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地变成波浪形,垂在他那带褶子的围嘴式的罩衣的小肩膀上。令人欣喜的是,在他身上 已能看出家族的特征来了,首先就是他生具一双布登勃洛克家所特有的手:宽阔,略微嫌短,手指十分秀美;他的鼻子和父亲的以及 曾祖父的鼻子完全一样,只— !"! —----------------------- Page 405-----------------------布登勃洛克 一家是鼻翅好像更为纤秀一些,这是略微遗憾的地方。可是他的整个下半部面型,尖尖的,瘦瘦的,却既不是布登勃洛克家也不是克罗格家的样子,这是他从母亲那一面继承过来的。他的嘴更是和母亲的毕 肖,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不爱张开他那紧闭的嘴唇,显出一副痛苦和惶惧的神情……这种神情越到后来和他那罩着一圈淡蓝的阴影的独特的金棕色的眼睛越显得协调……父亲对他总是慈爱有加,母亲细心地照料着他 的衣着摄护,安冬妮姑母为他祈祷,老参议夫人和尤斯图斯舅爷送给他玩具骑兵和陀螺———他就在父亲的 目光下,母亲的照管下,姑母的祈祷中,玩着老参议夫人和舅爷馈赠的玩具开始了他的生活。当他可以走出庭院,出现在人们 的视线之 中的时候,行人都有所期冀地、满怀兴趣地 向他望过去。讲到那位神气活现 的保姆迭霍太太,虽然直到现在一直是她照看着小汉诺,可是家里人早 已决定,一迁到新房子去,就让伊达 ·永格曼来代替她 的工作,她在孟宅的工作另外再找人顶替……布登勃洛克议员实现了他的计划 。购买渔夫巷那块地基并没有费什么周折,至于出卖布来登街这所 旧宅邸的事,多亏了经纪人高什先生的鼎力相帮。没有过几天,这所房子就被施 台凡 ·吉斯登麦克买去了;他家里人 口不断增长,他和他兄弟合伙经营的红酒生意也非常赚钱。至于建筑新居 的事就委托给 了乌格特先生,不久以后,他画的一张清清楚楚的图纸就摊在星期四团聚的一家人面前,大家 已经可以欣赏这所未来建筑物的正面了。这是一座雄伟的粗坯建筑,雕刻着女神像 的柱子顶着房屋 的凸出部分,屋顶还有一个平台,克罗蒂尔德拖长了声音一团和气地评论这个平台说,如果天气好的话,人们还可以去那里喝喝咖啡,晒晒太阳……议员还计划把他 的公司的办公地方也迁到渔夫巷去。这样一来,孟街老宅楼下的房屋就空出来了。但是这事情也很快地安排妥当了,现在本市的火灾保险公司已经同意把这些房子租— #"! —----------------------- Page 406-----------------------世界文学名著百部下来,作为办公室。秋天来了,灰色的老墙 已经拆成一堆瓦砾,在这座城市迎来下一个春天之际,托马斯 ·布登勃洛克的新居 已经巍然伫立在宽阔的地下室上面了。城里面再没有什么事情 比布登勃洛克盖新房子的事更为人津津乐道的了 !真是 “顶儿尖儿”的建筑,方圆几十里也找不出更漂亮的住宅 !全德国也找不到第二栋 !……可是钱也一定花得没有边儿,老参议绝对不会这么大手大脚的……至于左邻右舍的人,那些住在带三角山墙住宅里的市民们,都守在窗户后边,津津有味地望着这边工人们怎样在脚手架上工作,他们快乐地看着房子一点点建好,大家都暗暗算计着什么时候举行房屋上梁典礼。上梁典礼最后终于到了,举行这一典礼的时候按照习俗一点细节也没有遗漏。平台上面一位泥瓦匠老工头讲了几句话,讲完以后把一瓶香槟酒瓶子从肩膀上甩过去,在彩旗中间一只用玫瑰花、绿树叶和各色叶子编织的庞大的花环随着风沉甸甸地摇来荡去。所有与建筑房子有关 的人都被请进 了一家酒馆,举行庆功宴,工人们坐在几张长桌两旁,桌上摆着啤酒,夹 肉面包和雪茄烟。布登勃洛克议员带着他的妻子和被抱在怀里的小儿子,从这间矮屋里的长条桌子两旁绕行了一周,对工人们 向他的欢呼致敬表示感谢 。汉诺一出门就被他们放回了车里,而托马斯则和盖尔达走过马路对面去,为了再看一眼建筑物的红色的正脸 以及 白石头雕的女神像柱。一家小鲜花店与此相隔也就有两步路的路程,一扇窄门,狭小寒酸的橱窗里面,一块绿玻璃板上并排摆着几盆球茎植物。伊威尔逊,这家小花店的老板这时正和他的妻子站在店铺前面,伊威尔逊是一个魁梧健壮 的汉子,金黄头发,穿着羊毛夹克;他的妻子与他相 比显得异常憔悴疲弱,她生着欧洲南部面型,黝黑的脸皮。她一只手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另一只手轻— #"! —----------------------- Page 407-----------------------布登勃洛克 一家轻地来回推拉着一只小车,小车里面睡着一个更小的孩子。一眼就看出来,她怀着的那个也快出生了。伊威尔逊非常笨拙地深深地鞠了个躬,他的老婆一直没有停止前后滚转手中的小车,她只是用她那漆黑的、细长的眼睛沉静而注意地打量着议员夫人。此时,议员夫人正与他的丈夫向小花店走来。托马斯在他们面前站住,用手杖指了指上面的花环。“您做得真地道,伊威尔逊 !”“这不干我的事儿,议员先生。这是我老婆的手艺。”“啊 !”议员只惊呼了一声。他侧过身来,对着伊威尔逊太太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 目光明亮、坚定而亲切。接着,他没有再说什么话,非常客气地招了招手,就离开了他们。— #"! —----------------------- Page 408-----------------------世界文学名著百部第六章七月初的一个星期 日———此时布登勃洛克议员迁入新居大约四个星期了——— 已经是傍晚时分,在议员的新居里,他的妹妹突然出现了。她走过前面一条阴凉的石板铺地的前廊,廊子上装饰着雕塑家托瓦尔德森的浮雕,廊子右面有一扇 门通 向办公室。她在风 门前拉了拉门铃———只要有人在厨房里按一下橡皮球,门便会 自动开开——— ,走进宽阔的前厅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只蒂布修斯送的木尔熊标本。佩尔曼内德太太在前厅里从仆人安东那里打听到议员还在工作。“好吧,”她说,“没你的事了,安东,我 自己去找他。”但是她经过办公室的房门时并没有进去,而是走进右边那座巨大的楼梯下面。这楼梯延伸到二楼就有铸铁栏杆拦住,到了三楼就变成一座金黄、雪 白交相辉耀的大理石柱游廊,在令人眼花鯳乱的高高的天窗上悬着金光闪闪的巨大的枝形灯架…… “真是高贵 !”佩尔曼内德太太望着里面宽阔、灿烂 的华丽气象,发 自内心深处的赞叹道。对她说来,这就象征 了布登勃洛克家 的权力、光辉和胜利。这时她忽然想起来,她是来传达一件悲哀的消息的,于是她缓缓地 向办公室的房门走去。屋里只有托马斯一个人;他坐在靠 窗户 的位子上,正在写信。他抬起头来,挑了挑眉毛,向他的妹妹伸出手去。“晚上好,冬妮。你带来什么好消息了?”“哎呀,不是什么好消息,汤姆 !……啊,你 的楼梯简直太伟大了 !……你为什么不坐在灯底下写字啊?”“啊……一封急信。怎么,没有什么好消息么?咱们还是到花园里去转转吧,外面的空气好多了。来吧。”当他们走在过道上 的时候,从二楼上传 出小提琴柔板 的颤— #"! —----------------------- Page 409-----------------------布登勃洛克 一家音。“你听 !”佩尔曼 内德太太说,停 了一刻 …… “盖尔达拉琴呢。多么美啊 !啊,上帝,这个女人……简直是上帝赐给你的礼物 !汉诺怎么样,汤姆?”“他正跟永格曼吃晚饭呢。真烦人,直到现在他走路还是走不好……”“别为这个担心,汤姆,早晚会学会 的 !你们对伊达还满意吧?”“噢,我们怎么会对她不满意呢……”他们走过房屋后面 的一条石板铺路 的过道,经过右面 的厨房,穿过一个玻璃 门,再走下两层台阶,便走到外面一座花香扑鼻的可爱的花园里去。“到底有什么事?”议员问道。这真是一座别致优雅的花园。花坛修剪得整齐有致;傍晚的空气里弥漫着花坛里散发出的香气。一座 由高大的堇色鸢尾花环绕着的喷泉把晶莹的水柱射 向昏黑的天空,水花拍溅声音细碎平和。空中最初出现的几颗小星 已经开始 闪烁发光 了。花 园深处,两个方尖柱石碑中间夹着一段阶梯,台阶通 向一个铺着碎石子的高台,台子上是一座木头凉亭,低垂的天幕底下摆着几把乘凉用的椅子。左边有一道墙把脚下的地基和邻居的花园隔开;右边是邻房的山墙,齐着 山墙的高度立着一个大木架,它的作用就是将来让常春藤爬起来。在悬空的台阶两旁和凉亭附近种着几丛薮山楂子和醋栗;但是园子里却只有一棵大树,一棵皮上生满硬结的胡桃树立在左边墙的空地上。“有什么事吗?亲爱的冬妮,”当兄妹俩沿着砂石路缓缓地绕到花园前部 的时候,佩尔曼 内德太太才躲躲 闪闪地 回答说 ……“蒂布修斯写信说……”“克拉拉?!”托马斯 问道……别拐弯抹角的了,你就痛痛快— #"! —----------------------- Page 410-----------------------世界文学名著百部快地说出来吧 !”“好吧,汤姆,她病倒了,情况不妙,据医生诊断,恐怕是结核……脑结核……真是可怕的疾病,我简直不敢说它。你看,这是她丈夫给我写的信。他还给母亲写了一封,他说,这里面写的是同样的事,我们应该先作一点准备工作再把信交给她。另外这里还有一封:也是给母亲的,是克拉拉亲手用铅笔写的,看来她手哆嗦得连笔都抓不住 了。蒂布修斯说,她写这封信 的时候说,这是她最后几行字 了,悲惨 的是,她一点求生 的欲望也没有。她本来就一直 向望着天 国……,”佩尔曼 内德太太说完 了这些话,不禁流下了眼泪。议员默不作声地和她并排走着,手背在背后,低垂着头。“你一句话也不说,汤姆 ……你这样很对;这是没办法 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在克利斯蒂安在汉堡也病倒的时候……”克利斯蒂安确实病倒了。克利斯蒂安身体左半部的酸痛最近一个时期在伦敦变得这么厉害,已经发展成真正的痛疼,弄得他把 自己的一些小毛病都忘在脑后了。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给老参议夫人写信说,说他一定要回家,让她来照顾。他把伦敦的职务辞退了,启程回来。但是他一到汉堡就病倒了,据医生诊断他是风湿性关节痛病,克利斯蒂安被人从旅馆里搬进医院,现在 已经不允许他再在路上奔波了。他现在只有躺在医院里,让护士听他的口述替他一封又一封地写些凄凄惨惨的信“是的,”议员低声说了一句,“真像是祸不单行。”她把胳臂在他的肩头上放了一会儿。“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汤姆 !离着绝望还远着呢 !你需要 的是鼓起勇气来……”“是的,上帝可以看得到,我是需要勇气的 !”“为什么,汤姆?……告诉我,前天,星期 四,你干嘛阴沉— #"! —----------------------- Page 411-----------------------布登勃洛克 一家着脸,谁也不理,我能不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哎……生意上有些事让我烦恼,孩子。我有一批数 目不小的裸麦卖得有些失利……喏,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不得不把一大批麦子很赔钱地出了手。”“噢,这种事也免不了,汤姆 !现在有些亏本,明天你就许又赚回来。如果让这种事把 自己的情绪弄得低落下来……”“你说错了,冬妮,”他说,眨了眨眼。“我的情绪并不是因为受到挫败才降到零度 以下的。恰恰相反。我的心情一别扭,肯定有不愉快的事发生。”“可是,你的心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惊诧莫解地 问道。“谁都认为,你是理应心情畅快 的,汤姆 !克拉拉还活着 ……靠上帝保佑,她不会死的 !此外还有什么呢?我们现在正在你的花园里散步,花香扑鼻。那边是你 的住所,华丽得宛如梦境一样;亥尔曼·哈根施特罗姆 的住宅和这所房子 比起来,连乡下人 的住宅都不如 !这一切都是你亲手创建的……”“是的,冬妮,简直太漂亮 了。而且我还要说:也太新 了。新得有些令人心神不安,我之所 以心情恶劣,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其根本原因可能正在这里。本来我对这一切抱着莫大 的欢欣,但是这种事先的喜悦,像在任何情形下一样,也就是一件事最美的一部分了,你知道好事总是来得很晚,总要很晚很晚才能做好,到那时候,一个人 已经失去欢乐的心情了……”“失去欢乐的心情了,汤姆 !为什么,像你这么年轻?”“一个人是年轻还是年老,不是看他 的年龄,而是看他 的感觉。当那好的、人们所期待着的东西到来的时候,它常常会来得既迟缓又艰难,而且它还附着各种各样的令人急不得恼不得的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