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觉得纳闷,”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说道,“他所说的欺骗是什么意思。有时我想——”“想什么?”“呃,很奇怪。他们俩长得那么相像。”“哪两个人?”“亚瑟和蒙泰尼里。不仅是我一个人注意到这一点,而且那一家人之间的关系有点神秘。伯顿夫人,亚瑟的母亲,在我见过的人当中,她是最温柔的一个人。和亚瑟一样,她的脸上有种圣洁的表情,而且我相信他们的性格也是一样的。但是她却总是显得有点害怕,就像一个被人发现的罪犯。前妻的儿媳把她不当人看,连一只狗都不如。另外亚瑟本人和伯顿家里那些俗不可耐的人简直有天壤之别。当然了,人小的时候认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但是回头想想,我时常纳闷亚瑟是否真是伯顿家里的人。”“可能他发现了他母亲的一些事情——也许这就是他的死因,跟卡尔迪一事没有什么关系。”马尔蒂尼插嘴说道,这会儿他只能说出这样安慰的话来。琼玛摇了摇头。“如果你看见了我打了他后他脸上的表情,塞萨雷,你就不会那么想了。有关蒙泰尼里的事也许是真的——很可能是真的——但是我所做的事我已做了。”他们又走了一小会儿,相互之间没有说话。“我亲爱的,”马尔蒂尼最后说道,“如果世上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挽回已经做过的事情,那还值得我们反思从前犯下的错误,但是事实上并没有,人死不能复活。这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但是至少那个可怜的小伙子已经解脱了,比起一些活下来的人——那些流亡和坐牢的人——倒是更幸运。你我还得想到他们,我们没有权利为了死者伤心欲绝。记住你们自己的雪莱说的话:‘过去属于死亡,未来属于自己。’抓住未来,趁它仍然属于你自己的时候。拿定主意,不要想着许久以前你应该做些什么,那样只会伤害自己;而要想着现在你能够做些什么,这样才能帮助自己。”他在情急之下抓住了她的手。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柔和、冷酷、拖沓的声音,他赶紧撒开手来,并且直往后缩。“蒙泰尼、尼、尼里大人,”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喃喃地说道,“无疑正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亲爱的先生。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事实上他好像是太好了,所以应该把他礼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我相信他会像在这里一样,在那里也会引起哄动的。许多老鬼可、可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东西,竟有一个诚实的主教。鬼可是喜爱新奇的东西——”“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马尔蒂尼强压怒火问道。“是从《圣经》上知道的,我亲爱的先生。如果相信福音书,甚至连那些最体面的鬼都会想入非非,希望得到变幻莫测的组合。这不,诚实和红、红、红衣主教——在我看来可是一个变幻莫测的组合,而且还是一个令人难受的组合,就像虾子和甘草一样。啊,马尔蒂尼先生,波拉夫人!雨后的天气真好,对吗?你们也听了新-新萨伏纳罗拉[萨伏纳罗拉·季罗拉摩(1459—1498)是著名的佛罗伦萨传道士,因揭露教会和当局的不道德而被处死。]的布道吗?”马尔蒂尼猛然转过身来。牛虻嘴里叼着雪茄,纽孔里插着刚买的鲜花。他朝他伸过一只细长的手,手上戴着手套。阳光从他那一尘不染的靴子反射出去,又从水上映到他那喜笑盈开的脸上。在马尔蒂尼看来,他不像平常那样一瘸一拐,而且也比平常自负。他们在握手时,一方和蔼可亲,一方怒形于色。这时里卡尔多焦急地喊道:“恐怕波拉夫人不大舒服!”她脸色变得煞白,帽檐下面的阴影几乎呈青灰色。因为呼吸急促,系在喉部的帽带瑟瑟发抖。“我要回家。”她虚弱地说道。叫来一辆马车以后,马尔蒂尼随她一起坐在上面,护送她回家。就在牛虻弯腰拉起缠在车轮上的披风时,他突然抬起了眼睛注视着她的脸。马尔蒂尼看见她露出了惧色,身体直往后缩。“琼玛,你怎么啦?”他们坐上马车开走以后,他用英语问道。“那个恶棍对你说了什么?”“没说什么,塞萨雷。不是他的过错。我、我、吃了一惊——”“吃了一惊?”“对,我好像看见了——”她用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他默不做声,等着她恢复自制。她的脸已经重新有了血色。“你说得很对,”她转过身来,最后就像平常那样平静地说道,“追忆不堪回首的往事不但无益而且更糟。这会刺激人的神经,让人幻想各种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们再也不要谈起这个话题,塞萨雷,否则我就会觉得我所见的每个人都像亚瑟。这是一种幻觉,就像是在青天白日做起噩梦一样。就在刚才,在那个可恶的花花公子走上前来时,我竟以为是亚瑟。”第五章牛虻显然知道如何为自己树敌。他是在八月到达佛罗伦萨的,到了十月底,委员会的四分之三成员赞同马尔蒂尼的观点。他对蒙泰尼里的猛烈抨击甚至惹恼了崇拜他的人。对于这位机智的讽刺作家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加利起先全力支持,现在却愤愤不平,开始承认最好还是放过蒙泰尼里。“正直的红衣主教可不多。偶然出现这么一个,还是应该对他客气一些。”对于暴风雨般的漫画和讽刺诗文,唯一仍旧漠然视之的人好像就是蒙泰尼里本人。就像马尔蒂尼所说的那样,看来不值得浪费精力嘲笑一个如此豁达的人。据说蒙泰尼里在城里时,有一天应邀去和佛罗伦萨大主教一起进餐。他在屋里发现了牛虻所写的一篇文章,这篇讽刺文章大肆对他进行人身攻击。读完以后,他把文章递给了大主教,并说:“写得相当精彩,对不对?”有一天,城里出现了一份传单,标题是《圣母领报节之圣迹》[圣母领报节为三月二十五日。《圣经》称天使迦勃里尔(Gabriel)在这一天奉告圣母玛利亚,她将得子耶稣。]。尽管作者略去了众人熟知的签名,没有画上一只展翅的牛虻,但是辛辣而又犀利的文风也会让大多数读者明白无误地猜出这是谁写的文章。这篇讽刺文章是用对话的形式写成。托斯卡纳充当圣母玛利亚;蒙泰尼里充作天使,手里拿着象征纯洁的百合花,头上顶着象征和平的橄榄枝,宣布耶稣会教士就要降临。通篇充满了意在人身攻击的隐喻,以及最险恶的暗示。整个佛罗伦萨都觉得这一篇讽刺文章既不大度又不公正。可是整个佛罗伦萨还是笑了起来。牛虻那些严肃的荒诞笑话有着某种无法抗拒的东西,那些最不赞成他的人与最不喜欢他的人,读了他的讽刺文章也会像他那些最热忱的支持者一样开怀大笑。虽然传单的语气让人感到厌烦,但是它却在城中大众的感情上留下了痕迹。蒙泰尼里个人的声誉太高,不管讽刺文章是多么机智,那都不能对他造成严重的伤害。但是有一段时间,事态几乎朝着对他不利的方向发生了逆转。牛虻已经知道应该盯在什么地方。尽管热情的群众仍旧会聚集在红衣主教的房前,等着看他走上或者走下马车,但是在欢呼声和祝福声中,经常也夹杂着:“耶稣会教士!”“圣信会奸细!”这样不祥的口号声。但是蒙泰尼里并不缺乏支持者。这篇讽刺文章发表以后两天,教会出版的一份主要报纸《教徒报》刊出一篇出色的文章,题目是《答〈圣母领报节之圣迹〉》,署名“某教徒”。针对牛虻的无端诽谤,这一篇充满激情的文章为蒙泰尼里作了辩护。这位匿名作者以雄辩的笔调和极大的热忱,先是阐述了世界和平及人类友好的教义,说明了新教皇是福音传教士,最后要求牛虻证明在其文中得出的结论,并且郑重呼吁公众不要相信一个为人所不齿的、专事造谣中伤的家伙。作为一篇特别的应辩文章,它极有说服力;作为一篇文学作品,其价值又远远超出一般的水平。所以这篇文章在城里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特别是因为连报纸的编辑都不知道作者的身份。文章很快就以小册子的形式分头印刷,佛罗伦萨的各家咖啡店里都有人在谈论这位“匿名辩护者”。牛虻作出了反应,他猛烈攻击新教皇及其所有的支持者,特别是蒙泰尼里。他谨慎地暗示蒙泰尼里可能同意别人撰文颂扬自己。对此,那位匿名作者又在《教徒报》上应答,愤然予以否认。蒙泰尼里在此逗留的余下时间里,两位作者之间展开的激烈论战引起了公众的注意,从而无心留意那位著名的传道士。自由派的一些成员斗胆规劝牛虻不必带着那么恶毒的语调对待蒙泰尼里,但是他们并没有从他那里得到满意的答复。他只是态度和蔼地笑笑,慢慢吞吞、磕磕巴巴地答道:“真—真的,先生们,你们太不公平了。在向波拉夫人作出让步时,我曾公开表示应该让我这会儿开个小—小的玩笑。契约是这样规定的呀!”[此句引自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第四幕第一场中夏洛克的话。]蒙泰尼里在十月底回到了罗马尼阿教区。他动身离开佛罗伦萨之前,作了一次告别布道。他温和地表示不大赞成两位作者的激烈言辞,并且恳求为他辩护的那位匿名作者作出一个宽容的榜样,结束一场无用而又不当的文字战。《教徒报》在第二天登出了一则启事,声明遵照蒙泰尼里大人的意愿,“某教徒”将会撤出这场论战。他只是态度和蔼地笑笑,慢慢吞吞、磕磕巴巴地答道:“真—真的,先生们,你们太不公平了。在向波拉夫人作出让步时,我曾公开表示应该让我这会儿开个小—小的玩笑。契约是这样规定的呀!”[此句引自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第四幕第一场中夏洛克的话。]蒙泰尼里在十月底回到了罗马尼阿教区。他动身离开佛罗伦萨之前,作了一次告别布道。他温和地表示不大赞成两位作者的激烈言辞,并且恳求为他辩护的那位匿名作者作出一个宽容的榜样,结束一场无用而又不当的文字战。《教徒报》在第二天登出了一则启事,声明遵照蒙泰尼里大人的意愿,“某教徒”将会撤出这场论战。。“我甚至愿意,”他在文章的结尾部分说,“拥抱向我挑战的那位匿名作者。如果我的读者像我和红衣主教阁下那样,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而且也知道了他为什么隐姓埋名,那么他们就会相信我这番话的真诚。”他在十一月的后半月向文学委员会宣布,他要到海边休假两个星期。他显然去了里窝那,但是里卡尔多很快就跟了过去,希望和他谈谈,找遍全城也没有发现他的踪影。十二月五日,沿亚平宁山脉的教皇领地爆发了异常激烈的政治游行示威,人们开始猜测牛虻突发奇想,在深冬的季节要去休假的理由。在骚乱被镇压以后,他回到广佛罗伦萨。他在街上遇到了里卡尔多,和颜悦色地说:“我听说你到里窝那找我,我当时是在比萨。那个古城真是漂亮,大有阿卡迪亚那种仙境的遗风。”圣诞节那个星期的一天下午,他参加了文学委员会召开的会议。会议的地点是在里卡尔多医生的寓所,即在克罗斯门附近。这是一次全会,他晚来了一点。他面带微笑,歉然地鞠了躬。当时好像已经没有了空座。里卡尔多起身要去隔壁的房间取来一把椅子,但是牛虻制止了他。“别麻烦了,”他说,“我在这就挺舒服。”说着他已走到房间那头的窗户跟前,琼玛的座椅就在旁边。他坐在窗台上,懒洋洋地把头靠在百叶窗上。他眯起眼睛,笑盈盈地俯视琼玛,带着深不可测的斯芬克斯式神态,这就使他看上去像是列奥纳多·达·芬奇肖像画中的人物。他原已使她产生一种本能的不信任感,这种感觉现在深化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这次讨论的议题是发表一份小册子,阐明委员会对托斯卡纳面临饥馑的观点,以及应该对此采取什么措施。这是一个很难决定的问题,因为如同往常一样,委员会在这个议题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琼玛、马尔蒂尼和里卡尔多属于激进的一派,他们主张强烈呼吁政府和公众立即采取切实的措施,以便解救农民的困苦。温和的一派——当然包括格拉西尼——害怕过分激烈的措词也许将会激怒而不是说服政府。“想要立即帮助人民,先生们,用心是很好的。”他环视了一下那些面红耳赤的激进分子,带着平静而又怜悯的口吻说道,“我们大多数人都想得到许多我们不大可能得到的东西,但是如果我们采用你们所提议的那种语气,那么政府就很有可能不会着手行动,直到真的出现饥荒他们才会采取救济措施。如果我们只是劝说政府内阁调查收成情况,这倒是未雨绸缪。”坐在炉旁一角的加利跳起来反驳他的宿敌。“未雨绸缪——对,我亲爱的先生。但是如果发生了饥荒,它可不会等着我们从容绸缪。等到我们运去实实在在的救济品之前,人民也许就已忍饥挨饿了。”“听听——”萨科尼开口说道,但是好几个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大点声,我们听不清。”“我也听不清,街上闹翻了天。”加利怒气冲冲地说道,“里卡尔多,窗户关了没有?说话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琼玛回过头去。“关了,”她说,“窗户关得死死的。我看是有一班玩杂耍的或是别的什么从这儿经过。”从下面街道传来阵阵的叫声和笑声,以及铃声和脚步声,夹着一个铜管乐队差劲的吹奏声和一面大鼓无情的敲击声。“这些日子没办法,”里卡尔多说,“圣诞节期间肯定会闹哄哄的。萨科尼,你刚才在说什么?”“我是说听听比萨和里窝那那边的人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也许里瓦雷兹先生能够给我们讲一讲,他刚从那里回来。”“里瓦雷兹先生!”琼玛叫道。她是唯一坐在他身边的人,因为他仍然默不做声,所以她弯腰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看见这张沉如死水的脸,她吓了一跳。片刻之间,这像是一张死人的脸。过了一会儿,那两片嘴唇才动了起来,怪怪的,毫无生气。“对,”他小声说道,“一班玩杂耍的。”她的第一直觉是挡住他,免得别人感到好奇。她不明白他是怎么回事,但是她意识到他产生了某种可怕的幻想或幻觉,而且这时他的身心全然为它所支配。她迅速站了起来,站在他和众人之间,并且打开了窗户,装作往外张望。只有她自己看见了他的脸。一个走江湖的马戏班子从街上经过,卖艺人骑在驴上,扮作哈里昆的人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披上节日盛装的人们开怀大笑,摩肩接踵。他们与小丑插科打诨,相互扔着如雨般的纸带,并把小袋的话梅掷向坐在彩车里的科伦宾。那位扮作科伦宾的女人用金银纸箔和羽毛把自己装饰起来,前额披着几缕假发卷,涂了口红的嘴唇露出做作的笑容。彩车后面跟着一群形态迥异的人——流浪汉、叫花子、翻着斤斗的小丑和叫卖的小贩。他们推推搡搡,乱扔乱砸,并为一个人拍手叫好。因为人群熙来攘往,所以琼玛起先没有看到是什么一个人。可是,随后她就看清了——一个驼子,又矮又丑,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头上戴着纸帽,身上挂着铃铛。他显然属于那个走江湖的杂耍班子。他做出可憎的鬼脸,并且弯腰曲背。“那儿出了什么事?”里卡尔多走到窗户跟前问道。“你们好像饶有兴趣。”他感到有点吃惊,为看一帮走江湖的卖艺人,他们竟让委员会全体成员等在一旁。琼玛转过身来。“没什么意思,”她说,“只是一帮玩杂耍的。可是声音那么嘈杂,我还以为是什么别的东西呢。”她站在那里,一只手仍然抹着窗户。她突然感到牛虻伸出冰冷的手指,充满激情地握住那只手。“谢谢你。”他轻声说道。他关上了窗户,重又坐在窗台上。“恐怕,”他淡淡地说,“我打断了你们开会,先生们。我刚才是在看杂耍表演,真、真是热、热闹。”“萨科尼向你提了一个问题。”马尔蒂尼粗声粗气地说道。牛虻的举止在他看来是荒诞不经的装腔作势,他感到气恼的是琼玛这样随便,竟也学他的样子。这不像她一贯的作风。牛虻的举止在他看来是荒诞不经的装腔作势,他感到气恼的是琼玛这样随便,竟也学他的样子。这不像她一贯的作风。会议结束了,委员会的成员起身离去。这时里卡尔多走到马尔蒂尼的跟前。“你能留下来陪我吃饭吗?法布里齐和萨科尼已经答应留下来了。”“谢谢,可是我要把波拉夫人送回家。”“你真的害怕我自己回不了家吗?”她说着站了起来,并且披上了她的围巾。“当然他要留下来陪你,里卡尔多医生。换换口味对他有好处。他出门的次数可不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来送你回家吧,”牛虻插嘴说道,“我也是往那个方向走。”“如果你真的往那边走的话——”“里瓦雷兹,我看晚上你没有空过来了吧?”里卡尔多在为他们开门时问道。牛虻回头笑出声来。“我亲爱的朋友,是说我吗?我可要去观看杂耍表演!”“真是一个怪人,奇怪的是对卖艺的人这样情有独钟!”里卡尔多回来以后对他的客人说道。“我看这是出于一种同行之间的情感吧,”马尔蒂尼说道,“我要是见过卖艺的人,这个家伙就是一个。”“我希望我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卖艺的人,”法布里齐表情严肃,在一旁插嘴说道,“如果他是一个卖艺的人,恐怕他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卖艺人。”“危险在什么地方?”“呃,我不喜欢他那么热衷于短期旅行,这些意在取乐的旅行又是那么神秘。你们知道这已是第三次了。我不相信他是去了比萨。”“我看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他是去了山里。”萨科尼说道,“他根本就不屑否认他仍与私贩子保持联系,他是在萨维尼奥起义中认识他们的。他利用他们之间的友谊,把他的传单送到教皇领地边境那边,这是十分自然的。”“我嘛,”里卡尔多说道,“想跟你们谈的就是这个问题。我有个想法,我们倒是不妨请里瓦雷兹负责我们的私运工作。建在皮斯托亚的印刷厂管理不善,在我看来效率很差。运过边境的传单总是卷在雪茄烟里,没有比这更原始的了。”“这种方法迄今可是非常有效。”马尔蒂尼执拗地说。加利和里卡尔多总是把牛虻树为模范,对此他开始感到厌烦。他倾向于认为在这个“懒散的浪人”摆平大家之前,一切都是井然有序。“这种方法迄今也太有效了,所以我们就满足于现状,不去想着更好的方法。但是你们也知道近来有许多人被捕,没收了许多东西。现在我相信如果里瓦雷兹肯为我们负责这件事情,那么这样的情况就会减少。”“你为什么这么想呢?”“首先,私贩子把我们当成外行,或者说把我们当成有油水可榨的对象。可是里瓦雷兹是他们自己的朋友,很有可能是他们的领袖,他们尊重并且信任他。对于参加过萨维尼奥起义的人,亚平宁山区的每一位私贩子都肯为他赴汤蹈火,对我们则不会。其次,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像里瓦雷兹那样熟悉山里的情况。记住他曾在那里避过难,熟记每一条走私的途径。没有一个私贩子敢欺骗他,即使他想那样做都不成。如果私贩子敢欺骗他,那也骗不过他。”“那么你就提议我们应该请他全面负责把印刷品运过边境——分发的渠道、投放的地址、藏匿的地点等等一切——抑或我们只是请他把东西运过去?”“呃,至于投放的地址和藏匿的地点,他很可能全都知道了,甚至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多。我看在这个方面我们教不了他多少东西。至于说到发行的渠道,这当然要看对方的意思。我考虑重要的问题是实际私运本身。一旦那些书籍运到了波洛尼亚,分发它们就是一个比较简单的问题了。”“就我来看,”马尔蒂尼说,“我反对这项计划。第一,你们都说他办事如何老练,但是这些只是猜测。我们并没有亲眼见到他做过走私过境的工作,而且并不知道他在关键时刻能否镇静自若。”“噢,对此你大可不必表示怀疑!”里卡尔多插了进来。“萨维尼奥事件的历史证明了他能做到镇静自若。”“还有,”马尔蒂尼接着说道,“从我对里瓦雷兹了解的情况来看,我并不倾向于把党的秘密全都交给他。在我看来他是一个轻浮做作的人。把党的私运工作委托给这样的人,这可是一个严肃的问题。法布里齐,你有什么看法?”“如果我像你一样只有这些反对意见,马尔蒂尼,”教授答道,“我当然应该打消它们,里瓦雷兹这样的人无疑具备里卡尔多所说的全部条件。就我来看,我毫不怀疑他的勇气、他的诚实,或者他的镇定。他了解山里的情况,了解山民。我们有充足的证据。但是我还有一条反对意见。我相信他去山里并不是为了私运传单。我开始怀疑他另有目的。当然了,这一点我们只是私下说说而已。只是怀疑。在我看来,他可能与某个‘团体’保持联系,也许是最危险的团体。”“你指的是什么——‘红带会’吗?”“不,是‘短刀会’。”“短刀会!但那可是一个由不法之徒组成的小团体——里面大多是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