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丫头终于上了飞机,老曹却几夜没能睡,翻来覆去地想。 “打不打电话给小吴呢?打电话,我说不说呢?” 老曹还是拨了电话去,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头先不吭声,隔了半天,沉沉地说了几个字:“你确定?你搞清楚了?” 过两天,老曹算着那丫头该到了,又拨电话去。 接电话的居然正是那丫头,一听是老曹,立刻交给了小吴。 还是沉沉的声音:“老曹,你以后没事,少打电话来,你那一家对我女儿怎么样,我女儿都说了。还有,我女儿受冤枉的事,你没帮忙,还乱说话,你要是再让我听到,我非修理你不可!” 咔!电话断了。 隔了好一阵,老曹愈想愈不是滋味,又拨去美国。 妙了,跟那丫头一样,电话先是没人接,跟着就被剪了线,小吴一家都不见了。 你不可不知的人性 上面这两个故事,你从“理”的角度想,两家的父母不但不该发脾气,还应该感谢杨太太和老曹。 但是从“情”的角度想,你可能又觉得他们“发怒有理”。 你为什么觉得有理?因为换做你,你也可能不高兴。 这就是人性,在维护自己尊严的前提下,一个普通人可以变得“不识好歹”,一个领导者,可以变得“不守然诺”。 不知你有没有读过这样的故事,或看过这样的电视情节。 臣子吞吞吐吐地对主子说:“我听到对方在辱骂您。” “他们说什么?”主子问。 “小的……小的不敢说。” “你说!” “我说了,怕您会发怒,小的真的不敢说。” “你给我大胆说!”主子想办法压住怒气,“我不会怪你。” “他们说您是婊子养的……”话没说完,主子勃然大怒:“什么?拉下去!给我斩了。” 好!你说这主子是不是“不守然诺”? 他原来早打算好,听完这臣子的话,就把臣子杀掉吗? 不会!他原来确实想,只要臣子说出来,不会怪罪臣子。 但是,当话被转述出来,太难听了!对于一个“主子”、一个“圣上”、一个“真命天子”,什么比说他是婊子养的,不但不是真龙天子,还出身不干不净,来得伤害大呢? 大家都是人,凭什么我是“主子”,你是“臣子”? 就算我的武功好,双拳难敌四手,来个四十只手,这“主子”也非输不可。 “主子”之为“主子”,全靠他那点名,甚至他那点自己编的神话。也正因此,当年跟他穿一条裤子、打天下的老臣,凡不把“平起平坐”的眼神,改成“仰望圣上”的,全都会被他除掉。 知道他底细的全滚了,或全“噤声”了。 他成了真命天子、神圣不可侵犯的神人。 这时候,当你说有人讲他原来是婊子养的,他能不把你除去吗? 他可以“不守然诺”。虽然“君无戏言”、“民无信不立”,但是与主子的“尊严”比起来,“信”已经不重要。 现在我们回头想想。 朱太太和小吴难道真不知好歹、不明是非吗?他们为什么突然翻脸,甚至从此绝交? 道理是一样的,因为在这个时候,“面子”比“里子”重要。他若不翻脸,他就面子里子全输了,他就再也难翻身。 什么叫“再也难翻身”?再难翻身就是事实证明她儿子偷了东西、他女儿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当他们一下子跟你绝交,事实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只要你不再继续追,或你追而他们死不承认,也就不了了之了。 “再也难翻身”是一个最重要的关键。 让我举一个实例—— 国画大师黄君璧在世的时候。 有一天,一位贵妇,拿了四幅从国外买的古画,请黄大师鉴定。 四幅画都是价值连城的“传世之作”。 黄大师没看画,先问:“这些画您都已经买下了吗?” “买下了!”那老板娘得意地说,“真是花了相当多的钱,抢回这几件国宝。” 说完,指示三位随从把画打开。 第一幅,展开一半,黄大师就摇了头:“假的!” 第二幅,全展开了,黄大师又瞄一眼、叹口气:“假的!” 第三幅,打开来看了半天,黄大师说:“这画家的作品,我不内行,虽然说不准,但是看得出画上的笔法相当老练。” 第四幅,才展开三分之二,黄大师就叫好:“这幅好极了!” 那个阔太太虽然有点失望,但想想有两幅八成是真迹,还算安慰,便带着随从高高兴兴地走了。 才走,黄大师就叹口气:“冤枉啊,冤枉啊!花了那么多钱,四幅都是假画。” 我当时不解地问:“既然您知道都是假的,为什么不说呢?” 黄大师笑笑:“她对自己的眼光那么有自信,又已经花了那么多钱,而且当着她的那么多部属,我能说全是假的吗?”黄大师对我点点头,神秘地笑笑,“钱对她来说,是小事;伤了她的面子,可就是大事啦!” 你不能没有的谅解 现在你了解了吗? 为什么黄大师先问那人是否“已经买下了”呢? 当对方说:“我还没买,要给您看过之后才能决定。”黄大师八成会告诉她:“千万别买!全是假的。” 但是对方已经买下,就是“再也难翻身”了。 孔子说“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就是这个道理。当你发现一件事已经“定案”,再也无法挽回,就不用再多说了。 你能对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说“你这辈子,什么什么都做错了,如果不那样做,今天一定不一样”吗? 你可以说,但你没有必要说。 他的事已经成了,人生已经过半了,再下工夫,能改变的也有限了,你不是伤他的心、伤他的自尊吗? 自尊比什么都重要。多么卑微的人、多么年幼的孩子,都要自尊。 要自尊,是人性! 所以对于他还能改变的事,你可以说。对他已经“再也难翻身”的事,你不能说。 人性很有意思,就好像抓你的皮肤。轻轻地抓是“痒”,重重地抓是“痛”;轻轻地打是“拍”,重重地打是“揍”。 问题是,每个人的感觉不同,抓多重是“痒”,抓多重又是“痛”呢?什么玩笑是“幽默”,什么玩笑又是“讽刺”呢? 答案还是那个——凡是会伤人自尊的,都是“揍”、都是“痛”、都是“讽刺”。 再举个例子吧! 有个人带你参观他已经荒废的祖宅。 “真可怜哪!你瞧!我曾祖父住的地方有多烂、有多脏!”他自己摇着头说。 “是啊!讲句实在话,有点像堆柴的仓库。”你附和。 “称得上是狗窝了。”他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看他如此幽默,你也再加一句:“是啊!看这一小间、一小间,还像妓院呢!” 原来好好的,他马上翻了脸。 他为什么翻脸?因为祖先穷,可以显示下一代的努力和荣发;祖先“不干净”,就显示人的“出身”了。 出身无法改变,所以出身不能拿来开玩笑。 问题是,对于出身,每个人敏感的又不相同。 你可以看着一个人,说:“我看你的上一代有蒙古血统。” 他可能很高兴,因为显示他豪迈。 你也可以说:“我看你上一代有西域、新疆的血统。” 他也可能高兴,显示他白里透红,像穆斯林,是从天山过来的。 你还可以说:“(尤其对女孩子)我看你上一代有云南白族的影子,又有水摆夷的味道。” 她虽然没见过白族,也没看过水摆夷,但是听那名字就觉得自己浪漫柔美。 但是,你能说“我看你上一代有黑人的血统”吗? 我不歧视黑人,你也不歧视黑人,但你怎能确定他不歧视? 不信,你试试,当你这么说,他的反应会如何? 现在,回到原来的故事。想想,如果杨太太是私下对朱太太暗示:“现在小孩子之间,总是你拿我的,我拿你的,大家拿来拿去,等到有一天孩子之间不高兴,又说是你偷我的,我偷你的。真要命!” 如果她还听不懂,杨太太再加一句:“我也常注意我孩子的东西,看到不是他的,我就叫他还给同学。” 请问,她们两家还可能“朱杨变色”吗? 想想,如果你是老曹,你当时打个电话给小吴,说:“哎呀!一个年轻人,生活难免不正常,我想帮,也帮不了许多。我看哪,女儿还是留在身边,留几年是几年,享享天伦之乐吧!” 小吴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好,至少他会感激你,不会恨你。 而且,你要知道,当吴家丫头猜测老曹可能告状的时候,她很可能先说老曹坏话。 搞不好,她已经说了老曹的儿子色迷迷地看她,让她住不下去了呢! 所以,当你碰到这种情况,你不但不能说,而且应该先找小吴的女儿挑明了:“你今天的事,我绝不会对你爸爸讲,这次既然被遣送出境,就暂时不要回来了。” 请不要怪我教你作假。这是人性啊! 一个孩子偷东西、一个女孩子从事淫业,都是我前面所讲的——它是难以改变的事实,你说出来,只可能造成更大的伤害。 你帮助他们的惟一方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让事情慢慢淡去。 既往不咎!既往不咎! 夫妻之间、朋友之间、亲子之间,当你有话要说的时候,要常想想:“我这话,于事有没有补?既然无补,说了又有何益?” 如果你说了,只是图自己爽,或给对方一个羞辱,你得到的结果一定是——恼羞成怒。 你这就是不懂人性啊!第九章 猪八戒,笨死的! “你的程度比他强,你怎么可能考不上?”赵教授没好气地说,“这个电话我不能打,不是不愿意打,是没有必要打。” “但他现在是总经理啊!听说最后都由他决定。”小赵急着说,又拉了拉妈妈的衣角。 “是啊!”赵太太赶紧挤到丈夫身边,“而且那个吴什么……” “吴志勇。” “对!吴志勇总经理,又是你的老学生,还来过咱们家,吃过我包的饺子呢!”看丈夫没反应,“好!你不打,我打,我不信他不给我这个师母的面子。” “你也不准打。”赵教授哗的一声,把报纸放下,沉声吼道,“我不信,以我儿子的才华,会考不上。” “不用操心,不找吴志勇,找别人,妈自有路子。”赵太太没跟丈夫争,把小赵拉了出去,接着查电话簿,找到廖学海的号码,拨了过去。 “什么?老师的大儿子考我们公司,您怎么不早说呢?这有什么问题?我明天就去找吴总经理。”廖学海这学生真够意思,“师母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廖学海没上去说,先跑去调出了小赵的卷子,翻一翻,吓一跳,天哪!中英文俱佳,尤其是那个假设题,答得真圆满,想得真周到,廖学海自己的脸都红了,心想:别说比我小廖强了,连吴总经理也没小赵的程度啊! 满怀信心地冲上楼,跟王秘书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吴总的办公室:“学长!学长!报告你一个好消息。”廖学海进门就喊,“赵教授的大儿子来考咱们公司了。” “赵教授?” “是啊!我们的企管教授啊!” “他儿子这么大了!”吴总翻着桌上的文件,找出报考的名单,“他来考,我怎么不知道?”猛一抬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赵师母告诉我的。”廖学海兴奋地说,“你放心,咱们根本不必放水,他考得好极了,这种人才,我们求之不得呢!” “噢!你都先看过了。” “对!对!对!”廖学海趋前一步,“当然,还是要由学长决定。” “你知道就好。”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廖学海每天跑去总经理办公室一趟,先是直接问吴总,看脸色不太好,后来就向王秘书打听:“怎么样?老总批下来没有?” “还没批下来耶!”每天晚上,廖学海都向师母这么报告。 第五天,还是没消息,站在老妈身边的小赵急了:“可是,可是,我同学项国模说他已经接到录取通知书了。” “有这回事吗?”电话两头的人都大吃一惊,廖学海更急了,“我明天亲自去找吴总问,他一定搞错了。说句实话,卷子我看过,赵小弟考得好极了,不可能考不上。” “你又来问小赵的事了,对不对?”廖学海刚把门拉开一条缝,吴总经理就说话了:“你拿了赵师母什么好处?你不知道不能偷看考试卷吗?这是违规的。” 廖学海的脸一下子白了:“我只是看,我可没有动半个字,人事部的人都在场,可以作证啊。” “对不起!”吴总过来拍拍廖学海,“你也是公司的高级主管,愈是主管愈得守规矩,所以如果你非要向赵师母报告,就说‘小赵犯了规,没考上’吧!” 你不可不知的人性 答案都在眼前了。想想,如果赵师母没打电话托小廖,小廖又没上去问吴总,以小赵的本事,会考不上吗? 他当然考得上,不但考得上,而且可能拿第一名;不但拿第一名,而且会特别受尊重。 为什么?因为当公司上上下下,知道他是赵教授的公子,却完全没靠老子的关系,凭实力自己考上的时候,对他必定另眼相看。 可惜,这步棋走错了。错在师母不懂人性,小廖也不懂人性,更错在这种社会的人情。 中国人很妙,明明有实力,并且靠实力必定过关的事,总觉得再托个人,打个招呼,会更有把握。岂知道,这招呼如果没打好,明明可以赢的,反而变成满盘皆输,而且输了都不知道怎么输的。你想,廖学海真会去跟师母报告,只怪他去翻了试卷、犯了规吗?话再说回来,小赵真因为小廖犯规,而落榜吗? 让我再说个故事吧! 有位国宝级的画家,有一天老学生来访,看到老师宝刀未老,佳作频出,就建议:“老师,您何不在某博物馆办个回顾展?” “好啊!”老画家居然一口答应了。 学生也就跟廖学海一样,立刻跑去博物馆,找那同样是老画家学生的馆长。 能请这位十多年未开画展的国宝出来,对博物馆而言,是大好的消息。可是你猜,那馆长立刻同意了吗? 他跟吴总的反应一样,没同意。他压着,只当没听见这消息。 当有一天,老画家憋不住,自己打电话过去。那馆长却像触电一样,立刻飞车赶到老师的家里,进门就喊:“哇!太好了!太好了!老师愿意出来办展览了。” “那个谁谁谁不是早跟你提了吗?”老画家不解地问。 “谁?”馆长歪着头想,“他是来过,可是我不记得他说了啊,他倒说他自己想开画展呢。”然后大声笑起来,“老师啊!您一个电话,不就成了吗?干吗要他来说?他算老几?!” 一个故事不够,再讲个我的亲身经历。 有个学校的训导主任在某场合遇到我,问我能不能去她学校演讲。 我是极少演讲的,主要是因为身体不好,很怕答应了学校,到时候却不能出席。所以我说:“对不起!我不能早答应,除非是下礼拜,因为最近天气好,我不气喘。只是你们临时,恐怕安排不来。” 没想到,那训导主任回去就打电话给原来的演讲者,拜托人家改期,接着跟我敲定时间,并告诉了学生。然后,她跑去向校长报告这个不错的消息。 故事说到这儿,你也知道下面的结果了,对不对?如果你知道,表示你了解了人性。 果然,跟“吴总”和“馆长”一样,校长说:“原来定好的演讲者,不能随便改,这已经上了行事历,对人家也不礼貌。” 于是,我接到了那训导主任“不知道怎么解说”的电话,又接到一大堆那学校学生抱怨的信。 学生抱怨谁?抱怨训导主任,因为那主任不敢说是校长不同意,只好自己吃了下来。 过了两个月,我又接到那学校邀请演讲的电话,你猜!谁打来的? 你一定猜对了——校长。 你不能没有的谅解 这就是人性! 什么叫走门路、托关系?托关系就是卖人情、卖面子。面子卖给谁?卖给我最尊重的人,对我最有好处的人,有一天我有求的人。 如果吴总经理对小廖说“小赵考取了”。有一天,赵教授知道是小廖在“穿针引线”,他会感激谁?凭什么我吴总经理做主的事,要由那廖学海得“面子”?而且赵教授为什么不找我,去找那小廖! 同样的道理,如果博物馆馆长早早同意了,那老画家会感谢谁?当然是那传话的学生。他只怕还私下赏一张好画呢! 再想想,当学生由训导主任那儿得到消息,高兴欢呼的时候,如果你是校长,你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会高兴吗? 由此可知,你托关系如果托不好,足以坏事。而且当来找你的人,他在办事伦理上没搞好,也会使你受害。 如果国宝级的画家自己不打电话,他不是受害了吗?他不单受害,还可能受辱—— 这么伟大的画家,主动要办展览,居然被打了回票。不是受辱,是什么? 所幸,老画家打了电话。 于是,他没受辱,“辱”给了那传话的学生。如果老人昏聩,还可能因此以为学生没办好事情,只想借机图利他自己呢! 同样地,小廖受了辱、训导主任受了辱。谁要你们瞎揽事情,谁要你们自认为能干呢? 当学生们向主任三呼万岁,就像人民向打胜的将军三呼万岁,被皇上听到,谁要倒霉? 所以,你不但不能随便托人,而且不能随意“揽事”。你要揽,就要揽得有技巧。 譬如,你是小廖,看小赵考得一定能过关,就私下向师母报告:“我看了卷子,一定过关,不必托吴总了。”于是师母会谢你,吴总不恨你。 又譬如学生去对馆长说:“我看到老师画了不少好画,我是没敢提,提也没用,但我想,如果你打个电话,老师说不定会同意开个展览。” 结果事情办成,老师、馆长都高兴,都感谢这学生在中间牵线。 至于那位训导主任,她如果能回去向校长报告:“今天我遇到某人,他难得出来演讲,但说下礼拜可以。我也看了下礼拜原定的演讲者,可以改时间。现在只要您的一句话了。” 你想,校长会不答应?又犯得着隔两个月再亲自打电话吗?尤其重要的是,校长会高兴这主任懂得工作伦理。 人类的社会就是如此——一环扣着一环。 仗打输了,明明打的是士兵,受罚的却是将领,甚至可能因此掉了脑袋。 同样地,仗打赢了,明明卖命死伤的是士兵,受赏的也是将领,这就叫“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个主管要做主,就要负责,就得背过,就得居功。当然,有面子,也要由他来卖。因为今天他给别人一个面子,别人明天也会卖他一个面子,靠这利益交换,他才能往上爬。 回头想,今天你把好处给了他,他私下感谢你,你不是改天也有好处,能往上爬吗? 所以,不要觉得人性可悲,要谅解这就是人类的社会,是有组织、有环节、有伦理、有往来的。 你也要由前面故事中得到几点教训—— 一、托错人足以坏事。 二、有实力就不要靠关系。 三、能自己直接打招呼,就不要求别人在中间传话。 四、没事别自己找事,免得到头来里外不是人。第十章 我们不认这个朋友 “Make a wish!Make a wish!”琳琳和盼盼喊。 小燕歪着头,眯着眼,笑了,然后深深吸口气,把蜡烛吹熄。 “能透露你许了什么愿吗?”琳琳问。 “不行!不行!”盼盼把手一挥,“这种Wish是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 “不说我也猜得到!”琳琳笑。 “你猜我希望什么?” “你啊!”琳琳一个箭步,跳到盼盼和小燕之间,一边搂一个,甜蜜地说,“你希望咱们的事业成功!” “对!事业成功!”天哪!端蛋糕进来的时候忘记关门,门开了,走进一个人,居然是苏老板。 “苏老板好!苏老板好!”三个人赶快围上前迎接。 “生日快乐!”苏老板对小燕一笑,从背后拿出个小礼物。 “打开来!打开来!”琳琳和盼盼喊。 “能不能?”小燕看看苏老板。 “当然!” 在几双瞪大的眼睛下,小燕很快地撕破包装纸,三个人全尖叫了起来: “哇!那么漂亮的链子!金的耶!”“是啊!上面还有个小牌子,我看看!我看看!” “是我的英文名字Christian。”小燕笑了!笑得好媚也好美。 大家正笑呢!门铃响,又来了一批人:“生日快乐!” 天哪!公司的老总、副总、企划主任全来了,后面……后面,还跟着作曲者——小豹。二十八平方米的房子里,一下子挤满了贺客。 小燕跑去准备饮料,被琳琳和盼盼一把拉了回来。“快!去陪老板,由我们来。” 乐声悠扬地响起,是小豹的曲子,琳琳和盼盼一边端饮料、分蛋糕,一边摇摆。 小燕也由老板身边站起身,过去,三个人一起摇摆、一起哼、一起唱。 三年了,从音乐系毕业,她们三个就一起进了这家唱片公司,就一起摇、一起哼、一起唱、一起做“和音天使”。 三个人也合租了现在这间小公寓,彼此照应、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今天下班我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生日的隔天,小燕对琳琳说。 “是不是有约会?”琳琳笑笑。 “是不是跟苏老板?”盼盼把脸凑过去,望着小燕的眼睛。 “只是有点公事啦!”小燕没正面答。 “不要太晚回来哟!”“不要夜不归营哟!”两个人笑着拍拍小燕,先走了。 小燕真的差点夜不归营,将近天亮,才喀哒喀哒地回来。 琳琳揉着眼睛出来张望一下,没说话,转身进去了。 盼盼也醒了,被小燕洗澡的声音吵醒,就没能再合眼,一直到天亮。“拜托!下次约会,你早点回来好不好?”“再不然就不要回来。”两个人第二天,都表示了不满。 真的,小燕跟着就没回来睡。又过两个礼拜,看她一个人在打包。 “你要搬走?”琳琳和盼盼叫了起来。 “是啊!”小燕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真是怕晚回来,吵了你们,还是搬出去住好了。” “你搬去哪里?”两个人问。 “我租了房子,不远,就在旁边那个新盖好的大楼里。你们可以随时过来,我们还是没有分开。”小燕抱了抱盼盼,又抱了抱琳琳。 小燕果然就搬到旁边。三个人上班的时候,总碰到。只是小燕常有人接,倒也不是苏老板过来接,而是公司特别派来的车子。 “上车、上车!”每次小燕都会叫司机停车,喊两个人上。 “不要啦!不要啦!我们还是习惯搭公车啦!”每次琳琳和盼盼都这么拒绝。 然后,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边走、一边跳、一边唱,唱她们三个人和音的曲子。 又过了一个多月,早上盼盼和琳琳进公司,只见高级主管上上下下地跑,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跟着来了一批记者。 突然歌声响起,好熟悉的声音,盼盼和琳琳吓一跳,那不是小燕的声音吗?冲到楼上,果然里面灯火辉煌,镁光灯闪个不停。一个妖娆的女孩正在台上又唱又跳。 “是不是小燕?”琳琳问盼盼。 “很像,又不像。”盼盼眯着眼睛看,“她什么时候灌了这首曲子?” “灌了曲子?!” “是啊!”盼盼指指四面墙上的大海报,“今天是新星新曲发布会呀!” “对!是她,克丽丝汀,我看到她的英文名字。” 正说呢!王副总转过身,瞪了两个人一眼,又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比了比。 “什么公司秘密武器嘛!” “根本就是老掉牙的和音天使嘛!” 两个人退了出来,没好气地说:“一下子登天了!怎么登的?谁不知道?!” 琳琳和盼盼辞职了。老总问都没问,就点了头:“你们离开也好,只是,拜托,你们出去不要再乱说话。” “我们没乱说!” “可是圈子里传得乱七八糟。”老总皱着眉,“你们和小燕在一起,那么多年,毕竟是好同事、好朋友。” “谁跟她是好朋友!”琳琳拎起化妆箱。 “是啊!我们没这种好朋友。”盼盼拉着琳琳,砰的一声冲了出去。 你不可不知的人性 小燕做错了什么?答案很简单——错在她高升了,错在她发了! 我们常骂一个人发了,就眼睛长在头顶上,再也不认老朋友。其实这句话不全然正确,有时候,也可以说“当一个人发了,老朋友就不再认他”。 因为这是人性! 人不再认老朋友,第一个原因,可能是他不再愿意看到那些老朋友。这个“不愿见”的情怀很复杂。 如果你留级了,你可能不愿看见以前班上的同学,因为看到他们会使你觉得自己矮了一截;看到他们也可能使你再受一次伤害。 如果你离了婚,你可能不再希望跟以前一块玩的夫妻档碰面,因为你们“拆了”,他们却依然出双入对。你更可能不希望碰上前夫或前妻的朋友,因为那是“他(或她)”的朋友,既然你已经不再认他,你也就没有必要再认他们。 即使他们喜欢你,认你,很愿意跟你继续来往,你也可能躲着。 因为你会猜:那些人是我前夫或前妻的朋友,他们一定向着“那个人”,他们也可能只是同情我。除非有一天,你得意了,过得比以前好得多,为了让那些人“传”给“那个人”听,作为一种报复,你才可能跟他们接触一下。 当然,也可能到那时候,你更不愿意碰到“他们”。 因为你有了新的另一半、新的生活、新的家庭、新的世界,你不希望你的另一半知道你的过去,即使他知道,你也不希望去“提醒他”,让他想起。 风月场所的女孩子更是如此。在“那儿”,她们是好朋友、好姐妹,但是当有一天,她离开了那个地方,就不再相认、不再相见。为什么?因为她要忘了过去,她已经是个全新的人。 是啊!如果你曾经在风月场所上班,有一天,你离开了,有了个爱你的丈夫、有了个你心爱的家、有了你可爱的宝宝,你会希望你的邻居、朋友、孩子,知道你的过去吗? 监狱里也是一样,当犯人出狱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跟典狱长和狱卒说“再见”? 他不是无情,只是他不愿意再回到以前。 进一步想,如果你再婚,你以为你的另一半又希望见到你以前的朋友吗? 只怕他非但不希望见那些人,而且不希望和你去前夫或前妻以前的地方。譬如“你们”以前常去花莲,他可能就不愿意和你再去。 如果他和你去,你指指这里、指指那里,表示你都熟,他会高兴吗? 你每指一个“以前去过的地方”,就让他想起一次“你的过去”。 如果你不识趣地指着某旅馆说:“这里我住过。”下一句他该怎么说? 问你当年住哪个房间?问你当年是个“一夜三次郎”?或有个“一夜三次郎”?还有,他最好闷闷地、不答话? 一个人与旧朋友疏远,也可能因为有了更多的新朋友。 想想,如果有一天你跟小燕一样,由小公寓搬到了旁边新盖的大楼。 你出门,在走廊里遇见新邻居,跟你交换了电话、做了互访;你走出电梯,遇见个老同学,要带你去买新家具,又提及一些老同窗的消息;你到大厅,认识了几位管理员,向你介绍了大楼的福利和管理规则。你一下子是不是交了一堆新朋友? 当然,其中也包括了你久不来往,又要重拾情谊的“旧交”。 我们的一生就是如此“新新旧旧”。 打开电话簿,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号码。请问,哪一个不是你认真写上去的?但是到今天,你又和多少人还在往来?人生本来就是来来往往。你搬了新家、进了新房、有了新工作,也就有了新朋友。你有多少时间能既结交新朋友,又和所有的“旧朋友”保持密切联系呢?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你和“他们”渐渐疏远。也不是刻意疏远,而是少了联络。 现在问题来了!当你一下子结交许多新朋友的时候,你的“心”被许多“新”占据了,你很忙,过得很充实。但是回头看看你的旧朋友,他们每天仍然在那个老地方活动,他们每天仍然在那个老时间碰面。 在他们的“不变”当中,有了什么“变化”? 有!是你!在聚餐时,你总坐的那张椅子空了!在聊天时,你熟悉的笑声不见了!他们失落了!彼此问:“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 抬起头,远远的高级华厦里,你去了那边。 请问,他们的感觉会好吗?他们没变,是你变了啊!他们还在那儿,是你走了啊! 美国人常说:“Out of sight,out of love.(看不到了,也就不再爱了)” 我在美国教书,见多了! 台湾的新留学生来,如果是女的,总有男留学生抢着去接飞机。许多人接到那女生之后,先帮她寄信、申请电话。信寄给谁?电话打给谁? 她要打给在台湾的男朋友,而且一边打一边哭。这边这个男生则在外面等,等着带她去买日用品、逛校园、办注册。还等着带她去附近的风景名胜游览。 玩着玩着,她给台湾的信少了,电话少了。但是台湾来的信和电话还是那么多。她不再放不下电话,她甚至会劝那一头的人:“省点钱!少说几句吧!”因为另一个人正在楼下,坐在车子里按喇叭。 下面还说什么呢? 说得难听一点——远水救不了近火。说得好听一点——因为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不在同一个世界”,这句话可以解释一切。 当你发了,你的出手阔了,场面大了。你虽然不忘旧情,总找以前的朋友一起出去玩,问题是,他们能不能跟你一样出手呢?就算你够朋友,为他们出钱,换做你是他们,你又会愿意一次又一次接受招待吗? 当你和他财力相差非常多的时候,你还可能愿意,但是当你虽不及他,却又差得不太远的时候,你就会想:“我不敢高攀!” 你愈是像小燕、琳琳和盼盼一样,原来平起平坐,而今位阶有了变化,你愈会吃醋,也愈会躲避。 这就是人性!这也就是“当一个人发了,老朋友就不再认他”的道理。 你不能没有的谅解 有个女士对我说,当她丈夫过世之后,以前总在一起玩的一对夫妻,丧礼完,就再也没去看她。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那对老朋友在避着她,即使到她邻居家,也不顺路过去探望一下。她很气,认为“人在人情在”,丈夫死了,朋友就不认她了。 过了几年,那家的丈夫也死了。 居然没隔几天,那女人就去看她:“你知道你丈夫死了之后,我们为什么没来吗?”那女人拉着她的手,“我们其实好想来。但是我丈夫说,你丈夫生前向他借过钱,恐怕你知道。”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那女人笑笑:“我们很怕我们来,会让你想到那笔钱,以为你丈夫死了,我们急着来讨债。” 那女人丈夫的遗言是“钱没多少,不必还了”。 看了这故事,你想想,换做你,当那对老朋友不再去看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一样地怨他们,甚至骂他们? 同样的道理—— 某人正念大学的儿子,因车祸而死。儿子生前总到家里玩的同学,便再也不上门。儿子的女朋友,也不见了。 当你骂他们“不够朋友”的时候,是不是也该想想,如果他们上门,又如何? 你原来淡忘了儿子的死,看到那些年轻人,还生龙活虎,你是不是又勾起感伤,拉着他们,又落了泪?他们见你哭、看到你墙上挂的照片,是不是也要伤心。 人性在这时候,就可能躲避。不是他们无情,是因为他们不知“如何自处”,也不愿“勾起彼此的伤痛”。 当你的事业失败,那些以前的老朋友就避不见面,不也有同样的可能吗? 往坏处想,他们怕你伸手借钱。 往好处想,他们怕伤了你的自尊。 往坏处想,他们不再找你出去玩。 往好处想,你倒了、穷了,还能维持过去的排场吗? 他们拉着你,要不要你出钱?不要你出钱,会不会伤你的自尊? 再往另一个角度想——他们找你,你“打肿脸充胖子”,有必要吗? 大树被吹倒了,扶起来之前,先得把枝子锯掉一些。 当有一天,你不如意了,千万不要去硬撑场面。那样做,你累,别人也累;钱累,心也累。 碰到老朋友,你也不要躲避。你可以坦白说出自己的处境:“我穷了,玩不起了。” 人家要请你,你可以说:“我现在必须把握每一分钟,想办法东山再起。” 于是,你穷,但穷得有志气,穷得不畏怯。 跟那些老朋友相处,你能很泰然,他们也能很坦然。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每个人都有得意时,也有失意时。 老朋友发了,不见了,要想:“他忙。” 老朋友垮了,避不见面,要想:“他难。”如果你不得意,千万别猜朋友躲着你,否则你只可能更孤立。 如果你很得意,遇到以前的朋友,千万少谈眼前,多谈过去,别人才会觉得你仍然念旧。 朋友是你的资产! 一个失意人,能在一群得意人间谈笑风生、略无惭色,才是有骨气;一个得意人,能在一群失意的朋友间,让人想不到他的得意,才是会做人。 想想,前面故事中,琳琳和盼盼离开得多尴尬? 小燕愈成功,愈显得她们失败,不但事业失败,做人也失败。到了别家公司,人们会怎么说?小燕如果成名,会不会找她们和音? 就算找她们,她们又怎么回得去? 相反地,如果小燕主唱,她们和音,用最美的声音、最快乐的笑容、最祝福的眼神,为自己的好朋友撑腰,表现出“以她为傲、以她为荣”的胸怀。 人们会说:“只因为有这两位好朋友的陪衬,使小燕能展现潜能,她的成功是‘她们’的成功。” 这又将是多么温馨的画面?前言二 由禽兽到超人 这本书写完,我太太是第一个读者。 看完,她说:“比《我不是教你诈》还辣,很精彩!很好看!”接着她笑笑,“但是看了让人不舒服。” “为什么?”我一惊。 “因为你好像把人的脸皮剥下来。人性很丑恶,当然看了不舒服。” 这本书确实写得很大胆,我的笔触没有任何保留,像是手术刀一样——切到人性的深处。 人性是丑恶的,它贪婪自私、急功近利、喜新厌旧、猜忌犹疑,而且随着年龄和遭遇,一层层变化、一层层染色,染得连自己都不一定认识。 但是相对地,人性也有善良的一面。 你受伤,倒在地上,在太平的岁月,总有人来救你;你饥饿,寸步难行,在年丰的时节,总有人来助你。 对!我必须加上“太平的岁月”和“年丰的时节”,因为人们的恻隐之心,只有在他能自保的时候才会显现。你怎么能要求一个喂不饱自己孩子的人,拿出食物给你呢? 这就是人性! 不久前,有部美国电影——《空军一号》。饰演总统的哈里森·福特虽然有高尚的爱国情操,但是当歹徒拿枪指着他的妻女时,他终于屈服,幸亏后来靠机智,化险为夷。 我不见得喜欢这部电影,但是我欣赏其中的人性。 人性是面对亲人被威胁的时候,硬汉也不再硬。人性是你有多么爱,就有多么强,又有多么弱,以及多么自私——对你不爱的人自私。 我觉得在这个不再喊口号的时代,我们更应该认知人性,认知我们都是人,有人的恶,也有人的善。 甚至,我们应该能由人性的丑恶中,看到人性的善良。 细细一想,哪个丑恶中没有善良呢?包括其他动物—— 土蜂在毛虫身上产卵,让它的孩子在毛虫身上孵化,一口口把毛虫吃掉;老虎追杀、掠夺,然后看着它的孩子啖食。 “虎毒不食子”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毒”是它的丑恶;“不食子”是它的善良。 许多人的毒,都是因为他的家、他的爱,爱他自己,以及爱那些“爱他的人”。 这么说来,我们哪个人不毒呢? 过去人们说欧洲人有礼貌、有教养,但是看二次世界大战的纪录片,当面包有限的时候,人们就不再排队,他们推、打、抢,好像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