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的财务大臣时常在《泰晤士报》上发布一种希奇古怪的通告,承认受到某人五十镑,某人十镑。这些人在通告底下声明因欠税未缴,于心不安,特缴良心税若干,恳求财政大臣查收之后正式登报承认。财政大臣和看报的人都知道那些人只付了欠缴的总数里面极小的一部分。那个欠税的人送进去二十镑钱,实际上大概欠了国家成千成万镑的税收呢。当我看到他们送虚情似的赎罪补过,心里常有这种感想。毕脱·克劳莱沾了弟弟那么些光,因为良心上过不去——你要说他待弟弟厚道也未尝不可,居然拿了几个钱出来;我想如果把这笔款子和他从罗登手里夺过来的数目比一比,一定小得可怜。不过就算是这种极小的数目也并不是人人都肯脱手的。要知道把钱送人是一种牺牲,凡是明白事理的人谁肯做这样的傻事?世上的人谁不是施舍了五镑钱就自以为功德无量呢?有一等人不惜钱财,并不是因为他们乐善好施,不过是散散漫漫的爱花钱。他们一点儿不肯委屈自己,歌剧院里定着包厢,又要买好马,又要吃好菜,哪一样能少?就连布施五镑钱给癞皮化子的乐趣也不愿意放过去。又有一等人,为人正直,不欠账,不布施穷人,不借钱给穷亲戚,雇了车子还得和车夫斤斤较量讲价钱。这两种人究竟谁更自私,我也难下断语,因为一样的金钱,在不同的人看起来就有不同的价值。咱们的财务大臣时常在《泰晤士报》上发布一种希奇古怪的通告,承认受到某人五十镑,某人十镑。这些人在通告底下声明因欠税未缴,于心不安,特缴良心税若干,恳求财政大臣查收之后正式登报承认。财政大臣和看报的人都知道那些人只付了欠缴的总数里面极小的一部分。那个欠税的人送进去二十镑钱,实际上大概欠了国家成千成万镑的税收呢。当我看到他们送虚情似的赎罪补过,心里常有这种感想。毕脱·克劳莱沾了弟弟那么些光,因为良心上过不去——你要说他待弟弟厚道也未尝不可,居然拿了几个钱出来;我想如果把这笔款子和他从罗登手里夺过来的数目比一比,一定小得可怜。不过就算是这种极小的数目也并不是人人都肯脱手的。要知道把钱送人是一种牺牲,凡是明白事理的人谁肯做这样的傻事?世上的人谁不是施舍了五镑钱就自以为功德无量呢?有一等人不惜钱财,并不是因为他们乐善好施,不过是散散漫漫的爱花钱。他们一点儿不肯委屈自己,歌剧院里定着包厢,又要买好马,又要吃好菜,哪一样能少?就连布施五镑钱给癞皮化子的乐趣也不愿意放过去。又有一等人,为人正直,不欠账,不布施穷人,不借钱给穷亲戚,雇了车子还得和车夫斤斤较量讲价钱。这两种人究竟谁更自私,我也难下断语,因为一样的金钱,在不同的人看起来就有不同的价值。蓓基呢,倒向来不指望别人对她怎么慷慨,毕脱·克劳莱肯这样对待她,已经使她心满意足。反正一家的首脑已经正式承认她的地位,即使他不肯出钱,将来在别方面帮忙总可以的。再说,蓓基的大伯子虽然没出现钱,她却得到实惠,因为她又可以继续赊账了。拉哥尔斯看见两兄弟这样和睦,自己又到手了一笔小款子,对方又答应不久就还他一大笔钱,觉得很放心。布立葛丝借款上圣诞节一期的利息已经到期,蓓基欣欣然付了钱,仿佛她库里的金银多得堆不下似的。她私底下告诉布立葛丝一个秘密,叫她切不可张扬出去。她说毕脱爵士是财政经济方面的专家,她为布立葛丝打算,特地和毕脱爵士商议,问他布小姐余下的资本应该怎么投资最有利。毕脱爵士再三考虑之后,已经想出一个好办法,本金最稳当,利息又厚。布立葛丝是克劳莱小姐忠心的朋友,和家里的人都有交情,所以毕脱爵士关心她,到乡下去之前,早就说过叫她把所有的钱都预备着,只等有好机会,就可以把他看中的股票买下来,可怜的布立葛丝听得毕脱爵士那么提携她,感激得了不得。她说难得他肯自动帮忙,她自己压根儿没想到把原来的公债出卖;而且他这件事做得那么委婉,越显得他待人有情有义。她答应去看那替她经手办事的人,把她那一小笔款子预备好,随时要,随时就有。布立葛丝是个好好人,她觉得利蓓加在这件事上为她尽力,上校对她又是恩深义重,心里感激,便送给小罗登一件黑丝绒外套,把半年的利钱花掉了一大半。那时小罗登已经长得很大,穿黑丝绒外套不大合适了。照他的年龄和高矮,正该像大男孩一样穿长裤子和短外套才对。他眉目开朗,身体很健全,碧蓝的眼睛,波浪形的淡黄头发,四肢长得结实,心地十分忠厚。谁和他好,他就和谁好。他爱自己的小马,也爱送他小马的莎吴塞唐伯爵,一看见这位和气的青年公子,便把一张脸涨得通红。给他管马的马夫,晚上给他讲鬼故事,白天喂他吃好东西的厨娘莫莱,被他嘲笑磨缠的布立葛丝,也是他的朋友。他尤其爱自己的爸爸,而那做爸爸的对儿子那份儿疼爱也使人纳罕。小罗登长到八岁,喜欢的人只有这几个。他小的时候把母亲当天仙一样崇拜,过后也就淡然了。两年来她差不多从来不理孩子。她多嫌他。他一会儿出痧子,一会儿害百日咳,好不麻烦!有一天,蓓基在客厅里对斯丹恩勋爵唱歌,孩子听见妈妈的歌声,从楼上偷偷的溜下来,躲在楼梯转角听得着了迷。不料那时客厅的门忽然开了,门外的探子当场现了形。小的时候把母亲当天仙一样崇拜,过后也就淡然了。两年来她差不多从来不理孩子。她多嫌他。他一会儿出痧子,一会儿害百日咳,好不麻烦!有一天,蓓基在客厅里对斯丹恩勋爵唱歌,孩子听见妈妈的歌声,从楼上偷偷的溜下来,躲在楼梯转角听得着了迷。不料那时客厅的门忽然开了,门外的探子当场现了形。小罗登一面哭一面说道:“我不是怕痛,可是——可是——”他抽抽噎噎,眼泪鼻涕,哭得说不出话来。这孩子的心给伤透了。他又气又怒,一面哭,一面断断续续的嚷嚷道:“为什么不许我听她唱歌?她干吗不唱给我听?干吗唱给那大牙齿的秃子听?”厨娘瞧着丫头,丫头又瞧着听差使眼色。无论在哪一家,厨房里的佣人不但知道主人的秘密,而且判断主人的是非,竟像庭上的法官一般严正可怕。那天,他们判决了利蓓加的罪名。经过这事之后,母亲对儿子的嫌恶成了仇恨;每逢她想到孩子和她住在一家,良心好像受了责备,老大不痛快,因此一看见儿子就着恼。孩子心里也是疑惧不安,跟妈妈势不两立。从打耳刮子那天起,娘儿两个心里便生了嫌隙。斯丹恩侯爵也是从心里讨厌孩子。有时碰的不巧,两人拍面相撞,侯爵总摆出一副尖酸嘴脸,有时假模假样对他鞠躬,有时抢白他几句,再不然就恶恶实实瞪他几眼。罗登也不让步,握紧拳头和侯爵两个对瞪眼。他认得清谁是他的冤家对头;所有到家里来的客人,他最恨这位先生。有一天,听差看见他在过道里对斯丹恩爵士的帽子伸拳头,把这事当作有趣的笑话,说给斯丹恩勋爵的马车夫听。马车夫又把这笑话转告斯丹恩勋爵的跟班和家里别的佣人。不久以后,罗登·克劳莱太太到岗脱大厦去作客,开门的门房,穿着各色号衣在厅堂里站班的听差,穿着白背心站在各个楼梯口唱名通报的侍者,人人都知道她的秘密——至少他们自以为知道她的秘密。站在她椅子后面给她斟酒上菜的听差早已和他旁边那穿五色号衣的胖子讨论过她的人品。老天啊,佣人们的判决真可怕!好些烫头发抹胭脂的漂亮女人,身上穿戴得无懈可击,在富丽堂皇的客厅里当贵客,对着一大群为她倾倒的男人流目送笑,旁观的人看她笑眯眯的不知多么福气。却不料她的底细全握在旁边那个听差手里——就是那身材高大、小腿长得又粗又壮、头发里洒了粉、捧着一盘子冷饮恭恭敬敬送到她面前来的一个。另外一个笨手笨脚的家伙,端着一盘子松饼跟在后面;只要他一开口,这位漂亮太太少不得名誉扫地,因为闲人嘴里的一句流言就会坐实你的罪名,好比给人拿住了真凭实据一样。我的太太,今天晚上这些家伙准在酒店里(也就是他们的俱乐部里)把你的秘密当做闲谈的资料。詹姆士和却尔斯一面抽烟斗喝啤酒,一面便要议论你的短长。在名利场中,有好些主子雇佣人的时候应该只挑哑巴,而且是不会写字的哑巴。干过坏事的人哪,小心吧!你椅子背后的听差说不定是仇人的爪牙,在他的丝绒裤子袋里藏着弓弦,随时会把你绞死。至于没有干过坏事的人,也应该随时检点行为,若是坏了体面,你的名声再也洗不清了。“利蓓加为人清白不清白?”下房里的裁判所判她不清白。说出来难为情,如果他们相信她清白无辜,她早就没处赊账了。拉哥尔斯后来对别人说起他受骗的原因,他说利蓓加的手段和甜言蜜语倒在其次,主要的还是因为他老看见斯丹恩勋爵的马车停在她家大门口,马车上的大灯半夜三更还亮晃晃的点着,所以才一误再误的上她的当。主要的还是因为他老看见斯丹恩勋爵的马车停在她家大门口,马车上的大灯半夜三更还亮晃晃的点着,所以才一误再误的上她的当。圣诞节前一两天,蓓基和她丈夫儿子准备动身到女王的克劳莱老家去过节。蓓基本来想把那小鬼留在伦敦,可是吉恩夫人再三要她带着孩子一起去,罗登也因为她心里没有儿子,大不高兴,对于老婆强头倔脑起来,她也只好罢了。罗登埋怨她说:“蓓基,他是全英国最好的孩子,怎么你竟一点儿不疼他,对他还不如你那条小狗。他又害不着你,到了乡下,他自然在孩子们屋里,不会来麻烦你。在路上,我可以带着他坐在邮车顶上。”罗登太太答道:“你自己也愿意坐在外头,因为你要抽你那臭味熏天的雪茄烟。”她丈夫道:“我记得从前你倒挺喜欢雪茄烟那股子味儿。”这话说的蓓基笑起来。她差不多从来不发脾气。她说:“那时候我要向上爬呀,傻子!你爱带着罗登在外边坐也由你,你要给他抽雪茄也由你。”路上虽然冷,罗登倒并没有依着老婆的话给儿子抽雪茄烟取暖。他和布立葛丝用披肩和围巾把孩子严严的裹起来。车夫对于小罗登非常客气,把他抱到车顶上。那时天还没有亮,白马酒店里点着灯,他就坐在灯底下。他看着天色渐渐发白;这是他第一回到他父亲的“老家”去,高兴得了不得。他一路欢天喜地,路上碰见的事都没有一件不新鲜,他问了许多问题,他父亲一一回答,告诉他右边的大白房子里住着什么人,那大花园又是谁家的。他的母亲坐在车子里面,穿了皮衣披着外套,带着一瓶瓶的香水香精,还有一个女佣人专诚服侍她,动不动大惊小怪,竟好像一辈子没有上过邮车,谁想得到十年之前她到乡下去坐的就是这辆车子,而且还给毕脱爵士从车子里赶到车顶上,把位子让给出钱的旅客坐。邮车到墨特白莱的时候天又黑了,小罗登给摇醒了领到伯父的马车里坐下来。他一路东张西望,看见大铁门豁然大开,刷过石灰水的树干在马车窗口飞快的住后倒退,心里好不奇怪。最后他们总算到了,马车在大厦发亮的窗户前面停下来。里面灯烛辉煌,暖融融喜孜孜的正是过节时候的气氛。家人开了正门请他们进去,厅上的旧式大壁炉里生着熊熊的大火,黑白相间的砖地上铺了地毯。利蓓加暗想:“这块土耳其地毯从前铺在太太们使的长廊里的。”一面想着,一面迎着吉恩夫人吻她。她和毕脱爵士也一本正经的行过同样的礼。罗登因为恰才抽过烟,缩在后面躲着嫂子。吉恩夫人的两个孩子上来欢迎堂哥哥;玛蒂尔达不但和他拉手,并且吻了他一下。承继长房宗祧的毕脱·平葛·莎吴塞唐却不凑上来,只像小狗认大狗似的对他细细端详。和蔼的主妇把客人让到客房里,里面也生着火,并且安排得十分舒服。两个姑娘下来敲罗登太太的门,假装来帮忙,其实是想看看她盒子和箱子里的帽子衣服,因为她虽然仍旧穿孝,衣著穿戴全是伦敦最新的款式。她们告诉她说家里比以前舒服得多了;莎吴塞唐夫人如今不住在这里,毕脱在区里很有地位,克劳莱家里的人,原该如此才对。后来下面打钟开饭,一家老小都聚在一起吃饭。小罗登挨着大娘坐,这位主妇对他非常慈爱。毕脱爵士请都聚在一起吃饭。小罗登挨着大娘坐,这位主妇对他非常慈爱。毕脱爵士请小罗登胃口很好,而且没有错了规矩。吃完晚饭之后,他对大娘说道:“我喜欢在这儿吃饭。”饭后毕脱爵士做了个很得体的祷告,然后他的儿子也进来了,坐在爸爸旁边的一张高椅子里。女儿的位子设在妈妈旁边,前面搁着她自己的小酒盅。小罗登瞧着大娘慈祥的脸儿说道:“我喜欢在这儿吃饭。”忠厚的吉恩夫人问道:“为什么呢?”小罗登答道:“在家的时候我在厨房里吃,或是跟布立葛丝一起吃。”蓓基正忙着应酬她的主人从男爵,满口奉承的话儿,自己心里那份儿喜欢高兴,更是说也说不完。她说毕脱·平葛又聪明,又漂亮,气度又尊贵,跟父亲长得一个样儿。她忙着应酬,哪里还顾得到发亮的大桌子另一头的事?所以自己的骨血说的话竟没有听见。小罗登因为是客,又是刚到,长辈们特准他比平常晚一点儿上床。喝过茶之后,毕脱爵士拿出一本金边的大书,搁在面前,所有的佣人们排着班走进来,由毕脱爵士领头儿祷告。这样的仪式,可怜的孩子还是第一回看见,第一回参加。从男爵当家不久,房子里外已经改善了许多。蓓基跟着他一处处参观,一面称赞说这屋子布置得真是漂亮典雅,尽善尽美。小罗登由孩子们领着,也走了一转,恍惚觉得进了神仙洞府。屋里有长廊,有旧式的大卧房,有画儿,有古董瓷器,还有盔甲。有一间屋子是爷爷死在里面的,孩子们走过的时候怕得厉害。他问道:“谁是爷爷呢?”他们告诉他说爷爷很老,从前老是坐在轮椅里面给推来推去。有一天他们把外面小屋子里的轮椅指给他看;自从老头儿给抬到教堂下葬之后,那椅子一直撩在那里,越堆越破烂。教堂就在近边,尖顶在园里的榆树顶上矗出来,亮晶晶的发光。兄弟俩费了好几个早晨巡视庄地上改善的部分,不致于白闲着。庄地上能有这些成绩,全靠毕脱爵士会理财,能办事。他们有的时候骑马,有的时候走路,两个人到处查看,倒也有话可说,没有觉得气闷。毕脱特地告诉罗登,说是这些工料着实费钱,又说越是有田地有产业的人,手头越是拮据,有时连二十镑钱都拿不出来。毕脱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举起竹杖指着说道:“就拿这门房来说,新近装了门,钱还欠着没有付,总得明年一月里的股息到手以后才能还清。现在叫我拿钱出来,等于叫我飞上天。”罗登垂头丧气的答道:“这几个钱我还借得出,毕脱,你到一月还给我得了。”他们又去看门房的小屋;屋子修理刚完,前面的石牌上雕着世袭的纹章。洛克老妈妈在这家子当了多少年差,直到如今才有了关得严的门,完整的窗户,和不漏的屋顶。第四十五章第四十五章毕脱·克劳莱爵士除了在女王的克劳莱庄地上补篱笆和修理破败零落的门房之外,还做别的工作。他为人明理,当家以后连忙和以前得罪过的街坊邻舍重修旧好。他死了的父亲一辈子荒唐,不知道当家立计,弄得家里声名狼藉,这残局全靠他来收拾。父亲死后,他不久就当选了本区的国会代表。他身为区里的行政长官,有名儿的大人物,又是国会议员,世家后裔,因此自己担起责任,时常在汉泊郡的公共场所出面。区里的慈善事业,他资助得多,区里的邻舍,他拜访得勤。总之,他自以为是个奇才,在区里,以后甚至于在全国,都会出人头地,所以忙着为将来的事业打根基。他吩咐吉恩夫人和邻近的弗特尔斯顿和活泊夏脱等几个有名的从男爵家里多相与相与。这几家的马车如今常常在女王的克劳莱路上来去,这几家的主人也常常在大厦里做客人(他们的席面着实讲究,显见得吉恩夫人是不大下厨房的)。毕脱夫妻出去回拜或是吃饭,不管天气好坏,路程远近,向来不辞劳苦。毕脱身体弱,胃口不好,为人又拘谨,不喜欢吃喝作乐,不过他认为在他地位上,应该随和些,少不得时常和人来往来往,请请客。每逢他在外面应酬,饭后坐得太久了头痛,他就觉得自己为责任而牺牲。他跟区里最有名的乡绅们谈论本年的收成,政界的新闻,还有限制谷类入口的法令。关于防止偷窃野味和养育鸟兽、厉行狩猎法的措置,他非常卖力,虽然从前在这方面他是个不可救药的自由主义者。他不打猎,而且根本不爱打猎,只喜欢文绉绉的看看书,可是他觉得住在乡下的人,有义务保持马匹的优良品种,因此对于狐狸的好坏也该留心。弗特尔斯顿家里的爷们爱打猎,毕脱的老朋友赫特尔斯顿·弗特尔斯顿从前常常带着一大群猎狗到女王的克劳莱的猎场上来打猎;如今毕脱表示对于他和他的朋友们都很欢迎。讲到宗教一方面,他的见解和正统教会的教理越来越接近,弄得莎吴塞唐夫人无法可施。他不再到处聚会讲道,毅然决然的上普通的教堂去做礼拜,而且还去拜访温却斯脱地方的主教和教会里的牧师。有一回,脱伦泊副总主教要和他一起玩牌,他竟一口应允。莎吴塞唐夫人眼看着女婿做出这样亵渎神明的事来,只当他成了个不可救药的罪人,心里那份儿烦恼也不消说了。毕脱从温却斯脱教堂听了圣乐回来,对两个妹妹说第二年区里开跳舞会的时候,他准备带她们一起去;姑娘们听了乐得感激涕零。吉恩夫人是一向对丈夫唯命是听的,而且看来她自己也愿意去。老夫人写了一封信到好望角给《芬却莱广场的洗衣妇人》的作者,狠狠毒毒的形容小女儿利欲熏心。那时她在布拉依顿的房子空出来了,她就一个人住到海边去,她的女儿女婿也没有觉得割舍不下。利蓓加第二次到女王的克劳莱,守着药箱的老太太已经走了,利蓓加虽然并不惦记她,居然写了一封信给她拜节。信上的口气非常恭敬;她说不知莎吴塞唐夫人可还记得她;她前次在乡下,老夫人对她说的话给她不少安慰,她至今觉得感激;她再三提到上次病中多承老夫人照应,而且说女王的克劳莱的一切都使她想念她。毕脱·克劳莱爵士怎么会改变作风,大得人心的呢?这件事大半得归功于克生街的主妇。毕脱在伦敦住在她家里的时候她劝他说:“难道你只要一个从男爵的爵位,一辈子在乡下做做寓公就算了不成?毕脱·克劳莱爵士,你瞒不过我的。我知道你的才干和野心。你以为人家看不出,可是骗不了我。我把你那本关于麦芽的小册子给斯丹恩勋爵看过了。原来他老早知道这本书;他说内阁里的官儿都认为它是这方面最出色的作品。部长们看上了你了。你的志向我也知道,你想在国会里出头露角。人人都说你是全国最了不起的演说家,因为你在牛津的演讲大家都没有忘记。我知道你想做你们区里的国会代表;这样,你自己有选举权,又有区里的人给你撑腰,还有什么事不成的?我也知道你想做女王的克劳莱的男爵;这件事,总有一天会成功。毕脱爵士,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如果我的丈夫不但有你的名字,而且有你的才干,我想我也能够配得上他,可是——可是我是你的本家,”她笑着加了一句道。“我是个一个子儿都没有的小可怜儿,可是我也有些小势力。谁说得定,也许小耗子也有帮助狮子的去处呢?”你瞒不过我的。我知道你的才干和野心。你以为人家看不出,可是骗不了我。我把你那本关于麦芽的小册子给斯丹恩勋爵看过了。原来他老早知道这本书;他说内阁里的官儿都认为它是这方面最出色的作品。部长们看上了你了。你的志向我也知道,你想在国会里出头露角。人人都说你是全国最了不起的演说家,因为你在牛津的演讲大家都没有忘记。我知道你想做你们区里的国会代表;这样,你自己有选举权,又有区里的人给你撑腰,还有什么事不成的?我也知道你想做女王的克劳莱的男爵;这件事,总有一天会成功。毕脱爵士,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如果我的丈夫不但有你的名字,而且有你的才干,我想我也能够配得上他,可是——可是我是你的本家,”她笑着加了一句道。“我是个一个子儿都没有的小可怜儿,可是我也有些小势力。谁说得定,也许小耗子也有帮助狮子的去处呢?”我那本关于麦芽的小册子吉恩再也看不满三页。我的大才,我的壮志雄心,她也不知道。哦,原来他们还记得我在牛津的演讲。这些坏东西!他们看我做了区里的代表,或许还能做国会的议员,就想起我来了。斯丹恩勋爵去年在宫里见了我睬都不睬。原来他们现在才发现毕脱·克劳莱是个人才。哼!这些人小看我,我的才干可一向不小,不过没有机会出头罢了。现在我得把本事拿出来,叫他们知道我不但能写,而且能说能做。阿喀琉斯①虽然英雄,也得有了宝剑才能大显身手啊。我的宝剑已经到手了,将来全世界的人都会听见毕脱·克劳莱的名字。”因为这样,这手段刁滑的家伙才变得那么好客。他对于歌咏团和医院的代表谦恭有礼,对于副主教们和牧师们也十分和气。他放开手大张筵席请客,别人请他他也不推辞。在市集上遇见种地的庄稼汉,他全副精神敷衍他们,并且为区里的事务尽心奔走。到圣诞节,大厦里装点得花团锦簇,多少年来没有看见这景象了。圣诞日那天合家欢聚。所有牧师家里的人都来吃饭。利蓓加对别德太太又诚恳又和气,竟好像和她向来无冤无仇。她怪亲热的问起亲爱的妹妹们近来好不好,说她们在音乐方面有惊人的进步,而且在她们双人合唱之后再三请她们再唱一遍(她们用的那大唱歌本儿还是詹姆士从家里挟过来的,恨得他一路上不住的咕唧)。别德太太虽然恨利蓓加到处钻营,可是看她那么大方,自己倒也不得不以礼相待。回家以后,她当然对女儿们批评毕脱爵士,说他对小婶子那么敬重,真是可笑。詹姆士在吃饭的时候坐在利蓓加旁边,极口夸她了不起。牧师全家的人众口一辞,都称赞小罗登长得好。万一那瘦弱苍白的毕脱·平葛有三长两短,世袭的前程少不了是他的,所以牧师家里的人对他很敬重。三个孩子的感情非常好。毕脱·平葛不过是一只很小的小狗,配不上和罗登这样的大狗一起玩;玛蒂尔达又是个女孩儿,也不够资格和这个年纪将近八岁、快要穿短上装的青年公子做伴。这样,罗登立刻拜了大王。只要他肯赏脸带着堂弟弟堂妹妹一起玩,那两个小的便依头顺脑的跟着他。他在乡下过得快活高兴,心满意足。厨房后面的院子好玩的不得了;种着的花儿也不错;家里又养着鸽子,鸡鸭,有时大人还准他去看马房里的马,这些东西没有一样不有趣。他不让两位克劳莱小姐吻他;不过有时吉恩夫人要抱抱他,①特洛亚战争中最勇敢的英雄。他还不反对。晚饭后太太们先到客厅里去歇着,让先生们留在饭间里喝红酒,小罗登跟着出来,宁可坐在吉恩夫人身边,不愿意跟着自己的妈妈。利蓓加看见大家全是温温柔柔的,一天晚上把小罗登叫到身边,弯下身子当着太太小姐们在儿子脸上吻了一下。他还不反对。晚饭后太太们先到客厅里去歇着,让先生们留在饭间里喝红酒,小罗登跟着出来,宁可坐在吉恩夫人身边,不愿意跟着自己的妈妈。利蓓加看见大家全是温温柔柔的,一天晚上把小罗登叫到身边,弯下身子当着太太小姐们在儿子脸上吻了一下。罗登因为嫂子待自己的儿子好,所以很喜欢她。吉恩夫人和蓓基两个人的感情似乎不怎么融洽,上校的老婆第一回到乡下的时候,一心要讨主妇的好,这一回可不同了。吉恩夫人听了孩子的两句话心里已经凉了一截;说不定又嫌毕脱爵士对弟妇太殷勤。小罗登这样年龄,这样大小的孩子,总喜欢跟着男人,每逢他父亲到马房里去抽雪茄烟,他老是跟着一块儿去,从来不觉得厌倦。牧师的儿子詹姆士,有时来找堂哥哥,或是一起抽烟,或是找别的消遣。他和从男爵的猎场看守人气味相投,都喜欢养狗,因此合得来。有一天,詹姆土先生、上校和看守猎场的霍恩出去打野鸡,把小罗登也带着一块儿去。又有一天早上,好乐呀!这四位先生到仓房里去打耗子,小罗登一辈子没见过比这个更有意思的游戏。他们先把水管的一头堵死了,又把獴鼠从没有堵死的一头放进去,然后静静的举起棍子等着。詹姆士先生有名的小狗福息泊斯兴奋得了不得,举起了一条腿,屏住气一动也不动,静听着地底下吱吱的耗子叫。那些耗子给赶得走投无路,只好拚死逃命,从管子里直窜上来。狗拿住了一只,看守猎场的霍恩也打死了一只,罗登因为太兴奋太紧张,没打着耗子,反而把一只獴鼠打得半死。又有一天,赫特尔斯顿·弗特尔斯顿爵士出去打猎,他的一群猎狗到女王的克劳莱草坪上会合。那才是最了不起的日子。小罗登看得着迷了。到十点半,赫特尔斯顿·弗特尔斯顿爵士的猎户汤姆·牡迪骑着马一路跑来,后面跟着一群贵种猎狗,紧紧的挤在一起。后面是两个管猎狗的小猎人,穿着大红衣服。这两人是小个子,长相很难看,都骑着好种的瘦马。倘或猎狗里面有敢离群跑散的,或是看见野兔家兔在他们面前跳出来而不能把持的——即使对兔儿白看一眼或是把眼睛眨巴了一下都不行——这两人就举起又长又重的鞭子,把鞭梢向狗身上皮薄的地方抽,手法真是巧妙极了。压队的是汤姆·牡迪的儿子贾克。他只有七十磅重,八十四英吋高,而且以后也没有希望长高长胖。他骑一匹瘦骨伶仃的大马,用的鞍子很大,把马背遮掉了一半。这是赫特尔斯顿·弗特尔斯顿爵士心爱的猎马,名叫大老官。还有好些别的猎马,上面坐着身量瘦小的男孩子,也陆续来了,只等主人来临。主人们走在后面,也到此地会合。汤姆·牡迪一直来到大厦门口,管酒的拿出酒来请他喝,可是他不喝,自己带着猎狗在草坪上有遮拦的犄角里去歇着。那些猎狗有的在草地上打滚,有的其势汹汹的对吠,有的在一处玩,不时会狠狠的打起架来。汤姆呵斥的声音是谁也比不上的;他开口一喝,或是把蛇一般的鞭子一挥,猎狗就不敢闹了。许多青年公子骑着普通用的马跑来了,这些马虽不能打猎,也是上好的纯种。出猎的人齐膝裹着护腿,有的到屋子里去和太太小姐应酬一下,喝些樱桃白兰地;有的比较怕羞,而且爱动不爱静,忙着脱了泥污的靴子,下了坐骑,换上猎马,沿着草坪先跑一圈活活血。这以后他们聚在犄角上那群猎狗旁边和汤姆·牡迪聊天,谈到从前的猎事,野外的情形,嗅香和金刚钻这两条狗的好坏,又抱怨目前狐狸的品种多么糟糕。坐骑,换上猎马,沿着草坪先跑一圈活活血。这以后他们聚在犄角上那群猎狗旁边和汤姆·牡迪聊天,谈到从前的猎事,野外的情形,嗅香和金刚钻这两条狗的好坏,又抱怨目前狐狸的品种多么糟糕。赫特尔斯顿爵士费了一把力气爬到大老官背上骑好,说道:“汤姆,今天到沙吴斯脱树林子去试试吧,种田的孟加尔告诉我说里头有两只狐狸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