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我。不过算了——随它去吧。我看啊,说了也不管什么用。”这样,他就自言自语上了梯子,我们也就走开了。他可是个老好人啊。他从来如此。汤姆为了再找一把调羹,可费了不少事。不过他说,我们非得找把调羹,便开动了脑筋。等他一想出了办法,他就把我们该怎么办的路子对我说了。随后我们在放调羹的篮子边上等着,等到萨莉阿姨走过来。汤姆走过去数数调羹,随后把调羹放在一边,我呢,乘机偷偷地拿了一把,放在袖口里。汤姆说:“啊,萨莉阿姨,只有九把啊。”她说:“玩你的去吧,别打搅我,我有数,我亲自数了的。”“嗯,我数了两遍了,阿姨,我数来数去只有九把。”她那神气显得很不耐烦。不过,她当然走过来又重数了一遍。谁都会这么做嘛。“我向老天爷声明,只有九把啦”她说。“啊,天啊,——倒底是怎么回事啊,——是瘟神拿走啦。让我再点一遍。”我把我刚拿走的一把偷偷放了回去。她点完以后说道:“这些破烂货,尽捣蛋,滚它的,如今明明是十把啊。”她显得又气又烦恼。不过汤姆说:“啊,阿姨,我看不是十把。”“你这糊涂虫,你刚才不是看着我数的么?”“我知道,不过——”“好吧,我再数一遍。”我又偷掉了一把。结果是九把,跟刚才的一回一个样。啊,这一下她可真火了——简直浑身直抖。她气痛了。不过她还是数了又数,数得头昏眼花,甚至把那只篮子也数作一把调羹,数来数去,有三回数对了,另外三回却又数得不对了。随后她伸手抓起那只篮子,往屋子对面一扔,正好扔在那只猫身上,打得它魂飞魄散。她叫我们走开去,让她安静一会儿。要是从现在这一刻到吃饭这段时间里,我们敢来打搅她,她要剥我们的皮。这样,我们就得了那把作怪的调羹,趁她给我们发出开路的命令时,把调羹放进了她围裙口袋里。杰姆也就在中午以前得了调羹,还连同那只小钉。这一次的事叫我们非常满意。汤姆认为再花一倍的麻烦也值得,因为他说,如今啊,她为了自己保命起见,从此再也不会数调羹啦。即使再数吧,她也不会相信自己是数对了。往后三天里,她还会再数,数得自己晕头转向,从此便不会再数了。谁要是叫她再数调羹,那她非要跟这人拼命不可。所以我们就在那天夜里,把床单放回晒衣绳子上,另外在衣柜里偷了一条,就这样放放偷偷,有好几天之久。到后来,她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有几条床单,还说反正她也不操这份心了,也不想为了这个白费劲啦。为了多活几天,也不愿再数啦,不然的话,她宁愿死了拉倒。这样,我们如今就太平无事啦。衬衫啊,床单啊,调羹啊,还有蜡烛啊什么的,靠了牛犊子、耗子和点数目的一笔胡涂账,就这样全都混过去了。至于蜡烛台,那无关紧要,慢慢也会混过去的。不过馅饼的事倒是个难题。为了馅饼,我们可受累无穷。我们在下边老远的树林子里做好了,随后在那里烘焙,最后终算做成了,并且叫人非常满意。不过,并非一日之功就能做成的。我们用了满满三面盆面粉才做成的,并且烤得我们伤痕累累,眼睛几乎给浓烟熏瞎。因为,你知道,我们要用的只是那张酥皮,可是这酥皮总是撑不起来,老是往下陷。不过,后来我们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那就是把绳梯放在馅饼里一块儿烘。于是在第二天晚上,我们到了杰姆的屋里,把床单全撕成一小条一小条,搓在一起,远在天亮前就搞出了一根美美的绳索,用来绞死一个人也行。我们“只当是”花了九个月时间才做成了的。在上午,我们把这个带到了下边的树林子里,不过馅饼包不住这绳索。既然是用整整一张床单做的,绳索就够四十个馅饼用的,如果我们真要做那么多的话。此外还有大量剩余的,可以用来做汤、做香肠或者别的你爱吃的东西都成。总之足够一顿筵席用的了。不过我们并不需要这些。我们所需要的,就光只是放在馅饼里的,所以我们把多余的都扔掉了。我们并没有在洗衣盆里烘饼,深怕盆的焊锡见火会化。西拉斯姨父有一把珍贵的铜暖炉,是他珍爱之物,因为这有木头长把子的炉,是他的一个祖先随着征服者威廉坐“五月花”之类早先的船只从英格兰带来的,他一直把它和其它珍贵的古物藏在顶楼上。珍藏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有什么价值,它们并无什么价值,但却是因为这些是古董。我们把它偷偷弄了出来,带到下边的树林子里。烘开头几次馅饼时失败了,因为我们开头不得法,不过最后还是成功了。我们先把炉底和炉边铺了一层生面团,把炉子放在煤火上,再放上一团布索子在里面,上面加一层面团,把它罩住,盖上炉盖子,上面放一层滚烫的煤炭。我们站在五英尺之外,握着长长的木把子,既凉快,又舒服。十五分钟以后,馅饼就成了,看起来也叫人挺舒服。不过嘛,吃这个馅饼的人得带好几桶牙签才行,因为要不是馅饼会把他的牙缝塞得结结实实,那就是说我是在胡说八道了。再说,一吃以后,准会叫他肚子疼得止不住。我们把魔法般的馅饼放进杰姆的锅里时,纳特并没有看一眼。我们又把三只白铁盘子放在锅底上饭食下面。这样,这一切杰姆都拿到了手。当只剩他一个大的时候,他立刻把馅饼掰开了,把绳梯塞在草垫子里。还在洋铁皮盘子底上划了一些记号,随后从窗洞里扔了出去。第三十八章英文做笔可是苦不堪言的活儿。做锯子也一样。杰姆说,刻字的活儿,那就是苦上加苦了。这是指囚犯需得刻在墙上的字。不过我们非得有这样的字不可。汤姆说,我们非有不可。一个国事犯不留下字,不留下他的纹章,那是闻所未闻的。“看看珍妮·格雷夫人吧;”他说,“看看基尔福特·杜特雷吧;看看老诺森伯兰吧①!啊,哈克,就算这是挺难办的事吧,——你又有什么办法?——你能绕过它么?杰姆非得留下字和纹章。非留不可。” ①诺顿版注:珍妮·格雷夫人(1537—1554)自称有权继承英国王位,因此和她的丈夫基尔福特·杜特雷,及其父诺瑟伯雷公爵同囚伦敦塔中,后均被斩首。②纹章这个词组,其中第一个词可作“上衣”解释,杰姆只懂这个词义,故误解了。杰姆说:“啊,汤姆少爷,我可没有上衣②啊。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的这件旧衬衫。你知道,我得在上面写下日记。”“哦,杰姆,那是你不懂,一个纹章可大不一样。”“啊,”我说,“反正杰姆说的是对的。他说他没有纹章,因为他就是没有嘛。”“我看,这一点我还知道吧,”汤姆说,“不过,你不妨打赌,在他从这里出去以前,他会有一个纹章的——因为他要堂堂正正地出去,决不能在有关他事迹的记录上留下污点。”这样,我和杰姆各自用碎砖头磨笔,杰姆磨的是一截铜烛台,我磨的是调羹。这时,汤姆就为了纹章在开动脑筋。后来他说,他已想出了好多图样,不知道挑中哪一个,不过其中有一个他可能选中,他说:“在这盾形纹章的右侧下方,画一道金黄斜带,在紫色中带之上,刻一个斜形十字,再加上一条扬着脑袋蹲着的小狗,当做通常的标记。狗的脚下是一条城垛形的链子代表奴役。在盾的上部成波纹的图案中是一个绿色山形符号。在天蓝底色上有三条瓦棱形的线。纹章中心稍下的脐点左高右低,下面是一道锯齿形饰纹。顶部是一个浑身漆黑的逃跑的黑奴。在左横格上,是他肩扛着的行李卷儿。横线下是两根朱红支柱,它们代表你和我①。纹章的箴言是Maggiorefrettaminoreatto。这是我在一本书上找到的——意思是‘欲速则不达’。” ①诺顿版注:一般盾形纹章分为上部、中横带和底部。汤姆的设计更复杂些,有许多横线,六种颜色,又有狗和黑奴。“我的老天爷,”我说,“那么其余的又是什么意思呢?”“我们现在顾不上这个,”他说,“别人越狱,都得拼命地干,我们也得拼命地干。”“那好吧,”我说,“你多少得说一些嘛。中带是什么?”“中带是——中带是——你不必知道中带是什么。等到他画的时候,我会教给他的。”“去你的,汤姆,”我说,“我看你讲一讲也可以嘛。什么是左横①带啊?” ①黑恩详注本注:左横带在贵族纹章中暗指有私生子女。“所有的贵族都有”,是作者对贵族的讥刺。“哦,我也不知道。反正他非有不可。凡是贵族都有嘛。”汤姆就是这么个章法。要是他认为不必向你解释一件事情的原委,那他就怎么也不会解释。你哪怕钉着他问上一个星期也没有用。他已经把纹章的事都定下了,所以如今便开始要把其余的事干完。那就是设计好一句伤感的题词——他说,杰姆非得留下一句,人家全都如此嘛。他定下了不少的留言,都写在一张纸上。他逐个念道:1.一颗被幽囚的心在这里破碎了。2.一个不幸的囚犯,遭到了人世和朋友们的背弃,熬过了他悲苦的一生。3.这里是一颗孤单的心破碎了,一颗困乏的心终于得到了安息,在三十七个年头单身囚禁以后。4.在这里,一个无家室、无亲友的高贵的陌生人,经过三十七年辛酸的幽囚终于死去了。他原本是路易十四的私生子。① ①黑恩详注本注:一说,大仲马笔下的铁面人是路易十四的私丝子。汤姆在念的时候,声音在颤抖。差点儿要哭起来。他念过以后,?杰姆刻在墙上。每句都好得很嘛。杰姆说,要他用一根钉子把这么多的玩意儿刻在圆木上,得用一年的工夫才行。再说他又并不会写字母啊。汤姆说,他可以替他画个底子,杰姆不用干别的,只消照着描画就是了。随后他接着说:“想起来,这木头可不行。地牢里不会有木头的墙嘛。我们得刻在石头上才行。我们得弄一块石头来。”杰姆说石头比木头更糟。他说在石头上刻字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行,那他就不用想出去啦。不过汤姆说,他会叫我帮他把这事做好的。随后他看了一下我和杰姆磨笔磨得怎样了。这实在是又累又苦又慢的活儿,我的两只手,泡一直没有消过,看情况,简直难有什么进展。所以汤姆说:“好,我有办法了。为了刻纹章和刻伤感的遗言,我们得弄一块石头来,这样,我们可以利用这块石头来个一举两得。锯木厂那儿有一块又大又棒的磨刀石,我们可以去把它偷来,在上面刻东西,另一方面又可以在上面磨笔和锯子。”这个主意不能说是糟主意,只是要搬动磨刀石,那可是够糟的了。但是我们还是决定要干。天还没有到午夜,我们就出发往锯木厂去,留下杰姆干他那份活儿。我们偷出磨刀石,开始住家滚,可是这活儿多艰难啊,有的时候,尽管我们使出了全身的劲,还是阻止不住磨刀石往后滚,差点儿把我们给压扁了。汤姆说,在推到家以前,我们两人中,看来有一个准定会吃它的亏哩。我们滚了一半的路,就筋疲力竭,出的汗简直能把我们淹死。我们眼看不行了,便去把杰姆给找来。他就把床一提,从床脚下脱出了脚镣,把脚镣一圈又一圈地套在脖子上。随后我们从洞口爬了出来,到了下面。杰姆和我把磨刀石一推,毫不费力,就叫它滚动着往前①。汤姆呢,他在场督导。他督导起来,就我所知,能胜过任何一个孩子。不论什么事,都能十分来得。 ①诺顿版注:在这些结尾的几章中,一再进行的恶作剧,看来是对杰姆的一种残酷的行为。另一方面,诚如前面所提到的,这些也是在彼此相知的孩子们中间干的滑稽可笑的事,有人如果要躲掉,也是不难做到的。作者在这里用的是喜剧性的夸张笔法,这在当时边疆地区也是习以为常的。不过在这里也表现了作者对人性理解得非常透彻。我们挖的洞,本来已经够大的了。不过要把磨刀石给滚进去,就不够大了。杰姆举起了铲子挖起来,一会儿就挖大了,能容磨刀石滚过。随后汤姆用钉子把那些东西画在磨刀石上,让杰姆照着干起来,用钉子当钻凿,用从披间废料堆里捡到的一只铁螺栓当鎯头刻。还叮嘱他干到蜡烛熄灭为止,就可以上床睡了,临了得把磨刀石藏在床垫下面,人就睡在上面。随后我们帮着把杰姆的脚镣放回床腿上。我们自己也准备睡觉去了。不过汤姆又动起了什么念头。他说:“你这里有蜘蛛么,杰姆?”“没有,汤姆少爷,我这尔(儿)没有,谢天谢地。”“那好,我们给你弄一些来。”“多谢你啦,老弟,我可是一个也不要。我拍(怕)蜘蛛。我还不如要响尾蛇,也不要蜘蛛。”汤姆想了一两分钟,随后说:“这是个好主意。依我看,人家也干过的,必须干过,因为这符合理性。是啊,这是个出色的主意。你养在哪里呢?”“养什么啊,汤姆少爷?”“怎么啦,一条响尾蛇啊。”“天啊,汤姆少爷。要是这里来了一条响尾蛇,我就立刻把脑袋往圆木墙上撞去,我会这么干的。”“啊,杰姆,隔不多久,你就不会害怕它了。你能驯服它嘛。”“驯服它!”“是啊——容易得很嘛。动物嘛,只要对它和善,对它亲热,它总是感恩的。凡是对它亲热的,它是不会想到要加害于他的。任何一本书上都会把这层道理告诉你的。你不妨试一试——我要求你的,不过如此而已。只要试它个两三天就行了。啊,不用多久,你就能养熟了,它就会爱上你了,就会跟你一起睡了,会一时一刻也离不得你了,会让你把它在你脖上围成一圈又一圈,还能把它的脑袋伸进你的嘴巴里哩。”“求求你,汤姆少爷——别这么说!我可收(受)不了啊。它会让我把它的头塞进我的嘴巴里——作为对我的情意,是么?我敢说,它就是等上一辈子,我也不会这么请它。再说,我根本不愿意它跟我睡啊。”“杰姆,别这么傻嘛。一个囚犯嘛,就得有个不会说话的心爱的宠物。要是说过去还没有人养过响尾蛇,那你就是破天荒第一个,能在其它的方法以外,用这样的方法搭救自己的人,那就更加光荣啦。”“啊,汤姆少爷,我可不要这样的光用(荣)啊。蛇一进来,就会把杰姆的下巴给咬掉,那还说什么光用(荣)?不,我不愿意这么干。”“真该死,你试一试不行么?我只是要你试一试嘛——要是试得不灵,你就不用养下去嘛。”“不过嘛,我刚一试养它的当儿,蛇就咬我一口,那我不就遭养(殃)了么?汤姆少爷,不论什么事,只要不是不合情理的,全都愿干。不过,如果你和哈克把一条响尾蛇弄到这里来,我便利克(离开)这里,这是一定的。”“那好吧,那就算了吧,那就算了吧,要是你这么死心眼儿的话。我们可以给你弄几条花蛇来,你可以在蛇尾巴上绑上几个扣子,只当是响尾蛇,我看这该行了吧。”“这样的蛇我深受得了,汤姆少爷。不过我跟你说,要是说没有这些玩意儿,我就会活不下去的话,那才是怪事一桩呢。做一个囚犯,麻烦事、灾祸事可真不少啊。”“嗯,按照规矩,总是如此这般的嘛。你这里有耗子么?”“没有。我没有见到过一只耗子。”“好吧,我们给你弄几只耗子来。”“怎么啦,汤姆少爷,我根本不需要耗子啊。这些东西最讨厌。你想睡觉,它就在你身边转来转去,咬你的脚,我见到的都是这样。不,要是非有不可的话,我宁要花蛇,也不要耗子。耗子对我一点儿涌(用)处也没有。”“不过杰姆,你总得有耗子啊——人家都有嘛。凡是囚犯,没有耗子,那是没有的。过去没有这样的先例。人家就驯养耗子,对耗子亲亲热热的,教耗子各种各样的把戏。耗子变得象苍蝇那样随和。不过你需得为它们奏起音乐来。你有什么乐器能奏乐么?”“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粗木梳子,一张纸和一只口拨近(琴)①。不过依我看,这口拨近(琴)嘛,它们是看不中的啰。” ①一种简单的乐器,奏时用嘴咬住琴身,用手指弹拨铁簧发声。“不,它们会看中的。它们并不在乎是哪一种的音乐。对一只耗子来?错了。凡是动物,都是爱好音乐的——在牢房里,它们爱音乐爱得入了迷。尤其爱悲怆的音乐,而口拨琴呢,除了这个,别的音乐它也奏不出来。耗子对这个兴趣挺大,它们便喜欢出来看一看你究竟是怎么了。是啊,你是一切好好的啦,你给一切安排得妥妥贴贴的嘛。在夜晚,你想要上床去了。而在你睡以前,以及一清早,你想玩玩你的口拨琴。奏一曲《最后一个连环断了》——这曲子挺能打动耗子的心,比什么都奏效更快。你只消奏它个两分钟左右,你就会见到耗子啦、蛇啦、蜘蛛啦、还有其它等等的,都会开始为你发起愁来,会走拢来。它们简直全都围拢着你,快快活活地玩上一阵子。”“是的,汤姆少爷,我看它们是会这样的。不过,杰姆怎么样呢?我要是能懂得其中的笃里(道理)才怪呢。不过如果必要的话,我会干的。依我看,我得设法叫这些动物开开新新(心心)的免得在屋子里惹事生非。”汤姆等了一下,想了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事要解决。没多久,他便说:“哦——有一件事我可忘了。你能不能在这里种一株花,你看呢?”“我不知道,不过也许能吧,汤姆少爷。不过这尔(儿)挺黑的。再说,我养花也没有什么用,见了叫人家刺眼,会惹出麻饭(烦)来。”“嗯,反正你不妨试一下嘛。别的囚犯也有种过的嘛。”“有一种象猫尾巴的大毛蕊花,我看在这尔(儿)大概忽(活)得了,汤姆少爷。不过养起来,得化(花)很大力气,怕花(划)不来。”“别信这一套。我们会给你弄一株小的。你就栽在那边角落里,把它养起来。也别叫它毛蕊花,就叫它毕巧拉就行了——这是在牢房里叫的名字①。并且你得用眼泪来灌溉它。” ①诺顿版注:博尼法斯的《毕巧拉》(1836)中即写一个贵族囚徒在狱中养花。藉此得以维持生命。“怎么啦,我有的是丰富的泉水嘛,汤姆少爷?”“你用你的眼泪浇花的时候,泉水就用不上啦。人家都是这样的一个路子嘛。”“啊,汤姆少爷,别的人里眼泪浇毛蕊花,我却能用泉水浇,还能长得比他快一贝(倍)呢。”“这个路子不对。你得用眼泪浇嘛。”“花就会撕(死)在我手里,汤姆少爷,必撕(死)无疑,因为我从来难得哭上一回。”这一下子可把汤姆给难倒啦。不过他考虑了一下,随后说,杰姆只好用一只洋葱头来对付着挤出眼泪来。他答应要到黑奴的房间里去,在早上偷偷把一只洋葱头放到杰姆的咖啡壶里。杰姆说他宁愿在他咖啡壶里放点儿烟叶子的。随后他牢骚一大串,说又要栽毛蕊花,又要给耗子奏口拨琴,又要对蛇、蜘蛛之类献殷勤。并且作为囚徒,论麻烦、论烦恼、论责任,难上加难的,而在这些活儿以外,还得磨笔、题词、写日记、如此等等,没有料想到做囚徒须得干这么多事。这么一说,汤姆可火了,对他失去了耐性。他说,杰姆空有这么好的机会,能比世上任何一个囚徒扬名天下,却不知好歹,眼看这些好机会正在他手里给白白错过了。于是杰姆急忙赔不是,说他要从此改正。我和汤姆便回屋睡觉去了。第三十九章英文到早上,我们到林里买了一只铁丝编的耗子笼子,拿了回来,又把最好的一个耗子洞重新挖开了。才只个把钟头,就捉到了十五只顶呱呱的大耗子。我们把笼子放到了萨莉阿姨床底下一个最安全可靠的地方。可是啊,我们去捉蜘蛛的当儿,给小汤姆斯·佛兰克林·朋杰明·杰佛逊·费尔贝斯①发现了。他打开了笼子,看看耗子会不会出来,而耗子果然出来了。萨莉阿姨走了进来。当我们走回家时,只见她正站在床头大叫大喊,而耗子正在表现它们的拿手好戏给她解解闷。所以她一见我们,便抄起木棍,揍了我们一顿。我们不得不重新花了两个钟头才另外搞到了十五六只。那个爱淘气的小鬼就是这么跟我们捣乱。而且这回捉到的又不象样。赶不上第一批那种精英之辈。象第一批那么棒的,我还没见过哩。 ①当时普通人家给儿子取名,经常取历史上大人物的姓作为名字,几乎每家都有叫华盛顿的,还有从拜伦或司各特作品中人物取名字的。我们又弄到了挺棒的一大批各式各样的蜘蛛、屎壳郎、毛毛虫、癞蛤蟆,还有许多别的东西。我们本想弄到一个马蜂窝,后来没有弄成。那一家子正在窝里呢。我们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跟它们比一比耐性的劲儿,因为我们知道,在耗时间上不是它们把我们轰跑,就是我们把它们轰跑,结果是它们胜了。我们找了点草药,在给蜂子蜇过的地方擦了擦,就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坐下来的时候还不怎么灵便。于是我们去捉蛇,捉到了二三十来条花蛇和家蛇,放进了一只袋子里,随后放到了我们的房间里。这时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忙忙碌碌干了一整天,肚子饿不饿呢?——哦,不,我看是不饿!等到我们回来,一看,一条蛇都不见了——我们没有把袋口扎紧,蛇就溜跑了。不过问题还不大,因为它们总还在这房子里嘛。因此我们认为,总能把一部分捉回来吧。不,有好一阵子,这间屋里可真是闹起了蛇的天下。时不时的,你能看见房椽子上等处地方突然掉下一条蛇来,往往掉到了你的菜盘子里,或是掉到了你的背上,你的脖子上,而且多半总是在你不愿见到它的时间里掉下来。说起来,这些蛇还长得挺漂亮,身上一条条花纹。这些蛇,即便是一百万条吧,也害不了人。可是在萨莉阿姨眼里,蛇就没有什么好歹之分。她讨厌蛇,不管它是哪一种、哪一类。不管你怎么说,只要是蛇,她就受不了。每逢有一条蛇跌到她身上,不论她正在干着什么,她就一概丢下活儿往外跑。这样的女人我真没见过。而且你能听到她大声叫喊。你就是告诉她用火钳就能把蛇给夹住,她也不干。要是她睡时一翻身,看见了床上盘着一条蛇,那她就马上滚下床来,拼命嚎叫,仿佛房子着了火。她还把那位老人吵得六神无主,弄得他只好说,他但愿上帝创造万物时能没有创造蛇才好。啊,即便最后一条蛇在屋里消失了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对萨莉阿姨来说,这事还未了结,还谈不到快了结这样的话。只要她坐着想些什么,你用一根羽毛在她颈背后轻轻一拂,她会立时立刻跳将起来,吓得魂不附体。这也真怪。不过据汤姆说,女人一概如此。他说,她们这是生来便是如此,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每次有蛇惊了她,我们就得挨一回揍。还说,要是下次还是搞得满屋是蛇,她会揍得叫我们觉得这一回的挨揍简直就算不上什么。我并不在乎挨揍,因为那实在算不上什么,我怕的是再去捉一批蛇,那可是麻烦事。不过我们还是去捉了蛇,还捉了其它别的东西。每逢这些东西在杰姆的小间里挤在一起听着杰姆的音乐,围着杰姆打转,那个热闹啊,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杰姆呢,他不喜欢蜘蛛;蜘蛛呢,也不喜欢杰姆。所以它们和杰姆打起交道时,弄得杰姆真是够受的。他还说,他这样在在耗子、蛇和磨刀石的中间,在他那张床上,他简直没有容身之地了。他说,即便是可以容身的时候吧,他也睡不成觉,因为在那个时候,这儿可闹得欢呢。而且这里老是这么闹得欢,因为这些东西从来不是在同一个时候入睡的,而是轮流着睡的。蛇睡的时候,耗子出来上班。耗子睡了,蛇就出来上班。因此,这么一来,他身子下面总有一群东西,而这时另一群则在他身上开演其马戏。要是他起身寻觅一处新的地方,蜘蛛就会在他跨过去的时候,找个机会蜇他一下。他说,要是这一回他能出得去,他再也不愿当一个囚犯了,即便发给他薪水,他也不干了。这样,一直到第三个星期的末了,一切进行得非常有条有理。衬衫早就放在馅饼里送了进来。每一回耗子咬他一口,杰姆便起身,趁血水未干,在日记上写点儿什么。笔也磨好了,题词等等已经刻在磨刀石上了。床腿已经一锯为二。锯下的木屑,我们已经吃了,结果肚子痛得要命。我们原以为这下子要送命了,可是倒并没有。这种木屑之难于消化,是我见所未见的了。汤姆也是这么个说法。不过,正如我说的,这些活儿如今都终于完成了。我们都吃尽了苦头,最苦的还是杰姆。那位老人写了好几封信到奥尔良下面的那家农场,要他们来把逃跑的黑奴领回去。不过信去后没有收到回信。因为根本没有那么一个农场。所以他表示,要在圣路易和新奥尔良两地的报纸上为招领杰姆登广告。这个消息,我听后全身冰凉得直发抖。我看,我们再也耽误不得啦。汤姆因此说,写匿名信的时机如今到啦。“匿名信是什么呀?”我说。“是警告人家,谨防发生什么意外的。警告的方式有时是用这样一种方式,有时是用另外一种方式。不过总会有人暗中察访,知照城堡的长官。当年路易十六准备逃出都勒里宫时,一个女仆就去报了信。这个办法很好,写匿名信也是个好办法。我们不妨两种方法并用。通常是囚徒的母亲换穿他的服饰,改扮成他,她留下,而他改穿上她的衣服溜之大吉。我们不妨照着做。”“不过你听我说,汤姆,我们为什么要警告什么人,说什么要有意外发生呢?让他们自己发现不好么,——这原本是他们的事嘛。”“是啊,这我知道。不过光靠他们是靠不住的。事情从一开始起,他们就是这么一回事——什么事都得由我们来干。这些人啊,就是喜欢轻信人家的话,死脑筋,根本不注意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嘛,要不是我们给他们提个醒,那就不会有谁来干涉我们。这样一来,尽管我们吃了千辛万苦,这场越狱,会变得平淡无奇,落得一场空——什么都谈不上。”“那好啊,拿我来说,汤姆,这是我求之不得的嘛。”“去你的。”他说,仿佛不胜厌恶的样子。我就说:“不过我不想埋怨什么。只要你认为合适,我都行。那个女仆的事,你有什么打算呢?”“你就是她,你半夜里溜进去,把那个黄脸丫头的袍子偷出来。”“怎么啦,汤姆,那样一来,第二天早上便麻烦了。因为那可以断得定,她很可能只有这么一件嘛。”“这我知道。不过嘛,你送那封匿名信,把信塞到大门底下,最多十五分钟嘛。”“那好,我来干。不过我穿自己的上衣,也一样可以送嘛。”“那样的话,你就不象女仆了,不是么?”“是不象。不过反正不会有人看见我是个什么模样嘛。”“问题不在这里。我们该干的是:尽到我们的责任,而不是担心有没有别人看到我们。难道你丝毫没有原则观念么?”“好吧,我不说了。我是女仆。那么谁是杰姆的妈妈呢?”“我是他的妈妈。我要偷萨莉阿姨的一件袍子穿上。”“那好吧,我和杰姆走了以后,那你就得留在小屋里啰。”“也留不了多久。我要在杰姆的衣服里塞满稻草,搁在床上,算是他那乔装改扮了的母亲。杰姆要穿上从我身上脱下来的萨莉阿姨的袍子,我们就一起逃亡。一个有身份的囚徒逃跑,就称做逃亡①。举例说,一个国王逃走的时候,就称作逃亡。国王的儿子也如此,不论是否是私生子,一概如此。” ①原文为evasion,意为“躲避”。汤姆就写下了那封匿名信。我呢,按照汤姆的吩咐,在那天晚上,偷了那黄脸皮丫头的衫子穿上,把那封信塞到了大门下面。信上说:当心。灾祸快临头。严防为妙。一位不相识的朋友第二天晚上,我们把汤姆蘸血画的骷髅底下交叉着白骨的一幅画贴在大门上。再下一个晚上,把画了一付棺材的画贴在后门口。一家人这么恐慌,我可是第一回见到。他们吓得魂飞魄散,仿佛他们家到处是鬼,在每一样东西的后面,在床底下,在空气里,隐隐绰绰的,都是鬼。门砰的一声,萨莉阿姨就跳将起来,喊一声“啊唷!”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她就跳将起来,喊一声“啊唷!”她没有留意的时候,你偶然碰了她一下,她也会这样子。不论她的脸朝那个方向,她总是不放心,因为她认为在她身子背后,每一回都有什么妖怪之类——所以她不停地突然转身,一边说“啊唷”。还没有转到三分之二,就又转回来,又说一声“啊唷”。她又怕上床,可又不敢坐着熬夜。汤姆说,可见我们那套办法很灵验。他说,搞得这么灵验,他过去还没有过。他说,这表明,事情是做得对的。于是他说,压轴戏如今该上场啦!所以第二天,天蒙蒙亮,我们把另一封信准备好了,并且正在考虑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因为我们在吃晚饭时听到,他们说,他们要通宵在前门后门都派黑奴看守。汤姆呢,他顺着避雷针滑了下去,在四下里侦察了一番。后门口的黑奴睡着了,他就把信贴在他颈子背后,随后就回来了。这封信是这样写的:你们别泄露我的秘密,我是有心做你们的朋友的。现下有一帮杀人犯,是从那边印第安领地来的①,要在今晚盗走你家的黑奴。他们一直在试图吓唬你们,好叫你们待在屋里,不敢出来阻拦他们。我是这一帮团伙中的一分子,可是由于受到宗教的感化,有心脱离这个团伙,重新做人,因此愿意揭露这个罪恶阴谋。他们定在半夜整沿着栅栏,从北边偷偷摸进来,带着私造的钥匙,打开黑奴的小屋,将他盗走。他们要我在稍远处放风,一有危险,便吹起白铁皮号筒。不过我现在决定不照他们的办,根本不吹白铁皮号筒,而准备他们一进来,我便学羊的声音,喝喝地叫唤,望你们趁他们在给他打开脚镣时,溜到小屋外,把他们反锁在里面。一有工夫,就可把他们杀掉。千万要按我的话办,如果不照办,他们就会起疑心,惹出一场滔天大祸。我不想获得什么报酬,只愿知道自己是做了一桩好事。一位不相识的朋友 ①诺顿版注:指当年的俄克拉荷马,当时为印第安人领地,不法之徒不少。第四十章英文吃了早饭以后,我们兴致很高,便坐了我的独木船,往河上钓鱼,还带了中饭,玩得很开心。我们还看了一下木筏子,见到木筏子好好的。我们很迟才回家吃晚饭,发现他们惶惶不安,不知道前途吉凶。他们叮嘱我们一吃好晚饭便上床去睡觉,却并没有告诉我们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灾难。对那封刚收到的信,他们也一字不提。不过那也是不必要的事了,因为我们跟不论哪一个人一样肚里清楚。我们走到楼梯半中间,萨莉阿姨一转身,我们就溜进了地窖,打开食柜,把中上的午餐食品装得满满的,带到了我们的房间里,随后就睡了。到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我们便起身了。汤姆就穿上了他偷来的萨莉阿姨的衣服,正要带着饭食动身。他说:“黄油在哪儿?”“我弄了一大块,”我说,“搁在一块玉米饼上。”“那就是你忘了拿搁在那儿啦——这里没有啊。”“没有,我们也能对付。”我说。“有,我们也能对付嘛,”他说,“你就溜到下边地窖里去一趟,弄一些来,随后抱着避雷针下楼,赶上来。我就去,去把稻草塞进杰姆的衣服里,假扮成他妈的模样。等你一到,我就学羊叫,呣的一声,然后一块儿逃跑。”于是他就出去了,我也去了地窖。一大块黄油,象拳头般大,正在我刚才忘了拿的地方。我就拿起搁了黄油的大块玉米饼子,吹灭了我的烛火,偷偷走上楼去,平安无事地到了地窖上面那一层。不过萨莉阿姨手持蜡烛正在走过来。我赶快把手里的东西往帽子里一塞,把帽子往头上一扣。再一瞬间,她看到了我。她说:“你刚才在下面地窖里啊?”“是的,姨妈。”“你在下面干什么?”“没干什么。”“没干什么?”“没,姨妈。”“天这么晚了,是什么叫你这个样子下去,是你见了鬼么?”“我不知道,姨妈。”“你不知道?汤姆,别这样回答我的问话。我要知道你在下边干了些什么?”“我什么事都没有干,萨莉姨妈。要是能干过什么那倒好了。”我以为,这样她会放我走了。要是在平时,她是会放我走的。不过,如今这么多怪事不断,只要有一点儿小事出了格,她就急得什么似的。所以她斩钉截铁地说:“你给我到起坐间去,耽在那儿等我回来。你卷进了与你丝毫不相关的事。我决意要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