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直到难 以忍受的地步,成为一种酷刑,痛得你呼天号地、肝胆俱裂,似乎整个脑袋都要炸开一样……到了这个时候,这一切才算过去;我现在只有忍着 。这种情形持续了三四秒钟。医生的四肢 由于用力过大而颤抖起来,他这种激 昂奋发 的劲头也传到托马斯 ·布登勃洛克身上,布登勃洛克身体从座位上欠起来,听到从牙医生的喉咙隐隐传来— #"! —----------------------- Page 644-----------------------世界文学名著百部的忽哧忽哧的声音……突然间他感到猛烈的一撞,他的全身也跟着震动了一下,同时听到咯嘣一声响。他急忙睁开眼睛……头上的压力已经没有了,但是脑子里却依然嗡嗡作响,牙床上那块惨遭蹂躏的发炎的地方像火烧一样地痛 。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这次手术并不成功,这不是问题的真正解决,这是一次蓦然降临的灾祸,事情会因此而不可收拾……布瑞希特先生向后退了一步,斜倚在器械柜上,面色死 白,期期艾艾地说:“齿冠……果然是齿冠。”托马斯·布登勃洛克向身边的一个蓝色的盘子里吐了一点血,因为牙床给划破 了。接着他 昏昏迷迷地 问道:“你在说什么?齿冠怎么了?”“齿冠折断了,议员先生……我就怕出现这种情况……您这颗牙非常脆……可是不管怎样,我也得试试……”“往下该怎么处理呢?”“我会处理好的,议员先生……”“您打算怎么处理?”“把这颗连根拔去。用拔牙钳子……这颗牙有四个根……”“四个?这么说,我得受四次痛苦?”“非常遗憾。”“那么今天就先作到这里吧 !”议员说,想很快地站起身来,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仍旧坐在那里,并且把头向后靠过去。“亲爱的布瑞希特先生,您的要求也应该合乎人情,”他接着说。“我的身体不太好……我今天绝对受不了这样 的折磨……您能不能行行好,把窗户打开一会儿?”医生听话地照办了,接着回答说:“最好您能在 明后天不拘什么时候再来一次,让我们把手术作完,我必须承认,我 自己也……请让我给您清理清理,再涂一点药水,暂时止止痛。”医生处理完后,议员又歇了一会儿才离开这里,布瑞希特先— "!! —----------------------- Page 645-----------------------布登勃洛克 一家生表示遗憾地耸了耸肩膀,这是这位精疲力尽,脸色煞 白的牙医生使出浑身力气才作出来的。“请等一会…… !”当他们经过候诊室的时候,鸟儿尖 叫道,直到托马斯·布登勃洛克 已经走下楼梯 以后,还可 以听到它 的叫声。用拔牙钳子……好吧,好吧,起码不是现在。现在作什么?回家去歇着,想法睡一觉。原来 的神经痛好像 已经麻木无知了,现在只是 口里热辣辣、麻酥酥的感觉。那么就回家吧……他有些茫然地 向家走去,机械地回答着别人的问候,他的眼睛流露出犹疑、沉思的神情,似乎他正在思索, 自己到底觉得怎么样。他 已经走到渔夫巷,开始顺着左边的人行道 向下走去。走了大约二十步忽然感到一阵恶心。还是先到酒铺喝一杯吧,他想,于是他从马路上穿过去。但是正当他走到路中心时,发生了下面的事。好像是他的脑子被谁抓住了,他的脑子被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抡着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圈子则越来越小,最后一股巨大、残暴、毫不容情的力量把他的脑子撞碎在圈子里的坚硬如石的中心点上……他的身子转了半个圈,伸着胳臂,栽倒在脏忽忽的街道上。因为这条街倾斜得厉害,所 以他 的上半身要 比两条腿低得多。他摔倒时面朝下,一滩鲜血立刻出现在路面上。他的帽子顺着马路 向前滚了几米。他的皮大衣沾满了污泥和雪水。他的那双戴着 白羔羊皮手套的手伸到一滩积水里。他就这样跌倒在地上。很久以后,才有几个过路的人走来把他翻过身来。— #"! —----------------------- Page 646-----------------------世界文学名著百部第八章佩尔曼内德太太从楼梯走上来,一只手在前面撩着衣襟,另一只手在面颊上按着一只棕色的大皮手笼。她踉踉跄跄地 向前走着,好几次险些儿跌倒。她头上的风帽向一边歪着,面颊热烘烘的,略微撅起一点的上唇上还有几颗小汗珠。虽然她谁也没看到,嘴里却一直不停地说着什么。在她这样喃喃 自语中,时不时地 比较清晰地迸出一两个字,这是她因为恐惧而不 由自主地大声说出来的——— “没什么要紧……”她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上帝不允许这样……我相信主会做出正确的判断……一定不会发生这 样 的事 …… 啊,主 啊,您 是 不 是 已经 听 到 了我 的祈 祷?……”她因为害怕而唠叨着一些没有意义的话,跌跌绊绊地爬到三楼上,穿过了回廊……屋门大开着,她的嫂子迎了出来。盖尔达·布登勃洛克的美丽、白皙的面孔 因为恐怖、厌恶完全走了样,她的那一双生得比较近的、青色眼圈从来没有消退过的棕色眼睛转动着,流露出惊惧、气恼和僧嫌的 目光。当她看到来的人是佩尔曼 内德太太 以后,她马上 向她招 了招手,抱住 了她,把头俯在她的肩膀上。“盖尔达,盖尔达,怎么啦?”佩尔曼 内德太太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啦?……摔倒 了,他们说?昏过去了?……现在他怎么样?……上帝不会让什么不幸 的事发生 的……你快点说说,快告诉我吧……”但是她并没有立刻就得到回答,她只感觉到盖尔达的全身索索地抖个不停。然后也听到她耳语一般的声音。“他们把他弄回来的时候,”她听到的是这样 的话,“他简直不像样子了 !他从来没让身上沾上过一点尘土……临死却落得这— !"! —----------------------- Page 647-----------------------布登勃洛克 一家样一个结果,这简直是个讽刺,是件卑鄙的事…… !”他们听到谁在压低 了嗓音 的谈话声。通到更衣室的门开了,伊达·永格曼穿着 白围裙,手里捧着一个脸盆站在 门槛上。她 的眼睛遍布红丝。她看见佩尔曼 内德太太,就低着头 向后退 了一步,把路让出来。她的下 巴颤抖着 。冬妮走进卧室,她的嫂子在后面跟着,由于空气的流动而使高大的花窗帘飘动 了一下。走进屋子,扑面就传来一股石炭酸、二乙醚和别的药品气味。托马斯 ·布登勃洛克仰面躺在一张桃花心木大床上,大红的鸭绒被盖在身上,他的衣服 已经脱掉,只穿着件绣花睡衣。他的眼皮半闭着,眼珠 向上翻着,蓬乱的胡须在嘴唇的带动下不住地抽动,不时从嗓子里传来咯咯的声音。年轻的朗哈尔斯医生正伏在他身上,从他 的脸上取下一条血污 的绷带,把另外一条浸在床头桌上的水盆里。然后他听了听病人的心脏,号了号他的脉……在床前头一只软垫上坐着小约翰,一边摆弄着衣服上 的水手结,一边认真倾听父亲说 出的含混不清 的声音。泥污的衣服乱搭在一张椅子上。佩尔曼内德太太在床旁边蹲下,握住她哥哥的冰冷、沉重的手,凝视着病人的脸……她这时开始看出来,上帝已经在召唤他了,上帝已经允许那最不幸的事发生了。“汤姆 !”她呜咽着叫了一声。“我是你妹妹呀 !你觉得怎么样?你不会撇开我们吧?!哎,不能那样啊……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她用一双求助的眼睛仰望着朗哈尔斯大夫。朗哈尔斯大夫站在那里,秀丽的眼睛低垂着,他的样子虽然有些羞愧和爱莫能助,但又不无某种怡然 自得的神情。伊达·永格曼又走进来,看看是不是需要她做什么事。格拉包夫医生本人也来了。他摆着一副和和气气的长面孔跟所有的人握过手,摇着头检查了一下病人,和刚才朗哈尔斯医生做的一样……这件消息已经像一股风似地传遍了全城。下边街 门不断传来— #"! —----------------------- Page 648-----------------------世界文学名著百部门铃声,仆人接二连三地进来报告有人探 问议员的病况。病况没有什么改变,和刚才一模一样……每人得到的都是同一的回答。两个医生都认为至少这一天夜间需要护士来照顾病人。于是派人去把李安德拉修女请来了。她走进来的时候,脸上丝毫也不见惊惶恐怖的神色,这一次她仍然是把皮包、头 巾、罩衫静悄悄地放在一边,马上就轻巧熟练地工作起来。小约翰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地坐在软垫上,看着周 围的一切,听着那咯咯的声音。他早该去补习算术了,但是他知道可以不必理会这次变故会让那位哔叽外衣先生哑 口无言的。就是家庭作业也只是从他心头一掠即过,而且甚至引起他一些嘲笑的感觉……有的时候,当佩尔曼内德太太走过来把他搂住的时候,他也会显出有些悲伤;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带着一副冷淡、沉思的神色,眼睛干 巴巴地眨动着 。他的呼吸又小心又不规律,似乎他正在等待着那奇怪而又异常亲切的香气……快到四点钟时,佩尔曼内德太太打定了主意。她把朗哈尔斯医生领到旁边一间屋子里, 自己叉着胳臂,头向后仰着,同时又尽量使下 巴靠着胸脯。“大夫,”她说,“只有您有力量做这件事情,所 以我来求您 !请您对我说实话 !我是个从生活里磨炼过来的妇人……我 已经学会了经受残酷的事实,什么困难也不能把我打垮 !……我哥哥能不能活到明天?请您坦 白告诉我吧 !”朗哈尔斯医生把他的一双美丽的眼睛转 向一边,看着洁 白的墙壁,谈起人类的无能,也谈到佩尔曼内德太太的哥哥会不会活过今夜,抑或下一分钟就被召唤去,这是个无法解答的问题……“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了,”她说完就走了出去,派人去请普灵斯亥姆牧师。普灵斯亥姆牧师来得十分匆忙。虽然穿的是一件长袍子,却没有戴皱领。他冷冷地看了李安德拉修女一眼,就在床边人家给— #"! —----------------------- Page 649-----------------------布登勃洛克 一家他推过来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他要病人认出他是谁,又听他说几句话。由于他的请求并没有任何反响,于是他只好直接转 向上帝那儿去,用充满崇敬的话语和上帝交谈起来。他的声调抑扬顿挫,时而故意说得声音很浑浊,时而又很尖锐,他脸上的神态也有时显出阴郁而狂热,有时又表现得温和清澈……当他用一种他特有的油滑的声音发 出 “”这个颤音 的时候,小约翰清清楚地!感觉到,他一定是吃过咖啡和奶油小面包 以后才来的。他说,他和当时在场的人 已经不再为这位亲爱的人的生命祈求了,因为他们看到,上帝想要召他回去。他们现在只祷告,希望上帝降恩,让他宁静地离开这个世界……接着他又以感人的声调念了两段适用于这种场合的祈祷文,以后他就站起身来。他和盖尔达·布登勃洛克 以及佩尔曼 内德太太握 了握手,又用双手捧着小约翰的头,深情而又怜悯地看了看他的眼睛,因为爱怜和痛苦,他的身体有些发抖。他和永格曼小姐打过招呼,在冷冷地扫了李安德修女一眼后,离开了这里。他只和看护简单地谈了两句话,就又告辞了。格拉包夫医生也又来了一次,一团和气地察看了一下便离开这里。议员先生还是那个样子,嘴唇抽搐着,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天色 昏暗下来。外面空中出现 了一小块冬 日的晚霞,暮色 中阳光透过窗户,正照着挂在椅上的一堆泥污的衣服上。五点钟左右佩尔曼内德太太因为感情过于激动,作出了一件很不合时宜的事情 。她那时正坐在床旁边,对着她的嫂子,突然间她合起两手,用喉音高声念起一首赞美歌来……结束吧,主啊,她念道,所有的人都呆坐在那里倾听———让他的一切苦恼消失;赐予他力量,引他步入幽冥。她祈祷的是那样专心致志,因此把暗中祷念的话也大声说出来,她没有想到,这一节诗 自己根本背不会,在念完第三行 以— $#" —----------------------- Page 650-----------------------世界文学名著百部后,就不得不卡住,果然是这样,当就要进入最高潮的时候,忽然念不下去 了,她只好摆 出个神气俨然 的姿势代替这首诗 的收尾。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下文,屏气宁神,感到非常困窘。小约翰一个劲地用力咳嗽,听去像呻吟一样。接着,在一片寂静中,只有托马斯·布登勃洛克在痛苦地呼吸。当使女进来报告隔壁屋子已经准备好了一点吃的东西,才算把这尴尬的气氛打破。但是正当大家在盖尔达的寝室里准备喝一点汤的时候,李安德拉修女出现在 门前。她温和地 向大家招了招手。议员就要断气了。他轻轻地呻吟了两三声,便不再 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