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复仇记 小年版-5

5王子疯了北国的冬天非常单调，人们每天过着无聊空虚的生活。一天到晚，寒风萧萧，令人觉得一天的时间又冗长又烦闷。可是一进入三月，那北海的特色之一——令人生畏的浓雾，也逐渐变得浓重了。那种浓雾，有时浓得连只相距十英寸的前方也无法看清，人们只能摸索着前进，而春天的气息，也偶尔可以嗅到。然而，刺骨的寒气仍没有滚回老家的迹象。丹麦王国的艾尔西诺城，自从去年先王去世以后，就不断传出各种骇人听闻。哨楼闹鬼的事件虽然人们早已淡忘了，连提起它的人也寥寥无几，可是，人民的忧愁和痛苦一点儿也没有消除。第一，因为宫殿里酒筵不断，是需要巨额费用支付的，结果，不得不向老百姓征收苛捐杂税来应付，人民生活越来越困难。第二，全国人民希望所系的贤明的哈姆莱特王子竟然发疯了。郊区的居民虽然不太明白事情真相，只有少许的人们以似信非信的态度谈论着，可是城里却早已成为妇孺皆知的事实了，大家私底下争相议论着这件事。“我敢断言他绝对不会发疯。他的学问丰富，武艺又棒，可以说文武双全。那样伶俐聪颖的王子，哪会这么容易就发疯呢？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如果真的有神经失常的行为，那么，也一定是另有原因而假装的。”有的人，就好像他对王子的情况了若指掌，满有自信的这样说。王子复仇记.. ·46·“不！我认为是真的发疯了。我曾经观察王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像小孩子一样的幼稚可笑，哪里会是假装的，一定是真正的疯了。”持这种主张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确认王子是真正疯了。奥菲利娅是不相信王子会真的发疯的人之一。她非常同情王子，暗自揣度王子如果不假装疯子，就会痛苦到不堪忍受的地步。她时常为此而哭泣伤神。因为她的父亲波洛涅斯曾要命令过她，不准她再和王子见面，所以，她根本无法接近王子，更无庸说来安尉王子。“王子殿下说不定会生我的气，可能还会埋怨我，甚至于轻视我也未可知。”奥菲利娅今天又独自一个人，一边忧愁地想着，一边坐在织布机前面频频移动着梭子。忽然，她觉得有个影子挡住了光线，使她那双正在移动着的手蒙上了一层阴影。奥菲利娅诧异地回过头来，想瞧瞧究竟是谁。站在她背后默默瞪视着她的影子，原来正是她刚刚还在念叨着的王子，他竟没有经过通报而悄无声息地闯进房里来了。“啊！王子殿下！您怎么..”奥菲利娅因为惊慌过度以至手足无措，她的话说到中途就戛然而止，只是瞪着眼睛望着王子发怔。平时衣冠整齐的王子，今天竟连上衣的钮扣也全部没有扣，袒露着胸脯，极端不礼貌。而且，也没有戴帽子，头发乱蓬蓬地垂到额角，满布红丝的眼睛呆滞，眼珠子动也不动，直瞪着奥菲利娅的脸，好像要透视她的心一般。他穿着一条破烂而沾满泥土的裤子，袜子的扣带也松了，垂在袜子上连连摇晃。王子的嘴唇动了几次，像是有话要对她倾诉，可是却听不出他在说什么。王子复仇记.. ·47·王子突然伸手将奥菲利娅的手腕紧紧抓住，一点也不放松，仍然像看一件奇珍异宝似的，呆呆地凝视着奥菲利娅的眼睛许久许久。过后，王子把她的手轻轻地摇了几下，又把自己的脑袋上下摇了三次，然后深深地吧息一声，这个叹息好像发自内心的深处。听了王子深深的叹息声，奥菲利娅也认为：“啊！好可怜的王子。一定是受了前所未有的刺激，而真的发疯了。”因为他的叹息是发自肺腑，所以使人有一种惨不忍睹的感觉。王子把她的手放开后，一步一步地直接往后退，不偏不倚地退出了房门，消失了。“王子真的发疯了吗？啊！这可太令人痛苦了。”奥菲利娅内心悲痛极了，她再也不能这样呆坐下去，于是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跑出房间，朝着王子可能取道回去的走廊急步追了过去。可是奇怪得很，刚刚出来的王子，不论是走廊的哪一端都看不到，如梦般地消失了，连影子也找不到。她最后跑到大门边，那扇铁做的大门关闭得死死的，没有丝毫刚刚有人曾经出入过的迹象。奥菲利娅想：“也许王子是爬过那道低围墙，再从庭园的阳台偷偷取道进来，最后，又顺着原路走了出去的。”奥菲利娅已经不敢再追赶王子了，她那宽阔的裙子渐渐地往下降，头阵阵发昏，身体就好像海绵般软绵绵地扑倒在地面上了。王子复仇记.. ·48·“奥菲利娅！你怎么啦？身体不适？”她的父亲波洛涅斯恰巧经过，一看到女儿失常的状态，慌忙跑到她的身边这样问。“王子殿下..刚才哈姆莱特殿下..”奥菲利娅竭尽全力才由嘴里迸出了令人费解的单字。“王子殿下怎么啦？喂！奥菲利娅，振作起精神来。到底王子殿下怎么啦？好好地告诉我呀！”她的父亲边问边亲切关心地拉住他女儿的手臂，把她扶了起来。她站了起来之后，踉踉跄跄地又要倒下去。“噢，好危险！来！我扶你到那边去。”波洛涅斯扶着奥菲利娅，慢慢地走到那个阳台的椅子上。“原原本本地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奥菲利娅柔顺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刚才所发生的一幕，详详细细地讲给她父亲听。王子发疯是真的还是假装的，这对波洛涅斯来说，是一件不可小视的大事情。如果王子真的疯了，那么，无论对克劳狄斯王而言，或者对波洛涅斯本身而言，将是一件快炙人心之事，而且是以后可以高枕无忧的大喜事。但如果是假装发疯的话，相反的，却是一件令人生惧而后果不堪设想，并且值得担忧的大事情。听完了奥菲利娅的讲述之后，波洛涅斯抱着两只手默默在沉思着。“听了你的话，王子殿下发疯，绝不会是故意的，他一定是过于哀痛而致发疯的。奥菲利娅，从今以后，如果你发现王子殿下有什么不大对劲的地方，一定要详细地告诉我，听到了没有？切记！切记！噢！对，对！我必须立刻去报告国王，告诉他王子是真正的疯了，不是假装的，这样，也好使国王宽王子复仇记.. ·49·心..”后一半话，好像在喃喃自语。波洛涅斯急匆匆站了起来，叫女佣人预备他到王宫去的衣服，然后举步到宫殿去了。初春的阳光，和煦地满晒在御座上。国王和王妃，刚好和今天刚从外国回来的部下罗崭和凯尔丹在亲密交谈着。罗崭和凯尔丹麦这两个丹麦国的家臣，一向是哈姆莱特最亲密的朋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克劳狄斯王认为必须把他们两人从哈姆莱特的身边威逼利诱拉到自己这一边来，作为自己的心腹忠臣。因为，这样能使王子单枪匹马作战，而同时，又可以增强自己的实力，是一剑双雕的好打算。这次是国王特地召他们两个回国来的的意图。“我非常热忱欢迎你们回国。不必拘礼，再靠拢来一点儿也没关系的，离得远了，不是连话都听不清楚吗？”克劳狄斯王故作一副和善仁爱的嘴脸说。罗崭和凯尔丹面百相觑，显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向御座移近了几步。他们因为刚刚回国，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听到王子已经发疯的事情。“对你们实话实说吧！我是为了侄子哈姆莱特的事情，才特地召你们回国来的。我突然这样说，也许你们不懂我的意思，说实在的，近来哈姆莱特的态度非常怪异难测，记忆失常，忘了自己是谁。简单的说一句，就是他好像神经错乱了。”“唉，王子殿下！”“这话可是真的？”两个家臣，同时脸色为之一变，现出愁容。“我的话是真是假，你们只要亲眼拜见他本人就可以验证了。我一直认为他是因为他父王去世，悲伤过度而发疯的，这种判断是大致不差。不过，我觉得令他发疯的原因不会如此简王子复仇记.. ·50·单，一定还有更多更丰富的理由存在着，你们两人和哈姆莱特从小意气相投，一直都是好朋友，所以，对于哈姆莱特的性格、脾气，你们也更了如指掌。我以为只要问你们两人，就可以了解深藏在哈姆莱特心底下令他发疯的理由。我这样想，才把你们召回国来的。不过，拜托你们喽！”“这个..”“我以为别的人也许可能如此，不过，王子殿下肯定不会发疯的。”两人侧着头凝神思考着。“我倒不是立刻要你们来回答我这个问题，以后你们可以每天和哈姆莱特见面，哈姆莱特也许因为你们两人是他的好朋友，毫无顾忌而吐露他的心事。只要知道了什么事情在苦恼烦扰着他，竟令他烦恼到发疯的程度，就可以对症下药，加以治疗。假使你们两人肯鼎力办好这件事情的话，我一定立刻为你们加官进爵，使你们挤身大臣之列，和我同享名利富贵。怎么样？我希望你们竭尽全力，来完成这件工作。.. ”国王装出一副伪善的笑脸，他想用名利来引诱这两个家臣加盟到自己的这一边来，变成自己的得力助手。罗和凯尔丹本质上并不是心机深沉的恶人，可是，却被国王的一套话所迷惑。而且国王亲口答应提升他们的官位，让他们加入大臣之列，享受高禄和富贵，这样真可以说是鱼与熊掌兼而得之了。因此终于迷于货利，财迷心窍，而倾向国王这一边了。于是，两人毕恭毕敬地向国王鞠了一个躬说：“我们愿意接受国王的调遣，为完成国王所吩咐的工作，我们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们当场就对国王宣誓。国王内心愉悦万分难以用文字备述其一。王子复仇记.. ·51·“好极了，好极了！究竟是我的部下。对于你们的忠心，我会给予奖赏。那么，你们就开始行动吧！务必要秘密探出王子的心事来报告我。现在，让我预祝你们圆满成功！一切拜托你们了。”“拜托这句话，我们实在愧不敢当。”“不论是什么事情，请您尽管嘱托我们去做好了。我们是忠国忠君的部属呀！”罗崭和凯尔丹两人说完后唯唯诺诺地行了礼，欣然退出。躲在房间门前大石柱背后的波洛涅斯，目送着罗崭和凯尔丹的背影消失以后，才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急匆匆地跑到国王御前。“噢！原来是你。波洛涅斯，罗崭和凯尔丹两人已经从国外赶了回来，并且刚才还在这儿..”“他们离去时我看到他们的背影了，您的计谋好象成功地运用在他们身上了。”“你怎么知道的？而且会这么快呢？”“我看到他们欣喜若狂的样子，才作这样的猜测。”“你真不愧为善于心计的人。你料事如神。现在，我已经将他们两个也拉到我们这一边来了，今后咱们可以毋庸担忧了。”陛下，令人安慰的不仅是这个。还有关于哈姆莱特王子发疯是真是假，我彻底查明白了。”“简直太棒了！波洛涅斯，赶快告诉我，究竟是真是假？”“我判断是真正的发疯，丝毫不爽。”“你怎么知道的呢？凭什么敢这样断定呢？”“事情是这样的，刚才王子殿下神志昏聩得不经通报，就直接跑到我女儿奥菲利娅的房间里去。奥菲利娅被这突然出现王子复仇记.. ·52·的行动吓得叫出声来，可是，王子殿下却茫然无神似地呆望着我女儿的脸庞，仍然不发一言。我那个好心肠的女儿，一向是王子殿下的唯一同情者。据她说。过去从来没有看到王子殿下有这种粗野不文明而狼狈不堪的行动，他的一举一动的确足以证实是个疯子了。”波洛涅斯就将从女儿那里听来的，有关哈姆莱特王子的异常行动，源源本本地全部转告给国王。“听你这么说来，像是真的疯了。”“是的，绝对是疯了。”波洛涅斯又继续说：“绝对不会错的。我另外派我的心腹暗中跟踪过王子，据他们的报告，除了断定王子是真正的疯子以外，另无其他断定。”“他们怎么报告你的？”国王探出身躯心急如焚地问。“王子殿下正在绝食，不论送什么食物给他，他一概置之不理——因此，身体逐渐憔悴，颧骨高耸，眼睛塌陷，连走路都摇晃无力了。可是，在另一方面却毫不犹豫地将不是人所能吃的，像虫类和树叶等东西，都随随便便抓起来往嘴里塞，而且还吃得津津有味。还有，他的作息时间毫无正常规律，白天睡觉，一到晚上就像夜游魂一般在城里到处乱窜乱跑。他所说的话根本颠七倒八，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但是有一点很叫人莫名其妙，他的神智有时清醒得比谁都还要清醒。这就是他们的报告结果。”“嗯，总而言之，他的所作所为的确是疯子的行径了。”“这下可以放宽心了吧？国王陛下。.. ”波洛涅斯嘴边泛起狡诈的微笑低声说。王子复仇记.. ·53·“嗯，全是你的苦心经营和努力所得到的成果，我该感谢你..但是我总觉得还不能就此放心。有没有更明了的办法，可以使我亲眼看看王子究竟疯到怎样的程度？”国王仍有些半信半疑。“嗯，我这里有一个好法子。王子殿下对我的女儿奥菲利娅一向非常信任，他会将所有的心事毫不隐瞒地统统说给她听。我想就抓住王子这个弱点，用我的女儿作‘美女饵’引诱他上钩，来探听他的心声，陛下看如何？”波洛涅斯满有自信地捻着雪白的胡须问。“你打算采用什么计谋来探听他的心声呢？”“王子殿下不是每天总要在城楼的走廊上，散步约三个小时吗？”“唔，的确如此。”“我想，就在王子散步的时候，安排我的女儿奥菲利娅到走廊上来，使她和王子面对面直接谈谈。这时，陛下和我都躲在窗帘的后面去，偷看他们两人谈话的情形..”“嗯，这个办法太棒了！我们不妨试试看。”“遵命！可是要请陛下不要说漏了嘴。”“好的。选定适当的时间再来试行..喂！大家可以进来了。”因为怕密谈被人偷听了去，家臣们都被赶出房间。一听到国王的招呼声，又都陆续走了进来。于是，使人沉迷于其中的酒筵又开始了。大臣波洛涅斯向国王一鞠躬退了出去，因为他想把方才和国王密谋的计谋告诉他的女儿奥菲利娅。他驼着背，白髯飘飘，扶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在满是石柱的走廊下走着，刚巧从走廊的那一端，王子像游魂般踉踉王子复仇记.. ·54·跄跄而来。王子的样子和奥菲利娅所说的完全相符，不戴帽子，赤裸着胸脯，一身颇不雅观的衣着，手上拿着一册书籍边读边走，向这一边踱了过来。当老人波洛涅斯靠近他的时候，他好像丝毫未曾察觉，可是大臣却把王子叫住了。“噢，王子殿下！哈姆莱特殿下，您好吗？”可是，王子连头也不回，脚步也不停，充耳不闻似的照样眼不离书地漫读着。“还不是一样。”波洛涅斯退了回来紧跟在王子背后。“哈姆莱特殿下，您可认识我这个老头子是谁吗？”哈姆莱特听了这句话后，稍微回身瞟了他一眼，轻蔑地说：“怎么不晓得，你是钓鱼能手。”波洛涅斯被王子这种奇怪的回答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摇了一下脑袋，沉思了一会儿，说：“我绝不是什么钓鱼能手呀！王子殿下，难道您真的把我遗忘了吗？”他边说，边在心里想，看王子的样子，脑筋一定是有毛病了。“唉！王子殿下，您专心致志在看的是什么书呀？”“呵！我在看字，在读字呀！”“看字？我也明白。我是问您，它写的都是些什么事情啊？”“害人的话。”“是些什么坏话呀？”“是无聊的坏话。书里这样写着：头发和胡须都全白了，还整天老谋深算，密谋着伤天害理的坏计划。如果不知悔改的王子复仇记.. ·55·话，将来整一定死无葬身之地..”波洛涅斯被王子这些话吓了一跳，斜着脑袋在想：如果他是真的疯了，哪里还会说出这种条理并不紊乱的话来呢？太令人费解。还是叫女儿奥菲利娅来探听一下比较妥当，光凭自己是无法探出王子的心声的。波洛涅斯这样作了决定以后，便说：“王子殿下！那么，请你允许我，让我离开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