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他干脆把 《旧约》打开放在前面一个学生 的背后,天真浪漫、聚精会神地看着书念,以后再结结巴巴地把念的翻译成文句不通的现代德语,而且还因为某些字不会翻译而停顿下来……这个孩子的样子非常讨厌,但是巴雷史太特先生对他这一番努力还— "!! —----------------------- Page 678-----------------------世界文学名著百部是大大地加以称赞。瓦色尔渥格一直是先生的宠儿,大部分先生都愿意言过其实地表扬他,为了让他、让 自己、也让别人看到,他们决不因为某人相貌丑陋就对他不公正……宗教课就这样上下去。以后还有一些学生被叫起来,都是考问他们对于乌斯人约伯 的了解程度。高特里伯 ·卡斯包姆,破产的大商人卡斯包姆的儿子,虽然家境衰败,却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因为他非常准确地回答出来,约伯的牲 口有七千头羊,三千匹骆驼,五百匹驴,五百头牛,还有无数奴仆。以后学生们得到允许,打开 了其实多数学生 已经打开 了的书,开始阅读新课。每逢 巴雷史太特先生遇到某处有必要解释的地方,他就涨红了脸,说一声 “好……”。在这套例行 的准备工作之后,他开始对这个地方进行一番讲解,夹杂着一些老生常谈的道德说教。没有谁听他讲课。平和与倦意的气氛笼罩了这间屋子每一个角落。由于暖气不停地加热,由于煤气灯始终在燃烧,屋子里的热度越来越高,此外空气也被二十五个呼吸着、冒着热气的身体弄得污浊不堪。暖气、灯焰的温柔的嗡鸣和讲课者的单调的絮语不断地加重着学生们原本 已经疲倦的头脑的负担,使每个人都昏沉沉陷入半睡不醒 的状态。凯伊 ·摩仑小伯 爵面前除了《圣经》外还掀开了一本艾迪加 ·爱伦 ·坡 的 《神秘恐怖故事集》,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不很干净但非常清秀 的手掌支撑着他 的脑袋。汉诺·布登勃洛克身子 向后靠着,蜷缩成一 团,张着嘴, 目光朦胧地困倦地望着 《约伯》,书上 的字句早 已变成漆黑模糊 的一团。有的时候,他想起 了 《格拉尔 曲》或者 《婚礼进行 曲》,他就会慢慢合上眼皮,内心感到一阵辛酸。他 内心在默祷,但愿这种平安、宁静的晨课无休止地继续下去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管理人 的尖锐刺耳 的铃声终于传来 了。那铃声穿过了走廊,把二十五副脑子从舒适的瞌睡中惊醒。“就讲到这里 !”巴雷史太特先生说,让人把教室 日志拿过— #"! —----------------------- Page 679-----------------------布登勃洛克 一家来,在上面签了个名,告诉别人他 已经尽了 自己的职责。汉诺·布登勃洛克把 《圣经》合上,哆嗦着打 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当他放下胳臂、四肢舒展开以后,他不 由自主地深深地吸了一 口气,为了使 自己的一颗迟缓了的、无力应付工作的心重新振作起一点来。现在该上拉丁课了……他 向凯伊投去求助的一瞥,凯伊却好像没有注意到已经下课,仍然把全部注意力放在那本故事集上。以后汉诺从书包里拿出那本用大理石花纹纸包着的 《奥维德诗集》来,翻到今天要背诵的这一部分……不成,这些用铅笔注释的黑字,笔直地五行分成一段,是那么陌生地看着他,要想现在再记熟两行,简直一点希望也没有。他连它们的意思也弄不清,更不要说从脑子里往外背了。至于下面的几段,今天会用上的,他更是一句也琢磨不透。“是什么意思?”他用绝望 的语调 问阿道尔夫 ·托腾豪甫说,阿道尔夫正在填写教室 日志。 “这些都是让人琢摸不透 的东西 !专 门为了难人的……”“什么?”托腾豪甫说,继续写 自己的…… “意思是朱庇特的树的橡子……这是橡树……啊,我也不太明白……”“要是 叫到我 的时候,告诉我两句,托腾豪甫 !”汉诺求他说,把书堆在一边。这个先生最宠爱的学生,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汉诺愁眉不展地看了他一眼,就横着从板凳上挤出来,站起身来。场面完全变了。巴雷史太特先生已经离开了屋子,一个瘦小枯干、弱不禁风的小个子站在了讲台上,身躯挺得笔直。这人蓄着稀疏的白胡须,从紧瘦的翻领里挺伸出一个红色的细脖子,一只长满 白色汗毛的小手拿着一顶礼帽,帽 口向上。学生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 “蜘蛛”,真名字是许考普教授。因为课 间休息时走廊里的秩序 由他负责,所 以他也溜进教室来查看一番…… “灯熄掉 !窗帘拉上 !窗户打开 !”他竭力使 自己细小的声音带上一种— #"! —----------------------- Page 680-----------------------世界文学名著百部发号施令的语气,一只胳臂笨拙地、用力在空中摇动着,似乎在摇机器的曲柄……灯熄了,窗帘卷了起来,惨淡的日光射进屋子,从打开的窗户里,涌进来一股冰冷 的空气,学生们从许考普先生身旁走过,拥 向门外去。只有那个班长允许留在屋子里。汉诺和凯伊在 门旁边遇到一起,两个人并排从宽大的楼梯走下去,穿过式样考究的前堂。他们俩谁也没有说话。汉诺的样子凄惨而愁闷,凯伊在沉思着什么。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学生都在潮湿的红砖地上吵闹奔跑,他们加入到这些人里面,开始来回地踱步。在院子里值 日的是一个留着金黄色尖下须的年轻教师。这个名叫高尔登奈尔博士的老师非常讲究穿戴。高尔登奈尔办了一所男生寄宿舍,专 门招待霍尔斯台因和梅克伦堡两地有钱的地主贵族的子弟。在那些阔少年的影响下,他对 自己的外表也刻意修饰起来,在一般教员里显得与众不同。他戴着一条花缎子领带,时髦的短外套,淡色的裤子,下端用带子系在鞋根下面,洒着香水的带绣花边的手帕。他本来出身于低微的人家,因此在这身华丽的打扮下,他显得十分滑稽。比如说,他的一双大板脚穿在那双尖头扣绊的靴子里样子就非常可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 自己的一双通红的胖手非常骄傲,他不断的搓着,绞着这双手,一往情深地打量着 。他喜欢把头斜着 向后一仰,皱着鼻子、眨着眼、半张着嘴,作个丑样,好像要说:“又出了什么事了?”……但 由于他认为 自己是一个儒雅高贵之人,所 以对于院子里发生的一些违反纪律的小事他一向是视而不见的。他看不见有的学生为了临阵磨枪而违反规定,把书带到院子里来读。看不见他的寄宿生把钱递给了看 门人施雷米尔先生,托他给买点心。他也看不见这里有两个四五年级生由于 口角而打起架来,而且四周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更看不见那里有个人正因为作了一件卑鄙、不光彩、或— #"! —----------------------- Page 681-----------------------布登勃洛克 一家者不讲义气的事,被几个同班生从后面提到水龙头前边,要用水浇他一下以惩罚他的丑行。凯伊和汉诺夹在中间踱步的这一喧闹的人群是一群精力旺盛但有些无法无天的小伙子们。他们在恢复了青春的祖国的好勇斗狠、所 向无敌的气氛中长大,他们热心倾慕犷悍不羁的大丈夫风度。他们相互间讲一种既懒散又干脆、充满独创 的术语 的行话。他们崇拜的是吸烟、饮酒、体力强壮和武士的道德,对懦弱的花花公子最看不上眼。谁要是被人遇见大衣领子翻上来,就要受一顿冷水浇,谁要是让人看到在街上拿着根拐杖,就要接受在体育馆里当众受到一次严厉的、大失体面的惩戒。在那弥漫在寒冷的潮湿的空气中的一片嘈杂话语中,汉诺和凯伊两人的谈话显得非常奇特 。他两人的友情很久以来全校的人就都知道了。教师们虽然并没有过 问,但心里却非常不 以为然,因为他们猜疑在这友情后面藏有什么不规矩、敌对的东西;同学们也因为不能了解这两个人,已经习惯了用一种疑惧和憎恶的眼光看待他们,把他们看作是化外之 民,看作是与众不 同的怪人,由着他们独来独往……凯伊 ·摩仑伯爵还 由于他表现 出来的野性不驯而受到别人的一些敬重。至于汉诺 ·布登勃洛克,就连那个谁都敢打的海茵利齐也没有 由于他柔弱胆小而碰过他一个手指头,汉诺那柔软的头发,脆弱的四肢和忧郁、害羞、冷淡的眼光不禁使海茵利齐产生一种莫名的畏惧 。“我害怕,”汉诺在院子侧面一堵墙下停住脚,倚着墙对凯伊说,他打着呵欠,不住地发抖,把外衣拉得更紧一些……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害怕,怕得浑身都痛。曼台尔萨先生真叫人如此恐惧吗?你说说 !如果这堂讨厌 的奥维德课 已经过去该多好啊 !如果我 已经得了个不及格的分数,又蹲了一班,而且大家都不再对此说三道四,那该多么好啊 !这些我都不怕,我怕的是与这一切连在一起的那种纷扰骚乱……”— #"! —----------------------- Page 682-----------------------世界文学名著百部凯伊此时正在沉思。“这个罗德瑞希·乌舍尔真是作家笔下的一个最奇妙的人物 !”他突然很快地说。“我刚才看了一整堂……如果我也能写出作者的那些故事,该多么好啊 !”原来凯伊这时正在写作。这一天早晨他说他有一些比学校功课更有意思的事要作,他指的就是这个。汉诺对他的意思了解得很清楚。凯伊从小时候起对讲故事就表现了极大兴趣,以后这种喜好发展成 自己尝试写作了。不久以前他写了一篇东西,一篇童话,一篇充满幻想 的冒险故事,幽暗的气氛充斥于整个故事之中,故事在充满炽热的金属和神秘的火焰的地心深处和人类灵魂的最隐密的地方同时发生,这里面大 自然的灵魂的原始威力奇异地掺杂着、混和着、变化着、提炼着 。故事是用一种亲切的、富于感染力,但稍微有一些堆砌的文体写的,充满了眷恋、温柔的感情 。汉诺很熟悉这个故事,而且非常喜欢;但是现在他却无心谈凯伊的写作或者艾迪加·爱伦·坡的事。他又打了个呵欠,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哼起他最近弹钢琴时编的一个 曲调来。这 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他经常为了使 自己疲惫无力的心脏跳动得更有力一些而不得不叹一 口气,深深地呼吸一次;他也惯于随着呼气的节奏哼出一段 自己或别人写的旋律,一段音乐的主题。“快看,亲爱的上帝来了 !”凯伊说。“他到他 的花 园里兜风来了。”“真是个美丽的花园,”汉诺说,不 由得笑起来。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而且一时很难停下来,于是他一边用手捂着嘴,一边望着凯伊称之为 “亲爱的上帝”的那个人。出现在院子里的是乌利克博士,这个学校的校长。他有一个高得出奇的身躯,戴着一顶黑色 的阔边软帽,蓄着短络腮胡子,肚子凸出个尖来。裤子则特别短,漏斗形的袖 口总是脏兮兮的。他满面怒容地急匆匆地穿过石板路,看去几乎像是在受罪 的样— #"! —----------------------- Page 683-----------------------布登勃洛克 一家子。他伸着一只手指着水龙头……水在流呢 !一群学生抢着跑过去,争着关上水龙头。以后他们又站了半天,带着一副茫然的样子望望唧筒,又望望校长。校长乌利克这时已经转过身去,用低沉而又激动的声音跟涨红着脸跑过来的高尔登奈尔博士说话。这个乌利克校长是个严厉可畏的人。当初汉诺的父亲、叔父念书的时候,原本是一个和气善 良的老头儿当校长,这位老校长在一八七一年后不久死了,乌利克博士就继承了这个位置。乌利克从前本是一所普鲁士中学的教员,这所老学校 自从他调来以后就出现了一种新精神。过去 旧式 的教育本身就是一个愉快 的 目的,受教育的人从容、安详、带着快乐的理想主义,如今责任、威信、权力、职务、事业这些观念都成 了不容置疑 的法则,而“我们的哲学家康德的绝对命令”更是乌利克校长每次节 日演说一定要拿出来挥舞一番的大纛旗。这所学校成 了国中一个小国,普鲁士的纪律严明的传统在这里 占了绝对统治地位。这里不但教员,而且连学生也把 自己看作是政府官员,升迁是他们惟一关心的事情,因此一心想取悦于大权在握 的人 ……新校长就职后不久,校舍开始根据卫生和最新的审美观点进行改建和扩建,并且完成了所有必要的工程。只是有一个 问题,从前这里虽然缺乏近代设备,但是笼罩这里的却有更多的友爱、慈善、善意、愉快和舒适,是不是那时的学校同新校相比是一所更令人喜欢、更幸福的地方呢……至于乌利克校长 自己,简直就像 《旧约》中上帝那样神秘、暧昧、乖僻、嫉妒、可怕。他笑的时候像生气的时候一样令人望而生畏。手中的权力可以使他在这座学校里任意作威作福。他能够说一句开玩笑的话,而又对被他的话逗笑了的人大发雷霆。他的那些浑身发抖的小动物没有一个知道在他面前应该怎么做。只有一个办法,或许能防止不致沦为他的盛怒之下的牺牲品,不被他的正义无私压为齑粉,那就是在他面前卑微得无地 自容,将他— #"! —----------------------- Page 684-----------------------世界文学名著百部奉为神明顶礼膜拜。凯伊给他起的绰号,只有他和汉诺·布登勃洛克两人之间用。他们不希望有别的同学知道,他们怕这些人 由于不了解而射出僵滞的、冷淡的眼光,这件事他们是非常熟悉的……不,他们简直没有一件事能和他们伙伴们互通声气。甚至别人引以为乐的反抗和报复对他俩也是生疏 的,他们对别人喜欢 叫的浑名也没有兴趣,因为他们不觉得这有什么幽默,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管许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