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太子的密友。穆鲁克的手指上戴着那镶了红宝石的金指环,他们绕近道赶到巴格达去,终于找到了大智者获默。这位大智者名声远扬,学问渊博,他们希望他能够解答他们的难题。获默对那指环不甚注意,但却十分仔细地研究了那份文书,他把它正看反看,举起来对着阳光看,把它放在暗处看,最后还是摇摇头。他说:“我年轻的朋友,真是万分抱歉,我看不懂它。不过我有一个建议,你们也许听说过,在巴士拉有一位很有学识的老人,他什么事都通晓,已经不止一百七十岁了,如果世上还有人能解开这个谜,非他莫属了。”穆鲁克和萨特谢过了莪默,赶忙到巴士拉去寻找那个无所不知的老人。可是,那老人却也回答不出来,他说:“唉,虽然我活了一百七十多岁,我也说不出那遥远的地方是指哪儿,也讲不出这枚指环是属于谁的。”两个埃及小伙子无可奈何,只好离去。当天天气炎热,烈日如火,他们就走向海边去,刚好海滩风景优美,于是他们把衣服脱光,要在海里洗个凉快澡。穆鲁克太子怕指环跌进海中,就把它从手指上脱下来,放在岸边自己的衣服上面。当时四周无人,海滩一目了然,他不用担心会有人把它偷走。他们在海里泡了个痛快,突然看见一只羽毛鲜艳的小鸟从天上飞下来,它头上的羽毛有一束银毛,喙子却是金色,非常美丽。它在他们头上盘旋,一边啼唱,穆鲁克和萨特完全被它的啼鸣迷住了。他们听得入迷时,只见那鸟儿突然快如闪电,一掠而下,向他们放在岸边的衣服飞去,只见它一掠而过,喙上多了点金光闪闪的东西,刹那间它已腾空而起,飞上天去了。穆鲁克大叫一声:“全能的安拉啊,那指环..它衔走了那指环!”他从水中跃出,冲向岸边,他的恐惧立即被证实不误,指环不见了。他想尽办法想把那彩色羽毛的小鸟从天上引下来,张开双手像要喂它,可是小鸟却越飞越高,不肯下来,最后还转向南飞,消失在远方了。穆鲁克垂头丧气,眼巴巴地看着它飞走,一点办法都没有。萨特只好提醒他,还是把衣服穿上,不能光着身子乱跑。穆鲁克穿好衣服,突然灵机一动,拍着自己脑袋向萨特叫起来:“哈,你知道那鸟儿想干什么吗?它是来给我们指路的,所以才把指环叼走..”萨特对朋友的话,不管对还是错,都是点头同意的,于是他们穿戴好之后,就动身往南走。南边就是阿拉伯湾,穆鲁克和萨特把他们的马匹卖掉,搭上一艘往南开的海船,两三个礼拜后他们到达了印度的海岸,海船驶进戈亚港停泊,卸下货物,又装上新货,穆鲁克太子和他的同伴只好上岸。当他们走上繁忙挤拥的街道时,萨恃问道:“我们现在该往何处去?”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一声悦耳的鸟鸣,他们抬头一看,只见那只羽毛鲜艳的小鸟又在头上盘旋,如果他们眯缝着眼睛,避开强烈的阳光,甚至能看出它还叼着那红宝石指环呢!那鸟儿在他们头上盘旋了几个圈,又向南飞走了。它飞走时好像还回过头来望了几次,最后消失在远方。两个埃及小伙子早已坐船坐怕了,但又有什么办法?他们只好又到海港去看看有哪一艘海船是往南开的。你也许会问,为什么他们坐船坐怕了?嗯,因为来戈亚港的路上,他们遇上了风暴,好不容易才逃过了沉船之难啊。这次上船后,情况更糟,在海上航行了两个礼拜,就碰上了旋风,主桅被吹折,帆全扯碎了,连船舵也被打掉,海船在风浪中孤立无援,任其吹打。那天夜里,海船被冲上了一个沙洲,海浪滚滚而来,冲上甲板,等到天亮,水手都纷纷跳下海中游泳逃生,因为肉眼也看得清,离海岸不远了。穆鲁克和萨特只得跟随水手跳水逃生,可是风浪很大,结果只有他们两个挣扎上岸,其他的人全被风浪卷进大海去了。他们倒在岸边,精疲力尽,好一会才清醒过来。他们坐在岸边,向四周打量,只见不远处,在丛林后边,有一座长满树木的山,他们决定爬上那座山,希望能从山上看看四周环境,以决定该往何处逃生。他们费了好大劲才穿过丛林,树下长满了巨蕨,等他们攀上了山顶,向四周一看,才发现命运把他们送上了一座孤岛,不管他们往哪儿看,四边除了海浪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可是这小岛倒挺肥沃,到处都可以看见黄色的香蕉、棕红的枣子和鲜红的石榴,在葱翠的树叶间闪出来。他们只要伸手,到处都可以采摘到果子吃,在高大的棕榈树下,有着清泉翠涧,不过,尽管这样,却看不见有什么生物。他们并不喜欢这个孤岛,总感到有着一种诡秘的危险在包围着他们,萨特提出要到岛上走走,穆鲁克实在太累,就提醒萨特千万别走得太远了。萨特走后,太子很快就在树荫下睡着了。等他醒来时,太阳已经西下,他向四周看看,却不见萨特的踪影,奇怪,怎么他还不回来?他跳起来,把手拱在口边,大声喊叫萨特的名字。萨特没有回答,四周听不见人声,却听到一种奇怪的嘶嘶声,这种可怕的怪声越来越近,声音变成一种咆哮,就像猛兽发怒时一样,树丛同时传出被挤断压折的声响。穆鲁克抬头一看,只见两条,不,有三条,四条,五条蛇不像蛇,兽不像兽的大蜥蜴,脖子上竖起带刺的翼鳞,在一步一步迫近来。它们张开口,露出锋利的牙齿,一边发出嘶嘶的怪声,邪恶狠毒的小眼珠狠狠盯住穆鲁克。怎么办好?根本无路可逃,只有爬上他身边的那株大树了,他一跃而起,像闪电般攀着枝丫,登上大树,一边往下望。那些可怕的蜥蜴用爪子在抓树皮,像要追上来呢。辽阿,穆鲁克突然听见头上的枝叶间传来了一阵婉转的鸟鸣,他抬头一看,就看见那只银头金喙的彩色鸟儿,它就停在离他不远的枝丫上。那鸟儿望着他,眼神十分友善,这立即使他心中的恐惧消失无踪。接着,那鸟儿飞下来、停落在太子手上,把那红宝石指环放在他的掌心。穆鲁克才把指环戴上,只听见脚下的树叶响起一阵沙沙声,他正要低头去音,那鸟儿就不见了,但指环却留在他的指头上,放时出阵阵红色的光彩,而且红光直往下射去。那些正在迫近的龙不龙、蛇不蛇的怪物,被红光一射,立即起了变化。它们愤怒的咆哮和嘶叫,变成了哀号和惊叫,穆鲁克往下看时,只见它们已在退却。它们一条接一条将长满鳞的躯体缩回丛林去,过不了一会儿,就完全看不见了,虽然它们的叫声仍然可闻,但己不再有威胁性,过一阵就再也听不见了。穆鲁克太子细心地探视了地面一遍又一遍,然后才十分小心地爬下来,但他还是十分害怕怪物会突然回来,所以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回到地面。他大声喊叫:“萨特,萨特!你在哪儿?”可是回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最后,太子鼓起勇气,闯进荒野,到怪物消失的地方去寻找失踪的伙伴,萨特准还是在这荒岛上的!他寻到了怪物的足迹,但怪物早已逃遁,红宝石指环射出的红光已把它们赶跑,也许它们已受了伤,甚至死掉了。穆鲁克往前寻去,终于来到了一片开阔地,四周没有树木,却有一块十分巨大的黑色玄武岩。当穆鲁克慢慢向它走去,那岩石突然像门一样打了开来,露出里面是一个白得像雪一样的云石岩洞,无数看不见的灯正把它照得通明。穆鲁克信步走进岩洞,才发现这不只是一个岩洞,而是一个阔大的廊厅,廊厅尽头一道门随即自动打开,穆鲁克看到门里有一道铺了地毡的阶梯,一直通向下面。他走下楼梯,楼梯尽头的一道门也随即自动打了开来。现在穆鲁克发现自己处身在一个很大的厅堂里,四壁的墙是纯金和纯银的,虽然四处看不到有一盏灯,但室内光亮得就像白昼一样。在厅堂中央摆着一张很宽阔的大床,上面铺的是柔滑的锦缎,在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少女,正在沉睡。穆鲁克走近去,他完全愣住了,难道世间会有这样美的人吗?她黑得像鸦翼似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像云彩一般烘托着她像月亮一样漂亮的脸蛋,薄得几乎透明的轻纱裹着她玲珑浮凸的身体,看得见她粉红色的乳椒,穆鲁克望着这美丽的景色说不出话来,他觉得没有任何女人能比得上这个睡着的少女更美了。最初,他连动都不敢动,生怕惊醒了这睡美人,后来,他走近床边,弯下身去,像一个人在梦中一样,恋恋不舍地望着她,她虽然沉睡不醒,看去只有十七、八岁,浑身散发出青春的气息。他小心地走近去,轻轻地吻了吻她,但是却毫无反应,他把她搂在怀里,爱抚着她柔滑的身体,她仍旧沉睡不醒。正在这时,突然厅堂后边的一道门呼地打了开夹,一个巨灵手中持着一很大棒,站在门槛上。他用一种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喝一声:“凡人,你要干什么?”穆鲁克大惊,连忙放下睡美人,奇怪的是尽管那巨灵声如雷响,但仍没有惊醒那个姑娘。巨灵举起大棒,向穆鲁克扑过来,劈头一棒打将下来,如果被打中,不粉身碎骨才怪呢。穆鲁克本能地举起双手来自卫,他手上的指环闪闪发光。那巨灵一见那指环,立即将大棒扔掉,跪倒在太子脚下,不停地叩头,同时结结巴巴地请求原谅,他说:“我的主人啊,我不知道你到来,你是指环的所有者,我就是你的奴仆,命令吧,我服从执行!”穆鲁克问道:“你认出这指环吗?”巨灵说:“谁不认得苏里曼大帝的指环呢?谁要是戴上它,就有威力驱役世间一切鬼神,没有人能抗拒不服从他的任何命令的,正如你所见,我就跪在你的跟前啦!”说完又在云石地板上叩头。穆鲁克问他:“你是谁?”“我是干形灵,我可以变成一只鸟,一条鱼或一条蛇,可以变成人,也可以变成风和浪,甚至可以变成云..”太子说:“依你这么说,你可以变成各种样子,准是见过世界上很多东西了,我倒要问你,你可知道我的伙伴萨特的下落吗?”巨灵答道:“当然知道,他现在落在蝎龙手中。”“就是那些怪物?”“是的,它们在岩石里的巢穴看守着他。”“那么,你就变变形,变什么随便你,风也好,云也好,把他救出来,这是我给你的第一个命令!”他还没有把这些话讲完,那千形灵已站了起来,转了个身就不见了,前后只是刹那间,只听见大堂里充满了呼呼的风声,萨特己站在太子的身旁了。巨灵又恢复了他的原形,退身站在一旁。两个朋友相见,自然十分高兴,互相拥抱,简单他讲出分别后各不相同的遭遇,太子把床上的睡美人指给萨特看,萨特见了那美女不由得问道:“这个美人到底是谁呢?”太子于是向巨灵道:“千形灵,她到底是谁?”巨灵服从地答道:“她是西妮卡公主,卡巴尔王的女儿。”“她怎么会在这儿?”千形灵答道:“我告诉你吧,主人,是我把她弄到这儿来的。我曾化身成一个武士,到她父亲的皇廷求婚,要求娶她,可是卡已尔王拒绝了我。于是我一怒之下,变了形,将她抢走,可是西妮卡这个千娇百媚的姑娘,一到达我这岛,就昏迷不醒,我没有办法能弄醒她,虽然我懂得很多魔法,但全没有用处,我的法力已无法再唤醒她了..”穆鲁克弯身在床上,抚摸西妮卡的额头,捧吻她的嘴,希望能把呼吸送回她的口中,可是千呼万唤,亦无法弄醒她,她连眼皮也不动一动呢。萨特走近来,提议道:“也许,我们应该把西妮卡送回她父亲的皇廷去,就是她到时还不醒,皇廷的医生大夫会有什么药可以救治她吧。”穆鲁克亦以为然,就转过身来问道:“干形灵,你听到我们要你做什么吗?”千形灵却一动不动,低着头说:“十分抱歉,主人这愿望我无法执行。”“为什么?”埃及太子皱起眉头。巨灵说:“卡巴尔王早已死了一千年,他那国家早已被人们忘却,他那宫殿已成为埋在地下的废墟。“哦,你这个残忍的人啊,你是说你已把这漂亮的公主关在你这岛上一千年了吗?”巨灵点点头,说:“不过,她现在还是同一千年前一样,没有长大多一天,因为在这房间里,时间是静止的。所以她还像一千年前进来时一样,只有十八岁。”穆鲁克摇摇头,说道:“虽然你这解释是超乎凡人所能理解的,嗯,但我接受你这种讲法,就当它是真的吧,如果我不用再继续旅程,我倒宁可将她带回埃及去..”“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去冒险呢?”萨特问道。穆鲁克说:“你忘了我们这次出来的理由了吗?你是知道有人在远方在等着我们的!”“不过,也许这儿就是那远方,而说不定西妮卡公主就是那个人呢?”穆鲁克用手掌拍了一下脑袋叫道:“萨特,你说什么来着?对呀!果然..那必然是这样了!我在心坎深处不就早已这样感受了吗?”他毫不犹疑,就对干形灵下达命令,很快他们就腾空而起,带了西妮卡公主,让她躺在床上,一起由千形灵化作一块巨大的云,向埃及飞去。他们一路快如旋风,用不了一个时辰已经看见埃及和它的首都,穆鲁克在天空指出那座是他的宫殿。他命令千形灵,指着宫殿云石的露台说:“把我们送到露台上去!”一瞬间,他们就安全降落在露台上面了。千形灵恢复了原形,叠着手,卑恭地在穆鲁克面前叩头,问道:“主人啊,我等候你的命令!”穆鲁克太子说:“我没有什么要你做了,我知道你的法力是有限的,你连西妮卡都救不醒!回到你的岛上去吧,永远不要再离开它!如果有沉船落水的水手,漂上了你的岛,要好好招待他们,要是他们要走,让他们平安回家,千形灵,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一个命令啦!”千形灵再一次叩首表示感谢,化作一阵旋风,只听见一声怒吼,他就走掉了。穆鲁克留萨特在露台上守护着不省人事的公主,自己跑去找苏丹。他父亲见到他高兴万分,紧紧把他搂住。当苏丹和大臣们听完了整个故事,立即带了医生,赶到露台上来。那些医生一个接一个给睡美人诊治,一个建议用某种草药,另一个又建议要放血,第三个提出用香熏,第四个出主意用香油擦,可是全不中用,美丽的西妮卡动也不动。苏丹下令把她搬进宫中最好的房间,她躺在那儿睡呀睡的,穆鲁克太子一天又一天守在她床边,他一天比一天更爱这美丽的睡公主了,他十分苦恼,设法想把她救活。他想起那枚苏里曼大帝指环的魔力,能够驱神遣鬼,就把各种神鬼精怪召到公主床边,要他们设法救醒公主,可是用尽了各种方法,仍然无效。他们没有一个能使西妮卡苏醒过来。穆鲁克绝望之极,万分悲哀,有一天他在绝望之余,拔出匕首,用刀尖指着自己心坎,说道:“没有了西妮卡我活着有什么意思?”说完就一刀要向自己胸口刺去。正是这时,窗口传来了一阵扑翼声,彩羽小鸟飞了进来,绕着他飞来飞去。“你来得正是时候!”穆鲁克太子大叫一声,匕首从他手中落在地上,他从指头脱下那枚指环,扔给鸟儿,那鸟儿非常伶俐地用爪子一把抓注。“如果它也不能使西妮卡恢复生命,这宝贝于我又有何用?”鸟儿停在窗棂上,吱吱地说道:“你竟把苏里曼大帝的指环也抛弃不要了吗?它可以给休统治全世界的法力呢,你没考虑清楚吧?”“我早就考虑得很清楚了,”太子答道:“但一个没有西妮卡的世界,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如果我得不到西妮卡,我对那些光荣是弃之不顾的!”说着他捡起匕首,又要向自己刺去。“住手!”鸟儿喝道,“要是你的爱情真是这般伟大,那应该得到报酬,你看看床上吧!”穆鲁克回转头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西妮卡开始呼吸了,她深深地吐了口气,揉揉那双睡了一千年的眼睛,坐了起来,当她睁开双眼,不觉惊奇地问道:“我在什么地方?年轻人,你是谁呀?”穆鲁克跪在她身前,拉住她的双手,含着满眶的喜泪,把事情始末讲给她听。西妮卡说:“我的恩人,谢谢你,谢谢你,那么说你就是那个我在遥远的地方长久等待的人了!”她这话正同那诗句吻合呢!“西妮卡,你要感谢的不是我,”太子说,“而是那只在窗棂上的彩色羽毛的鸟儿,是它带路,领我找到你的呢!”西妮卡转过身来,小鸟吱吱地说:“不,不,我只不过是个使者,我在尽我的职责罢了,不过,现在我要把苏里曼大帝的指环带走了。”“对,把它带走吧,我再也不需要它了!”太子搂住倚偎着他的公主的纤腰叫道。小鸟说:“我将带着它飞到大沙漠去,在大沙漠里有一个棕榈树林,在林中有一座云石宫殿,宫殿里有一间金子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金桌子,金桌子上有一个黑檀木盒子,就跟你在你父亲宝库中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它的盖子是打开的,我将把指环投进盒子,一等它落入盒内,盒盖就闭上,一条有翼的龙就守卫着它,没有人能再碰到它了。”“那为什么我又会找到这指环呢?”穆鲁克问道,“为什么过了一千年才选定我到千形灵的岛上解救西妮卡公主呢?”彩羽鸟儿答道:“每一个人在世上都有他自己的任务,只要他振奋起自己的力量,找到方法去做,就一定能完成使命。”“如果找不到方法呢?”“记住你的旅程大部分是靠自己的努力完成的,勇敢和决心常会造出奇迹。”“但谁写下那文书上的诗句呢?”穆鲁克问,“是那信息使我离家远下的,那个黑檀木盒子又是怎么弄进我父亲的宝库呢?”小鸟说:“那我也不知道了,不过你一定想知道的话,那倒容易办!我把苏里曼大帝的指环还给你,你可以用它把最老的神灵召来,那很多很多年前发生的事,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的。当然罗,那么西妮卡将又再睡过去了..”“不!不!你留着那指环吧!”穆鲁克叫道,“以安拉的名字起誓,我宁愿这神秘的事永远也猜不透好了!”那小鸟发出一声快活的欢叫,谁想得到一只小小的鸟儿嗓门会这么大,它吱吱喳喳地欢唱着,展开双翅,绕着这对年轻的情侣飞了几个圈,就叼着那苏里曼大帝的指环从窗口飞出去了。穆鲁克和西妮卡以后再没有见到这只小鸟,他们很快就结了婚,太子对自己的命运感到很快活,当然这命运是十分奇怪的,我以先知的胡子起誓,我敢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带一个活了一千年的姑娘回家作妻子的。穆鲁克后来继承了王位,他把忠心的同伴萨特任命力宰相,把国家治理得很好。渔夫的故事从前有个老渔夫,终年靠打鱼为生,勉强能养活老伴和膝下的三个儿女。他常常手头拮据,度日如年。一天中午,渔夫来到海边,他习惯于每天打四网,不管有鱼无鱼,都收网回家。他撒下第一网,等了一会儿,便往上拉网,觉得鱼网很沉重,使多大劲也拉不上来。于是,他在岸边打下一根木桩,把网绳系在桩上,然后脱掉衣服,潜入海底,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网顶了起来,原来落入网中的是一条死驴!鱼网也给撕破了。他觉得很丧气,真想收网回家。可是他想到家中的妻子儿女还在等着他打鱼换钱买面包充饥呢,便迅速扔掉死驴,补好鱼网,向大海撒下第二网。渔夫紧紧拉着绳索,待网落到海底好一会儿,才往上拉网。这次感到比第一网还重,心想,这回肯定是条大鱼。于是系起网绳,潜入海底,拚着老命往上顶。原来是一只灌满泥沙的大瓮。他不禁感到一阵悲伤,嘴里念叨着:“真主啊,发发慈悲吧,我的衣食已断绝来源,总不会止我走投无路吧!”渔夫抛掉大瓮,洗好鱼网,郑重地祈祷一番,第三次撒下鱼网,侍鱼网沉下多时,才动手收网。然而,这第三网打上来的却是一些骨头,石头和各种贝壳。此时,他已伤心到了极点,摇头叹息不止。他仰望无尽的天穹,喊道:“真主啊,我每天只撒四网,这您是知道的。现在我已打了三网,却没有打上来一条鱼,最后这一网,你就开恩赐给我一线希望吧!”渔夫喊着真主的大名,向大海撒出第四网,他好久都不敢往上拉,唯恐这最后一次落空,绝了他的生路。过了好长时间,渔夫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收网,生怕鱼儿漏网。这回鱼网并不那么沉重了,他拉上来一看,又是一条鱼也没有,只有一个胆形的黄铜瓶。只见瓶口用锡封着,锡上盖着苏里曼大帝的印章。他望着这个胆瓶,心想,尽管没打上鱼来,只要有了这只古瓶,到集市上去也是能够卖几个金市的。他举起胆瓶摇了摇,沉甸甸的,里面肯定有东西,说不定还是金银呢。于是,他抽出带在身边的小刀,撬去瓶口上的锡封,拔去盖于,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又把胆瓶倒过来摇了摇,以为能把瓶中物倒出来,可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把胆瓶放到沙地上。这时,瓶中冒出了一股青烟,飘飘悠悠地升到了半空,然后弥漫开来,最后凝聚一处,变成一个魔鬼。只见他披头散发,青面獠牙,吊车似的手臂,桅杆似的长腿,山洞般的大嘴,喇叭样的鼻孔,灯笼似的眼睛,模样无比凶恶丑陋,渔夫见了,吓得浑身颤抖不止,牙齿磕得卡卡直响,一时不知如何对付。只听魔鬼说道:“真主是唯一的主宰,苏里曼是他的使徒。真主的使者呀,你别杀我呀,以后我再也不违背你的旨意了!”渔夫定了定神,越听越不明白,奇怪地问:“你在说什么呀?苏里曼已经逝世一千八百年了,他的时代早已过去了。我们信仰的是继他之后出现的先知穆罕默德的宗教。你这个妖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钻进这么个小瓶子里?”听了渔夫的话,那魔鬼立即挺直了身子,一改刚才那种卑躬屈膝、唯命是从的样子,说:“渔夫,我来给你报喜来了!”“你给我报什么喜呀?”“给你报马上杀掉你的喜!我可以让你选择死法!”“这又是怎么回事呀?我把你从海里打捞上来,又把你从胆瓶中放出来,救了你的性命,还你自由。怎么,你却恩将仇报,不仅不感谢我,反而个有踏脚的蒸气压路机,两个轮子犹如硕大的磨盘。第二个坐在篝火右边的动物是一个夜魔。他最多只有游荡之光两倍那么大,很像一条坐着的毛毛虫,浑身披着漆黑的毛皮。他说话时用两只玫瑰色的小手起劲地打着手势,在蓬乱的鬈发下大约是脸的地方两只圆圆的大眼睛像月亮一样地发亮。各种形状和大小的夜魔在幻想国比比皆是,所以一下子很难判断这个夜魔是从近处还是远道而来的。不管怎么说他也在旅途之中,因为夜魔通常用的坐骑,一只大蝙幅,像一把合拢的雨伞裹在翅膀中倒悬在他身后的树枝上。过了一会儿,游荡之光才发现坐在篝火左边的第三个动物。它那么小,以至于从远处很难辨认。它属于小不点,是一个长得非常匀称的小家伙,穿着色彩绚烂的小西装,头上带着一顶红色的礼帽。关于这种小不点动物,游荡之光几乎一无所知。它只听说过一次这类生物把它们的城市建在树枝上,其房屋与房屋之间用小楼梯、小挂梯和滑梯相连接。但是,它们住在无边无沿的幻想国的另一端,它们住的地方比食岩巨人住的还要远得多得多。所以,使人感到更为奇怪的是,这个小不点身边的坐骑却是一只蜗牛。蜗牛停在小不点的身后,它那玫瑰红的壳上备着一个很小的闪闪发亮的银色鞍子。连系在它触角上的辔具和缰绳也像银线似地闪光。游荡之光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恰好这三种这么截然不同的生物能够和睦地在这儿聚在一起。因为一般来说,在幻想国中并不是所有种类的生物都能和睦相处的。经常有争斗与战争发生,有的生物中还会发生长达百年之久的家族械斗。除此之外,不仅有好的,正直的生物,而且还有强盗式的、凶恶残暴的生物。游荡之光本身所属的家族,其可靠性和可信性便是值得指责的。在对篝火旁的情景进行了一番观察之后,游荡之光才发现,坐在那儿的每一个生物或者是带了一面白旗,或者在其胸前横佩了一根白绶带。这就是说,他们都是信使或谈判的使者,这便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能够和睦相处了。他们究竟是否为了同样的目的而像游荡之光本人那样在赶路?由于树梢上咆哮的狂风而无法从远处听清他们的谈话。既然他们互相之间把对方敬为信使,那么他们或许也会认可游荡之光的信使身份而不去难为它。再说总得找人问路,深更半夜又是在树林子里,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机会了。游荡之光鼓起勇气,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摇动白色的小旗,颤颤巍巍地停在空中。食岩巨人的脸正好对着游荡之光,所以第一个发现了它。“今天夜里真热闹,“他用嘎嘎的声音说,“又来了一位。”“呼呼!一个游荡之光,”夜魔轻声地说,他那月亮般的眼睛发出了亮光,“幸会,幸会!”小不点站起身采,朝来人走了几步,嘤嘤地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您也是以信使的身份到这儿来的?”“是的。”游荡之光说。小不点摘下他的红色礼帽微微鞠了一躬,叽叽喳喳地说:“噢,那么您走近一点,请吧!我们也是信使,请您到我们的圈子里来吧。”他用帽子朝着篝火旁的空地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非常感谢,”游荡之光说着,胆怯地走近了一点,“我就不客气了。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布鲁普。”“很荣幸,”小不点答道,“我叫于屈克。”夜魔坐着鞠了一躬。“我的名字是武许武苏尔。”“很高兴!”食岩巨人嘎嘎地说,“我是皮耶尔恩拉赫查克尔。”三个动物望着游荡之光,它被看得很尴尬。游荡之光觉得这么直勾勾的被人盯着看很不舒服。“您不想坐一会儿吗?亲爱的布鲁普?”小不点说。“不了,”游荡之光回答说,“我有急事,只是想向您请教。您是否能告诉我,我朝哪儿走能到象牙塔。”“呼呼!”夜魔说,“您是想到童女皇那儿去?”“说得很对,”游荡之光说,“我要给她送去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一个什么信息呢?”食岩巨人嘎吱嘎吱地问。“嗯……”游荡之光换了一条腿,“……这是一个秘密的信息。”“我们三个的目的是与您一样的……呼呼!”夜魔武许武苏尔说道,“我们都是信使。”“有可能我们要送的是同一个信息,”小不点于屈克说。“坐下来说说!”皮耶尔恩拉赫查克尔格格地咬着牙齿说。游荡之光在空地上坐了下来。“我的家乡,”它略微考虑了一下说,“离这儿很远——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中是否有人认识我的家乡。它叫泥泞沼泽。”“呼!”夜魔高兴地呼啸了一声,“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游荡之光微微地笑了笑。“是吗?”“就这些?”皮耶尔恩拉赫查克尔嘎吱嘎吱地说,“您为什么要赶路呢,布鲁普?”“在我们泥泞沼泽,”游荡之光断断续续地往下说,“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就是说,仍在发生着……这件事难以描述……它是这么开始的:在我们国家的东面有一个湖……或者说曾经有过一个湖,这个湖叫沸腾蒸气湖。事情是这么开始的,有一天沸腾蒸气湖不见了……就这么没有了,你们能够理解吗?”“您是想说,”于屈克询问道,“它干涸了?”“不,”游荡之光回答说,“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那儿便是一个干涸了的湖。但是情况并非如此。在那儿,在原来有湖的地方。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就这么什么也没有了,你们能够理解吗?”“一个洞?”食岩巨人咕噜咕噜地说。“不,也没有洞,……”游荡之光显得十分无奈,“一个洞也是一样东西。但是那儿是一片虚无。”另外三个信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呢……呼呼……这个虚无?”夜魔问。“这正是难以描述的地方,”游荡之光为难地说,“什么也看不见。这是……就好比是……啊哈,找不到恰当的词。”小不点想起了什么:“看着那个地方,人的眼睛仿佛瞎了似的,对吗?”游荡之光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这个表达很确切!”他叫道,“但是从哪儿……我是说,为什么……或者你们都知道……?”“停一下,”食岩巨人嘎吱嘎吱插话说,“这玩意儿是否就停留在一个地方?说呀?”“开始时是这样,”游荡之光说,“然后这个地方逐渐扩大。那个地区不断地少东西。生活在沸腾蒸气湖中的老铃蟾乌姆普夫和它的同类也突然无影无踪了。其他的居民开始逃跑。但是慢慢地,在沸腾蒸气湖的其他地方也开始了。起初只有很小的一点,什么也看不见,就像一个沼泽地里的鸟蛋那么小。可是,这个地方慢慢地扩大,如果有谁一不小心把脚伸进去,脚就没有了……或者是手没有了……不管什么掉进去都会没有的。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被涉及到的人只是突然地少了一样东西。有的人离虚无太近,就这么被吸进去了。这东西有一股不可抵御的吸引力,这地方变得越大,其吸引力就越强。我们中没有人能解释这件可怕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怎么发生的,该怎么去阻止它。因为它不会自己消失,而是越来越扩散,所以便决定派一个信使去见童女皇,向她请教求援。我便是这个使者。”其他三个动物默默地望着前方。“呼呼!”过了一会儿可以听见夜魔的诉苦声,“我来的地方也是如此。我也是带着同一目的上路的……呼呼!”小不点把脸转向了游荡之光,“我们中的每一个,”他嘟嘟囔囔地说,“来自幻想国不同的国家。我们偶然在这儿相遇。但是每一个人都将给童女皇带去同一消息。”“这就是说。”食岩巨人呻吟道,“整个幻想国都面临着危险。”游荡之光吓坏了,它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那么,”它跳起来喊道,“我们连片刻也不容耽搁!”“我们反正是正要上路,”小不点说,“我们是因为豪勒森林里漆黑一团才休息的。现在,您在我们中间,布鲁普,您可以给我们照亮了。”“不可能!”游荡之光喊道,“很抱歉,我不能等一个骑蜗牛的人。”“但这是一个赛跑用的蜗牛啊!”小不点有点委屈地说。“再说……呼呼……”夜魔悄声地说,“不然的话,我们就不告诉你正确的方向!”“你们到底和谁说话?”食岩巨人嘎嘎地说。其实,游荡之光并没有听完其他信使最后所说的话便已经大步流星地从森林中跳走了。“那好吧,”小不点于屈克说,他把他的红色小礼帽往后脑勺推了推,“用一个游荡之光来照亮也许并不怎么合适。”说着他跳到了赛跑蜗牛的鞍上。夜魔用呼呼声唤来了他的蝙幅,说:“我觉得,我们每个人依靠自己的力量来作这次旅行也许更好。飞呀!”他忽地飞走了。食岩巨人熄灭了篝火,就这么用他的平手掌在火上拍打了几下。“我也觉得这样更好,”可以听到他在黑暗中嘎嘎地说,“这样我就不必留心是否压着了哪个小不点儿。”随后,可以听到他骑着巨大无比的石头自行车劈里啪啦地驶进森林。他不时闷声闷气地撞在大树上。可以听到他的唠叨声和咬牙齿的格格声。轰隆隆的声音慢慢地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小不点于屈克一个人。他拽住用银线做的缰绳说:“好吧,我们倒要来看看,谁先到达。吁,我的老太婆,吁!”他咂了咂舌头。随后,除了狂风在豪勒森林的树梢上呼啸之外,什么也听不见了。附近钟楼上的钟敲了九下。巴斯蒂安的思想很不情愿地回到了现实之中。他庆幸讲不完的故事与现实毫无关系。他不喜欢那种由一些非常平庸的人以很坏的情绪,爱发牢骚的口吻所讲述的有关日常生活中平凡琐事的书。这种事情他已经在现实中经历够了,为什么还要读这样的书?另外,他一旦发现人们是想以此来教育他的话,他就很厌恶。这一类书多多少少是想教育人的。巴斯蒂安喜欢那种情节紧张,有趣,可以让人梦想的书,那种由虚构的人物经历神话般历险并可以引起各种各样遐想的书。因为这是他所能做的——也许是他真正能做的唯一的事情:非常清楚地想象一件事情,以至于他仿佛听见了,看见了似的。当他讲述他自己编的故事时,他有时会忘记周围的一切,直到结束时才像如梦初醒一样。这本书正像他自己所编的那一类故事!读的时候他不仅是听到了大树干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响以及树梢上狂风的呼啸声,而且还听见了四个滑稽的信使不同的说话声,他甚至还以为嗅到青茎和森林中泥土的气味。楼底下教室里现在马上就要上自然常识课了,主要是数花序和雄蕊。巴斯蒂安庆幸能够坐在这儿楼上的藏身之所看书。他觉得,这正是一本适合于他的书,一本真正适合于他的书!一星期后,夜魔第一个到达了目的地。或者更确切地说,他认为自己是第一个到达的,因为他是乘坐骑从空中飞来的。当他发现他的蝙幅已经飞翔在迷宫上空时,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夜空中的云朵看上去就像熔化成液体的金子。迷宫是地平线上一片广阔平原的名字。这平原不是别的,而是一个充满了迷人的香味、色彩异常美丽的大花园。在灌木、矮树篱、草地和开着最奇特、最罕见的花的花坛之间,布局十分艺术的大道小径有许多分岔,以至于整个花园成了一个大得难以想象的迷宫。当然,这个迷宫是供人玩赏享受用的,而不是为了真的让人陷入危险境地,或用于抵御进攻者的。它不适宜于这一目的,童女皇也不需要这一类的防卫措施。在整个大而无边的幻想国中她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进行自我防卫。这是有理由的,这个理由我们马上便会知道。当夜魔坐在他的蝙蝠上悄然无声地在花的迷宫上空飞翔时,他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动物。在丁香花和金链花之间的一小块空地上有一群小麒麟在晚霞中嬉戏,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在一朵硕大的蓝色风铃草花下看到了闻名遐尔的凤凰鸟在它的巢穴里。然而他并不能十分肯定,为了不耽搁时间他又不愿意再折回去查看。因为这时候在他的面前,在迷宫的中央已经显现出有着像仙女般白色的、闪烁发亮的象牙塔。这便是幻想国的心脏,童女皇的住所。“塔”这个字也许会使从未见过这个地方的人引起一种错误的联想,比如教堂的尖塔或者是城堡的塔楼。象牙塔有整整一座城市那么大。从远处看它犹如一个像蜗牛壳那样往里旋转的尖尖的、高高的山一样的锥体,其最高点耸入云端。直到来到近处才能看清,这个巨大的宝塔糖是由无数大大小小的塔楼、穹顶、屋顶、建筑物转角上的挑楼、平台、拱门、楼梯以及有栏杆的阳台所组成的。所有这些建筑都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套在一起的,是用幻想国内最最洁白的象牙制成的,每一个局部都雕得如此精致,可以把它视为最最精致的网络结构。在所有这些建筑中,住着童女星身边的宫臣、王公显贵们的男女仆人、占卜妇、星象家、巫医、小丑、信使、厨师、杂技演员、走钢丝的演员、说书人、传令官、园艺工人、守卫、裁缝、鞋匠和炼丹师。最上面,在巨塔最顶端的一个亭阁里住着童女皇。亭阁的形状犹如一朵玉兰花的蓓蕾。在有些夜晚,当缀满星星的夜空皓月当空的时候,用象牙雕成的花瓣便会全部展开,开成一朵美丽的花.花的中央坐着童女皇。小夜魔与他的蝙蝠降落在最底层的一个平台上,坐骑的牲日棚就在那儿。虽然已经有人报告了他的到来,因为有五个皇家饲养员在等候他。他们帮他下了坐骑,向他鞠躬,然后默默地把作为欢迎仪式的饮料递给他。武许武苏尔只是就着象牙杯微微地抿了一下,以示遵守礼仪,然后他把饮料递了回去。每一个饲养员同样也喝了一口,然后又鞠了一躬,把蝙蝠送到牲口棚内。所有这一切都是在默默无声中进行的。当蝙蝠一来到为它准备的位子上,它既不吃也不喝,而是马上蜷成一团,头朝下倒悬在它的钩子上,精疲力竭地陷入了沉睡之中。夜魔对他们提出的要求有点过分。饲养员让他休息,然后踮着脚尖离开了。在这个牲口棚里还有许多其他的坐骑:一头玫瑰红的和一头蓝色的大象;一只巨大无比的、长得像鸟一样的怪兽,其身体的前半部像一只老鹰,后半部像一只狮子;一匹长着白翅膀的马,它的名字曾经远扬幻想国之外,但是现在已经被人遗忘;几只会飞的狗,还有一些其他的蝙蝠,甚至还有蜻蜓和蝴蝶,这是特别小的骑士的坐骑。在别的牲口棚内还有其他的坐骑,它们不会飞但是会跑,会爬,会跳或者会游泳。每一个坐骑都有特别的饲养员来伺侯。在寻常的情况下,这儿应该可以听到一片嘈杂混乱的声音:吼叫声、嘎吱嘎吱声、鸣啭声、叽叽喳喳声、呱呱声和嘎嘎声。可是,这儿却一片寂静。夜魔仍然留在饲养员离他而去的地方,不知什么缘故他忽然有一种沮丧绝望的感觉。经过这么漫长的旅途之后,他也感到精疲力竭。连第一个到达这儿的事实也无法使他高兴起来。“哈啰,”他突然听到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这不是朋友武许武苏尔吗?您终于来到了这儿,多好啊!”夜魔往四周看看,他月亮似的眼睛由于惊奇而发亮。在一个塔楼上,小不点于屈克漫不经心地倚在一个象牙的花盆旁挥着他的红色礼帽。“呼呼!”夜魔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又发出一声“呼呼!”他简直想不出更为合适的话来。“其他两位,”小不点说,“到现在还未到达。我是昨天早晨到这儿的。”“怎么……呼呼!……怎么会这样?”夜魔问。“是啊,”小不点说,他有点得意地笑了,“我对您说过我有一只赛跑用的蜗牛。”夜魔用他玫瑰红的小手挠了挠头上茂密的黑毛。“我得马上去见童女皇,”他哭丧着脸说。小不点沉思地望着他。“嗯,”他说,“是的,我昨天便已经让人去通报了。”“通报?”夜魔问,“不能马上去见她?”“我想恐怕不行,”小不点叽叽喳喳地说,“必须等很久。该怎么说呢……这儿有一大帮使者。”“呼呼……”夜魔呜咽道,“为什么呢?”“最好,”小不点嘤嘤地说,“您自已去看看。跟我来,亲爱的武许武苏尔,跟我来!”他们俩上了路。围绕着象牙塔螺旋形上升的主要街道越往上越窄。街上各种稀有罕见的生物熙熙攘镶。身材高大、裹着包头布的鹰嘴怪①,一点点小的地神,长着三个头的魔鬼,留胡子的山羊,发光闪亮的仙女,头上长角、足似山羊的森林之神,有着金色卷毛的女野人,闪烁发光的雪神以及无数其他的生物在街上上上下下。有的围成一堆,轻声交谈;有的默默地蹲在地上沮丧地望着前方。当武许武苏尔看到它们时,他站住了。“呼呼!”他说,“这儿出了什么事?他们大伙在这儿干什么?”“他们全都是信使,”于屈克轻声解释说,“从幻想国各地来的信使。所有的人送来了与我们相同的消息。我已经与他们中的许多人交谈过。看来到处都出现了同样的危险。”夜魔呻吟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否有人知道,”他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的?”“我想恐怕没有人知道。谁也无法解释。”“童女皇本人呢?”“童女皇本人……”小不点轻声地说,“病了,病得很重很重。也许这便是幻想国无可解释的不幸的原因。但是,到目前为止聚集在上面玉兰阁周围宫殿区的医生们,没有一个能知道,她患的是什么病,怎样才能治愈。没有人知道药方。”“这,”夜魔低沉地说,“呼呼……是一个灾难。”“是的,”小不点答道,“这是一个灾难。”在这种情况下,武许武苏尔暂且放弃了让人去向童女皇通报的念头。两天之后,游荡之光布鲁普到了。它自然是走错了方向并绕了很多的弯路。又过了三天——食岩巨人皮耶尔恩拉赫查克尔终于也到了。他是用脚蹬蹬地走来的,因为他在突然感到饿极了的时候把他的石头自行车给吃了个精光——也就是说,把自行车当成了干粮。在漫长的等候时间里,这四个不同类的信使成了挚友,以后一直在一起。然而,这是一个另外的故事以后再讲。---------------注释:①此处为意译.原文为Dschino,阿拉伯民间故事中的鬼怪。2 阿特雷耀的使命关系到整个幻想国安危的讨论一般总是在象牙塔的大御座厅进行的。御座厅就位于宫殿区内,在玉兰图底下几层。现在这个圆形的大厅里充满了嘈杂、低沉的说话声。整个幻想国四百九十九名最好的医生聚在这儿。他们围成大大小小的圈子窃窃私语。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已经去探望过童女皇——有的早就去看望过,有的是在不久之前——每一个都试图用自己的医术来给她医治。但没有一个人是成功的。谁也不知道她的病症及其原因,谁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治愈她的病。第五百名医生是幻想国所有医师中最最有名气的一位。传说他通晓一切草药、符咒和自然的秘密。从几个小时之前起,他便在女病人那儿了。所有的人都翘首盼望着他的检查结果。当然,不能把一个这样的聚会想象成人类医生的大会。在幻想国内虽然有许多生物就其外形来说,多少有一点像人类,但是至少也有同样多的生物像动物或像其他完全不同的造物。正如在外面跑来跑去的一大群信使,其形状多种多样—样,聚在大厅里的医生们的外形也是五花八门的。他们中有弓着背、蓄着白胡子的侏儒医生;有穿着闪烁出蓝光和银光的衣裳、头发上闪亮着星星的仙女医生;有大肚皮、手上和脚上长着蹼膜的水妖(为他们准备了独特的坐浴浴盆);也有蜷曲在大厅中央长桌上的白蛇;蜜蜂精以及一般来说并不是特别善意和有利于健康的巫师、吸血鬼以及鬼怪。为了搞懂最后这拨妖魔鬼怪为什么也会在场,就必须要了解:如其称号所表明的那样,童女皇是无边无沿的幻想国中无数部族的统治者,可事实上她远远不仅仅只是一个统治者,或者说得更确切—点,她全然不同于一个统治者。她不进行统治,她从未使用过暴力或她的权力,她从未下过命令,从未处决过计么生物,从不干涉任何事宜,也从不需要抵御某个人的进攻,因为谁也不会想到去造她的反或加害于她。在她面前所有生物都是平等的。她只是存在着。不过她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存在的:她是幻想国所有生命的中心。每一个造物,无论是善的还是恶的、漂亮的还是丑陋的、欢乐的还是严肃的、聪明的还是愚蠢的,所有的造物只是因为她的存在而存在。没有她便什么都不存在,就像是没有了心脏,人的身体就不能存在一样。没有人能够完全了解她的秘密,但是每一个人都知道,事实就是如此。幻想国中的一切造物都同样地尊敬她,同样地为她的生命担忧。因为她的死亡同时也就意味着所有这些造物的末日以及广阔无垠的幻想国的衰亡。巴斯蒂安走神了。他陷入了回忆,眼前浮现出妈妈动手术那个医院的长长的走廊。他和父亲在手术室外坐着等了好几个小时。医生和护士出出进进。每当父亲询问妈妈的情况时,得到的总是支支吾吾的答复,似乎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情况。最后出来一个穿白大褂的秃顶男人,他看上去疲惫而又悲哀。他告诉他和父亲,一切努力付诸东流,他很抱歉。他与他们俩握了握手,喃喃地说:“衷心的安慰。”打这以后父亲与巴斯蒂安之间的一切都变了。表面上什么也没有变。只要是巴斯蒂安能够想到的东西,他应有尽有。他有一辆自行车、一辆电动火车、许多维他命药片、五十三本书、一只金色的土拔鼠、一只养着热带鱼的鱼缸、一只小的照相机和六把瑞士小刀以及其他东西。可是,他对这些东西根本就无所谓。巴斯蒂安记得,以前父亲喜欢跟他闹着玩,有时候甚至给他讲故事或者是念故事。但是,打那时起一切都成为过去。他无法与父亲交谈。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围绕着他,谁也穿不过这堵墙。他既不骂人,也不表扬人。就连巴斯蒂安留级的时候,父亲仍然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以那种心不在焉的、忧心忡忡的眼光望着巴斯蒂安。巴斯蒂安的感觉是,对于父亲来说,他根本就不存在。在父亲面前,他总是有这种感觉。每当他们晚上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的时候,巴斯蒂安便感觉到,父亲根本就不在看电视,而是随着其思路走得很远很远,远到巴斯蒂安无法寻觅;或者是,有时候他们都捧着一本书,巴斯蒂安看到,父亲根本就没有在看书,因为好几个小时他总是盯着同一页,没有翻过。巴斯蒂安知道,父亲很悲伤。他自己那时候哭了好几个晚上。他哭得那么伤心,以致于有时候由于抽噎而呕吐了。可是,慢慢地这一切便过去了。他还照样存在着。父亲为什么不与他交谈,不与他谈妈妈,不与他谈一些重要的事情,而只是说那些非说不可的东西?“谁能知道她到底患的是什么病,”一个瘦长的火神说,他的胡子是一团团红色的火焰,“她既没有发烧,没有肿胀,也没有出疹或炎症。她就这么好像要熄灭了似的——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说话的时候,每说完一个句子,便从嘴里冒出一小团会构成各种图像的烟云。这一次出来的图像是一个问号。一只像被人拔过毛的老乌鸦——他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大土豆,上面被人横七竖八地插了一些黑色的羽毛——用呱呱的声音回答道(他是治感冒的专家):“她既不咳嗽,也不流鼻涕,这根本就不是医学意义上的病。”他推了推架在鸟嘴上的大眼镜,以挑战的目光看着周围的生物。“不管怎么说,我认为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一只金龟子(一只甲虫,有时候也被称为“蜣螂”)嗡嗡地说,“在她的病与从幻想国各地来的信使向我们报告的可怕事情之间有一种神秘的联系。”“啊哈,您啊”一个小墨水人嘲笑地说,“您总是到处都看到神秘的联系!”“您从未看到过您那个墨水瓶之外的东西!”金龟子恼火地用营营的声音说。“我的同事先生们!”一个双颊深凹、穿着长长的白大褂的鬼怪插话说,“我们可不要陷入不实事求是的、带有个人恩怨的争吵之中。更重要的是——请压低你们的嗓门!”在大御座厅里到处都在进行与之相以的谈话。这么多种类各异的生物竟然能互相交流也许会让人觉得非常奇怪。可是,在幻想国内所有的生物,包括动物在内至少会两门语言:首先是他们自己的语言,只能用它来与他们的同类交谈,其他生物听不懂;第二种是一种普通的语言,被称为幻想国的标准语或者是大语言。这种语言每一个生物都会,尽管有些生物说起这种语言来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突然,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转向那扇大的双门。双门被打开了。最著名的、有着许多传说的神医凯龙走了进来。他是那种在古时候被称作半人半马怪的生物。他的上身到髋骨是人的形状,而其余部分则是马的身体。凯龙属于那种所谓的黑色半人半马怪。他来自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这个地方在很远很远的南方。他的人体部分是乌木色的,只有头发和胡子是白色的、鬈曲的;他身体中像马的那部分则是像斑马一样有条纹的。他戴着一顶奇怪的、用灯芯草编成的帽子。他的脖子上戴着一根项链,项链上挂着一个金色的护身符,上面有两条蛇,一条浅色,一条深色,它们互相咬着对方的尾巴,构成了一个椭圆形。巴斯蒂安吃惊地停止了阅读。他合上书——事先用手指夹在书页中间——又一次仔细地打量着封面。那上面是两条蛇,互相咬着对方的尾巴,构成了一个椭圆形!这个奇怪的符号意味着什么呢?幻想国中所有的生物都知道这一圆形饰物的意义:它是受童女皇的委托,以她的名义行事的符号,就像她亲自到场一样。这意味着,护身符会给戴着它的人带来神奇的力量,尽管无人知晓,究竟是何种神奇的力量。但每一个人都知道它的名字:奥琳。但是,许多生物忌讳说出这一名字。他们把它叫做“珍宝”或“潘塔克”或者只是简单地管它叫“光泽”。这就是说,这本书也带着童女皇的符号。大厅里顿时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还有一些惊叫声。被童女皇委以珍宝的事已经有很久没有发生了。凯龙用他的马蹄顿了好几下才使骚乱平息下来。然后他用低沉的声音说:“朋友们,你们不要感到太惊奇了。我佩带奥琳只是暂时的。我只是传递者而已。不久我便将把‘光泽’交给一个更值得配带它的人。”大厅里笼罩着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我不想以美丽的词藻来淡化我们的失败,”凯龙侃侃而谈,“面对着童女皇的病我们大家束手无策。我们只知道,幻想国的灭亡与这一疾病同时来临。更多的我们不得而知。我们甚至不知道是否可以用医术来拯救她。但是有可能的是——恕我直言,我希望我的话不会得罪你们中的哪位——有可能的是,我们,聚在这儿的我们,并没有掌握全部的知识和全部的智慧。这甚至是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即在这个广阔无垠的国家里有一个比我们更有智慧的生物能给我们出主意并提供帮助。然而这些都是不确定因素。不管得救的希望在哪儿——有一点是肯定的:需要有一个探险者去寻找拯救的希望。这个人要能在无法通行的地方找到一条路,他不能在任何艰难险阻面前退缩。一句话,这个人必须是一个英雄。童女皇把这个英雄的名字告诉了我,并把她的和我们大家的命运托付给了地:他叫阿特雷耀,住在银山后面的草海里。我将把奥琳转交给他并派他去作伟大的探寻。现在你们了解了一切。”说完这些,老半人半马怪便嗒嗒地走出大厅。留下的人面面相觑。“这个英雄的名字叫什么来着?”一个生物问。“阿特雷耀或与之相似的名字,”另一个生物答道。“从未听说过!”第三个生物说。所有四百九十九名医生都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塔楼上的钟敲了十下。巴斯蒂安奇怪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而平常上课的时候每一节课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小小的永恒。下面教室里,他们现在上的是德绿恩先生的历史课。德绿恩先生是个瘦瘦的、经常脾气很坏的男人。他特别喜欢当众捉弄巴斯蒂安,因为巴斯蒂安记不住战役的年份或有些人的生辰以及执政的时期。从象牙塔出发到银山后面的草海要走很多很多天。那是一个草原,它确实像大海那样平整、那样广阔无垠。茂密的草长得像人一样高。每当风从上面拂过,草便会像大海一般掀起波浪,并像水一样地哗哗作响。生活在这儿的民族叫“草人”,又叫“绿皮人”。他们的头发是蓝黑色的。男人也留长发,有时候还留辫子。他们的皮肤是深绿色的,略微有一点接近于褐色——就像橄榄颜色。他们过着异常简朴、严峻而又艰难的生活。他们把他们的孩子,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培养成勇敢胆大和有自尊心的人。他们必须学会忍受酷暑严寒和贫困,以此来证实他们的勇敢。这是必要的,因为“绿皮人”是游猎民族。他们生活中所需的一切或者是用坚韧而又有纤维的草原上的草制成的,或者取自于大群大群地奔走在草海中的紫牛。紫牛大约是寻常的公牛和奶牛两倍那么大。它们的皮是紫红色的,像丝绸一样闪亮,上面的毛很长。它们的角又大又有力,其角尖像匕首一样坚硬锋利。紫牛一般来说是很平和的,不过,一旦它们预感到危险或受到攻击的话,便会即刻化作一场可怕的灾难。除了绿皮人之外没有人敢于猎取这种动物——绿皮人完全只用弓和箭来对付紧牛。他们偏爱骑士般的斗牛方式,所以经常会发生牛未被杀死而猎手却因此而丧命的事情。绿皮人热爱并崇拜紫牛。他们认为,要取得杀死它们的权力就必须有被它们杀死的准备。有关童女皇生病以及厄运威胁着幻想国的消息尚未进入这个地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旅游者来绿皮人的宿营地了。草比任何时候都长得茂盛。白天阳光明媚,夜晚天上密布星星。一切都很美好。然而有一天,在绿皮人的宿营地出现了一个年老的、长着白头发的黑色的半人半马怪。他的皮毛上滴着汗,给人以精疲力竭的感觉。他长着胡子的脸显得消瘦而又疲惫不堪。他的头上戴着一顶用灯芯草编成的奇怪的帽子,脖子上戴的项链上挂着一个很大的金色护身符。他便是凯龙。凯龙站在空旷的广场中央。宿营地的帐篷以越来越远的距离—圈一圈地绕着,以广场为中央。凯龙所站的地方是长老们议事的地方以及过节时跳舞和唱古老曲子的地方。他等候着,朝四周打量。但是挤在他周围的全是年纪很老的老头、老太或幼年的儿童。他们好奇地盯着凯龙。凯龙不耐烦地跺了跺他的马蹄子。“男女猎手们上哪儿去了?”他气喘吁吁地说,一边摘下帽子,擦了擦前额。一个手里抱着婴儿的白发老妪回答说:“他们都去打猎了,过三四天才回来。”“阿特雷耀也和他们在一块吗?”半人半马怪问道。“是的。但是陌生人,您是打哪儿认识他的?”“我不认识他,我是来找他的!”“陌生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答道,“他不会回来的,因为今天轮到他打猎,日落时才开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凯龙摇了摇他的鬃毛,跺了跺马蹄。“我不知道,这也无足轻重。因为现在他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一定认识我所带的标记。好吧,去把他找回来吧。”“我们看到了珍宝,”一个小女孩说,“我们知道,你是从童女皇那儿来的。但是,你是谁?”“我叫凯龙,”半人半马怪低沉地说道,“医生凯龙,你们可能会知道这意味着么。”一个弯着腰的老妇人挤到前面,大声喊道:“是的,真的是他。我认出来了。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一次看到过他。他是整个幻想国中最有名望的、最伟大的医生!”半人半马怪朝她点了点头,“谢谢您,老人家!”他说,“现在也许可以劳驾你们中的某—位去把这位阿特雷耀唤回来了吧!事情很紧急,童女皇的性命危在旦夕。”“这件事由我来做!”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喊道。她跑开了。几秒钟后,人们看到她在帐篷之间骑上一匹没有备马鞍的马疾驰而去了。“终于去了!”凯龙低沉地说了一句,随后便晕了过去。他重新醒过来时,一开始不知道目已在哪儿,因为他周围很暗。慢慢地他才认出夹,他在一个很大的帐篷内,躺在厚厚的毛皮被子上。好像是夜晚,从门帘的一条缝里射入跳动的火光。“神圣的马掌钉!”他喃喃地说着,一边试着坐起身来,“我在这儿躺了多久了?”从门帘后伸进来一个脑袋,又缩了回去。有人说:“他好像醒过来了。”随后门帘被撩在一边,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走了进来。他穿着用软牛皮做成的长裤和鞋子。他赤裸着上身,只在肩上披了一件长得拖到地上的紫红色大衣,显然是用牛毛织成的。他蓝黑色的长发用皮线扎成一绺拖在脑后。在他前额和面颊的橄榄绿色的皮肤上用白颜色画了一些简单的图案。他深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恼怒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除此之外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你找我干什么,陌生人?”他问,“你为什么走进我的帐篷?你为什么不让我打猎?如果我今天杀死了那头大牛的话——当别人喊我的时候,我的箭已经上了弦——那么我明天就能成为一名猎手了。现在我得等上整整一年。这是为什么?”老半人半马怪惊惶失措地盯着他看。“这就是说。”他终于问道,“你就是那位阿特雷耀?”“是的,陌生人。”“或许还有另一位成年男子,一位有经验的猎手也叫这个名字?”“不,阿特雷耀就是我,没有第二个。”凯龙向后倒在床上,喘息着说道:“一个孩子,一个小男孩!真的,童女皇的决策真让人费解。”阿特雷耀默不作声,他不动声色地等待着。“原谅我,阿特雷耀,”凯龙说,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我并不想伤害你,但是太让我吃惊了。老实说,我太惊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想!我认真地问自已,当童女皇在选择像你这样的孩子时是否真的知道,她自己在干什么。真是胡闹!如果她是有意这么做的,那么……那么……”他使劲摇了摇头,脱口而出道:“不!不!要是我早知道她让我来找谁的话,那么我肯定会拒绝向你转达她的委托。我肯定会拒绝的!”“什么委托?”阿特雷耀问。“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凯龙喊道,他完全陷入了不满之中。“要完成她的委托,即便是对于一个更伟大、更有经验的英雄来说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对于你来说——她派你到一个不确切的地方去寻找无人知晓的东西。没有人能帮助你,没有人能给你出主意,没有人能为你预料你会遇到的事情。但是你必须马上,现在当场就决定,你是否接受这项委托。一刻也不容耽搁。为了找你,我十天十夜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疾驰而来。然而,现在我几乎要希望我没有到这儿。我已经老了,我的力气已经用尽了。请给我喝一口水!”阿特雷耀取来一罐清凉的泉水。半人半马怪大口大口地饮着。然后他擦了擦胡子,显得平静了一点,说道:“啊,谢谢,很舒服!现在我已经感到好多了。听着,阿特雷耀,你不一定要接受这一委托。童女皇让你来决定,她并没有命令你。我会向她解释的,她会找到另外一个人的。她不会知道你是一个小男孩,她把你同别人搞错了。这是唯一的解释。”“这一委托是什么呢?”阿特雷耀想知道。“为童女皇找到良药,”半人半马怪答道,“拯救幻想国。”“她病了吗?”阿特雷耀惊奇地问。凯龙开始讲述童女皇的状况以及从幻想国各地来的信使所报告的内容。阿特雷耀不断地提问,半人半马怪尽他所知地给予答复。这是一次通宵达旦的长谈。阿特雷耀对向幻想国袭来的厄运的整个情况了解得越多,在他那一开始便深锁的眉宇间便越明显地现出震惊的表情。最后,他嘴唇惨白地说:“对于这一切,我竟然一无所知。”凯龙用他浓密的白眉毛下的眼睛严肃而又忧愁地盯着小男孩。“你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许你现在能理解,当我看到你的时候为什么会失去自制。可是,童女皇说出了你的名字。‘去吧,去找到阿特雷耀!’她对我说,‘我对他寄予无限的信任。’她说,‘你去问他,是否愿意为我和幻想国承担伟大的寻求任务?’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选中了你。也许只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小男孩才能够完成这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我不明白,我无法给你出主意。”阿特雷耀低头沉默着。他懂得,这里要他去承担的是比打猎更为艰巨的考验。即便是一个最伟大的猎手,一个最好的探路人,也几乎无法经受这一考验。对于他来说这个考验太严峻了。“怎么样?”老半人半马怪轻声询问道,“你愿意吗?”阿特雷耀抬起头,看着他。“我愿意。”他坚定地说。凯龙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从他的脖子上取下连着金色护身符的项链,把它挂在阿特雷耀的脖子上。“奥琳会给你很大的权力,”他庄严地说,“可是你不能利用这—权力。因为连童女皇本人也从来不使用她的权力。奥琳会保护你,引导你,但是无论你看到什么,你都不能干预,因为从这一刻起,你自己的意见便不再作数。所以你出发时必须不带任何武器。你必须让一切任其自然。无论是好的还是恶的、漂亮的还是丑陋的、聪明的还是愚蠢的,你都必须一视同仁,就像它们在童女皇面前一律平等一样。你只能寻找和提问,但是不能按照你自己的意见去作评判。千万别忘了,阿特雷耀!”“奥琳!”阿特雷耀充满敬意地说,“我要证明我是值得佩带珍宝的。我该什么时候出发?”“现在,马上,”凯龙回答道,“谁也不知道,你所承担的伟大的寻求任务将会持续多久。可能从现在起每一个时辰都很关键。向你的父母与兄弟姐妹们告别吧!”“我没有亲人,”阿特雷耀答道,“我刚来到世界上不久,我的父母便双双被牛杀死了。”“是谁抚养你长大的呢?”“是所有女人和所有男人一起抚养我的。所以他们把我叫作阿特雷耀,在大语言中,其意思是‘众人之子’。”没有人比巴斯蒂安更加懂得这个词的含义了,尽管他的父亲还活着,而阿特雷耀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可是,阿特雷耀是由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共同抚养长大的,他是“众人之子”,而他,巴斯蒂安,则谁也没有——他是一个“无人之子”。尽管如此,巴斯蒂安还是很高兴在这方面找到了一点与阿特雷耀共同的地方。遗憾的是,除此之外,无论是在勇气、决心和形象方面他都与阿特雷耀没有什么大的相似之处。然而,他,巴斯蒂安也在作一次大的探寻,他不知道,这次探寻会把他引向哪儿,又会如何结束。“那么,”半人半马怪说,“这样更好,你不要告别就走。我留下来向他们解释。”阿特雷耀的睑变得更加瘦长,更加坚毅。“我该从哪儿开始呢?”他问。“从各处也是从无处开始,”凯龙答道.“从现在起你是独自一人,谁也不会给你出主意。这种情形一直要持续到大寻求的结束——不管它是以怎样的方式结束的。”阿特雷耀点了点头。“再见,凯龙!”“再见,阿特雷耀。祝你好运!”当男孩转过身,想走出帐篷去的时候,老半人半马怪又一次把他叫了回来。他们面对面地站着,老凯龙把双手放在阿特雷耀的肩上,带着充满敬意的微笑望着他的眼睛,缓慢地说:“我想,我开始懂得,童女皇为什么选中了你,阿特雷耀。”男孩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疾步走了出去。帐篷外站着他的马阿尔塔克斯。它的身上有斑点,小得像一匹野马。它的腿粗壮短促,是方圆左近跑得最快、最有耐力的赛马。它还象阿特雷耀打猎归来时那样备着马鞍,戴着笼头。“阿尔塔克斯,”阿特雷耀拍拍它的脖子,对它耳语道,“我们必须上路。我们必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没有人知道我们是否能归来,或何时能归来。”小马点了点头.轻轻地发出鼻息声。“好吧,主人,”它答道,“那么打猎呢?”“我们这就去作一次更大更大的打猎。”阿特雷耀答道,并跃上了马鞍。“停一下,主人!”小马发出鼻息声,“你忘记带武器了,你不带弓和箭就要出发吗?”“是的,阿尔塔克斯,”阿特雷耀回答说,“因为我带着‘光泽’,就不带武器了。”“嚯!”小马喊道,“我该往哪儿走?”“阿尔塔克斯,你想上哪儿便往哪儿走。”阿特雷耀答道,“从现在起我们要作一次伟大的寻求。”说完,他们疾驰而去,被夜晚的黑暗吞噬了。在同一时刻,在幻想国的另一个地方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有观察到的事情。无论是阿特雷耀、阿尔塔克斯还是凯龙,对此都一无所知。夜晚,在非常遥远的一片荒野里,黑暗聚集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影子般的形象。黑暗越来越浓缩,即使是在夜里,在没有光线的荒野里,也能看到一个硕大无比、黑如烟墨的躯体。它的轮廓还不太清楚,但是它用四只兽爪站立着,毛茸茸的大脑袋上有着两只闪着绿色火焰的眼睛。现在,它把嘴和鼻子向空中仰起,嗅着。它这样站了很久。突然,它好像是闻到了猎物的气味,因为从它的嗓子眼里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得意扬扬的吼声。它跑了起来。这个影子式的生物悄然无声地、大步地跳跃着,在没有星星的夜晚狂奔着。塔楼上的钟敲了十一下。现在是课间大休息的时间。从走廊里传来了孩子们的叫喊声,他们正向楼下学校的院子里跑去。巴斯蒂安仍然盘着腿坐在体操垫上。他觉得腿发麻。他又不是印第安人。他站起身来,从书包里取出休息时吃的面包和一只苹果,并开始在储藏室里来回走动。脚有点发痒,慢慢恢复了过来。随后,他爬上木马,像骑马似地坐在上面。他想象着,自己是阿特雷耀,骑着阿尔塔克斯在黑夜里疾驰。他把身子伏在小马的脖子上。“嘿!”他喊道,“快跑,阿尔塔克斯,嘿!嘿!”他吓了一跳。这么大声地叫唤,太不谨慎了。如果有人听到他的喊声呢?他等了一会儿,倾听着。但是,从楼底下传到他这儿的只有学校院子里各种各样的喊叫声。他有点难为情地从木马上爬了下来。真的,他的举动像一个小小孩!他打开了包在面包外面的纸,把苹果放在裤子上擦擦干净。但是,在开始咬之前,他突然停住了。“不,”他大声地对自己说,“我得小心地分配我的干粮。谁知道,它们够我吃多久。”他心情沉重地重新把面包包起,把它与苹果一起放回书包。然后,他叹了一口气,坐到体操垫上,重新拿起了那本书。3 年迈的莫拉黑色的老半人半马怪凯龙听着阿特雷耀的马蹄声逐渐消失,他重又倒在了铺着柔软兽皮的床上。过度的疲劳使他筋疲力尽。第二天,妇女们在阿特雷耀的帐篷内发现了凯龙,她们很为他的生命担忧。几天以后,当猎人们归来时,凯龙的状况仍然没有什么好转,可是不管怎么说,他还能向他们解释,阿特雷耀为什么离去并在短时间内不能回来。大家都很喜欢阿特雷耀这个男孩,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并非无足轻重,大家思念他,并充满了忧虑。同时,他们也为童女皇恰恰选择他来作大寻求而感到骄傲——尽管谁也无法真正理解。顺便提一下,老凯龙再也没有回到象牙塔中去。但是,他既没有死,也没有呆在草海里的绿皮人那儿。命运把他引向另外一条完全无法预料的道路。可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下一次再讲。当天夜里,阿特雷耀便到了银山的山脚下,当他歇脚时,已近清晨。阿尔塔克斯吃了一点草,又去清澈的山涧小溪中饮水。阿特雷耀用他的红大衣裹住身体,睡了几个小时。太阳升起时,他们又重新上路了。第一天,阿特雷耀骑马翻过银山。他们俩熟悉这儿的每一条大道与小径,他们飞速前进。在他感到饥饿的时候,他吃了一块牛肉干和两只用草籽做的小煎饼。这些东西就放在马鞍边的一个袋子里——这本来是为打猎而准备的。“瞧,我说对了吧!”巴斯蒂安说,“人还是得经常吃点什么东西的。”他从书包中取出为休息时准备的面包,打开包面包的纸,小心翼翼地把面包掰成两瓣。他把一半依旧包好,放在一边,把另一半全部吃光。课间休息的时间过了,巴斯蒂安想着现在他的班级该上什么课。啊,对了,卡尔格女士的地理课。他们得一一列举河流及其支流、城市和居民数、地下资源和工业。巴斯蒂安耸了耸肩,继续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