子联络?” “也不是没试过。”凯瑞似乎有点抱怨之意,说话也开始语带保留,“有段时间,我每个星期都打给他,寄信寄钱,你知道,就是他可能会喜欢的东西,脚踏车之类的。不过从来没得到回应。” “你怎么不去看他?” 凯瑞耸耸肩。“后来我听到消息——他根本不想见我。” “那是你老婆放出的消息,”伯恩说,“你儿子还只是个小孩。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怎么可能这样子?他连你是谁都不太认识。” 凯瑞咕哝着。“你说得简单,李德先生。每天晚上你都能回到温暖快乐的家里。” “那是因为我了解我的孩子,”伯恩说,“如果是我儿子,我会不惜代价要回他。” 他们现在来到居民较多的区域,伯恩看见一间旅馆,还有一排打烊的商店。他看见远处有一阵红色闪光,接着是另一阵,原来前方有个大范围的路障。他算了算共有八部车,各四辆排成一排,朝着公路成四十五度角,以便保护他们的人员,而且也能随时发动车子封闭路障。伯恩知道自己绝不能靠近那里,至少不能坐在这辆车里。他要找其他方式通过。 突然,一间全天营业便利商店的霓虹灯在黑暗中亮起。 “我想我就到这里吧。” “你确定吗,李德先生?这里还很偏僻的。” “别担心。我会叫我太太来接我。我家离这里不远。” “既然不远,就让我直接送你回去吧。” “没关系,真的。” 凯瑞开到路边,正好停在便利商店旁边。伯恩下了车。 “谢谢你载我一程。” “我很乐意。”凯瑞笑着说,“还有,李德先生,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伯恩看着凯瑞开走,然后转身走进便利商店。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亮得快灼伤了他的眼睛。有位年轻的男店员边抽烟边看着一本平装书,他留着长发,满脸粉刺,双眼布满血丝。伯恩进来时,店员随意抬头看了一下,然后漠不关心点了点头,又继续看他的书。不知在哪里,有部收音机开着,一位女歌手正在唱“昨日已逝”这首歌,音调听起来疲倦而忧郁,就像是为伯恩而唱的。 一看到架上的食物,他才想起自己从午餐后就没吃过东西了。他随便抓了罐花生酱,一盒脆饼,还有牛肉干、柳橙汁跟水。他需要补充蛋白质和维他命。他也买了件T恤、一件长袖条纹衬衫、一组刮胡刀跟刮胡泡,还有其他根据经验知道会用到的东西。 伯恩走到柜台,店员便放下手中的书。他在看的是山缪?R.狄勒尼的《代尔格林》。伯恩记得他刚从越南回来时读过,是本有关因战争而产生幻觉的书。过去的记忆又冲进他脑海中——血腥,死亡,愤怒,滥杀,模糊了他在金边失去家人的痛苦。“每天晚上你都能回到温暖快乐的家里。”这是凯瑞说的。他根本不懂。 “还有其他的吗?”满脸粉刺的年轻人说。 伯恩眨眨眼,回到现实。“有手机充电器吗?” “抱歉,老兄,全卖光了。” 伯恩用现金付账,拿起装东西的褐色纸袋便离开商店。十分钟后,他已经走到旅馆。这里只有几辆车: 一辆牵引式拖车停在旅馆最旁边,附近还有一辆上头有压缩机的冷冻卡车。营业室内有个瘦长的男人,应该是承办人,他的脸色苍白,坐在桌子后面看着一台老旧黑白电视,看到伯恩后,他便绕过桌子拖着脚走出来。伯恩用另一个假名登记住宿,同样也是付现。他身上还剩下六十七块钱。 “真**奇怪的一晚。”瘦长男人粗着嗓门说。 “为什么?”第13节:伯恩的传承 瘦子的眼睛亮了起来。“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谋杀案的消息?” 伯恩摇摇头。 “就在离这里不到二十英里的地方。”瘦子斜靠在柜台说。他的口气闻起来有咖啡跟胆汁味,令人很不舒服。“有两个人——政府的人——没人谈论关于他们的事,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嘘,深喉,间谍密探之类的事,谁***知道他们在干啥?你到房间打开电视,转到CNN就知道了,我们有第四台跟其他设备。”他把钥匙递给伯恩,“我把你安排到离盖远一点的房间——他是个卡车司机,你来的时候应该有看到他车子吧。盖常跑佛罗里达到华盛顿特区这条线;他早上五点就会出发,最好别打扰到你,对吧?” 旅馆房间漆成黄褐色,相当陈旧。即使用上工业级清洁剂也无法完全清除腐败的气味。伯恩打开电视,转了几个频道,拿出花生酱跟脆饼干开始吃了起来。 “毫无疑问,总统这项大胆而有远见的提议,也许能让未来更趋向和平,”CNN的播报员说。在她后方,有个鲜红色大横幅跨过电视荧幕上方,写着反恐高峰会,看起来就像某个伦敦小报的标题。“除了总统,参与这次高峰会的有俄罗斯总统跟其他阿拉伯主要国家领袖。到下一周的这段期间,我们会跟沃夫?布里兹尔一起参加总统的宴会,而克莉斯蒂?艾蔓普也会为我们替俄罗斯及阿拉伯领袖做深入评论。显然,这次高峰会是本年度最大的新闻。现在,请看我们从冰岛雷克雅未克带来的最新讯息……” 镜头转到欧斯克利饭店前方,这里就是五天后高峰会举行的地点。一位过度严肃的CNN记者,正开始采访杰米?霍尔,他是美方安全部门的总负责人。霍尔有一副方脸宽下巴,剪得很短的平头,姜黄色小胡子,还有淡蓝色眼珠。伯恩看着他,脑中突然响起警报。霍尔是中情局的人,而且是反恐中心高阶主管。他跟康克林发生过不只一次冲突。霍尔是个精明的政治动物,只要哪个人重要,他就会去拍马屁。遇到要随机应变的情况时,他只会采取教科书上教的那一套。要是康克林知道他是这次高峰会美方安全部门的总负责人,一定会气到中风。 伯恩还想着这件事的时候,荧幕上的跑马灯露出一条即时讯息,内容是亚历山大?康克林和莫瑞?潘诺夫医生的死讯,他们两人都是高阶政府官员。镜头突然转换到另一个画面,上头的主标题写着重大新闻,副标则是马纳萨斯命案,而大卫?韦伯的相片,就投影在电视上,几乎占满了整个荧幕。 接着,播报员开始报告亚历山大?康克林跟莫瑞?潘诺夫医生惨遭杀害的最新讯息。“两人头上各中一枪,”女播报员以记者一贯无情甚至欣喜的语气说,“显示是职业杀手所为。政府提供的主要嫌犯,是这位名为大卫?韦伯的男子。韦伯可能会使用化名杰森?伯恩。根据可靠的消息来源,韦伯,或称伯恩,患有妄想症,而且是个危险人物。如果见到他,千万不要靠近,请尽速拨打号码……” 伯恩把电视转到静音。天哪,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难怪先前那路障看起来很有组织——原来是中情局的人,不是地方警察。 得马上行动。他拍掉腿上食物的碎屑,拿出康克林的手机。现在他要找出康克林被射杀时在跟谁谈话。他按下重拨键,听着电话铃响,过不久便进入预录语音。这不是私人电话,是公司的。林肯?范恩西装店。想到康克林死前竟然只是在跟他的裁缝通话,实在令人沮丧。一位间谍大师,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他找出最后一通拨进的电话,是前一晚打来的。对方是中情局局长。死胡同,伯恩心想。他站起来,走进浴室脱掉衣服。他在莲蓬头的热水下站了很久,什么也不想,慢慢冲掉身上的尘土与汗渍。能够重新觉得温暖而洁净,实在很舒服。要是他有一套干净的衣服就好了。他突然抬起头,擦掉眼睛周围的水,心跳加快,脑袋又开始全速运转。康克林的衣服是在M街的旧世界西装店裁制的;康克林已经去那里好几年了。那间店的老板是个俄罗斯移民,康克林甚至每年会去跟他吃一两次晚餐。 伯恩似乎很激动,迅速擦干了身体,马上拿起康克林的手机拨给查号台。等他查到林肯?范恩西装店在亚历山卓的地址后,便瞪着眼坐在床上。他纳闷除了切割织品跟缝制折边外,这间林肯?范恩西装店还有什么名堂。 哈森?阿瑟诺夫欣赏着卡里德?穆拉特再也无法见到的布达佩斯。他一边说话一边跟席娜?哈丝耶夫办理入境手续。 “可怜的穆拉特,”她说,“他是个勇敢的人,英勇的独立战士,可是他的思想根本就停在十九世纪。”席娜是阿瑟诺夫的助理官,也是他的爱人,她身形娇小,但瘦而结实,跟阿瑟诺夫一样也像个运动员。她留着一头长发,黑得犹如夜晚,像个花冠盘在头上。她的嘴唇很宽,颜色很深,加上一双发出光泽的眼珠,让她看起来就像个狂野的吉普赛人,但她的心却能像律师一样无情而精于算计,而且毫无畏惧。 阿瑟诺夫在屈身进入等待的豪华轿车时,因为疼痛而咕哝了一声。刺客那发子弹射得十分精准,只打到肌肉,进去跟出来的弹孔都非常干净利落。伤口痛得要命,但很值得,阿瑟诺夫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在她旁边坐好。没有任何人怀疑他;即使是席娜,也不知道他在穆拉特的刺杀行动中插了一脚。但他有什么选择?穆拉特愈来愈担心导师的计划会有什么后果。他没有阿瑟诺夫的远见,也不像阿瑟诺夫那样极端主张社会正义。他只要从俄国人手中赢回车臣就心满意足了,殊不知世界上其他的国家还藐视着他们。第14节:伯恩的传承 当导师提出一份大胆冒险的计划时,阿瑟诺夫觉得像是得到了启示。他可以清楚看见导师预示的未来。在受到如此震撼的启发后,他看着卡里德?穆拉特,试图确认对方也能理解自己看见的未来,可事情却不是如此。卡里德的眼光只局限在家乡之内,他根本不知道夺回祖国只能算是次要之事。阿瑟诺夫明白,车臣人不只要能挣脱那些俄国异教徒的枷锁,更要在伊斯兰世界占有一席之地,赢得其他穆斯林国家的尊敬。车臣人是信奉苏菲神秘主义Sufi,伊斯兰教的一个派别,推崇神秘主义。教条的逊尼派;苏菲主义的特征为zikr,这是一种赞颂神的咒语,人们会在仪式中吟诵祷词,跳着有节奏的舞蹈,最后进入一种出神的状态,此时神之眼就会向他们显现。逊尼派跟其他教派一样自成体系,但对稍微偏移其严谨教条的人,会加以痛斥,并且憎恶、恐惧他们。不管神秘主义究竟神圣与否,都是令人厌恶的。思想停在十九世纪,说得真是太贴切了,阿瑟诺夫怀恨想着。 从刺杀成功那天起,阿瑟诺夫终于当上梦寐以求的车臣自由斗士新领袖,并且活在一种狂热到几乎要产生幻觉的状态里。他睡得很多但并不安稳,因为他一直做噩梦,梦见自己试着从断壁残垣的迷宫中找出某件东西或某个人,却总是找不到。因此,在对待下属时,他变得急躁而粗暴,完全不能容忍一丝小错误。能够安抚他的只有席娜;她的触摸像是魔法,能让他从地狱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伤口的刺痛让他回过神来。看着车窗外古旧的街景,见到人们自由自在做着想做的事,完全没有恐惧的迹象,让他产生一种出于痛苦的妒忌。他恨他们,因为那些过着自由安逸生活的人,压根不会想到,他跟同胞从十八世纪初就过着绝望挣扎的生活。 “怎么了,亲爱的?”席娜担心地皱着眉说。 “脚很痛,我不想再坐着,就这样。” “我很了解你。虽然我们已经复了仇,但你还没从穆拉特被杀的阴霾里走出来。我们为卡里德?穆拉特报复时,杀了三十五个俄军。” “不只穆拉特,”阿瑟诺夫说,“还有我们的人。因为有人变节投靠俄军,害我们损失十七名弟兄。” “你已经解决那名叛徒了,而且就在属下面前处决他。” “我要让他们知道背叛的下场。审判迅速,刑罚严厉。这是我们的命运,席娜。我们为同胞流的眼泪永远不够。你看看,我们的人迷失、分散在高加索山,有超过十五万车臣人过着难民的生活。” 阿瑟诺夫再度提到这段痛苦的历史时,席娜并没有阻止,因为她知道那些故事需要不断重复,才能继续流传下去。他们就是车臣人的历史书。 阿瑟诺夫紧握的拳头变得苍白,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在手掌上压出了血痕。“啊,我们要有比AK47更致命、比C4塑胶炸药更强大的武器!” “快了,快了,”席娜用她深沉如音符般的声音低声说,“导师已经证明,他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你看他的组织去年提供我们同胞多少物资,还有他的媒体人士,让我们上了多少国际报章杂志的封面。” “可是俄国人的枷锁还套在我们脖子上,”阿瑟诺夫咆哮,“我们随时都有数以百计的同胞死去。” “导师承诺会给我们能改变一切的武器。” “他承诺要给我们整个世界,”阿瑟诺夫擦去眼中的砂砾,“承诺的时间已经过了,现在让我们看看他怎么履行约定。” 导师派去接他们的豪华轿车,从高速公路下到卡曼科特大道,接着经过阿尔帕德桥,桥下一艘漆得鲜明的大型平底船,映射出灿烂的光芒。席娜往下方看,一侧是国会大厦,有半圆形屋顶跟歌德式的石造尖塔;另一侧则是树林丛密的玛格丽特岛,富丽堂皇的多瑙河大酒店就在那里,干净的白床单、厚厚的绒毛被正等待着他们。白天坚强如钢铁的席娜,准备在夜晚沉迷于布达佩斯,并且享受饭店里那张大床。她觉得这种盛宴款待并不背离自己的苦行生活,反而能让她暂时脱离艰困与落魄,就像在舌头下偷偷塞进一片比利时巧克力,秘密地享受那种愉悦感。 豪华轿车停在人道有限公司大楼的地下室。他们一下车,席娜便从驾驶手中拿过一个长方形的大包裹。穿着制服的警卫打开电脑资料库,比对他们护照上的照片,确认无误后便给他们两张压膜过的通行证,然后带他们进了一部由黄铜与玻璃制成的华丽电梯。 史巴尔科在办公室里跟他们会面。这个时候,太阳还高挂在天空,河面反射着光线,看起来就像熔解后的黄铜。他与两人拥抱,问候他们飞行顺不顺利,从费里海吉机场过来的路程舒不舒适,以及阿瑟诺夫腿上的伤感觉如何。 寒暄过后,他们一起走进隔壁房间,房间墙壁上有蜂蜜色的美洲山核桃木饰板,中间有张桌子,白色亚麻布桌巾上摆着闪闪发亮的餐具。史巴尔科替他们准备了晚餐,而且是西式的,有牛排、龙虾,还有三种不同的蔬菜——全是车臣人最爱的。餐桌上没有半颗马铃薯。马铃薯是阿瑟诺夫和席娜经常连续吃上好几天的食物。席娜把包裹放在一张空椅子上,接着大家便坐了下来。 “导师,”阿瑟诺夫说,“一如往常,我们对你慷慨的招待感激不尽。” 史巴尔科点点头。他很享受被他们这样称呼,导师这个词对他们来说是圣人、上帝之友的意思。这个称号会让他们敬畏他,并把他当成一个地位崇高的领导者。第15节:伯恩的传承 他站起来,打开一瓶很烈的波兰伏特加,倒入三个杯子。他先举起自己那一杯,其他两人也跟着做。“纪念卡里德?穆拉特,他是伟大的领导人,强健的战士,以及令敌人生畏的对手,”他用车臣人的方式严肃地吟咏,“愿真主赐予他用鲜血与勇气换来的光荣。愿所有忠诚之士永远传诵他英勇领导的事迹。”接着,他们将烈酒一饮而尽。 阿瑟诺夫站着,把酒杯重新倒满。他举起自己的杯子,其他两人也跟着做。“敬导师,他是我们车臣人的朋友,会带领我们在新世界秩序中拥有一席之地。”他们一口气喝下伏特加。 席娜也准备站起来说她的敬辞,但阿瑟诺夫握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史巴尔科看得一清二楚,而他最感兴趣的,是席娜的反应。透过面纱,他看见她快气炸的表情。世界上到处有不公平的事,只是程度大小差异而已,他很明白这点。他觉得奇怪的是,人们会对大规模的不公平行为感到义愤,却从不注意每个人每天会犯的小错误。席娜跟这个男人并肩作战,但为什么她不能有机会说自己的敬辞?她非常气愤,而史巴尔科喜欢这样——因为他知道如何利用一个人的愤怒。 “我的同胞,我的朋友啊。”他的眼神焕发着信念,“敬悲伤的过去、迫切的现在,以及美好的未来。我们就要迈向明天了!” 他们开始用餐,边吃边谈些普通的小事,仿佛这只是个一般的晚宴。然而,一股令人期待的气氛,慢慢充满了整个房间。他们只盯着自己的餐盘,要不就是看着另一个人的,似乎不想见到正在他们之间开始增强的风暴。终于,他们吃完了。 “是时候了。”导师说。阿瑟诺夫跟席娜起身,站在他前面。 阿瑟诺夫点头致意。“为追求物质生活而死的人,是伪君子。为追求来世而死的人,是苦行者。但为真理而死的人,是真正的苏菲派信徒。” 他转身面向席娜,她正打开他们从格洛兹尼带来的包裹。里面是三件斗篷。她递给阿瑟诺夫一件,他随即披上,接着她自己也穿上一件。阿瑟诺夫双手拿着第三件,面向导师。 “这件苦行僧斗篷是用来表彰苦行僧的衣服,”阿瑟诺夫吟咏着说,“这象征着神圣。” 席娜接着说:“缝制这件斗篷的每一针、每一线,都代表了奉献,以及对神无私的敬意。” 导师点头致意,“La illaha ill Allah。”意思是世上只有惟一的神。 阿瑟诺夫跟席娜重复了导师的话,“La illaha ill Allah。”接着,阿瑟诺夫把苦行僧斗篷披在导师的肩膀上。“大多数人只满足于遵循伊斯兰教法而活,听任神的旨意,风光地死去,然后进入天堂,”他说,“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则是出于对神的渴望与热爱,寻求通往灵性的途径。我们是苏菲派。” 史巴尔科感觉到斗篷在肩膀上的重量,“汝等平静之灵魂,回归尔等真主,感受尔等对他之喜悦与他对尔等之喜悦。加入我的从属。进入我的天堂。” 阿瑟诺夫被这段可兰经文深深感动,他牵着席娜的手,两人一起在导师面前跪下。他们背诵了一段庄重的誓词,表示对导师的服从。史巴尔科拿出一把刀子递给他们。他们割出鲜血流进一个杯子,献给史巴尔科。经过这个仪式,他们成了学生,也就是导师的追随者,完全遵从导师的话语与行为。 尽管阿瑟诺夫大腿上的伤口会痛,他们还是面对面盘腿而坐,以纳格什班迪教团Naqshibandi,苏菲派其中的一个教团,创始人即为纳格什班迪。的方法进行仪式,吟诵zikr与神合而为一。他们把右手放在左大腿,左手放在右手腕上。阿瑟诺夫开始向右转头,划出半圆形,席娜跟史巴尔科则跟着阿瑟诺夫吟诵的节奏照做,“拯救我,我的真主,让我不受羡慕与妒忌侵袭,这些恶会攻击你丰富的赐予。”接着他们以同样动作向左转头。“拯救我,我的真主,让我不落入爱嬉戏的孩子手中,免得他们在游戏中利用我;他们可能玩弄我,最后将我毁坏,正如孩子摧毁玩具一般。”他们来来回回转着头。“拯救我,我的真主,让我不因敌人的仇恨而受伤害,让我不忽视我的挚友。” 他们的吟诵与动作结合成一体,随即融合进入狂喜状态,感受到神的存在…… 许久以后,史巴尔科带他们进入一处后廊,通往一座小型的不锈钢电梯,接着他们便搭电梯到地下室,进入大楼根基的底部。 他们进入一间拱形的挑高房间,内部由几根铁杆交叉隔开。房间里非常安静,只听得到中央空调的嘶嘶声。有一面墙壁旁边,堆了几个条板箱,那正是史巴尔科要让他们看的。他递给阿瑟诺夫一根铁橇,阿瑟诺夫接过后,撬开最近的一个箱子,看见里面装的AK47步枪。席娜拿起一把仔细检查,然后对阿瑟诺夫点点头,接着他又撬开另一个箱子,里面装了十二支肩上型火箭筒。 “这些是俄国兵工厂生产的最新式军火。”史巴尔科说。 “要价多少?”阿瑟诺夫问。 史巴尔科摊开双手。“如果这些武器能帮你们赢得自由,你觉得要价多少才值得?” “你怎么能给自由定价码?”阿瑟诺夫皱着眉头问。 “答案就是无法定价。哈森,自由并不是用钱就买得到的。要得到自由,就要拿鲜血跟不屈不挠的心志来换,像你们一样。”他把眼光移到席娜脸上,“这些是你们的——全部都是——拿去用在需要的地方,保卫疆土,让周遭国家都注意到你们。”第16节:伯恩的传承 席娜透过长长的睫毛看着他。他们四目对望,激出了火花,但两人的表情都没显现出来。 席娜似乎要回应史巴尔科看她的眼光,便说:“即使有这些武器,我们也没办法进入雷克雅未克的高峰会。” 史巴尔科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没错。这种国际性的大事,保安一定非常严密。直接攻击,只会造成我们自己的伤亡。可是我有个计划,不但能让我们进入欧斯克利饭店,我们还可以杀掉里面所有的人,而且身份也不会曝光。行动结束后几个小时,你们几世纪来所冀望的梦想将会全都实现。” “卡里德?穆拉特害怕未来,并且害怕我们车臣人会做的事。”阿瑟诺夫脸上流露出对正义的狂热,“我们已经被世界忽略太久。俄罗斯把我们踩在地上,而他们的老美同志只会袖手旁观。他们资助中东几十亿美金,而我们却一毛钱也没有!” 史巴尔科仿佛真的是位老师,满意地看着学生发表言论。他的眼睛闪着邪恶光芒。“这些全都会改变。五天后,整个世界都会在你们脚下。你们会赢得权力,而那些原本唾弃、放弃你们的人,全都会尊敬你们,包括俄罗斯、伊斯兰世界、整个西方,尤其是美国!” “我们现在谈的可是改变世界秩序啊,席娜。”阿瑟诺夫喊着。 “但要怎么做?”席娜问。“计划怎么成真?” “三天后,到内罗毕见我,”史巴尔科回答,“你们就会知道。” 又暗又深的水,散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就这么淹没了他。他在下沉。尽管他努力挣扎,拼命想逃出水面,身体却像绑了铅块,急剧地下降。他低头,看见左脚踝上绑着一条粗绳,绳子因为布满水草而显得黏滑污秽。他看不见绳子另一端绑了什么,因为下方只有一片黑暗。但不管是什么,拖着他下沉的一定是某种重物,因为绳子拉得很紧。他绝望地弯曲身体,用肿胀的手指忙乱地想解开绳子,而那尊佛像突然漂离他的身体,缓缓旋转下沉,落入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一如往常,可汗醒来后马上觉得有种极为痛苦的失落感。他躺的床单乱成一团,还被冒出的冷汗给浸湿。他一度以为这个每晚都出现的噩梦是真的,于是伸手摸了摸左脚踝,确定没有绑着绳子。接着他小心谨慎地移动手指,从脚踝往上,滑过腹部、胸口,最后碰到了脖子上用细金链挂着的那尊石刻佛像。他随时都戴着这尊佛像,即使睡觉时也是。佛像当然在身上。一直都是。这是他的护身符,尽管他试着说服自己不去相信这种东西。 他微微发出作呕声,起身走进浴室冲了个脸,然后打开电灯,眼睛眨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光线。他靠近镜子,检查镜中的人,仿佛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最后,他哼了一声,总算放松下来,走回去打开桌灯,坐在床边,再看一次史巴尔科给他的那份内容稀少的资料。 资料里完全没提到他在大卫?韦伯身上看见的那些能力。他摸着喉咙上的瘀青,想到韦伯精心设计的藤蔓网,随即把整份薄薄的档案给撕掉,因为上面的内容根本没用,没用到了极点,而且还害他低估目标。 这表示,史巴尔科给他的资料要不是不完整,就是不正确。 可汗怀疑史巴尔科其实知道大卫?韦伯是什么人物,他得查出史巴尔科是不是为了某个目的而把大卫?韦伯牵涉进来。他对大卫?韦伯自有计划,而且他决定任何人——即使是史蒂朋?史巴尔科——都不能妨碍他。 他叹了口气,关掉桌灯,又躺回床上,但意识清醒得睡不着。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活跃地思考。一直到史巴尔科给他这项任务前,他完全不知道大卫?韦伯这个人真的存在,更别说还活着。如果史巴尔科没拿韦伯来吊他胃口,他说不定不会接这项任务。也就是说,史巴尔科一定知道,可汗绝对会想挑战韦伯这种对象。 一想到自己替史巴尔科工作,可汗开始觉得有点不安。史巴尔科似乎渐渐认为他拥有可汗,而可汗则认为史巴尔科是个自大狂。 他还小的时候,就曾在柬埔寨丛林中遇过不少自大狂。那里炽热潮湿的天气,加上战时的混乱,以及充满不确定的生活,会让人的心智濒临疯狂。在这种有害的环境里,强者生存,弱者只有死亡;每个人都得为了适应而作出某种改变。 可汗躺在床上,手指摸着身上的疤痕。这是种仪式,也可说是迷信,不过也许这么做能让他不受到伤害——不是大人所犯下的暴力伤害,而是小孩在夜里最死寂时会感到的那种无以名状、毛骨悚然的恐怖。从这种噩梦中惊醒的孩子会跑去找父母,钻进他们温暖舒适的被窝,然后很快又进入梦乡。可是可汗从小就没有父母,也没有人能安慰他。他反而一直要逃离成人的魔掌,因为心智腐败的大人看到他只会联想到钱或性。他当过好几年的奴隶,他不幸遇到的那些无论白种人或亚洲人,都曾虐待过他。这两边都不是他的世界,而他们都知道。他是个混血儿,因此不断受到辱骂、诅咒、殴打、虐待,任何能想到的羞辱,他都承受过。 可是,他依然不屈不挠。过了一天又一天,他的目标只剩下存活。但他从经验中学到,只有逃跑是不够的,因为那些抓他做奴隶的人会追到他,然后严厉地处罚他。有两次,他差点就要死了。也就是在那时候,他知道如果要活下来,还要做得更多。他得杀人,否则总有一天他会被杀。第17节:伯恩的传承 时间将近五点,中情局的突击小队离开公路路障,潜进了旅馆。向他们通报杰森?伯恩就在这里的人,是旅馆的夜班经理,当时他吃完药在打盹,一醒来正好在电视上看见伯恩的相片。他捏了捏自己,确认不是做梦,然后喝了口廉价的黑麦威士忌,就打电话报了案。 突击小队长要夜班经理把旅馆的感应灯关掉,让他的小队能在黑暗中靠近。不过正当他们准备就位,旅馆另一端的冷冻车却突然发动,强力的车头灯还照到几个突击小队成员。队长拼命挥手,然后跑到车子旁边,叫驾驶赶快把车开走。驾驶瞪大眼睛,看着突击小队的人,然后关掉车灯,直到开出旅馆停车场,上了公路。 队长向突击小队打了信号,所有人便向伯恩的房间靠近。他用手势下达命令,两名队员先绕到房间后方,他等了二十秒让他们就位,接着便要所有人戴上防毒面具。两名队员跪下来,从房间前面的窗户射了两罐催泪瓦斯进去,等队长手势一下,所有人便破门而入。他们手持机枪冲进房间,催泪瓦斯还继续嘶嘶喷出,电视开着,可是调到了静音。CNN新闻还在播放他们目标的照片。又旧又脏的地毯上,撒落了些匆促用餐剩下的残渣,床上的床单已经不见。整个房间空无一人。 在那辆加速离开旅馆的冷冻卡车上,堆着许多木箱,里面全是塑胶盒装的草莓,而伯恩就裹着床单,躺在木箱之间。他勉强挤在两个木箱中间,让身体维持离地。刚进到卡车后面时,他就把门给锁上了。这种冷冻卡车都有个安全机制,能让人可以从里面开关后门,以免不小心被锁住。他打开手电筒,认出中央走道,空间足够让一个人走过,而在右上方的墙壁,则有个铁栅窗,让冷冻压缩机排出冷气。 突然间,他整个人紧绷起来。卡车快开到路障处时开始减速,最后停了下来。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刻。 外面非常安静,持续了大约五分钟,接着,后门突然打开来。他听到讲话声。“有让人搭便车吗?”一位警察说。 “嗯哼。”那位名叫盖的卡车司机答道。 “喏,看一下照片,说不定你在路上见过这家伙?” “没有,长官。没见过。他是干啥的?” “你车里装的是什么?”另一个警察问。 “新鲜草莓,”盖说,“警官,帮帮忙,门开太久就不新鲜了。如果有坏掉的,可是要从我薪水扣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