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别说傻话了,”波莉跺着脚说,“人当然没法儿吃草,就像你不吃羊排一样。”“看在上帝分上,别提什么羊排了。”迪格雷说,“这样只会更糟。”他说,波莉最好靠戒指回家取些吃的,他自己不能去,因为他已答应阿斯兰要直接去完成任务,而一旦回到家中,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使他难以返回。但波莉说她不离开他,迪格雷说她太好了。“唉呀,”波莉说,“我的口袋里还剩一些太妃糖。总比没有吃的好吧。”“好极了,”迪格雷说,“但手伸进去时要小心,别碰着戒指。”这件事非常棘手,搞不好就会弄糟,但最后还是成功了。他们拿出来的小纸袋又软又湿,黏糊糊的,所以,从糖上撕下纸袋要比从口袋里拿出糖来更困难。有些大人(你知道他们遇到这种事时会如何大惊小怪地瞎忙乎一阵),宁愿不吃晚饭也不愿吃那些太妃糖。一共有九颗。迪格雷想出一个好办法,每人吃四颗,将第九颗种在地里。他说:“从灯柱上取下的铁棒都能长成一个小灯柱,这颗糖为什么不能长成一棵太妃糖树呢?”于是,他们在草皮上挖了一个小洞,埋下了那颗太妃糖,然后,开始吃剩下的八颗,尽可能久地慢慢品味。那是一顿糟糕的晚餐,即使糖纸全部黏在上面,他们也不得不吃下去。弗兰奇吃完丰盛的晚餐后躺了下来,孩子们坐在它的两边,靠着它温暖的躯体。它伸开翅膀盖住他们,使他们更感温暖和舒适。当新世界明亮而年轻的星星升起来时,他们开始谈天说地:迪格雷当初多么希望为他的妈妈弄点儿什么,后来又是如何被派遣来执行这项任务。他们一再地提及他们要找的那个地方的特征——蓝色的湖泊,山顶上有座花园。直到睡意袭来,他们的谈话才减慢了。突然,波莉惊醒坐了起来:“嘘!”三位同伴竭尽全力地仔细倾听。“也许只是树间的风声吧。”过了一会儿迪格雷说。“不敢肯定,”弗兰奇说,“不管怎么说——等等!有动静。凭阿斯兰起誓,是有什么。”马猛地一蹶,发出很大的响声,匆忙爬了起来。孩子们已经站好了。弗兰奇前前后后地小跑着,嗅着,发出低低的嘶鸣;孩子们蹑手蹑脚地在每一丛灌木和每一棵树后巡查。他们一直认为自己看见了什么。有一次,波莉非常肯定地说,她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迅速地溜向西方。但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最后,弗兰奇又躺下了,孩子们偎依(如果可以用这个词的话)在马的翅膀下,很快就睡着了。弗兰奇好长时间都醒着,在黑暗中前后移动它的耳朵,有时皮肤轻轻地战栗一下,似乎有只苍蝇落在它身上,但最后它也睡着了。1 3、不期而遇“醒醒,迪格雷,醒醒,弗兰奇,”波莉喊道,“太妃糖树已经长成了。这是最美好的早晨。”初升的朝阳照进树林,草叶上蒙着一层灰白的露珠,蜘蛛网上银光闪闪。就在他们身旁,长出了一棵与苹果树一样大小的木色极暗的树。白白的树叶形似纸张,很像一种叫做缎花的草药,上面挂着枣儿一样的褐色小果实。"“哈!”迪格雷说,“可我要先去洗个澡。”他迅速穿过几丛开花的灌木到了河边。阳光下,山里的河水在红、蓝、黄三色石头上形成许多小瀑布奔涌而来,你曾在这样的河里洗过澡吗?跟在海里一样美妙;某些方面还更好些。当然,他只好不擦干身子就穿上衣服,但即使这样也很值得。他回来后,波莉也去洗了一次澡;至少她自己说她洗了澡,但就我们所知,她游泳不行,也许最好不要问得太多。弗兰奇也去了一次,但它只是站在河水中,俯身长长地吸了一口水,然后,甩甩鬃毛,长嘶几声。波莉和迪格雷开始对太妃糖树采取行动了。果实很好吃:跟太妃糖不完全相似,软一些,而且多汁——是一种吃了便令人想到太妃糖的水果。弗兰奇也美美地吃了一顿早餐:它试着尝了一个太妃果,很喜欢,但又说,在早晨的那个时候,它觉得更喜欢吃草。然后,孩子们有点儿艰难地上了马,第二天的旅行又开始了。今天的情况稍好于昨天,因为大家都感到神清气爽,而初升的太阳又在他们背后,自然,周围的景致就比阳光从前面射来时显得美丽一些。这是一段奇妙的飞行,四面八方都耸立着高大的雪山,底下的深谷里一片苍翠,从冰山上流下来注入那条大河的溪涧全部是蓝色的。他们像飞行在巨大的宝石上,盼望着这段旅行能延续得更长些。然而,过了一会儿,他们便闻到一股味道。“是什么?”“你闻到了吗?”“这味道是从哪儿来的?”从前面飘来一股似乎从世上最美好的果实和花卉中提炼出的温馨、浓郁的奇香。“是从一个有湖的山谷里飘来的。”弗兰奇说。“是的,”迪格雷说,“快看!湖那边有座绿色的山。看,湖水多蓝。”“肯定就是这个地方。”三个声音一齐说。弗兰奇绕着大圈,越飞越低,冰峰则越变越高。空气每一秒钟都更加暖和、甜美,几乎使你热泪盈眶。弗兰奇一动不动地伸开它那巨大的双翅滑行着,马蹄随时准备着陆。那座陡峭的绿色小山向他们迎面扑来。很快,弗兰奇就稍微有点儿不熟练地落在了山坡上。孩子们翻身下马,稳稳当当地站在温暖柔软的草地上,轻轻地喘着气。离山顶还有四分之一的路,他们立即出发向上爬去。(我认为弗兰奇如果没有那对翅膀时不时地扇动一下帮助它维持平衡的话,它是很难上去的。)山的最高处被一圈绿色的草墙围了起来。墙内密密地栽着树,树枝伸出墙外。叶子在风中闪出绿色、蓝色和银色的光芒。当三位旅行者到达山顶时,他们在绿墙外绕了几乎整整一圈,才找到面向正东、紧闭着的高大金门。直到现在,我还认为弗兰奇和波莉曾经想过和迪格雷一起进去,但他们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你从未见过如此幽寂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是私人所有。除非负有特殊使命,只有傻瓜才会梦想走进去。迪格雷马上就明白别人不会也不能和他一起进去。他独自向门走去。来到门前,他看见金门上写着一些银色的字,大意是这样的:从金门走进,或者留在外面,为他人摘取果实,或者克制欲望。因为那些偷窃和跳墙的人会如愿以偿,也会丧气绝望。“为他人摘取果实,”迪格雷对自己说,“好,这就是我要做的事。就是说,我自己一点儿也不能吃。我想,我不懂后面两行字是什么道理。要是可以从门进来谁愿意爬墙呢?但这门怎么开?”他把手放在上面,门一下子朝里面打开了,铰链转动时没发出一点儿响声。现在他可以看到这地方的内部了,它比先前更显得幽寂。他环顾四周,庄严地走了进去。里面悄无声息,竖立在花园中心的那座喷泉也只发出微弱的声音。他的周围弥漫着一股香味。那是个令人愉快但十分严肃的地方。他立刻就认出要找的树,因为那棵树就在正中,树上银色的大苹果将光投射到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处。他径直走过去,摘下一个苹果放在他诺福克上衣贴胸的口袋里,但他在放进去之前又情不自禁地看了看,闻了闻。这一看一闻不要紧,一阵极度的饥渴朝他袭来,他突然非常想尝一尝那个苹果。他赶紧放进口袋;但树上还有那么多,尝一个有什么错呢?他想,门上的告示不一定就是禁令,可能只是一个劝告,谁在乎劝告呢?或者即使是禁令,他吃了一个苹果就不对吗?他已经做到“为他人”取苹果了。他想着想着,不经意地拾起头,透过树枝一直看到树顶。一只神奇的鸟儿正栖息在他头上的一根树枝上。说“栖息”,是因为它似乎睡着了,但也许并没有真正睡着。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细得不能再细的缝隙。那只鸟比鹰还大,胸部呈橘黄色,头上的冠毛杂有猩红,尾巴是紫色的。“这恰恰说明,”迪格雷后来对别人讲起这个故事时说,“在这种有魔法的地方,你无论如何仔细都不过分。你无法知道什么东西正监视着你。”但我想,不管怎样,迪格雷是不会为自己摘苹果的。那时候,在男孩们的心目中,“不偷窃”之类的观念比现在牢固得多。但我们仍然没有十分的把握。迪格雷转身向大门走去时,停下来最后朝四下里看了一眼。他吓了一大跳,原来不光他一个人在这儿,几步开外,站着那个女巫。她正在扔掉她吃剩的苹果核。那苹果汁的颜色比你想像的要深些,她的嘴边留下一圈令人厌恶的痕迹。迪格雷马上就猜到,她是翻墙过来的。而且,他开始明白最后一行“会如愿以偿,也会丧气绝望”可能是有含义的。因为女巫看上去比以前强壮、傲慢,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更加得意扬扬,但她的脸苍白得像盐一样。迪格雷心中很快闪过这些念头后,便抬起脚,尽快地朝大门跑去。女巫在后面紧迫。他一出来,门就自动合上了。这使他领先一步,但不一会儿,当他喊着“快,波莉,上马!快飞,弗兰奇!”冲到他同伴身边时,女巫已爬过墙或者跳过墙追了过来,又紧跟在他身后了。“站住,别动!”迪格雷大声说道,转身对着她,“否则,我们就全部消失了。一步也不准靠近。”“傻孩子,”女巫说,“你干吗逃呀?我又不会伤害你。如果你不停下来听我说,你会漏掉一些能使你终身幸福的知识。”“我不想听,谢谢。”迪格雷说。但他是想听的。“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女巫继续说道,“因为昨天夜里在树林中就是我藏在你们身边,听到了你们的议论。你已经从那边花园里摘下苹果,装在口袋里了。你将一口也不尝就带回去给狮子,给它吃,给它用,你这个傻瓜!你知道这是什么果吗?我告诉你,这是青春果,生命果。我懂,因为我已经吃了。我已感到我自己身上发生了变化,我知道我不会老也不会死。吃吧,孩子,吃了它,你和我都会长生不老,做这个世界的国王和王后,或者我们决定回去的话,也可以去你们的世界称王。”“不,谢谢,”迪格雷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每一个认识的人都死了以后还想长久地活下去。我宁肯活到一般的年龄就死去,然后进天堂。”“可你的妈妈怎么办呢?你装得那么爱她。”“她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迪格雷说。“你还不明白?傻瓜!她只要吃上一口那种苹果就会好。你的口袋里有。我们自己在这儿,狮子离得很远,运用魔法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一分钟后你就把苹果送到你妈妈的床边了。五分钟后,你就会看到她的脸上有了血色。她将告诉你疼痛消失了。很快,她又会说感到强壮多了。然后,便能睡着了——想想吧,不痛也不吃药地酣睡上几个小时。第二天,谁都会说她恢复得多么神奇。她很快就完全好了。一切都会变好,你和其他孩子一样,又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噢!”迪格雷像受了伤似的用手摸着头,喘着气。他知道最可怕的选择摆在了他面前。“狮子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情愿给它当奴隶?”女巫说,“一旦你回到自己的世界,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要是你妈妈知道你本来可以解除她的痛苦,恢复她的生机,可以不使你爸爸的心灵破碎,而你却不愿意,宁肯为与你们毫不相干的陌生世界里的一只野兽效劳,她会怎么想呢?”“我——我不认为它是野兽,”迪格雷用干哑的声音说,“它是——我不知道——”“它比你想像的更坏,”女巫说,“看看它是怎样对待你的吧:你看它把你变得多么没有心肝。每一个服从它的人都会这样的。残忍的、没有同情心的孩子!你宁肯让自己的妈妈死而不愿……”“啊,别说了,”悲伤的迪格雷用依旧干哑的声音说,“你以为我不明白?但我……我答应了。”“嗨,可你当时并不懂你答应了什么。在这里谁也不能阻拦你。”“妈妈自己,”迪格雷艰难地吐出几句话,“也不会喜欢那种做法——她对我很严格,要我遵守诺言——不要偷东西——以及所有这一类的要求。如果她在这儿的话,也不会让我那样做的。”“但她没有必要知道,”女巫甜甜地说,你想不出一个长相那么凶的人能说得那么甜美动听,“你不用告诉她你是怎样弄到苹果的。你爸爸也不必知道。你的世界里谁也不需要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而且,你也不必把那小女孩带回去。”这正是女巫致命的错误所在。迪格雷当然知道波莉可以靠自己的戒指回去,跟他靠自己的戒指回去一样容易。但显然女巫不知道这一点。她要他丢下波莉,这卑鄙的建议使她刚才说过的一切全都成了假话和空话。迪格雷即使正沉浸在悲哀之中,头脑也很快清醒了,他说(声音变了,响亮得多):"“喂,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为什么突然之间对我妈妈如此关心?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想干什么?”“好样的,迪格雷,”波莉在他耳边悄声说,“快!马上走。”在整个争论的过程中,她不敢说什么,因为,你知道,快死的不是她的妈妈。“上马。”迪格雷说着将她举上马背,然后自己尽快地爬了上去,弗兰奇展开了翅膀。“走吧,傻瓜们,”女巫叫着,“当你老了,虚弱得快死的时候就想想我,小男孩,记住你是怎样把永葆青春的机会扔掉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们已经飞上了高空,只听见她的声音,但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女巫也不愿浪费时间目送他们,只见她朝北边的山坡下走去了。那天早上,他们走得很早,花园里发生的事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弗兰奇和波莉都说他们可以很容易地在天黑前赶回纳尼亚。回去的路上,迪格雷一言不发,其他两位也不好意思与他说话。他极度悲哀,一直拿不准自己是否做对了,但只要他想起阿斯兰眼中闪烁的泪光,他就坚信自己没有错。一整天,弗兰奇都不知疲倦地扇动着翅膀,稳稳地飞行。越过高山,飞过森林覆盖的原始山区,过了大瀑布,高度越来越低,一直飞到在高大岩壁投下的阴影中显得灰暗无光的纳尼亚林区。最后,背后的天空被夕阳染得绯红。它看见河边聚集了许多动物,很快就看见阿斯兰也在其中。弗兰奇收了双翅,伸开四蹄滑了下来,慢跑着落在地上。停稳后,孩子们下了马,迪格雷看见所有的动物、小矮人、森林之神、河泽仙女等全都朝两边退去,为他留出一条路来。他径直走到阿斯兰跟前,将苹果递给它,说:“阁下,我把你想要的苹果摘来了。”14、栽树“干得好。”阿斯兰用震撼大地的声音说。迪格雷知道所有的纳尼亚公民都听到了,他们的故事在那个新世界里将由父辈传给儿子,几百年也许永远流传下去。然而他并没有陷入骄傲自满的危险,因为,现在他面对面地看着阿斯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这次,他发现可以正视狮子的眼睛。他已经忘了自己的难处,完完全全地心满意足了。“干得好,亚当的儿子。”狮子又说,“你曾经渴望得到这只苹果并为它流过泪,只有你的手可以栽下这颗用来保卫纳尼亚的树种。将苹果朝河边的松土扔过去吧。”-迪格雷照着做了。大家安静下来,苹果掉进泥里时发出的轻柔响声听得很清楚。“扔得好,”阿斯兰说,“现在,让我们为纳尼亚的弗兰克国王和他的海伦王后举行加冕典礼。”孩子们现在才注意到这一对夫妻。他们穿着奇特而美丽的衣服,华贵的长袍从肩上一直拖到地上,四个小矮人托起国王的袍裾,四个河泽仙女托起王后的裙裾。他们的头上没有装饰,但海伦把头发披了下来,显得更加动人。然而,不是头发也不是服装使他们与过去迥然不同,而是脸上有了一种崭新的表情,尤其是国王。他在伦敦当马车夫时养成的尖刻、狡诈和好争吵的秉性全部涤荡一空,勇敢和善良的本性则比较明显。也许,是这个年轻世界的空气或与阿斯兰的谈话产生了这样的效果,也许两者兼有。“天哪,”弗兰奇悄悄对波莉说,“我的老主人几乎与我一样大大地变了。他现在是个真正的主人了。”“是的,但别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波莉说,“太痒了。”“现在,”阿斯兰说,“你们去把缠在一起的那几棵树松开。让我们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迪格雷这才看见,四棵树紧紧地长在一起,树枝相互缠绕纠结,形成一个像笼子似的东西。两头大象用鼻子、几个小矮人用小斧很快分开了那些树枝。里面有三样东西:一棵小树,似乎是金子做的;另一棵像是银子做的小树;但第三样东西模样太惨,衣服上涂满泥浆,弓腰缩背地夹在两棵树之间。“哦!”迪格雷低低地喊了一声,“安德鲁舅舅!”我们必须倒回去才能解释清楚。你记得动物们曾试着把他栽进土里并且浇了水吧?当水使他头脑清醒时,他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大腿以下全部埋在土里(土很快变成了泥浆),被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众多野兽包围着。自然他开始尖声号叫。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一件好事,因为,最终动物们(包括野猪)知道他还活着。于是,它们又把他挖出来(此刻,他的裤子着实会吓人一跳)。腿一出来,他就想跑,但大象用鼻子在他腰上轻轻一卷便挡住了他。每个动物都认为必须将他安全地囚起来,直到阿斯兰有空过来看了以后再行发落。所以,它们就做了一个笼子或者说棚子将他圈了起来。然后,用它们想得到的所有食物喂他。驴子将一大堆蓟扔进笼子,但安德鲁舅舅似乎并不理睬。松鼠们连珠炮似的砸下许多坚果,但他只是用手遮头,想法躲开。几只鸟儿勤奋地飞来飞去,向笼子里投下虫子。那头熊尤其善良。下午,它发现一只野蜂的蜂巢,高尚的熊自己舍不得吃(它其实非常想吃),带回来给了安德鲁舅舅。然而,这是最失败的一招。熊把那团黏乎乎的东西挂在笼子的顶上,不巧打着了安德鲁舅舅的脸(不是所有的蜂都死了)。那头熊自己毫不在乎脸被蜂巢打一下,也就无法理解安德鲁舅舅为什么蹒跚着往后退,滑了一跤,跌坐在地。而非常不幸的是,他又坐在了那堆蓟上。“无论如何,”像那头野猪说的,“不少蜂蜜流进了那东西的嘴巴,一定会对他有好处。”它们对这个奇怪的宠物真正地感起兴趣来,并希望阿斯兰允许它们饲养他。较聪明的一些动物十分肯定地说,他嘴里发出的声音中至少有一部分是有意义的。它们叫他“白兰地”,因为他常常发出那个音。然而,最后,他们不得不把他留在那里过夜。那天,阿斯兰一直忙着指导新的国王和王后,或做其他重要的事情,无法过问“可怜的老白兰地”。那么多苹果、梨子、坚果和香蕉扔了进去。他的晚餐相当丰盛,但要说他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却很不真实。“把那东西带出来。”阿斯兰说。一头大象用鼻子将安德鲁舅舅卷了起来,放在狮子脚边,他吓得无法动弹了。“对不起,阿斯兰,”波莉说,“你能说点儿什么——让他别害怕吗?然后再说点儿什么让他以后别再来这儿?”“你认为他想来吗?”阿斯兰说。“嗯,阿斯兰,”波莉说,“他可能会派别人来。从灯柱上扭下的铁棒又长成小灯柱使他很激动,他想——”“他的想法非常蠢,孩子,”阿斯兰说:“这个世界在这几天里充满着生命力,是因为给它注入生命力的歌声还飘逸在空中,回荡在地上。这是不会持续很久的。可是我不能跟这老无赖说这些,我也无法安慰他。他弄得他自己无法听懂我的话。如果我对他说话,他只会听到咕哝和咆哮。啊,亚当的孩子,你们抵抗了对你们有好处的所有诱惑,多么聪明!但我会把他能够接受的惟一礼物给他的。”它神情悲戚地低下巨大的头,朝魔法师受惊的脸上吹了一口气。“睡,”它说,“睡吧,把你自找的烦恼丢开几小时吧。”安德鲁舅舅立即合上眼皮,倒在地上,开始安详地呼吸起来。“把他弄到一边,让他躺着。”阿斯兰说,“好吧,小矮人,施展你们的铁匠手艺。让我看着你们给国王和王后做两个王冠。”做梦也想不到的许许多多小矮人朝那棵金树奔去,眨眼问,就把树上的全部叶子和一些枝桠摘了下来。孩子们现在知道,那棵树不光是金色的,而且的确是柔软的金子。它当然是从安德鲁舅舅被倒立时口袋里金币落地的地方长出来的,就像银币落地会长成银树一样。小矮人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堆做燃料的干灌木,还有一个小铁砧,几把铁锤,钳子和风箱。不一会儿(小矮人们很喜欢自己的工作),火就烧旺了,风箱呼呼地拉响,金子熔化了,铁锤丁丁当当地敲打起来。刚才被阿斯兰派去掘地的两只鼹鼠(它们最喜欢掘地)把一堆珍贵的宝石倒在小矮人脚下。小铁匠们灵巧的双手做成了两顶王冠——不像现在欧洲的王冠那样笨重、丑陋,而是两个轻巧、精致、造型优美的圆环,你真的可以戴上而且戴上后会更漂亮。国王的王冠上镶着红宝石,王后的王冠上镶着绿宝石。王冠在河水中冷却后,阿斯兰要弗兰克和海伦跪在它面前,它将王冠给他们戴上,然后说:“站起来,纳尼亚的国王和王后,你们将是纳尼亚、各个岛屿及阿钦兰许多国王的父母。要公正、仁慈、勇敢。祝福你们。”大家全都欢呼、狂吠、嘶呜,或拍打翅膀,或发出喇叭一样的声音。国王夫妇站起来,表情庄严,略带羞涩,但羞涩使他们看上去更加高贵。迪格雷正在欢呼,耳边响起阿斯兰低沉的声音:“看!”每个人或动物都转过头去,十分惊喜地深吸了一口气。一棵显然是才生出来的树挺立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枝桠已覆盖到他们头上。那棵树一定是当他们忙着给国王和王后加冕时静悄悄地长起来的,就像挂在旗杆上的旗子升上去时那么迅捷。它伸出的树枝投下了一片光,而不是一片阴影。每一片叶子下,隐约看见犹如星星般的银色苹果。然而,是它发出的气味而不是它的形象使他们深吸了一口气。一瞬间,你很难再想别的事了。“亚当的儿子,”阿斯兰说,“你栽得很好。你们,纳尼亚的公民,保卫这棵树是你们的首要任务,因为它就是你们的盾。我跟你们说的那个女巫已经逃到北边的山里去了;她会在那儿住下来,靠邪恶的魔法越长越强壮。但只要这棵树枝繁叶茂,她就决不敢进入纳尼亚。她不敢走到离这棵树一百里以内,因为这棵树的气味能给你们带来欢乐、生命和健康,对她来说,却是死亡、恐惧和绝望。”每个人和动物都庄严地凝视着那棵树,突然,阿斯兰头一甩(毛发上金光闪烁),紧紧地盯着孩子们。“什么事,孩子们?”它说。因为它看见他们正低声耳语并互相用肘轻轻推挤。“啊——阿斯兰,阁下,”迪格雷红着脸说,“我忘了告诉你,女巫已经吃了一个苹果,跟这树上结的一模一样。”他没有完全说出真实的想法,但波莉马上替他说了。(和她相比,他更害怕被人看成傻瓜。“所以,我们认为,阿斯兰,”她说,“一定出了问题,她不会真正在乎那些苹果的味道的。”“你为什么这么想,夏娃的女儿?”狮子问。“唔,她吃了一个。”“孩子,”它回答说,“这样一来,所有剩下的苹果对她来说都很可怕。对那些在错误的时间、用错误的方法摘苹果、吃苹果的人,就会产生这样的结果。果子很好,但他们以后会永远厌恶它。”“哦,我明白了,”波莉说,“我想,因为她摘得不对,苹果对她就不起作用,我是说,就不会使她永远年轻等等。”“啊,不,”阿斯兰摇着头说,“会的,事物本身的规律不会变。她如愿以偿了,她像女神一样有永不枯竭的力量和无尽的天年。但如果一个人有一颗邪恶的心,活多久就会烦恼多久,她已经开始懂得这一点了。他们这些人要什么有什么,但他们不见得总喜欢这样。”“我——我自己差点儿吃了一个,阿斯兰。”迪格雷说,“我——我会……?”“你会的,孩子,”阿斯兰说,“因为苹果总是要起作用的——必须起作用——但不会对那些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摘它的人有好结果。如果任何一位纳尼亚公民不听劝告,偷一个苹果,然后栽在这里保卫纳尼亚,当然它就会保卫纳尼亚。但是,它会把纳尼亚变成恰恩那样强大而残酷的帝国,而不是我所希望的这种友爱的国家。女巫还诱惑你干另一件事,不是吗,我的孩子?”“是的,阿斯兰。她要我摘一个苹果带回家给妈妈。”“要知道,这也会治好她的病,但不会给你或她带来欢乐。如果你那样做了,总有一天,你和她回想起这件事时,会说,当初还不如病死的好。”眼中的泪水噎得迪格雷说不出话来。他放弃了救妈妈性命的全部希望;但同时他也明白,狮子对于会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也许有些事情比一个你所爱的人去世还要可怕。这时,阿斯兰又说:“如果偷一个苹果,结果就和我刚刚说的那样。但现在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现在给你的苹果会带来欢乐。在你们的世界里,它不会使人长生不老,但能够治病。去吧,从树上摘一个苹果给你妈妈。”一时间,迪格雷简直被弄糊涂了。好像整个世界都颠倒混乱了。然后,他仿佛做梦一样,向那棵树走去,国王和王后为他欢呼,动物们也都为他欢呼。他摘下苹果,放进口袋,回到阿斯兰身边。.“对不起,”他说,“我们可以回家了吗?”他忘了说“谢谢”,但他有这个意思,而阿斯兰也理解他。15、这个故事的结束及其他故事的开始“有我在,你们不需要戒指。”阿斯兰说。孩子们眨眨眼,左顾右盼,一下子又到了各个世界之间的树林。安德鲁舅舅躺在草地上,仍然睡着。阿斯兰站在他们旁边。“来,”阿斯兰说,“你们该回去了。但要注意两件事,一个是警告,一个是命令。看这儿,孩子们。”他们看见草中有个小坑,坑底长满温暖而干燥的草。“你们上次来的时候,”阿斯兰说,“这儿还是一个水潭。你们跳进去后,就到了恰恩,一轮垂死的太阳照在废墟上的那个世界。现在,水潭没有了,那个世界也消失了,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让亚当和夏娃的种族视之为警告吧。”“是的,阿斯兰。”两个孩子一起说。但波莉又补充了一句,“可我们的世界总还没有恰恩那么糟糕吧,阿斯兰?”“还没有,夏娃的女儿,”它说,“还没有。但你们正在朝那个方向发展。说不定你们种族中某一个坏人会发现像灭绝咒那样邪恶的魔咒,并用它来毁灭所有的生命。快了,很快,在你们变成老头子老太婆之前,你们世界中的大国将被独裁者统治,他们跟简蒂丝女王一样,不把幸福、公正和仁慈当回事。让你们的世界当心吧。这就是那个警告。现在说命令。尽快地拿到你们这位舅舅的戒指,把它们埋到地下去,使得没有人再能用它们。”当狮子说这番话时,两个孩子都拾起头,凝视着它。顷刻间(他们一点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那张脸变成了一片起伏不定的金色海洋,他们漂浮在海中,一种力和甜蜜的感觉缠绕着他们,淹没了他们并渗透到他们体内,使他们意识到,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幸福、智慧和美好,甚至没有活过、醒过。那一瞬间的记忆一直伴随着他们,在他们的有生之年,只要心中感到悲哀、害怕或者愤怒,就会想起那一刻金色的良辰,那种感觉依然存在,很近,就在某个拐弯处或者某一扇门后,就会重新回来,使他们由衷地相信,生活是美好的。不一会儿,三个人(安德鲁舅舅也醒了)就跌跌撞撞地回到了伦敦的喧嚣、炎热和刺鼻气味中。他们走在凯特利家前门外的人行道上,除了女巫、马和马车夫消失了以外,一切依然如旧。灯柱还在,缺了一根横杆。马车的残骸和人群都在。大伙儿都在议论,有人跪在被打伤的警察身边,说着“他醒过来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老弟?”或者“救护车马上就到”之类的话。“天哪!”迪格雷想,“我相信整个这次历险根本没费什么时间。”大多数人还在着急地四下寻找简蒂丝和那匹马,谁也没有注意孩子们,因为谁也没有看见他们离去,也就不会注意到他们回来。至于安德鲁舅舅,他那身衣服和脸上的蜂蜜使他不可能被人认出来。真巧,前门开着,女佣正站在门廊里看热闹。(那姑娘多么开心!)所以,孩子们在任何人提出任何问题之前就催着安德鲁舅舅进了门。他抢在他们前头冲上了楼,起先,他们还怕他一头扎进阁楼,把剩下的魔法戒指藏起来。但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他想的是柜子里的酒瓶;他马上进了卧室,锁上了门。当他再出来时(时间不长),已经换上了晨衣,径直向浴室走去。“你能去找其他的戒指吗,波莉?”迪格雷说,“我想去看妈妈。”“好的,再见。”波莉说着嗒嗒嗒地跑上了阁楼。迪格雷喘了一会儿气,然后轻轻地走进了妈妈的房间。他妈妈照旧靠着枕头躺在那里,没有血色的苍白的脸实在催人泪下。迪格雷从包里拿出生命之果。就像你在我们世界里看见的简蒂丝同在她的世界里看见的不一样,山上花园里的果实看上去也有了变化。卧室里自然有不少各种色彩的东西:床罩、墙纸、从窗口射进的阳光,以及妈妈那件漂亮的淡蓝色短上衣。但迪格雷从口袋里一拿出苹果,所有的东西甚至阳光都黯然失色。明亮的苹果在天花板上投下奇异的光彩,别的东西都不值一看了——你实在也无法再看任何别的东西。那只青春之果的香味使你觉得房间里似乎有一扇朝着天堂开启的窗户。"“哦,亲爱的,多可爱啊。”迪格雷的妈妈说。“你把它吃下去,好吗?请吃下去,妈妈。”迪格雷说。“我不知道医生会怎么说,”她回答,“但是真的——我觉得我好像可以吃。”他削了皮,切开,一片一片地喂给妈妈吃。刚一吃完,妈妈就微笑了,头向后一挨枕头便酣然入睡:那是不需要借助任何药物的真正自然而温柔的睡眠。迪格雷知道,世上所有的东西中,这是妈妈最需要的。而且,他能肯定,她的脸上起了一点儿变化。他俯下身,轻柔地吻了吻她,拿着苹果核,带着一颗激动的心,悄悄地出了房间。那一天中,不管他看见什么,都觉得太普通,太不稀奇,他几乎不敢有所希望了,但当他想起阿斯兰的脸,心中就又充满了希望。那天晚上,他将苹果核埋在了后花园里。次日清晨,医生照例来访的时候,迪格雷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听见医生和蕾蒂姨妈走出来时说:“凯特利小姐,这是我行医生涯中见过的最不寻常的病例。它——它像一桩奇迹。我现在不想告诉那小孩任何情况;我们不愿给人任何错误的希望。但是,依我看……”接下去,他的声音便低得听不见了。那天下午,他到了花园,用口哨向波莉发出他们约定的暗语(前一天她没能过来)。“有好消息吗?”波莉爬在墙头上说,“我是问,你的妈妈?”“我想——我想正在好转,”迪格雷说,“但如果你不介意,我真的不愿再提这件事了。戒指怎么样?”“我全拿到了,”波莉说,“看,没事儿,我戴着手套呢。我们去埋了它们吧。”“好的,去吧。我已经在昨天埋苹果核的地方做了记号。”波莉翻过墙,两人一起走过去。其实,迪格雷根本不需要做记号,那里已经长出了一点东西。不是正在长,像在纳尼亚看见的新树生长一样,而是已经长出了地面。他们拿了一把铲子,绕着那东西,把所有的魔法戒指埋成一圈。大约一周以后,迪格雷的妈妈明显越来越好。两周后,她便能坐在花园里了。过了一个月.,整幢房子都变了样。凡是妈妈喜欢的事蕾蒂姨妈都做了;窗户打开了,脏窗帘拉开后房间里一片明亮,到处都有新采的鲜花。旧钢琴调好音后,妈妈又开始了歌唱,而且和迪格雷以及波莉在一起玩耍,连蕾蒂姨妈都说:“我敢说,玛贝尔,你是三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当事情不顺心时,你会发现在一段时间里会越变越糟,但当事情一旦开始好转,又常常是越来越好。这种好日子大约过了六周之后,在印度的爸爸写来一封长长的信,里面有很多惊人的好消息。老叔祖父柯克去世了,这当然意味着爸爸现在非常富有。他即将从印度退休回家,再也不走了。迪格雷一生下来就听说过但从未见过的那幢乡下大房子现在成了他们的家。大房子里有几套盔甲,有马厩、养狗场,有河流、公园、暖房、葡萄园和树林,后面还有山。所以,迪格雷和你们一样,十分肯定地认为他们今后将过上幸福生活。但也许你想知道另外一两件事情。波莉和迪格雷一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几乎每个假期她都到乡下去,和他们一起住在那幢漂亮的房子里:她在那儿学会了骑马、游泳、挤奶、烤面包和爬山。在纳尼亚,动物们非常快乐地生活在和平之中,几百年里,女巫和其他任何敌人都没来骚扰那片乐土。弗兰克国王与海伦王后以及他们的孩子也非常幸福地生活在纳尼亚。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当了阿钦兰的国王。儿子们娶了仙女,女儿们嫁了河神与树神。女巫栽下(她自己并不知道)的路灯柱日夜照耀在纳尼亚的森林里,它长大的那片地方被叫作灯柱野林。几百年后,另一个孩子在一个下雪的夜晚,从我们的世界走进纳尼亚,发现那盏灯依然亮着。那次历险在某种意义上与我刚刚告诉你们的故事紧密相联。'事情是这样的。迪格雷埋在后花园里的苹果核长成了一棵美丽的树。因为长在我们这个世界的土壤里,远离阿斯兰的声音和纳尼亚年轻的空气,虽然它的果实比英格兰其他所有苹果都要漂亮得多,而且对你极有益处,但却没有十足的魔力,也不会再像救活迪格雷的妈妈一样使一个垂死的妇女恢复生机。但是,就这棵果树的内在性质而言,在它的汁液之中,这棵树(就这样称它吧)仍然没有忘记它所属的在纳尼亚的那棵树。有时没有刮风,它也会神秘地摇动。我想,这种时候纳尼亚一定在刮大风;在英格兰的这棵树之所以战栗,是因为纳尼亚的母树在强劲的西南风中摇摆晃动。然而,以后证明了,这棵树的木材中仍然存在着魔法。当迪格雷到了中年(那时,他成了著名的学者、教授和大旅行家,凯特利家的老房子也归他所有),英格兰南部的一场风暴吹倒了那棵树。他不忍心让人把它当柴烧了,便用一部分木料做了一个大衣柜,放在他乡下的大房子里。他自己虽然没有发现那衣柜的魔力,另一个人却发现了。那就是我们的世界和纳尼亚之间所有故事的开端,你可以在这本书的其他故事里读到。当迪格雷和他的家人搬往乡下的大房子时,他们把安德鲁舅舅带了过去,与他们一起生活:因为迪格雷的爸爸说:“我们必须阻止这老家伙再捣乱,可怜的蕾蒂始终要照看他,太不公平。”安德鲁舅舅此后再也没有做过任何魔法试验。他吸取了教训,到了晚年,不再像从前那么自私,变得比较可爱。但他总是喜欢在弹子房里单独会客,给他们讲一个神秘的外国王族女人的故事,说他曾经和她一起驾着马车在伦敦街上兜风。“她脾气很坏,”他爱说,“可她是一个漂亮的贵妇人,先生,一个漂亮的贵妇人。”本文由派派txt小说论坛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m/严禁附件中包含其他网站的广告本文由派派txt小说论坛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m/严禁附件中包含其他网站的广告1大锅深渊在纳尼亚最后的日子里,远在西边灯柱野林之外,紧挨着大瀑布,住着一头无尾猿。它的年龄是那么大了,没有人记得它当初是在什么时候来到这一带居住的,它也是你能想象得出的最最聪明、最最丑陋、浑身皱纹最最多的无尾猿。它的名字叫诡谲。它有一间小屋子,木头框架、树叶屋顶,筑在一棵大树的丫枝上。在这部分树林里,会说人话的野兽、人、小矮人,或不论哪一种子民,为数都很少,但诡谲有个邻居,它是头驴子,名字叫迷惑。至少它们俩都说它们是朋友,然而从事态的发展情况看来,你很可能认为,与其说迷惑是诡谲的朋友,倒不如说它是诡谲的仆人。所有的活儿都是迷惑干的。它们一起到河边去,诡谲把大皮囊里都灌满了水,但把盛了水的皮囊背回来的却是迷惑。它们需要河流下游市镇上的什么东西时,背了空背篓跑到市镇上去,又把那装得满满的沉重的背篓背回来的,又是迷惑。而迷惑背回来的种种精美的食物,都被诡谲吃掉,因为,诡谲说。"你瞧,迷惑,我不能像你那样吃青草和蓟,我用别的办法弥补一下也是天公地道的。"迷惑总是说"当然啦,诡谲,当然啦。我明白的。"迷惑从不诉苦埋怨,因为它觉得诡谲比它聪明,它还认为诡谲跟它交朋友,压根儿就是给它面子了。如果迷惑竟企图为了什么事情跟诡谲争辩,诡谲总是说:"迷惑,你听着,需要做什么事,我比你明白。迷惑啊,你明明知道你并不聪明。"迷惑总是说"是啊,诡谲。你说得很对,我并不聪明。"于是它就长叹一声,诡谲叫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了。年初的一天早晨,这一对朋友出门沿着大锅渊的岸边散步。大锅渊又深又大,正位于纳尼亚西陆的悬崖绝壁之下。大瀑布从悬崖上轰然倾泻而下,声若接连不断的雷鸣,纳尼亚河则从另一边奔流而过。大瀑布使深渊里的水始终在跳跃、冒泡,绕着圈儿翻腾,仿佛一锅水在沸腾一般,因此自然而然地被叫做大锅渊。早春时节,大锅渊是最最生气勃勃的,那时纳尼亚背后西部荒原里群山上融雪的水使大瀑布丰沛极了,而纳尼亚河便是发源于荒原的。它们俩正瞧着大锅渊,诡谲突然用它那黑黑的发亮的手指指指点点,说道:"瞧!那是什么?""什么是什么啊?"迷惑说道。"刚才被瀑布冲下来的那个黄色的东西。瞧!又出现了,它正浮在水面上。我们必须弄明白,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必须吗?"迷惑问。"当然我们必须弄明白,"诡谲说,"这也许是件有用的东西。像一个好角儿似的跳下水去,把它捞上来,我们就可以亲眼观察它了。""跳进深渊去吗?"迷惑说,扇着耳朵。"如果你不跳进去,我们怎么把它弄到手呢?"无尾猿道。"但——但,"迷惑说,"你如果跳下水去,岂不更好吗?因为,你明白,原是你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可不大想知道。而且,你瞧,你还生得有手。赶上要抓住什么东西的时候。你像人或小矮人一样管用。我却只有驴蹄儿。""说实在的,迷惑啊,"诡谲说道,"我认为你一向不说这种话的。确确实实,我认为你不说这种话的。""呀,我说了什么错话吗?"驴子用一种相当谦卑的声调说道,因为它看到诡谲被它惹得十分生气了,"我的意思无非是——""无非是要我跳到水里去,"无尾猿说道,"倒像是你并不完全明白我们无尾猿的肺部总是很弱,总是容易受寒伤风!好吧l我决意下水去。在这冷酷的风里,我已经感到冷了。可是我决意下水去。我可能会死的。那时你就要懊悔了。"诡谲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它快要哭出来了。"别,别,别,请别,"迷惑说,一半儿是谈话,一半儿是驴叫了,"我从来没有这种意思,诡谲,我确实没有这种意思,你知道我有多蠢,一件以上的事情,我在同一个时间内就没法儿考虑了。我忘掉了你那很弱的肺。当然我会下水去的。你可别考虑亲自下水。诡谲,请答应我,你不下水。"诡谲这就答允了,答应不下水了,于是迷惑的四个蹄子便在大锅渊的石头边缘上笃笃笃笃地走动,要找一个可以下水的地方。且不说寒冷彻骨,进入那颤抖的冒着泡沫的水里可不是闹着玩的,迷惑在下定决心跳进水里去之前,不得不站在那里足足哆嗦了一分钟。但这时诡谲从背后喊道"也许压根儿还不如我跳进水里去的好!"迷惑听到这话,便说道"不,不,你答应不下水的。我现在下水了。"它就跳进水里去了。一大片泡沫冲到迷惑的脸上,使迷惑满嘴是水,眼睛也看不清楚。接着,它下沉了几秒钟,等到它重新冒出水面时,它已经到了深渊的另一部分。游涡卷住了它,带着它转了又转,转得愈来愈快,终于把它冲到了大瀑布的正下方,瀑布的力量压得它往下沉,沉得很深,迷惑认为它在冒出水面之前要屏息静气是无能为力了。当迷惑冒出水面,终于到了靠近那东西的地方,企图抓住它时,它又从迷惑身边漂开去了,它也给冲到了瀑布下方,被压到水底里去了。它重新浮上来时离迷惑更远。但,最后,疲乏得要死、浑身伤痕而且冷得四肢麻木时,迷惑终于成功地用牙齿咬住了这件东西。迷惑爬出深渊,把这件东西放在前面,前蹄伸在它里边,使劲抬起它来,因为这东西很大,像一块火炉前的地毯,而且很重,很冷,很黏滑。迷惑把这东西丢在诡谲面前的地上,它浑身滴水,格格发抖,竭力缓过气来。但无尾猿却瞧也不瞧它,也不问问它感觉如何。无尾猿忙于绕着这东西打转,把它摊开来,拍拍它,闻闻它。无尾猿眼睛里闪过一星邪恶的亮光,它说道:"这是一张狮子的毛皮。"叫尹伊—奥—奥—啊,是吗?"迷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现在我很想知道……我很想知道……我很想知道。"诡谲跟它自己说道,因为它正在拼命思索。"我想知道是谁杀了这可怜的狮子,"迷惑立刻说了出来,"应该把它埋葬。我们必须为它举行葬礼。""啊,它可不是一头会说人话的狮子。"诡谲说道,"你无需为此自找麻烦。在西部荒原里,越过大瀑布就没有说人话的野兽了。这张毛皮必定是属于一头哑巴野狮子的。"顺便说一旬,诡谲这句话倒说对了。几个月之前,一个猎户,一个男子汉,在西部荒原上某一个地方,杀死了这头狮子,剥下了它的皮,但这事与这个故事不相干。"诡谲,这可完全一样,"迷惑说道,"即使这张皮属于一头哑巴野狮子,难道我们就不该为它举行体面的葬礼吗?我的意思是,所有的狮子岂不——哦,岂不都是令人敬畏的吗?你明白,这是由于谁的缘故。难道你不明白吗?""迷惑啊,别让什么馊主意开始进入你的脑袋,"诡谲说道,"因为,你心里明白。思索并不是你的长处。我们要用这张狮子毛皮替你缝制一件优质的暖烘烘的冬季外套。""啊,我想我不会喜欢的,"驴子道,"穿上这个,我看上去就会像——我的意思是说,其他野兽会认为——那就是说,我会感到——""你在说什么呀?"诡谲一边说,一边像无尾猿通常所做的那样在身上乱搔。"如果像我这样一头驴子竟穿上了狮皮外套,我认为就是对伟大的狮王,对狮王阿斯兰不尊敬。"迷惑说道。"哦,请你别站在那儿辩论了,"诡谲说道,"像你这样的一头驴子,对这种事情懂个啥?你要知道,迷惑,你在思考问题上是不行的,你干吗不让我来替你思考呢?你干吗不像我对待你那样对待我呢?我并不认为我能干好一切事情。我知道你在有些事情上比我高明。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下到深渊里去的缘故;我知道你会干得比我好。然而,遇到我能干而你干不了的事情,为什么不该轮到我去干呢?难道永远不容许我去干什么事情吗?要公平对待,依次轮流。"如果你那么说,那当然是可以的啦。"迷惑说道。"我告诉你吧,"诡谲说道,"你最好还是沿河轻快地小跑到下游的奇宾福德去,瞧瞧可有橘子或香蕉。""可我疲倦极了,诡谲啊。"迷惑恳求道。"是呀,可你又冷又湿,"无尾猿说道,"你需要能使你暖和起来的东西。轻快的小跑正好是对症下药。何况今儿个奇宾福德还是赶集的日子哩。"于是,迷惑当然说它愿意去了。留下诡谲独个儿时,它就拖拖沓沓地走动起来,有时两足着地,有时四肢着地,终于爬到了它自己那棵大树上。接着它就摇晃着身体,从这根树枝晃到那根树枝,口中吱吱乱叫,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最后它走进了它那筑在丫枝上的小屋子。它在屋子里找到了针、线和一把大剪刀;因为它是头聪明的无尾猿,小矮人们教过它如何缝制衣服。它把一团纱线(那可是很粗的货色,与其说是像线,不如说是像绳子)塞进嘴巴里,它的两颊便鼓了起来,仿佛喝了一大口咖啡似的。它把针咬在上下嘴唇之间,用左爪拿着剪刀,然后它就爬下树来,蹒跚地向狮子毛皮走去。它蹲下来干活。诡谲立刻看出来了,要给驴子做外套的话,狮子毛皮的躯体部分是太大了,脖子部分又太短了。所以它就从太大的部分剪下一大块来,给驴子的长脖子做一条长长的领子。它把狮子脑袋的毛皮剪下来,在脑袋和肩膀之间的部位上把那长领子缝上去。它把整张狮子毛皮的两边都用线缝上,使驴子外套的胸腹部都得以收紧。时不时鸟儿在它头上飞过,它就停止缝制,焦急地向上张望。它不要任何飞禽走兽看到它正在干什么。但,它看到的鸟儿,没有一只是会说人话的鸟儿,所以它们看到了也没多大关系。下午很晚的时候迷惑回来了。它不是小跑着回来的,只不过是耐心地一路踏着沉着的步子慢吞吞地回来的,驴子都是这样走道的。"什么橘子也没有,"驴子说道,"什么香蕉也没有。我疲倦得很。"它躺下了。"来,试试你那美丽的狮皮新外套吧。"诡谲说道。"啊,讨厌的旧毛皮,"迷惑说,"我明儿早晨试穿吧,今天夜里我太累了。""迷惑,你太不近人情了,"诡谲道,"如果你累了,你以为我又如何呢?整整一天,你走下山谷作一番赏心悦目、精神为之一振的散步,我却在拼命干活,给你缝制一件外套。我的脚爪搞得那么累,几乎剪刀都拿不住了。如今你却不肯说一声谢谢——甚至不肯对外套看一眼——你不关心——你——你——"5"我亲爱的诡谲,"躺着的迷惑立刻站起身来,"我很抱歉。我态度粗暴。我当然喜欢试穿的。外套看上去简直华贵极了。立刻让我穿上试试吧。请让我试穿吧。""好吧,那就安安静静地站着。"无尾猿说道。狮子毛皮很重,无尾猿几乎举不动它,但,经过许多拉啊推啊,气喘吁吁啊,它终于把狮皮外套套到驴子身上去了。它把狮子躯体上的毛皮缚在驴子的身体上,把狮腿上的毛皮缚在驴腿上,把狮子尾巴上的毛皮缚在驴子尾巴上。通过狮子脑袋张开嘴巴的毛皮,可以看得见驴子的大部分鼻子和脸孔。凡见过真正的狮子的,没有一个会受骗上当的。然而,如果有谁从未见过狮子,假如他并没走得很近,假使光线不是太好,假如迷惑并不发出驴叫声,并不用蹄子弄出什么声音来,瞧见迷惑穿上了狮子毛皮外套,倒可能把它误认为是狮子。"你看上去真了不起,真了不起,"无尾猿说道,"如今不论谁看见你,都会认为你就是阿斯兰,就是伟大的狮王本人。"那就可怕了。"迷惑说道。"不,不会可怕的,"诡谲说道,"你叫大家做什么,大家就会做什么了。"但我不想叫大家做什么。""可是你想想我们可以干的好事吧,"诡谲说,"你知道,你有我在替你出主意哩。我会替你想出种种明智的命令,由你去发布。于是大家都得服从我们的命令,连国王本人也得服从。我们就可以在纳尼亚把一切都整顿得好好的。"("但,纳尼亚不是一切已经都好好的吗?"迷惑说道。"什么话!"诡谲嚷道,"一切都好好的吗?——现在不是连橘子或香蕉都没有吗?""哦,你知道,"迷惑道,"没有多少人——事实上,我认为除了你没有什么人——要吃这种东西的。""也没有糖哩。"诡谲说。"唔,是的,"驴子说,"如果糖再多一点,那就妙了。""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无尾猿说道,"你一定要假扮成阿斯兰,我会嘱咐你说什么话。""不,不,不,"迷惑说道,"别提这种可怕的事儿。这会犯错误的,诡谲。我也许不大聪明,然而这种事我可明白利害的。如果真正的阿斯兰出现时,我们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我料想狮王会十分高兴的,"诡谲说,"很可能是狮王故意把狮子毛皮捎来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把事情整顿好了。无论如何,你要知道,狮王是从来不出现的。当今之世,狮王是不出现的了。"就在这当儿,头顶上响起一个巨大的晴天霹雳,大地抖动着,爆发小地震了。两头野兽都站不住脚,失掉了平衡,面孔朝下摔倒在地上。"啊!"迷惑刚缓过一口气来,便喘息着说道,"这是一个征兆,一个警告。我知道我们是在干着邪恶得可怕的事情啊。立刻从我身上脱掉这件讨厌的毛皮外套吧I""不,不,"无尾猿(它的脑筋动得很快)说道,"恰巧相反,这是个吉祥之兆。我刚才正要说:如果那位真正的阿斯兰(正如你所称呼他的)有意要我们进行这件事情,他就会给我们送来一个霹雳和一个地震——只是我还没把话说出口,吉祥之兆便出现了。迷惑啊,如今你非干这个不可了。让我们别再争辩了。你自己心里明白:这些个事情你并不了解。一头驴子,怎么能懂得征兆呢。"02国王的鲁莽大约三个星期以后,纳尼亚王国的最后一位国王,坐在他小小的持猎屋门旁一棵大橡树底下。在赏心悦目的春季好天气里,他时常到守猎小屋来住上十天光景的。这是个茅草屋顶的低矮建筑物,离灯柱野林的东端不远,在两条河流交汇处稍稍上游一点儿。他喜欢住在那儿过简单朴素和逍遥自在的生活,远离王城凯尔帕拉维尔的政府和豪华气派。人们管他叫国王蒂莲,他的年龄在二十与二十五岁之间,他的肩膀已经宽阔而强壮了,他的四肢肌肉坚实,但他的胡子仍旧是稀稀拉拉的。他生着蓝蓝的眼睛和一张无所畏惧的诚实的脸。那个春天的早晨,国王左右没有侍从,只有一个他最亲密的朋友:独角兽①珍宝。他们相亲相爱有如兄弟,在战争中互相救过彼此的性命。这贵族气派的野兽站在国王的御座近旁,把脖子弯过来,在奶油似的白色腹部擦亮它蓝色的角。"珍宝啊,我今天没法叫我自己干什么活儿或搞什么体育活动了。"国王说道,"我啥也不能考虑,只能想着这个奇怪的消息。你可认为我们今天还会听到更多的消息吗?"①独角兽,传说巾的怪兽,头和身体像马,后腿像牡鹿,尾巴像狮子,前额中都有个螺旋形独角。"陛下,如果这些消息是真实的,"珍宝说道,"那么,它们就是我们这一代里,我们的父亲那一代里,我们的祖父那一代里,所听到的最最奇怪的新闻了。""这些消息不能不是真实的啊!"国王说,"一个多星期以前,第一批飞过我们这里的鸟儿就说——阿斯兰来了,阿斯兰重新到纳尼亚来了。这之后是松鼠。它们没见到阿斯兰,可它们说阿斯兰肯定在树林里。然后是鹿。它说它亲眼看见阿斯兰了,距离很远,在月光下,在灯柱野林里。接着是黑皮肤的长着胡子的人来了,他是从卡乐门来的商人。卡乐门人跟我们不一样,他们对阿斯兰压根儿不关心;可那人也把阿斯兰来了说成是件毫无疑问的事实。昨儿夜里灌来了,它也看见过阿斯兰。""陛下,事实上,"珍宝说道,"这种种新闻,我都相信。如果我仿佛不大相信,只是因为我心里的欢喜之情太大了,大得无从置信了。几乎是太美了,美得没法儿信以为真了。""是啊,"国王说道,喜悦得长长地吁了口气,几乎要发抖,"大大超过我生平的各种希望了。""你听!"珍宝说道,把脑袋侧向一边,把耳朵朝前竖了起来。"这是什么声音?"国王问道。"是马蹄声,陛下,"珍宝答道,"一匹奔腾的马。一匹分量很重的马。必定是个人头马。瞧,他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金色胡须的人头马,前额上是人的汗珠,栗色两肋上是马的汗水,他直奔到国王面前,这才停下步来,低头鞠躬。"国王万岁。"他用公牛一样深沉的声音呼喊道。"嗬,来人啊!"国王说道,眼睛越过肩膀朝着持猎小屋的门瞧去,"给高贵的客人端一碗酒来。欢迎你,龙威特。等你喘息停当时再把你带来的讯息告诉我们吧。"一个侍从从狩猎小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雕刻新奇的大木碗,他把木碗递给人头马。"陛下,我首先为阿斯兰和真理干杯,然后再为国王干杯。"他一口气就把那一碗酒(足够六个壮汉喝的量)喝完了,随即把木碗还给侍从。"说说吧,龙威特,"国王说道,"你可带来更多的关于阿斯兰的消息?"龙威特神情十分严肃,稍稍皱着眉头。"陆下,"他说道,"你知道我已经有多大年纪了,研究星相又有多久了;因为我们人头马比你们人类寿长,也比你们独角兽类寿长。在我以往的日子里,我从未像今年开始以来那样,夜夜见到写在星空里的那么可怕的不祥之兆。星相压根儿没有说到阿斯兰光临,既没有说到和平,也没有说到欢乐。我凭我的法术知道,五百年来没有出现过灾难性的’行星会合’现象。我脑子里已经有这么个想法,要来向陆下报警:有某种大灾大难笼罩着纳尼亚王国。但,昨天夜间我听到谣言,说是阿斯兰来临了。陛下,不要相信这种鬼话。这是不可能的。星象从不撒谎,但人和野兽都会撒谎的。如果阿斯兰已经来到纳尼亚王国,天上的星象便会有预兆了。如果狮王真的光临了,一切有礼貌的星星都会集拢来向狮王致敬的。这可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谎言!"国王情绪激烈地说道,在这么重大的事件上,纳尼亚王国或者全世界有什么人竟敢撒谎?他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的手按在剑柄上。"国王啊,这我不知道,"人头马说道,"但我知道世界上有不少撒谎的骗子;天上的星星中可一个撒谎的骗子也没有。""我心中纳罕,"珍宝说道,"尽管一切星相的征兆不是这么说,阿斯兰是否就可能不来了呢?狮王不是众星的奴隶,而是众星的创造者。一切古老的故事里不是都说他并不是驯服的狮子吗?""说得好,说得好,珍宝。"国王大声说道,"就是这么一句话。并不是驯服的狮子。有许多故事里都那么说的。"龙威特刚抬起头来,正要向前伸过去跟国王十分认真地说话时,他们三个都转过头来谛听一个正愈传愈近的、号啕大哭的声音。他们西边的树林很稠密,所以他们还看不见新来的人物。但他们不久就能听清楚号哭的词儿了。"灾难,灾难,灾难!"这声音号啕道,"我的姐妹兄弟灾难临头了!神圣的树木灾难临头了!森林被损坏了。斧头砍到我们身上来了。我们正在被砍伐。大树正在倒下,倒下,倒下。"随着最后一个"倒下"的声音,说话的人便看得见了。她像一个女人,但是高高大大,头跟人头马的脑袋一般儿高;然而她也很像个女人。如果你从未见过树精,那就很难给你解释;如果你见过,那就可以毫无错误地从颜色、声音、头发上辨别出来某些不同之处。国王蒂莲和两头野兽立刻就认出她是山毛榉的精灵。"国王陛下,你要主持正义——"她大声喊道,"你要来帮助我们。你要保护你的子民。他们正在灯柱野林上砍伐我们。我的兄弟姐妹们的四十棵巨大树干已经倒在地上了。"啊,夫人!砍伐灯柱野林吗?谋害说人话的树木吗。"国王大声喊道,跳起身来,拔出剑来,"他们竟胆大妄为?是谁这么胆大妄为?凭阿斯兰的鬃毛——’"啊——啊——啊——赫!"树精气喘吁吁地说道,她浑身发抖,仿佛疼痛万分——她一阵又一阵地发抖,仿佛再三受到打击似的。接着,在片刻之间她突然往斜刺里倒下去,倒像是她的双脚给砍掉了似的。国王他们看见她死了,躺在草地上短短一忽儿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几英里之外,她那棵树木,被人砍倒了。国王悲愤交集,半晌说不出话来。后来,他开言道"朋友们,来吧。我们必须赶到河流的上游,找到这些干坏事的恶棍们,我们要尽力全速赶去。我决不放过他们,哪一个也休想活着回去。""陛下,衷心祝愿您成功。"珍宝说。然而龙威特却说"陛下,即使是出于义愤,也要谨慎小心。奇怪的活动正在出现口山谷里如果有武装的叛徒,我们三个就势单力薄,无法应战。你是否愿意等待一下,当……""我十分之一秒钟也不愿等待,"国王说,"但,我和珍宝朝前赶去时,你就尽快直奔凯尔帕拉维尔。我这戒指给你作个凭证。给我调来二十个全副武装的、个个善于骑马的武士,二十头会说人话的狗儿,十个小矮人(须得个个是百发百中的弓箭手),一两只豹子,还有石足巨人。尽可能迅速地把这支队伍调来支援我们。""陛下,衷心祝愿成功。"龙威特说,立刻转过身体,朝东跑下山谷去了。国王大踏步前进,有时喃喃自语,有时握紧拳头。珍宝在国王身旁行走,默默无言;因而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别的声音,只有那挂在独角兽颈子里的粗大金链条的微弱的丁当声,人的两足踏步声,独角兽的四蹄唱唱声。他们不久就来到河流边上,他们经由一条芳草萋萋而上:现在他们的左边是河水,右边是树林。不久以后,他们走到一个地方,地面愈来愈高低不平,浓密的树林往下绵延到河水之滨。道路断了,道路的走向,现在跳到河水的南岸去了,他们不得不涉水渡河,才能走上对岸的道路。河水很深,漫到蒂莲的腋窝边,但珍宝有四条腿,因而比蒂莲站得稳,它在国王的右边坚持着,挡住了激流的冲击力量,蒂莲伸出他强壮的胳膊抱住独角兽强壮的脖子,他们俩安全渡过了河流。国王仍旧十分愤怒,没注意河水很冷。不过,他们刚登上南岸时,他当然十分仔细地在他外套的肩膀上擦干他的剑,这是他身上惟一没有浸湿的地方了。他们现在朝西走去,河流在他们的右边,灯柱野林笔直地在他们的前边。他们还没有走上一英里多的路,他俩就同时站定,开口说话了。国王说"这儿是什么东西?"珍宝说"瞧!""是个木排啊。"国王蒂莲说道。确实是个木排。六根漂亮的树干,全是新伐倒的、新砍掉枝丫的,捆绑在一起,做成一个木排,正迅速地顺流而下。木排的前端有个水客,拿根竹篱驾御着木排。"嗨!你在干吗呀?"国王大声问道。"把木头运到下游,卖给卡乐门人,陛下。"水客答道,举手伸到耳朵上向国王致敬,如果他戴帽子的话,他就会举手到帽子边上致敬。"卡乐门人!"莲大发雷霆地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砍倒这些树木的?"一年之中,这时节的河水奔流得很快,木排已经在国王和珍宝的身边滑过去了。但水客从肩上回过头来叫喊道:"奉狮王的命令,陛下。阿斯兰亲自下的命令。"他还补充了几句话,可是国王他们听不见了。国王和独角兽面面相觑,他俩的脸色,看上去都比过去参加任何战争时更加惶恐。"阿斯兰,"国王终于用十分低沉的声音说道,"阿斯兰。能是真的吗?阿斯兰能砍伐神圣的树木、谋害树精的性命吗?""除非树精都犯了可怕的错误——"珍宝喃喃说道。"可是竟把树木卖给卡乐门人!"国王说,"这样的事,可能吗?""我不知道,"珍宝悲惨地说道,"他并不是一头驯服的狮子。""好吧,"国王终于说道,"我们必须继续前进,冒着面临的风险。""陛下,留给我们去干的,只有这一件事情了。"独角兽说道。在这个时刻里,他并没看到他俩单独前往是多么愚蠢;国王也没看到这问题。他们太愤怒了,因而头脑就糊涂了,然而,他们的鲁莽招来了许许多多的灾难。国王突然紧靠在他朋友的脖子上,低下头来。"珍宝,"他说道,"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什么光景?我的心里涌起了可怕的思想。如果我们在今天之前死去,我们倒幸福了。""是啊,"珍宝说,"我们已经活得太长久了。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临到我们头上啦。"他们这样站立了一两分钟,然后又继续前进。过了不久,他们便听到斧头乱劈乱砍木材的乒乒乓乓的声音,尽管由于前边土地隆起,他们还什么也看不见。及至他们到达隆起的高处,他们就能一览无遗地望见灯柱野林。国王看在眼里,气得脸都发白了。贯穿古老的森林,已经开辟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那可是一度生长过金树银树的森林,而我们这个世界里的一个孩子也曾在那儿种了一棵"保护之树"。这是一条叫人厌恶的通道,仿佛是土地上新裂开来的一道豁口,充满了树木拖到河边去时沿路留下的瘾迹。有一大群人在那儿干活,马鞭子嚼嚼啪啪地响,马儿拖动木头时拉拉扯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引起国王和独角兽注意的第一件事情是:人群中大半数都不是会说人话的马儿,倒是人。第二件事情是;这些人都不是金发白皮肤的纳尼亚人,他们都是来自卡乐门王国的黑皮肤大胡子大汉。卡乐门是个残酷的大国,位于阿钦兰背后、大沙漠之南。当然啦,没有理由不该在纳尼亚碰到一两个卡乐门人——个商人或是一个大使——因为在这些日子里,纳尼亚王国和卡乐门王国是和平相处的。然而蒂莲不明白,为什么竟有那么多的卡乐门人,现在他们为什么正在砍伐一片纳尼亚的森林。他紧握着他的剑,把他的外套卷在左臂上。他俩迅速来到这些人中间。两个卡乐门人正鞭策着一匹拉着木头的马儿。国王刚走到他们跟前时,木头正陷在一个糟糕的泥坑里。"走呀,懒惰崽子!拉呀,你这懒猪!"卡乐门人暗暗啪啪挥舞着鞭子,大声喊道。马儿已经拼命用劲拉了,它眼睛发红,浑身冒着汗水。"干活呀,懒惰的畜生!"一个卡乐门人一边嚷嚷,一边用马鞭子野蛮地鞭打着马儿。就是在这个时候,真正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直到此刻为止,国王蒂莲想当然地认为卡乐门人驱策的马儿是他们自己的马儿,是哑口无言的毫无智慧的牲口,就像我们这个世界的马儿一样。虽然他不愿看到哪怕是一匹哑巴马儿过分受到虐待,他想得更多的当然是神圣树木的被谋害。他从来没有想到竟有人大胆逼迫自由的会说人话的纳尼亚马儿拉木头,更不会想到会有人用鞭子抽打纳尼亚马儿。但,当那野蛮的鞭子打下来时,马儿用后腿站了起来,一半儿像是叫喊地说道!"傻瓜和暴君!难道你没看见我正全力以赴吗?" 当国王蒂莲知道这马儿是一头他自己国家里的纳尼亚马时,一股怒气冲上他和独角兽的心头,弄得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国王的剑举了起来,独角兽的角往下直恨。他俩一起跑上前去。两个卡乐门人随即倒下死了,一个被蒂莲的剑砍掉了脑袋,另一个被珍宝的独角刺穿了心脏。'3无尾猿煊赫一时"马儿师傅,马儿师傅,"蒂莲一边匆匆忙忙地割断马身上的挽缰,一边说道,"这些外国人是怎么来奴役你的?难道纳尼亚被征服了?可曾打过一仗?""不,陛下,"马儿喘息着说道,"阿斯兰在这儿。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命令办的。他曾经吩咐——""我们处境危险,陆下。"珍宝说道。蒂莲抬起头来,看到卡乐门人(其中还夹杂着几头说人话的野兽)正开始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跑来。两个人一声也没叫喊就死了,所以一时之间其余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他们知道了。他们大部分人手中拿着出了鞘的弯刀。"赶快。骑在我背上。"珍宝说道。国王飞身跨上他老朋友独角兽的背脊,它转过身子,疾驰而去。它改变方向两三次,及至敌人看不见他们时,便立刻渡过了一条溪流,脚下的步子没有松懈,口中大声叫道,"陛下,跑到哪儿去?到凯尔帕拉维尔去吗?""朋友,你停下步来,"蒂莲说道,"让我下来。"他从独角兽的背上滑了下来,面对着独角兽。"珍宝啊,"国王说道,"我们干了一件可怕的事。""我们都被痛苦地激怒了。"珍宝说。"然而,他们毫无武装——我们也没有向他们发出挑战——却人不知鬼不觉地向他们扑了上去——呸!珍宝,咱俩是杀人犯。我永远丢脸出丑了。"珍宝垂下了头。它也感到羞愧。"还有,"国王说道,"那马儿说是按照阿斯兰的命令办的。老鼠也这么说。他们都说阿斯兰是在这儿。但这消息是否确实呢?""但是,陆下,阿斯兰怎么会下令干如此可怕的事呢?""阿斯兰并不是一头驯服的狮子,"蒂莲说道,"我们怎么会知道阿斯兰会干什么呢?我们,是杀人犯啊。珍宝,我决意要回到那儿去。我要交出我的剑,把我自己也交到那些卡乐门人手里,并且要求他们把我带到阿斯兰面前。让阿斯兰公平地审判我。""那么,你就会走向死亡了。"珍宝说。""如果阿斯兰判我死刑,你认为我会介意吗?"国王说道,"那就微不足道了,压根儿微不足道了。与其担心害怕阿斯兰已经来了,但他又不像是我们所信仰所渴望的阿斯兰,恐怕还是死掉倒要好得多。这就像有一天太阳升起来了,却是个漆黑的太阳。""我知道,"珍宝说,"或者仿佛你喝水,水却是干的。你说得对,陆下。这是万物的尽头了。让我们回去投案吧。""无需我们两个都去投案啊。""如果我们一向彼此相爱,那就现在让我跟你一起去吧,"独角兽说道,"如果你死了,如果阿斯兰不是原来的阿斯兰了,剩下我一个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淌着辛酸的泪水,一起转身走回去了。他们刚来到正在伐木运木的地方,卡乐门人便发出一声呐喊,手中拿着武器向他们跑来了。但国王伸出来的剑却是剑柄向着他们的,他说道:"我过去是纳尼亚王国的国王,现在是个耻辱的武士,我向阿斯兰狮王自动投案。带我去见阿斯兰吧。"我也自动投案。"珍宝说道。于是黑皮肤的人们向他们围拢来,成了密集的一群,发出大蒜和洋葱的气昧,白色眼睛在褐色脸上可怕地闪烁着。他们在珍宝的脖子上套了个用绳子做的笼头。他们拿掉了国王的剑,把他的双手反缚在背后。其中有个卡乐门人,他不戴缠头巾而戴头盔,仿佛是个发号施令的人,他从蒂莲的头上抢走了一个金箍,急急忙忙塞在他衣服里边的什么地方。他们把这两个羁押犯带上山去,带到有一大块林中空地的地方。这便是羁押犯所见到的情况。/空地的中央,也就是小山的最高处,有一间像马厩似的、茅草屋顶的小屋。屋子的门关着。门前草地上坐着一头无尾猿。蒂莲和珍宝原是指望看到阿斯兰的,却还没听说过有头无尾猿,他们看见那猿猴时心中就十分诧异惶惑了。无尾猿当然就是诡谲,但是,看起来,它比它住在大锅渊旁时丑陋十倍,因为它现在打扮起来了。它正穿一件猩红色茄克衫,原是给小矮人缝制的,所以它穿起来并不十分合身。它的后爪子穿了镶嵌珠宝的拖鞋,拖鞋不合脚,也穿不牢,因为,你知道,无尾猿的后爪,确实像人的手。它头上戴一顶仿佛是纸王冠的帽子。它身边有一大堆坚果,它不断地用上下顿喀啦喀啦咬着坚果,把果壳吐出口来。它也不断拉起猩红色茄克衫给自己搔痒。一群说人话的野兽面对着无尾猿站在那儿,在这一群中,几乎每张脸看上去都是悲惨的焦虑而又惶惑。它们看到谁是羁押犯时,大家都呻吟呜咽了。"阿斯兰的代言人,诡谲阁下,"卡乐门人的头目说道,"我们送羁押犯来了,凭我们的技巧和勇敢,倚仗伟大的塔什神的允诺,我们把这两个亡命的杀人犯活捉了。""把这人的剑给我。"无尾猿说道。所以他们就取了国王的剑,连同剑带一起递给猿猴。无尾猿把剑和剑带挂在它的颈子上,显得十分愚蠢无知。"这两个人以后再处理。"无尾猿说道,朝着两个囚犯把果壳吐了过去,"我先要办别的事。他们不妨等着。现在,大家听我说。我首先要说的是关于坚果的事。松鼠的头目在那儿啊。""在这儿,大人。"一头红松鼠说道,它上前一步,忐忑不安地鞠了一个躬。"啊,你是,是你吗?"无尾猿说道,神情令人作呕,"现在注意听我的吩咐。我要——载的意思是阿斯兰要——阿斯兰还要些坚果。你们已经送来的那些坚果是十分不够的。数量要翻一番。明天太阳落山时必须送到这儿。其中不许有一颗坏的或一颗小的。"其他的松鼠连声发出一阵惊惶的咕咕哝哝的声音,松鼠头儿鼓起勇气说道""对不起,阿斯兰可以亲自对我们说说这件事吗?如果允许我们见到狮王——""你们不行,"无尾猿说道,"也许狮王十分仁慈(尽管你们大多数不配消受),今儿个夜里会出来几分钟。那时你们大家可以看上一眼。但狮王可不愿让你们大家挤在他的周围,用各种问题跟他纠缠不清。你们要说给狮王听的不论什么话,都得通过我向狮王汇报,如果我觉得那事情是值得麻烦狮王的话。同时,你们所有的松鼠们,最好还是去张罗坚果吧。要保证明儿晚上把坚果送到这儿,不然的话,你们就会吃苦头的。告诉你们,我可说一是,说二是二的!"可怜的松鼠便统统惊惶地跑开了,仿佛有一条狗儿在追它们似的。这个新的命令对它们是个可怕的讯息。它们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过冬的坚果,如今差不多都被吃掉了,从留下来的那么一点儿里边,它们已经拿出来交给无尾猿的数量,也远远超过了它们所能节省下来的了。然后是一个深沉的声音——属于浑身粗毛、长着撩牙的巨大野猪的声音——从另一部分群众中发出来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堂堂正正地见到阿斯兰,同阿斯兰说话呢?"它说,"在以往的日子里,阿斯兰经常在纳尼亚出现,大家都可以面对面地同他谈话。""你们别相信这话,"无尾猿说道,"即使这话是真的,时代也已经变化了。阿斯兰说,以前他对待你们太温和了,你们明白吗?哦,他再也不会温和了。这一回,他要把你们整顿得像个样子。你们以为他是好说话的狮子,他就要狠狠地教训你们。"但听得野兽之间发出一阵低低的呻吟呜咽的声音;这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那可更悲惨了。;"如今你们还有另一件事应该好好认识的,"无尾猿说道,"我听说你们有些人说我是无尾猿。告诉你们吧,我不是猿,我是人。如果我看上去像只猿猴,那是因为我老而又老了,我已经几百岁几千岁了。而且,就因为我年纪那么大,所以我那么聪明。就因为我是那么聪明,所以阿斯兰一直是只跟我一个人说话。阿斯兰不耐烦跟许多愚蠢的动物谈话。他会把你们必须照办的事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们其余的人。接受我的忠告吧,你们要留神用加倍的速度办好事情,因为狮王是无意忍受胡言乱语的。"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一只小灌的号哭和它妈妈竭力叫它别哭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无尾猿一面把一颗新的坚果塞进嘴巴里,一面继续说道,"我听见有些马儿在说,让我们抓紧干活,把这运木头的活儿尽可能迅速完成,我们就可以重新获得自由了。哦,你们立刻从脑子里把这种想法排除出去吧。而且,不仅马儿要排除这种想法。凡是能干活的,将来都要叫它去干活。阿斯兰和卡乐门的国王已经就这个问题达成了协议,我们的黑脸朋友——卡乐门人,都管这国王叫’蒂斯罗克’。一切马儿、公牛、驴子等,都要送到卡乐门去干活谋生——干那拖呀拉呀以及其他国家马儿所干的种种营生。一切挖挖掘掘的动物,像鼹鼠、松鼠以及小矮人等,统统要到’蒂斯罗克’的矿山里去干活。还有——""不,不,不,"众野兽号啕道,"这不可能是真实的。阿斯兰决不会把我们卖给卡乐门国王做奴隶的。";"别来这一套|不许吵吵闹闹的!"无尾猿咆哮着说道,"谁说过要去做奴隶的?你们不会成为奴隶的。你们会得到报酬——还是很好的工资哩。那就是说,你们的工资,都将收归阿斯兰的国库,阿斯兰将把钱都用在为大家谋福利上。"无尾猿这就瞧瞧那卡乐门人的头儿,几乎跟他眨巴着眼睛。那个卡乐门人鞠躬回答,都是卡乐门式的浮夸风度。"阿斯兰狮王最最贤明的代言人,对于这个审慎明智的计划,’蒂斯罗克’(愿他万寿无疆)同阁下是完全一致的。""好啦!你们瞧瞧!"无尾猿说道,"全都安排好了。全都是为了你们的福利。你们挣来了钱,我们就可以用来改造纳尼亚,使之成为一个值得居住的国家。椅子和香蕉会大量涌到——还要建设公路、大城市、学校、办公楼、马鞭子、口勒、马鞍子、笼子、狗窝、监狱——啊,建设一切的一切。""但这些东西我们并不全要,"一头老熊说,"我们要自由,我们要听到阿斯兰亲自说话。"。"你们可别开始辩论,"无尾猿说,"因为这是我容忍不了的。我是人,你不过是头肥胖的、愚蠢的老熊。你懂得什么自由?你以为自由就是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告诉你,你错了。那不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意味着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赫一恩一恩一赫。"老熊悻悻地咕吨道,它搔搔脑袋,觉得这种问题真是难以理解。"对不起,对不起。"一头浑身是绒毛的小羊的高而尖的声音说道,它是那么幼稚,竟敢大胆讲话,大家都感到惊讶:。"这又是什么意见了?"无尾猿说道,"快讲!""对不起,"小羊说,"我搞不懂。我们跟卡乐门人有什么相干?我们属于阿斯兰。他们属于塔什。他们有个神,叫做塔什。据说,塔什神有四条胳膊,一个鹰头。他们在塔什神的祭台上杀人。我不相信竟有像塔什那样的人物。然而,如果有的话,阿斯兰怎么能和他做朋友?"2所有的野兽都斜斜地抬起了脑袋,它们明亮的眼睛都向无尾猿炯炯注视。它们知道这是个任何人都还没有提到过的、最最厉害的问题。无尾猿直跳起来,暗了小羊一口唾沫。"娃娃!"无尾猿嘶嘶地骂道,"愚蠢的小羊崽子!回家到你娘身边去吃奶吧。这种事情你懂个啥?可是你们其他的野兽听着塔什不过是阿斯兰的另一个名字。一切老的观念,说什么我们是正确的、卡乐门人是错误的,全是蠢话。现在我们比较明白了。卡乐门人用的词儿不同,然而我们指的都是一个意思。塔什和阿斯兰不过是两个不同的名字,指的是谁,你们都知道。所以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争吵。你们这些愚蠢的野兽,要牢牢记住这一点:塔什就是阿斯兰,阿斯兰就是塔什。"7你知道你自己家里的狗,脸色有时看上去能悲伤到何等地步。想想家狗的脸,然后再想想这些说人话的野兽的脸——所有这些诚实的、谦卑恭顺的、惶惑失措的鸟、熊、灌、松鼠、摄鼠等等的脸,都远比家狗的脸悲伤多了。每条尾巴都是下垂的,每根胡须都是萎靡不振的。看到它们的脸,你就会十分同情它们,就会为之心碎。只有一头畜生看上去压根儿没有一点儿不快乐的样子。那是一头姜黄色的猫——一头正直盛年的了不得的大雄猫。它笔直地坐在一切野兽的前面,尾巴绕在脚趾上。它始终盯住无尾猿和卡乐门头目直瞧,连眼睛也从不眨眨。,"请原谅,"雄猫十分客气地说道,"我倒对这问题感兴趣。从卡乐门王国来的、你的朋友也这样说吗?""你尽管放心好了,"卡乐门头目说道,"开明的无尾猿——我的意思是人——说得很正确,阿斯兰就意味着塔什,不多也不少。""特别是阿斯兰并不意味着超过胜过塔什。""压根儿超不过。"卡乐门头目说道,眼睛紧盯着雄猫的脸。"姜黄猫,用这话答复你,绰绰有余了吧?"无尾猿说道。"噢,当然啦,"姜黄猫冷冷地说道,"十分感谢你。我只不过是要彻底搞清楚。我认为我正在开始明白起来了。"直至此时此刻,国王和珍宝都没说什么;他们正在等候无尾猿叫他们说话,因为他们觉得插嘴是没有用的。但,现在蒂莲环顾纳尼亚走兽们悲惨的脸,而且看到它们都会相信阿斯兰和塔什是一而二、二而一的,蒂莲就再也忍受不了了。"无尾猿,"国王大声喊道,"你撒谎。你恶劣地撒谎。你像卡乐门入一样撒谎,你像无尾猿一样撒谎。"他本来还想说下去,他想责问:喝人民的血的、可怕的塔什神,同那以自己的血拯救了整个纳尼亚的、善良的狮王,怎么可能是同一个神抵呢?如果让他说话,无尾猿的统治也许当天就完蛋了,野兽们就可能看到真相,把无尾猿推翻了。然而,在他再说一句话之前,两个卡乐门人就使出浑身力气痛击他的嘴巴,另一个卡乐门人又从背后踢他的双脚。他倒下时,无尾猿又是愤怒又是恐惧,尖声叫道:"把他带走,把他带走。把他带到一个地方去,叫他听不见我们说话,我们也听不见他说话。把他绑在那儿的树上。以后我要——我的意思是阿斯兰要——审判他。"4夜里发生的事国王给打得晕头晕脑地倒下了,他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直至卡乐门人缚住他的腕关节,叫他的两臂笔直下垂在身体的两侧,背脊靠在一棵枝树上。然后他们用绳索团团捆住他的踝关节、膝关节、腰部和胸膛,这就把他丢在那儿了。此时此刻,使他忧虑重重的,倒是他的嘴唇在出血,他们打破了他的嘴唇,他没法儿擦掉伤口滴出来的血,痒得难受——时常是小小的事情最难受。国王绑在校树上仍能望见山顶上的小马厩以及坐在马厩前的无尾猿。他能间歇地勉强听到无尾猿继续说话的声音,以及群众中答话的声音,但他听不清楚说话中的具体字句。"不晓得他们怎样对待珍宝啊。"国王心中想道。这群野兽不久就散开了,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走掉了。有的就在蒂莲身边走过。它们瞧瞧他,看到他绑在树上,它们仿佛感到害怕而又抱歉,但它们谁也不说话。不久,它们都走掉了,树林里一片寂静。时间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地过去,蒂莲起初感到十分口渴,后来又感到十分饥饿;拖延到傍晚时,他感到寒冷了。他的背脊疼痛。太阳落山了,黄昏开始了。'天色几乎全黑时,蒂莲听到一种轻微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看到有些小动物在朝他走过来。左边三只是老鼠,中间一只是野兔,右边两只是鼹鼠。这些小动物的背上都驮着个小袋子,这就使它们在黑暗中显得奇形怪状,乍一看时,认不出它们是什么动物。一会儿之后,它们都用后腿站起来了,把它们冰凉的脚爪按在国王的膝头上,而且抽抽噎噎地给他的膝头以野兽的接吻。(它们能够够得上国王的膝头,因为纳尼亚的会说人话的这种小兽,比我们英国的同类小兽身材要高大得多。)"国王陛下,亲爱的国王陛下,"它们又尖又细的声音说道,"我们真为你感到难过。我们不敢替你松绑,因为说不定阿斯兰会对我们大发雷霆。然而,我们给你送晚饭来了。"第一只老鼠立刻敏捷地爬了上来,它的脚踩在缚住蒂莲胸膛的绳索上,它对着蒂莲的脸,正在翕动它那迟钝的鼻子。然后第二只老鼠爬了上来,挂在第一只老鼠的下面。其余的小兽都站在地上,开始把食物递上来。"喝吧,陛下,喝过以后,你就会发觉自己能吃东西了。"站在最上面的老鼠说道,蒂莲发觉一个小木杯送到了他嘴边。它只有一个蛋杯那么大小,所以,他还没尝到酒的味道,杯子就空了。但老鼠随即把杯子递了下去,其他的老鼠重新斟满酒,重新递了上来,于是蒂蓬第二次把酒喝干了。它们就这样继续递上递下,直至国王喝了个痛快,一小杯一小杯的品味,倒比大碗牛饮好得多,因为它更解渴。"这是干酪,陛下,"第一只老鼠说道,"可是东西不多,恐怕你多吃了会口渴。"干酷之后,它们又喂国王吃燕麦饼和鲜黄油,然后又给他喝些酒。"现在把水递上来,"第一只老鼠说道,"我要给国王洗洗脸。脸上有血迹。"接着蒂莲觉得有一小块像海绵似的东西轻轻抹着他的脸,这可是最凉快最舒适的。"小朋友们,"蒂莲说道,"我能怎样谢谢你们的一切照顾啊?""你不需要谢,你不需要谢,"小小的声音说道,"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我们不要任何其他的国王。我们是你的子民。如果反对你的只不过是无尾猿和卡乐门人,我们就会起来战斗,直战到被砍成肉酱,才会听任他们把你绑起来的。我们会战斗的,真的会战斗的。然而,我们不能反抗阿斯兰啊。"你们认为真是阿斯兰吗?"国王问道。"啊,是的,是的,"兔子说道。"昨夜阿斯兰从马厩里出来了。我们都看见他的。""阿斯兰是什么样子的?"国王问。"像一只可怕的大狮子,真的是这样。"一只小老鼠说道。"你们以为确实是阿斯兰杀死林木精灵,使你们大家都成为卡乐门国王的奴隶的吗?""啊,那可糟透了,可不是吗?"第二只老鼠说道,"如果我们在这种局面开始之前就死了,那倒要好些。但其中毫无可疑之处。大家都说这是阿斯兰的命令,我们也已经看见过他。我们并不认为阿斯兰会喜欢这种局面的。咳,我们——我们要阿斯兰回到纳尼亚来。""阿斯兰这次回来好像十分愤怒,"第一只老鼠说道,"我们大家必定犯了些可怕的错误而自己还不知道。他必定是为了某些错误才惩罚我们的。但是我认为,不妨告诉我们,我们究竟犯的是什么错误啊!""我猜想我们现在正在干的事情,也许是错误的。"兔子说道。"如果错了,我也不在乎,"一只眼鼠说,"我还要再干的。"但其他小兽说道"别做声。""小心啊。"于是它们大家都说道,"我们很抱歉,亲爱的国王,现在我们必须回去了。我们在这儿给逮住了可就不好办了。""亲爱的小兽,立刻离开我吧,"蒂莲说道,"为了纳尼亚全国的利益,我不愿连累你们任何一位陷入危险境地。""晚安,晚安。"小兽们一边说,一边在国王的膝头上擦着鼻子,"我们会回来的——如果我们办得到的话。"于是大家窸窸窣窣地走掉了,同它们来到之前相比较,树林似乎更加黑暗、更加寒冷、更加寂寞了。8繁星出来了,时间慢吞吞地过去——试想那时间过得多么缓慢——在这过程中,纳尼亚王国最后一位国王给绑在树上,站得四肢僵硬,筋骨酸痛。但,最后,有件事情发生啦。远处出现一片红光。接着,红光消失了一会儿又亮起来了,面积更大,光芒更强烈。他看得见在火光的这一边有黑黑的人影来回走动,背着一捆捆的东西,把它们一一丢在地上。现在他明白他正在瞧着的是什么东西了。原来是个刚点燃起来的篝火,人们正在把一捆捆木柴丢进去。不久,篝火熊熊地燃烧起来了,蒂莲看得出篝火就在那个山顶上。他能够十分清楚地看到篝火后的马厩,在通红的火光里它全都照亮了;在篝火与他本人之间,有一大群野兽和人;篝火旁边,隆起一个小小形体,必定是无尾猿了。它在同群众说话,但他听不见。然后它走到马厩门前,三次鞠躬到地。接着它站起身来,打开马厩的门。于是一头四条腿的动物——一头走路十分不灵活的动物——从马厩里走出来了,站着面向群众。腾起了一大片哀鸣和号啕的声音,十分响亮,蒂莲听得出其中几个字。"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众野兽大声喊道,"对我们讲话吧。安慰我们吧!别再跟我们生气吧。"从蒂莲所站的地方望过去,他没法十分清楚地看出来它是什么东西,但他看得出它是黄黄的、浑身都是毛。他从来没有见过伟大的狮王。他也从来没见过一头普通的狮子。他没有把握肯定他所看到的不是阿斯兰。他不曾料到阿斯兰竟看上去像那条站着不说话的、呆板僵化的畜生。然而,怎样才能有把握呢?片刻之间,恐怖的思想兜上他的心头:接着他记起了关于塔什和阿斯兰是同一个神祇的信口雌黄,觉得这整个儿事情必定是个骗局。无尾猿把他的头挨近黄色畜生的脑袋,仿佛它在静听某些讲给它听的悄悄话。然后它转而向群众讲话,群众重又哀号了。接着,黄色畜生笨拙地转过身体,然后迈步走回去——几乎可以说是蹒跚而行——走进了马厩,无尾猿便在它背后把门关上。这之后,篝火必定是被扑灭了,因为光芒突然消失;而蒂莲又重新独自面对着寒冷和黑暗。他想起古时候在纳尼亚生活和逝世的其他国王们,在他看来,似乎没有一个国王曾经像他那样倒霉的。他想起他那曾祖父的曾祖父)国王瑞廉——当他不过是个年轻王子时,便被一个女巫盗走,藏在北方巨人的土地下的黑洞里好多年。但结果却逢凶化吉,两个来自世界尽头之外的孩子突然出现了,他们救了他,他就回到纳尼亚的家里,进行着长期的繁荣昌盛的统治。"跟我的情况可大不相同。"蒂莲跟他自己说道。然后他追溯到瑞廉的父亲——航海者凯斯宾,他那邪恶的叔父弥若兹曾设法谋害他,凯斯宾便逃进森林里,生活在小矮人们中间。但这故事也有个否极泰来的好结局;因为凯斯宾也得到了儿童们的帮助——只不过当时有四个儿童——他们来自外部世界,打了一个大仗,扶他登上了他父亲的王位。"但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蒂莲跟他自己说道,"如今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了。"接着他又想起(因为他是个孩子时就对历史很熟悉了)帮助过凯斯宾的四个孩子,一千多年以前曾在纳尼亚待过,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打败了白女巫,结束了几百年的冬天,此后他们就在凯尔帕拉维尔统治(四个人一起统治)多年,终于他们不复是儿童,而是至尊王和美丽可爱的女王,而他们统治的岁月便成了纳尼亚的黄金时代。在那个故事里,向斯兰曾多次出现过。就蒂莲现在记得的,阿斯兰在一切其他的故事里也出现过。"阿斯兰——以及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孩子们,"蒂莲心中想道,"在事情最糟糕最险恶的时候,他们总是出现的。啊,如果他们现在能出现,那有多好啊。"于是他大声呼唤道"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现在就来帮助我们呀!"然而,黑暗、寒冷和寂静依旧是老样子,毫无变化。"让我被杀死吧,"国王喊道,"我丝毫不为我自己恳求什么。可我求你光临,拯救整个纳尼亚。"不论在黑夜里或是树林里,依旧丝毫没有变化,但在蒂莲的内心里开始发生了一种变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感到一种隐隐约约的希望。他反正感到自己比较强有力了。"啊,阿斯兰,阿斯兰,"他低声说道,"如果你不愿亲自驾临,至少从其他世界给我派些助手来吧。啊,让我呼唤他们。让我的声音传到外部世界去。"接着,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正在干什么,他突然大声叫喊起来:"孩子们!孩子们!纳尼亚的朋友们!快,到我这儿来吧。我在天涯海角呼唤你们,我是蒂莲,纳尼亚的国王,凯尔帕拉维尔的君主,人迹罕至的群岛的帝王!"于是他立刻进入了一个梦境(如果这是个梦),比他生平做过的任何一个梦都要鲜明生动。他仿佛正站在一个灯火辉煌的房间里,有七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在那儿。看上去他们刚吃完饭。有两个人年纪很大,一个是自须老汉,二个是老妇人,生着聪明而欢乐的闪闪烁烁的眼睛。坐在老汉右边的人还没有成年,肯定比蒂莲本人还年轻,但他的脸上已经具有国王和战士的神情。对于坐在老妇人右边那个少年,几乎也可以说同样的话。桌子对面,脸朝蒂莲,坐着一位金发姑娘,比上述两位还要年轻,而坐在她两边的一男一女,那就更年轻了。他们都穿着蒂莲觉得是最最古怪的衣裳。但他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细节,因为最年轻的男孩和两个小姑娘立刻从座位上跳起身来,有一位还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叫喊。老妇人吃了一惊,猛吸了一口气。老汉必定也做出了一个突然动作,因为放在他右手边的酒杯,给碰下桌子去了,蒂莲听得见酒杯啪啦跌碎在地板上时的声音。于是蒂莲认识到这些人能看见他,他们正瞪眼瞧着他,仿佛他们看见了一个鬼魂似的。但他也看在眼里:坐在老汉身旁的那位国王模样的人,可从未动弹过(尽管他的脸色变白了),只不过把他的手捏得紧紧的而已。接着他就说道:"说出来吧,如果你不是个幻影或梦。你具有纳尼亚人的神态,而我们是纳尼亚王国的七个朋友。"蒂莲很想说话,他力图大声喊叫,他是纳尼亚王国的蒂莲,迫切需要帮助。但他发觉(就像我们在梦里也常发觉的那样)他的嗓门里发不出声音来。已经对他说话的那个人站起身来了。"影子也好,鬼魂也好,不论你究竟是什么人,"他一边说一边盯住蒂莲直瞧,"如果你来自纳尼亚,我以阿斯兰的名义命令你,把话对我说出来吧。我就是大国王彼得。"这房间开始在蒂莲的眼前摇摇晃晃。他听到这七个人立刻一齐说话的声音,而且声音都在一秒钟又一秒钟地减弱下去,他们说的是类似这样的话"瞧,它在褪色了。""它在溶化了。""它在消失了。"一会儿后他便完全从梦中醒过来了,仍旧绑在树上,比以前更加寒冷、僵硬。树林里充满了日出之前苍白而阴沉的光芒,他浑身被露水湿透,早晨快要来临了。这一梦醒之际,乃是他生平所经历过的最最难堪的时刻。5救援国王可是国王的苦难为时并不长久。几乎立刻传来砰的一声,接着又是砰的一声,两个孩子就站在国王的面前了。一秒钟以前,国王前边的树林里是空无一人的;国王知道,他们也不是从绑牢他的那棵树木背后跑出来的,因为从树背后出来,他会听见脚步声。事实上他们简直是从只有天知道的地方突然冒出来的。国王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们穿着跟他梦中所见人物一样的古里古怪而邋里邋遢的衣服。再看第二眼,国王发现他们便是餐桌周围七人中最年轻的男孩和女孩。"天哪!"男孩说道,"简直叫人气也透不过来了!我以为……"赶紧给他松绑,"女孩说道,"我们可以以后再谈。"然后她转向蒂莲,补充道"我很抱歉,我们到得晚了。我们倒是尽量立刻出发的。"她这么说时,男孩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迅速把绑牢国王的绳索割断,事实上也割得太快了,因为国王浑身僵硬、麻木,最后一根绳索割断时他就倒了下来,双手和双膝都着地了。他把双腿好生擦了一阵,使双腿恢复了生机,方才能重新站起身来。"嗨,"女孩说道,"那天夜里,我们七个人在吃晚饭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你吗,是不是?差不多一个星期以前。""漂亮的姑娘,一个星期以前吗?"蒂莲说道,"我的梦把我带到你们的世界里,还不过十分钟哩。""关于时间问题,往往是一笔搞不清的糊涂账。"男孩说道。"我现在记起来了,"蒂莲说道,"在古老的故事里,也有记载的。你们那奇怪世界里的时间,跟我们的时间是很不相同的。但,如果我们说到时间和时候,现在倒是我们离开这儿的时候了因为我的敌人就在附近。你们愿意跟我一起走吗?""当然啦,"女孩说,"我们赶来救援的,就是你啊。"蒂莲迈开步子,带领他们迅速走下山去,他朝南而行,离那马厩远远的。他十分明白他要往哪儿去,但他第一个目的是走上石头路,以便不致留下什么足迹;第二个目的是涉水而过,以便不致留下什么气味。他们花了大约一个钟头的时间爬山蹚水;这么爬山蹚水时,他们没有一个人吭声说话。即使如此,蒂莲还是继续不断地偷偷瞧他的同伴一两眼。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物并肩而行的神奇之感,弄得他有点儿晕头晕脑;但也使一切古老的故事远比往常显得更加真实了……如今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了。"现在,"他们的前边有个小山谷在白桦树之间迤逦而下,当他们走到这小山谷的开端时,蒂莲说道,"我们离那些恶棍的危险地带有好长一段路了,现在不妨走得更从容自在点儿。"太阳已经升起,露珠在枝头闪烁,鸟儿在鸣啭。"来点儿吃的怎么样?——陛下,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已经吃过早饭了。"男孩说道。蒂莲很想知道他所说的"吃点东西"是指什么,但,当男孩把他带来的一个鼓鼓囊囊的手提包打开,从中拉出一扎油腻而软绵绵的东西时,他明白了。他饿得要命,尽管他直到此刻看到食物才想起肚子饿。食物共有两份熟鸡蛋三明治,两份干酷三明治,两份果酱三明治。若不是饿得厉害,他是不大会吃那果酱三明治的,因为在纳尼亚谁也不吃这种果酱的。他吃完六份三明治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谷底,在那儿发现了一个长满苔藓的山崖,崖上有泉水汩汩地冒出来。三个人都停下步来喝泉水,并且把水泼在他们灼热的脸上。"好了,"女孩一边把潮湿的头发从前额上甩回去,一边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被绑在树上,以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姐,我十分情愿告诉你们,"蒂莲说,"但我们必须继续赶路。"所以,他们一面走路,他就一面讲给他们听:他是什么人以及他所遭遇到的种种事情。"现在,我要到一个堡垒去,"他讲到末末了儿,说道,"我的祖先统治的时代,曾经筑了三个堡垒保卫灯柱野林,防范当年住在那儿的危险的亡命之徒。由于阿斯兰的保佑,我的钥匙没有被抢走。在我要去的那个堡垒里,我们可以找到武器和盔甲,也可以找到一些食物,虽然不会有比又干又硬的饼干更好的东西。我们还可以安全地躺在那儿订立计划。现在,请你们两位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以及你们所有的经历。""我是尤斯塔斯;斯克罗布,这一位是吉尔;波尔,"男孩说道,"从前我们到这儿来过一次,好几个世纪以前;按照我们的时间来说,那就是一年多以前,有个人叫瑞廉王子的,他被人家关在地底下,帕德尔格拉姆又把他的脚伸进——""哈!"蒂莲大声说道,"那么你们就是把国王瑞廉从长期的魔法困扰中拯救出来的尤斯塔斯和吉尔了?""是的,正是我们两人,"吉尔说道,"那么,现在他是国王瑞廉了,是不是?啊,当然他会做国王的。我忘记了——""不,"蒂莲说,"我是他的第七代后裔了。他已经死了两百多年了。"吉尔做了个鬼脸。"呃!"她说,"回到纳尼亚来,就是这档子事情叫人不好受。"但尤斯塔斯继续说下去。"陛下,现在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他说,"事情是这样的。教授和姨妈波莉把我们纳尼亚的朋友都请来了——""我不知道这些名字,尤斯塔斯。"蒂莲说。"他们是最早进入纳尼亚的两个人,那时所有的野兽正学习讲人话。""天哪!"蒂莲大声嚷道,"这两个人啊!迪格雷勋爵和波莉夫人!鸿蒙初开时的人物!仍旧活在你们的世界里吗?真是神奇,真是光荣!讲给我听,讲给我听吧。""你要知道,她并非真是我们的姨妈,"尤斯塔斯说道,"她是普卢默小姐,不过我们管她叫姨妈罢了。却说这两位把我们大家都请去聚会了:一半只是为了寻寻开心,让我们大家痛痛快快地聊一聊关于纳尼亚王国的事情(因为,像这样的事,我们跟其他的人是没法儿闲聊的);一半是教授有种预感这儿用得着我们哩。然后是你来了,像个鬼魂,或者是个只有天知道的玩意儿,几乎把我们的性命都吓掉了,一句话也不说就消失了。这之后,我们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变了。第二个问题是怎样到这儿来。我们是不能想上这儿来就上这儿来的。我们商量又商量,最后,教授说,惟一的办法就是靠’魔戒’的魔力了。好久好久以前,远在我们年轻一代尚未出生,他们只不过是小青年的时候,教授和波莉姨妈到这儿来过,凭的就是那些’魔戒’的魔力。但,’魔戒’统统都埋在伦敦(那是我们的大城市,陛下)一个住宅的花园里了,住宅已经卖掉了。所以,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把’魔戒’搞到手。你永远也猜不到我们最后是怎么弄到手的。彼得和爱德蒙——彼得就是至尊王彼得,那个跟你说话的人——赶到伦敦,在人们还没有起床的清晨,从后边进入花园。他们打扮得像工人似的,如果有什么人瞧见他们,这样便可以看上去像是来疏通阴沟、排水的。我但愿是跟他们一起去的那必定是件光荣而又开心的事情。他们必定是顺利地完成任务的,因为第二天彼得打来一个电报那是一种通讯方法,陛下,我以后给你解释——说是他把’魔戒’弄到手了。第二天,我和波尔都得回学校去——只有我们俩还在上学念书,我们俩进的又是同一个学校。所以彼得和爱德蒙就要在到学校去的途中一个地点跟我们碰头,把’魔戒’交给我们。你瞧,上纳尼亚来,还非得我们两人走二趟不可,因为年纪大的人没法儿再来了。所以我们就坐上了火车——我们这个世界里,人们就坐这种交通工具旅行,好多节客车连在一起的——教授、波莉姨妈、露茜和我们一起走。我们要待在一起,能待多久就待多久。我们都坐在火车里。我们刚到达一个车站,那儿有其他的人们在欢迎我们,我从车窗里探出来望望是否看得见来欢迎的人们,这当儿突然发生了最最可怕的震动和声音,呀,我们竟在纳尼亚了,陛下给绑在树上哩。’""那么你们从未使用’魔戒’吗?"蒂莲问道。"没有使用’魔戒’,"尤斯塔斯说,"甚至连见也没见过’魔戒’。阿斯兰用他自己的办法替我们安排了一切,用不着什么’魔戒’了。""但至尊王彼得掌握着’魔戒’。"蒂莲说。"是的,"吉尔说,"但我们认为他没法儿使用’魔戒’。另外两位国家领袖——国王爱德蒙和女王露茜——上次在这儿时,阿斯兰说过,他们永远不会再到纳尼亚来了。对于至尊王彼得,阿斯兰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时间更早了。你满可以深信不疑,如果得到允许,至尊王彼得会像箭一般赶来的。""天哪!"尤斯塔斯说,"在这太阳底下,愈来愈热了。咱们快到了吧,陛下?""瞧吧!"蒂莲指着前边说道。在没有多少码之外,雄伟的堡垒冒出在树面的上方,他们继续走了几分钟,便进入了一片开阔的草地。一条小溪流贯草地,在小溪的那一边,雄踞着一个方方的堡垒,稀稀朗朗的狭长窗子,墙上有个外貌沉重的大门面对着他们。蒂莲警惕地看看这边,瞧瞧那边,探明周围确实没有敌人。然后他走到堡垒跟前,静静地站立片刻,从猎装里边摸出一串钥匙来,钥匙系在一条细长的银链条上,银链条挂在他的颈子上。他摸出来的那一串钥匙精美绝伦,两把钥匙是用黄金铸成的,许多钥匙装饰华丽,你立刻就可以看出来,它们都是用来开启王宫里庄严而机密的房间的门的,或是用来打开那放着王室珍宝的芳香木柜和木盒的。但,他现在插到堡垒大门门锁里去的钥匙,却是又大又平凡,铸造也很粗糙。锁是不大灵活的。蒂莲有一会儿还担心他没法儿叫它转动。但,最后他终于把锁开动了,发出一阵子老大不高兴的吱吱嘎嘎的声音,大门给打开了。"朋友们,欢迎你们光|庙,"蒂莲说道,"恐怕这是纳尼亚国王现在能够接待他的贵宾的最好的王宫了。"蒂莲很高兴地看到这两位陌生人很有教养。他们俩都说不用客气,他们深信一定挺不错的。事实上,它并非特别"挺不错的"。堡垒里相当黑暗,有一股挺潮湿的气味。堡垒里只有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往上直达石头屋顶,房间一角有一只木头楼梯往上通向一个活门,从这活门出去,可以走上雄蝶墙。有几只粗笨的床铺可以睡觉,有许多小柜子和包裹。也有一个壁炉,看上去仿佛已经多年没有人在炉子里生过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