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缓茫液罄匆参丛霉1热缢担ニ且苍蛭醪淮鹩λ醵坦な保形灏偃艘蚕窠裉煺庋谑髁掷锛幔坏撬粤接锝餐炅苏饧拢纸驳搅硪淮伟展ぃ庵质滤亩嗔耍∶看伟展ざ嫉秸庑┦飨拢酱锬房醭。侥潜叩纳仗砍。蛘呤窃诟洞Φ乃鞯芈帷S惺焙蛟诶涮欤惺焙蛟谌忍臁;褂幸惶焱砩洗笥昵闩瑁峁蠹乙痪浠懊凰稻陀只厝チ恕:罄矗醯谋戳耍展ぴ谇股薪崾恕!澳鞘焙蛭颐窃庋僮攀郑乃啦辉傧戮。∥曳⒐模堑模曳⒐模 比巳耗康煽诖舻靥沧牛睦锔械揭徽笥裘疲馐焙蜃⒁庾呕岢《驳陌侔灿痔弦豢梅サ沟氖鞲缮希美先肆粼谧约荷肀摺K谡驹诘谝慌诺幕锇槊堑敝锌吹搅松惩叨谑窍氲娇ㄌ亓找欢ㄒ苍谡舛睦锊幻庥秩计鹨还尚碌娜惹椋胍彼拿娌┑萌嗣堑暮炔省!巴槊牵馐俏颐堑囊晃焕锨氨玻忝嵌继耍饩褪撬咨碓馐芄耐纯唷H绻颐遣幌鹫庑┣康梁凸糇邮郑次颐堑亩腔沟檬苷庋目唷!彼涞檬挚膳拢祷按永疵挥姓庋ち夜K恢皇址鲎爬弦っ希阉魑幻媲罾Ш涂嗄训钠熘模埠羧嗣且闯稹K蚨痰刈匪莸铰砗盏淖嫦龋赋鏊侨乙恢痹诳笊下裘还景鳎谖靖闪艘话倌昊疃院螅吹垢ざ觥=幼牛肼砗找患叶员龋傅轿と搜亩禄崂锏拇蠛嗝牵蝗汗啥话倌昀幢Q孟翊蠊媚镆谎裁匆膊桓桑晃堆鸫τ拧D训牢奘娜耸朗来鬯涝诰氯词俏巳萌嗣歉砍っ撬屠瘢媚切├弦妥什准蹲孀姹脖泊蟀隗巯谖屡绱旱奈葑永镅媚月Ψ拭矗∧训勒庑┗共涣钊舜ツ烤模∷芯抗蠊さ募膊。颜庑┎∫灰幌晗傅亓芯俪隼矗浩堆ю撸谄苎祝。谷颂被镜姆缡〉鹊取U庑┣钊吮坏弊魉橇隙鳎坏弊魃谌υ诳蠊ご謇铮蠊疽坏阋坏愕匕阉堑难桑凰枪娑朔敝氐目嘁郏镅砸讶睦投叨技衅鹄矗辜赴偻蛩治蛔阋磺Ц隼梁好欠⒉浦赂欢裘5牵蠊っ窍衷诓辉偈呛砍妫辉偈茄乖诘叵碌呐B砹恕T诳缶畲Γ恢Т缶诔沙ぃ獯氯司拖袷钦诿妊康闹肿樱痪媒谖屡难艄庹找缕仆炼觯伦吵沙ぁ5侥鞘焙颍乙匆豢矗欠窕褂腥烁抑桓桓鲈诳笊瞎ぷ髁怂氖甑摹⑼伦藕谔档暮土教跬仍诳缶锱葜琢说牧甑睦先艘话傥迨ɡ傻难辖稹J堑模投胱时舅阏耍肽歉鲈谀掣龅胤阶拧⑺裁患摹⒚挥腥诵缘呐枷袼阏恕K谏衩氐纳耥枥铮蔽叛钏那钊说难∥颐且侥抢锶ィ颐亲詈笠欢ㄒ谛苄艿幕鸸庵锌匆豢此哪Q颐且谜飧霭乖嗟闹恚亲幼奥巳獾某蠖裱盅退涝谘蠢铮∷档秸饫锿W×耍撬母觳踩匀幌蚯吧熳牛缸拍歉鏊膊恢涝诘厍蛏鲜裁吹胤降牡腥恕U庖淮危嗣墙腥碌梅浅@骱Γ伤盏牟浦髅嵌继搅耍顾堑糇源磐锬罚P姆⑸耸裁刺毂赖亓训目膳率虑椋械交袒滩话病J髁掷锏囊鼓褚脖痪穑钩岱上蚬隳拿髁恋奶炜铡KM⒖套鞒鼍龆ǎ退担骸盎锇槊牵忝窃跹龆ǎ俊忝鞘遣皇窃蕹杉绦展ぃ俊薄霸蕹桑≡蕹桑 蔽奘艉鸾凶拧!澳忝遣扇∈裁创胧俊偈姑魈煊械ㄐ」硐戮颐强隙ɑ崾О艿摹!庇谑谴蠹冶┓缬臧愕亓暗溃骸按虻沟ㄐ」恚 薄八裕蠹乙欢ㄒ盟侵矣谧约旱囊逦瘢矣谑难浴颐窍衷谟Ω谜庋合驴笕ィ颐侨ツ抢锸古淹矫腔赝罚霉局牢颐峭蛑谝恍模酪膊蝗貌健!薄岸裕驴笕ィ驴笕ィ 卑侔泊右豢冀不埃驮诿媲芭白诺哪切┎园椎娜送分屑溲罢铱ㄌ亓铡K隙ú辉谡饫铩5芸吹缴惩叨臣刀实纳惩叨诓欢系厮始纾硎境靶Γ蛩慵方匆曰蝗∩傩碚庵稚!盎锇槊牵偈褂屑橄缸甑轿颐侵屑淅吹幕埃且⌒牡悖颐侨系盟恰堑模铱吹秸饫镉腥匀幌戮ぷ鞯耐锬返目蠊ぁ卑侔布绦怠!澳阏饣笆浅逦宜档穆穑俊鄙惩叨粜频匚实馈!笆浅迥闼档模部赡苁浅灞鸬娜怂档摹还热荒愦钋唬憔陀Ω弥溃ズ焊龊汉廖薰餐ΑD慊乖谌茫吞馗苫疃币桓鋈顺靶Φ夭遄焖担骸斑恚∷苫疃幸桓鑫苫疃呐恕!鄙惩叨呛炝肆常钇鹄矗骸八璧模饷此祷共恍砀苫钛剑俊薄笆堑模 卑侔埠暗溃霸谕槊俏舜蠹业睦娑芸嗟氖焙颍恍硭还俗约汉偷弊吖啡フ驹谧时炯乙槐摺<偈蛊毡榘展さ幕埃颐窃缇褪だ恕热幻伤胀9ぃ锬酚Ω糜腥讼戮穑孔钣行У陌旆ň褪钦龅厍黄胪9ぃ履诶枷壬抢锖驼饫镉Φ币谎忝靼茁穑吭谌茫吞乜罄锔苫疃亩际桥淹剑忝嵌际桥淹剑 鄙惩叨芪У娜司倨鹑罚鸾凶牛骸按蛩浪〈蛩浪 奔负蹙鸵帧I惩叨诺妹嫔钒祝撬幌б磺械鼐鲂难沟拱侔玻桓瞿钔酚质顾ζ鹦乩础!澳忝窍忍宜担∶魈炷忝堑饺茫吞乩矗纯次沂遣皇巧习啵 颐鞘钦驹谀忝且槐叩模沂潜慌衫聪蚰忝撬得髡獾愕摹SΩ媒泄;穑谢鹘趁且舶展ぁR浅樗餐V钩樗蔷透茫∧茄焕矗鞲隹缶突岜凰寤伲盟鐾甑埃 闭庖换兀值饺嗣窍蛩袢鹊睾炔柿耍诱馐焙蚱穑侔脖蝗嗣桥椎搅艘槐摺=不暗娜艘桓龈乓桓鎏鲜鞲桑谌松严谢颖劬偃靥岢黾ち业闹髡拧U馐且恢挚袢刃叛龅姆⒆鳎且桓鼋膛刹辉冈俚却婕5募鼻行那椋侵沼诰龆ㄗ约喝ゴ偈蛊婕5嚼础U庑┤擞捎诩⒍龆纺苑⒒瑁矍耙黄旃猓谏鹌毡樾腋5墓馊俚睦裨拗锌吹搅嘶鸷脱幕镁啊L窬驳脑鹿庹找耪馄谟康娜撕#畛良啪驳纳职ё乓罅餮哪藕埃挥薪畔卤车奶Σ莘⒆徘宕嗟南焐簧矫肺冉〉卣驹谀抢铮讼该艿闹σ对谝咨奶炜罩邢猿鲆黄谟埃栽谒墙畔律Ф诺恼庑┎恍业娜瞬晃挪晃省H巳豪锓⑸徽笥导贰B砗绽掀偶返铰砗丈肀撸蚱蘖┮丫チ怂堑睦硇裕睦锉环诖锸轮玫募づ刂疲蕹衫胀呖私徊教岢龅囊螅喊压こ淌γ堑哪源鞠吕础FぐB〔患恕3っ虾屠夏驴送苯沧呕埃蔡磺逅悄呛於ち业囊蟆T槔锎蛉さ匾笸频菇烫茫驴蛴檬掷锬米诺那髑米诺孛妫看馐俏似鸷濉E嗣羌蛑狈⒎枇耍豪胀呖死掀帕饺逖鸸朱陈迕凡挥Ω眯Γ荒驴厮狄严鼙翘叩门肯拢焕辖沽称欧⑾掷龅霞让挥胁衫匆安耸掷镉置挥欣鹤樱蛄诵」媚镆欢俣庖院螅绦熳虐驼瓶沾蜃牛孟裨诖蛩胍プ〉乃械淖时炯摇1床右桓鐾焦つ抢锾道商吹剿峭盗瞬迥荩美继擞泻靡换岫桓页錾堑彼龆ㄍ低翟侔淹米臃诺酵蚶乒菝徘叭ヒ院螅秃鸾械酶琢耍蚩男抡鄣痘游枳牛蹲由辽练⒐猓顾械椒浅5靡狻!盎锇槊牵』锇槊牵 蔽艘蠹野簿惨幌拢米鞒鲎詈缶龆ǖ陌侔惨辉俚睾白牛丫A。暗蒙舳妓谎屏恕W詈螅嗣侵沼谔蚕氯チ恕!盎锇槊牵∶魈煸绯康饺茫吞厝ィ蠹彝獠煌猓俊薄巴猓猓饺茫吞厝ィ≡琢伺淹剑 比朔绫┌愕暮鹕斐乖葡觯ソハг陴ń嗟脑鹿庵小5谖宀恳磺宄克牡阒樱铝谅湎氯チ耍股岷凇5履诶技乙磺谢苟荚谑焖小U馑勺┓康拿糯敖舯兆牛堇锼榔脸恋模挥幸坏愣簟7孔拥囊槐呤且淮笃懵业牟嗽埃俟ゾ褪侨?巴特矿井。房后,是通向旺达姆的冷清的道路,旺达姆是一个大镇,坐落在树林后面,离这里约有三公里。德内兰因为昨天在井下待了一些时候,累坏了,正脸冲着墙打呼噜,忽然在梦中听见有人叫他。最后他终于醒来,听到真的有人在窗外叫他,立刻跑过去,打开窗户。矿上的一个工头正站在菜园里。“什么事?”他问。“先生,出乱子了,有一半人不肯上工,也不准别人下井。”他睡意未消,脑袋懵懵懂懂,没完全听明白工头的话,只觉得寒气袭人,好像在身上泼了一瓢冰水。“强迫他们下去,混帐东西!”他结结巴巴地说。“到现在已经一个钟头了,”工头又说,“所以我们才来找您。只有您或许能说服他们。”“好吧,我就去。”现在他的头脑才清醒过来,心里十分不安,急忙穿好衣服。女厨子和仆人谁也没有起来,这时候简直可以任意来打劫他的家。这时,从楼梯口的另一边,传来惊惶的低语声;他走出房门的时候,看见女儿们的房门开了,两个女儿穿着匆忙披上的白睡衣一起走出来。“出了什么事,爸爸?”大女儿露西已经二十二岁,高高的身材,棕色的头发,面带傲气;而小女儿约娜刚满十九岁,身条娇小,满头金发,妩媚动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为了安慰女儿们才这样回答说,“大概有些捣乱分子在那儿胡闹,我去看看。”但是,她们喊叫着不肯放他,一定要他吃点热东西再出去,要不然又会和往常一样,回来犯胃病了。他一再跟她们争辩,发誓赌咒地说他实在没工夫。“你听我说,”约娜搂着他的脖子说,“你喝一小杯朗姆酒①,吃两块饼干再走,要不然,我就这样待着不放手,你走也得把我带走。”他虽然说饼干太噎嗓子,不得已还是让步了。说着,两个女儿便每人拿着一个烛台,在他前面走下楼去。在楼下的餐室里,她们忙着伺候他,一个倒朗姆酒,另一个跑到食品室去拿饼干。她们自幼失去母亲,父亲对她们十分娇惯,完全是放任自由长大的,教养很差。大女儿一心要登台演唱,小女儿像中了魔一样喜爱绘画,在绘画上显示了独特的大胆风格。但是,由于事业上的不顺利,不得不节减家中的开支,迫使这两个无拘无束的姑娘一变成为十分精明细心的主妇,就是账上差一分钱也逃不过她们的眼睛。现在,虽然她们有艺术家的豪放态度,掌握家财却很吝啬,一分钱也不肯多花,和商人们争斤论两,不断翻改旧衣服,这样,总算在家境日益拮据的情况下,维持住了家庭的体面。“爸爸,你吃呀!”露西一再说。①用甘蔗发酵制成的烧酒。后来,她看出他满腹心事,神情忧郁,一言不发,就又害怕起来。“事情还是严重啊,不然,你为什么这样愁眉不展?……好吧,我们跟你一块儿留在家里,那顿午饭,我们不去吃也没有关系。”她指的是预定好的上午的出游。埃纳博太太要先坐轻马车到格雷古瓦家接赛西儿,然后再来接她们一块儿到马西恩纳去,铁工厂经理太太请她们吃午饭,顺便参观一下车间、高炉和炼焦炉。“当然,我们留在家里。”约娜也说。但是,德内兰先生生气了。“你们说什么!我再告诉你们,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给我好好钻回被窝里去睡觉,按照原来说定的,九点钟穿好衣服等着。”他吻了吻她们,然后匆忙走了,只听见他的靴子踏着菜园子冻地上的声音,逐渐远去了。约娜小心仔细地把酒瓶塞好,露西把饼干锁起来。餐室里整洁而又简单,显示出他们的饮食的俭朴。她们两个趁着这么早就下楼来的机会,看了看昨晚是否有什么东西没有收拾好。如果有一块餐巾丢在一边,佣人也要挨骂的。最后,她们又上楼去了。德内兰从菜园中的小路抄近道直穿过去,他一边走一边想着他那面临危险的财产,想着他在蒙苏公司的股金——他梦想着要使它增加十倍的那一百万法郎,今天受到了这么大的威胁。他接连不断地遭到一系列的恶运:出乎意料的庞大修理费,令人倾家荡产的开采条件,然后,恰恰在刚要赢利的时候,又遇到了这种可怕的工业危机。如果他这里发生罢工的话,那他就算完了。他推开一扇小门,隐约看到矿井的建筑物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更加黑暗,只有几盏像晨星那么寥落的挂灯悬在那里。让-巴特矿井并不像沃勒矿井那么地位显著,但是,照工程师们的说法,设备更新使它成了一个漂亮的矿井。不仅它的竖井加宽了一米半,井深达到了七百零八米,而且还安装了新的设备:新罐笼、新提升机,全套设备都是根据最新科学成就设计的。甚至在建筑结构的美观和风格方面也费了一番苦心,选煤棚装饰着雕刻,井楼上装着一座大时钟,收煤处和机房的房顶,圆圆的像文艺复兴时代的小教堂,上面矗立着用青红两色砖砌成螺旋纹的烟囱。抽水机安装在本矿区的另一个竖井上,也就是专门留做汲水用的加斯冬-玛里老矿井。让-巴特矿井的出煤井口左右,只有两个附属井口,一个是蒸汽通风机的通风口,另一个是安全井口。深夜三点钟,沙瓦尔就第一个来到了井上,他号召伙伴们放下工作,说服他们向蒙苏的工人看齐,要求每车煤增加五生丁。不久,四百名井下工人便挥着手喊叫着拥出更衣室,来到收煤处。那些打算上工的人赤着脚,手里提着安全灯,胳膊底下夹着铁锹或尖镐;另一些人还穿着木屐,披着防寒大衣,堵住了井口。工头们扯着嗓子喊叫着维持秩序,要求他们讲道理,不要阻拦安分守己的老实人下井。沙瓦尔看见卡特琳穿着短裤和上衣,头上紧箍着小蓝帽也来上工,便发起火来。他起床的时候,就声色俱厉地告诉她,要她睡着别起来。但是她不愿意停下工作,仍旧跟在他后面跑来了;因为他从来不给她钱,她常常还要担负自己和他两个人的开支,如果她再一个小钱也挣不到,可该怎么办呢?她一直受着掉入马西恩纳妓院的威胁,没吃没住的推车女工只有到那个地方了此残生。“妈的!你来干什么?”沙瓦尔吼叫道。她嗫嚅着说她因为没有别的进项,想来上工。“臭婊子,你这是成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马上给我滚回去,要不我就把你踢回去!”她害怕地退到一边,但并没走开,她决心要看看事情的结果。德内兰顺着选煤场的台阶来到现场。尽管灯光微弱,他那敏锐的眼光立刻看清了这种场面,湮没在黑影中的这一群人——挖煤工、井下井口工、井上井口工、推车女工、甚至徒工,每一张脸他都熟悉。在新的而且很干净的宽敞大厅里,提升机的蒸汽机发出轻微的咝咝声,罐笼吊在纹丝不动的钢缆上,铁板路上堆满拖车,这些中止了的工作在等人去做。人们刚刚领走八十盏安全灯,其余的全在灯房里亮着。毫无疑问,只要他发一句话,全部工作便会重新恢复生气。“怎么了,我的孩子们,出了什么事情?”他用响亮的嗓音问道。“什么事惹你们发火?说给我听听,咱们商量商量。”平时,他虽然要求工人们多干活,但他对工人总是显出慈父的样子。他脾气暴躁专横,但他竭力用有感召力的亲切态度来征服他们。他常常想法使工人们爱戴他,而工人们则认为他十分勇敢,对他特别尊重。他经常和工人们一起待在掌子面上,每当矿井里发生什么可怕事故时,他总是不顾危险地跑在最前面。曾经有两次发生瓦斯爆炸后,连最有胆量的人都不敢向前的时候,他却叫人用绳子系着他,把他放到井下去。“我说,”他又说,“你们不要让我后悔对你们的信任。你们知道,我没有答应让宪兵站岗……放心大胆地说吧,我听着。”这时候,大家谁也不出声,都很窘地避开他。最后还是沙瓦尔开口了:“事情是这样的,德内兰先生,我们不能再干下去了,我们要求每车煤多加五生丁工钱。”德内兰露出吃惊的样子。“什么,多加五生丁?这是根据什么呀?我并没有像蒙苏公司那样,埋怨你们坑木支得不好,向你们提出新的工资办法啊。”“就算是这样,但是,蒙苏的伙伴们还是对的。他们不接受新的工价,并且要求增加五生丁工钱,因为按照目前的包工合同,是没办法把活儿干好的……我们也要求增加五生丁,你们大家说,对不对?”许多人同声表示赞成,人们又激烈地挥动着胳膊嚷叫起来。人们逐渐围过来,围成一个小小的圆圈。德内兰的眼中闪出一股怒火,同时攥紧了手,因为他喜欢使用强权手段,生怕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动手抓住一个人的脖子。他还是想慢慢商量,讲道理。“你们要求增加五生丁,按照你们的工作来说,我也认为是值得的,只是我力不从心。我要是给了你们,我自己就完了……你们要了解,首先必须让我活下去,然后你们才能活下去。我实在无法可施了,哪怕再稍稍提高一点成本都会使我破产的……你们还记得吧,两年前那次罢工的时候,我曾经让过步,因为那时候我还能办得到。但是,那次增加工钱仍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至今我挣扎两年了……今天,我宁肯立刻扔下这一摊子不干,也不愿意还不知到哪里去凑钱来给你们下个月的工钱。”沙瓦尔面对着这么坦率地向他们道出自己处境的老板,冷笑了一下。其余的人低着头,根本不相信哪一个矿主会不从工人头上赚几百万,这种话,他们听不进去。但是,德内兰继续辩解。他谈到他与蒙苏公司之间的斗争,说蒙苏矿一直伺机趁他哪一天不慎趴下的时候,立刻把他吞掉。这是一场无情的竞争,他必须节约开支;况且,让-巴特矿深度大开采成本高,虽然煤层很厚,也只是刚能抵消这个不利的条件。上次罢工,要不是他怕工人们走掉,必须和蒙苏比着干的话,他是决不会增加工资的。他又用未来威吓工人们说如果他们逼得他把矿井卖掉,使他们受蒙苏公司的残酷压榨,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他并不是远远地蹲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神龛里的宝座上的人,他不是一个雇用代理人来榨取矿工血汗而自己根本不露面的股东。他是一个实业家,他不仅是用金钱,而且用自己的心血、健康和生命来冒险。停工干脆就意味着他的灭亡,因为他没有存煤,可是需要交出订货。另一方面,他不能让他投在那些机械上的资本睡大觉。他怎样保证自己的信誉呢?谁付给朋友们入股的利息?这不是要彻底破产么?“这就是说,我的好孩子们,”他结束时说,“我一定要你们相信……总不能要一个人去自杀,是不是?不论是我给你们增加五个生丁,或者是我容许你们罢工,都等于让我自己割断自己的脖子。”他不言语了。人群里发出一阵嗡嗡的低语声。一部分矿工似乎在犹豫。有几个人回到井口旁边去了。“至少,”一个工头说,“应该让大家各随己便……谁愿意上工?”卡特琳是最先走去的人中的一个。但是,愤怒的沙瓦尔一面把她推回来,一面叫喊道:“我们都是一致的,只有黑心的家伙才背弃伙伴们!”于是,和解似乎是不可能了。喊声又响起来,井口旁边的人被挤走了,差一点被挤扁在墙上。失望的经理一时曾想独自蛮干,用暴力压服这群人;但是,这是徒劳的愚蠢举动,他不得不躲开了。他在收煤处的办公室里待了几分钟,坐在一把椅子上气喘嘘嘘,心慌意乱,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束手无策,一筹莫展。最后,他平静下来,打发一个工头去把沙瓦尔找来。当沙瓦尔同意谈判的时候,他挥手叫大家离开。“你们都走开,让我们两个人单独谈谈!”德内兰的意思是打算试探一下这个小伙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开头几句话,他就听出他爱慕虚荣、妒嫉心十足。于是,他就顺水推舟,阿谀奉承起来,并佯装不理解像他这么个能干的工人为什么要这样葬送自己的前途。听他的口气,好橡他早就看中他了,想要很快地提拔他,最后竟直截了当地答应,将来提拔他做工头。沙瓦尔听他讲着,一言不发,最初紧攥着的拳头,慢慢放松开来。他的脑子里激烈地盘算着:如果他坚持罢工,只有永远给艾蒂安当下手;同时也产生了另一种野心,那就是去当头目。一股热流涌上他的脸,他踌躇满志,有些飘飘然了。另外,他从清早就等待着那一群罢工者,到这个时候还不来,恐怕不会来了,一定是受到了什么阻碍,也许是宪兵吧,那么,他只好屈服了。但是,他仍然摇头表示拒绝,愤怒地使劲拍着胸脯,装出不能受贿赂的样子。最后,他没有向老板谈他和蒙苏工人的约会,就答应去劝说伙伴们,叫他们下井。德内兰没有露面,工头们也躲在一边,他们听着沙瓦尔站在收煤处的一辆斗车上,高谈阔论,足足作了一个钟头的说服演说。一部分工人在指责他,有一百二十个工人气得走开了,他们坚决要按照他以前让他们采取的决定那样办。这时已经七点多了,天已大亮,是一个白霜满地的晴朗天气。忽然,矿井又震撼起来,停顿的工作恢复了。先是提升机的曲柄一上一下,卷起和放开绳筒上的钢缆。接着,人们在嘈杂的信号声中开始下井,罐笼装满了人,坠入深处,随后又升上来,矿井吞噬着它的规定的口粮——徒工、推车女工和挖煤工。在铁板路上,井上井口工隆隆地推起斗车,犹如滚动的雷声。“他妈的!你在这儿干什么哪?”沙瓦尔看见正在等着下井的卡特琳就叫道。“你快给我下井吧,别在那儿磨蹭了!”当埃纳博太太同赛西儿九点钟坐车来到的时候,露西和约娜早已收拾好了,她们打扮得非常雅致,尽管身上的衣服已经翻改过许多次了。德内兰看见内格尔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感到惊奇。怎么,还有男人参加?埃纳博太太和颜悦色地解释说,有人吓唬她,说路上净是坏人,所以她认为还是带一个保镖为好。内格尔笑着,要她们放心。没有什么可怕的,和往常一样,顶多有一些人吓唬吓唬,但谁也不敢往车窗玻璃上扔一块石头。还在为自己的成功而扬扬得意的德内兰,叙述了让-巴特矿的暴乱被压下去的经过。现在,他认为平安无事了。这些女士们在通往旺达姆的公路上上了车,大家都为这美好的天气而兴高采烈。他们谁也没有觉察到,远处的田野颤动得越来越剧烈,人群正在行进,如果他们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一听,就会听到他们那急速的步伐声。“那么,就算说定了!”埃纳博太太重复说,“今天晚上,您来接两位小姐,并且和我们一块儿吃晚饭……格雷古瓦太太也答应要来接赛西儿的。”“我一定去。”德内兰回答说。马车向着旺达姆方向奔去。约娜和露西探出身来向站在路旁的父亲笑了笑,内格尔策马紧跟在飞转的车轮后面,仪态潇洒豪爽。他们穿过树林,走上从旺达姆到马西恩纳的大道。当他们快到塔尔塔雷的时候,约娜问埃纳博太太是否到过翠岗。埃纳博太太虽然在这个地区已经住了五年,但她承认从没到过那里。于是,他们就绕道从那里经过。塔尔塔雷在森林边上,是一块荒芜的火山地,土质贫瘠,寸草不生,多少世纪以来,这下面就有一个遭火灾的煤矿燃烧着。这已是很久以前的传说了,当地的矿工们常常说起这段故事:地下的索多姆①遭了天火,因为那里的推车女工们净干淫荡的肮脏勾当,上天震怒,立即降火烧死她们,火势之猛,使她们没能来得及逃上来,至今还在这个地狱深处被火烧着,烧成暗红色的石灰岩上敷着一层明矾似的粉霜,像长了癞疮一样。从裂缝里滋出的硫磺犹如一朵朵黄花。一些大胆的人,夜间抖胆向这些窟窿里看过,他们发誓说看见了火焰,那些罪恶的灵魂正在地下的烈火中燃烧,发出吱吱的响声。许多飘忽不定的流火在地面上滚来滚去,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热气,使垃圾和魔鬼的肮脏厨房更加恶臭难闻。因此,在塔尔塔雷这片令人厌恶的土地上,翠岗就成了奇景,那里四季如春,树无枯期,芳草长绿,一年可收三季庄稼。这是一个天然温室,地层深处燃烧着的煤层不断为它加温,使这里永远不会有积雪。腊月里,草木凋零,树林光秃秃的,使旁边的这块绿洲更显得光彩夺目,严霜对它毫无影响。很快,马车便飞驰在平原上。内格尔说这种传说太可笑,他解释如何由①索多姆,据《旧约》中说是巴勒斯坦的一个古城,由于风俗败坏而为天火焚毁。于煤粉发热而经常引起矿底着火,如果控制不住火就会永远烧下去。他并且引述了比利时的一个矿井的实例:为了灭火,人们把一条河改道引入这个矿井,把整个矿都淹没了。他突然不说了,因为现在每一分钟都有成群结队的矿工迎着马车走来。矿工们一声不响地走过,斜眼瞪着这辆迫使他们让路的豪华的马车。人愈来愈多,马在斯卡普河的小桥上不得不慢步走着。到底出了什么事使这些人都跑到大路上来了?女士们害怕起来,内格尔开始预感到在这动荡的田野里可能会发生某种骚乱。他们好不容易赶到马西恩纳以后,才算松了一口气。炼焦炉和耸立的高炉,在好像要压灭它们的太阳之下冒着浓烟,空中撒落着无穷无尽的煤灰。二在让-巴特矿,卡特琳往交接站推斗车已经来回跑了一个小时。她汗流浃背,浑身透湿,不能不稍停片刻,揩一揩脸上的汗水。正和同组的伙伴在掌子面上挖煤的沙瓦尔,忽然听不到车轮的响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安全灯不亮,加上煤粉飞扬,使人看不清。“怎么回事?”他喊道。卡特琳回答说,她快热死了,并且觉得心要跳出来似的。于是,他气冲冲地说:“蠢货,不会像我们一样,也把衬衣脱下来!”这是德锡雷矿脉第一巷道的北端,离地面七百零八米,距罐笼站三公里。矿工们一提起这个地方,就有些谈虎色变,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好像是在谈论地狱一样;他们往往只是摇摇头,压根不愿谈这些活像热炉膛的深渊。巷道越向北延伸,离塔尔塔雷越近,最后通到地下火区。旺盛的地下火正在锻烧地上的岩石。他们现在所在的掌子面,平均温度是四十五度。他们就工作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工作在冒着硫磺烟和臭气的火焰之中,而这熊熊燃烧的火焰,就连在平原上过路的行人都能从岩石的裂缝中看得到。已经脱去上衣的卡特琳犹豫了一会儿,把短裤也脱掉了。她赤着膊,裸露着大腿,用一根绳子把衬衣像围裙一样束在腰间,又重新推起车来。“不管怎么说,这样总好受一些。”她大声说。卡特琳感到热得出不来气,同时心里充满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他们在这里工作的五天里,她一直回想童年时候听人讲过的故事,回想起以前那些因为做了人们不愿再提的坏事而遭到惩罚,在塔尔塔雷底下被火焚烧的推车女工。当然,她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再相信这类鬼话;可是,万一突然从墙里钻出一个浑身红得像火炉、眼睛像炭火一样的女孩子,她该怎么办呢?一想到这里,她的汗就流得更凶了。她把斗车推到离掌子面八十米的交接站,由另一个推车女工接过去再向前推八十米,推到绞车道跟前,然后由收煤工把它和从上面坑道送下来的煤一起运走。“嘿,你倒舒服!”一个三十岁的瘦瘦的寡妇看到卡特琳把衬衣围在腰间便说。“我嘛,我可不能这样做,绞车那里的徒工们净跟我胡闹!”“哼!”年轻姑娘反驳说,“我才不在乎男人呢,我实在受不了啦!”她又推着一辆空车回来了。最糟的是这个巷道,除了靠近塔尔塔雷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使它热得叫人受不了。巷道挨着一些废掌子面,即加斯冬-玛里矿井的一个很深的废巷道,十年前这个巷道里发生瓦斯爆炸,整个矿脉燃烧起来,至今还在一道粘土墙后面燃着大火。这道粘土墙是为了防止灾难扩展才用陶土打成的,并且要不断修补。要是没有空气,火早就该熄灭了,毫无疑问,准是什么地方有空气透进去,才让火烧了十年还不灭,把粘土墙的陶土烧得像窑里的砖一样,人打从这经过时,几乎要给烤熟。卡特琳就是沿着这道墙在一百多米长的一段路上来回运煤,温度高达六十度。卡特琳推了两趟以后,又喘不过气了。所幸德锡雷矿是这个地区煤层最厚的地方,巷道宽敞方便,煤层厚达一米九十厘米,工人们可以站着干活。但是,他们宁愿窝着脖子干活儿,还可以凉快一点。“喂!怎么,你睡着了吗?”沙瓦尔刚听不到卡特琳的响动就又粗暴地说。“我怎么找了这么个废物!你能不能给我快点儿装上车推走?”她扶着铁锹,站在掌子面下面,一阵阵发晕,傻呆呆地望着他们,并没有立刻听从。在微微发红的灯光下,她看不清他们,他们像畜生一样,身上********,浑身给煤和汗水弄得又黑又脏,因而他们虽然光裸着身子也没使她感到不便。他们在黑暗中工作,费力地伸直像猴子一样弯着的脊背,变成茶褐色的四肢,在沉重的捶击和嗨哟声中,累得好像要掉下来的样子,简直是一幅地狱的景象。但是,他们一定能够比较清楚地看到她,因为他们停止了刨煤,并且为她脱去短裤而同她开玩笑。“喂,小心点儿,要受凉的!”“她的腿真不错呀!沙瓦尔,我说,经得住两个人吧!”“嘿!叫我们瞧一瞧。再往上拉一拉,再高一点儿,再高一点儿!”沙瓦尔并没有对取笑的人发火,他又拿卡特琳撒气说:“够了,他妈的!……她就爱听这些肮脏话,她会待在这儿听到明天的。”卡特琳把心一横,十分吃力地装满斗车,又推着走了。巷道太宽,她不能蹬住两旁的坑木,为了寻找一个支点,两只光脚丫在铁轨中间左右探索着,弯着腰,伸着臂缓慢地向前移动。一到粘土墙,火刑又开始了,她全身立刻汗水淋淋,大颗的汗珠像暴雨一般地往下淌。她刚走了三分之一的路,身上就如同水洗的一般,两眼模糊,浑身也沾满了黑泥。她那仿佛从墨水里捞出来的瘦小的衬衣紧紧贴在身上,由于大腿的不断活动,一直卷到了腰里,十分难受,只好又停下车子。今天她到底是怎么了?她从来没感到像现在这样浑身发软,像棉花似的。这可能是因为空气污浊的缘故。这个巷道尽头的通风情况的确不很好,人们呼吸着从煤里散发出来的各种气体。在这样的空气里有时连灯也点不着。更不用说还有瓦斯,人们已经不再去注意它了,因为两个星期来没有一天瓦斯不直喷人脸的。她很了解这种毒气,矿工们管它叫做“要命气”。下面的重瓦斯令人窒息,上面是轻瓦斯,轰隆一声响,就会把矿井的所有工作面和几百个人一齐焚毁。她自幼不知吸过多少这种毒气,因此她奇怪今天自己为什么不能支持了;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喉头也干得冒烟。她再也忍受不了了,觉得连围在腰里的衬衣也得解掉。衣服成了折磨,每一个小褶子都使她感到如刀割火燎一般。她拚命挣扎,想继续推车,于是不得不重新站起来。这时她一面想可以等到交接站时再围上衣服,一面把绳子、衬衣统统扯掉了,如果可能的话,她真想连肉皮也剥去一层。现在,她浑身精光,变成了一头在泥泞的道路上拚命挣扎的母兽,令人目不忍睹;她的臀部沾满了煤末,肚皮上也尽是污泥,简直像拉车的骒马一样,弓着腰,四条腿向前走着。但是,她又失望了,赤裸着身子并没有使她感到凉快。还有什么可脱的呢?她耳朵里嗡嗡作响,逐渐什么也听不见了,太阳穴像被老虎钳死死夹着似的疼痛,一下跪倒在地上。她仿佛看见放在斗车里煤块上面的安全灯就要熄灭。她神志恍惚,脑际只有一个念头:把安全灯的灯芯往上捻一捻。她两次要查看安全灯,但每当她把灯往地上放时,就看到灯光越来越暗,仿佛也要断气似的。突然间,灯灭了。于是一切都陷入黑暗之中,她头晕眼花,觉得天旋地转,心脏渐渐衰弱,接着就停止了跳动,过度的劳累使她的手脚像瘫了似的再也动弹不得了。她仰面躺在地上,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奄奄待毙。“他妈的!她准是又闲逛去了!”沙瓦尔骂道。他从掌子面上注意地听了一会儿,听不见一点车轮的滚动声。“喂,卡特琳,懒婆娘!”他的声音消失在漆黑的巷道里,一点回音也没有。“非得让我去推你动,是不是?”没有一丝动静,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沙瓦尔火了,他提着安全灯跑下来,只顾向前跑,差点绊倒在横卧在路上的卡特琳身上。他吓愣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她怎么啦?至少不会是装睡吧?他放低灯去照她的脸时,安全灯几乎要灭。他把灯提起来,又放下去,他终于明白了:无疑她是中了毒气。他的气消了,面对着遇难的同伴,心里又充满了矿工的忠诚。他立刻喊叫同伴把她的衬衣拿来,随即一把抱起昏迷过去的、赤裸裸的姑娘,尽可能把她举得高一些。等人们把他们俩的衣服扔在他肩上以后,他就一只手扶着扛在肩上的卡特琳,另一只手提着两盏安全灯飞快地跑开了。他跑过一条条深邃的巷道,左转右拐,想寻找风扇从地面上吹来的冷空气,挽救卡特琳的生命。最后,听到一股泉水的声音,他停下脚步,这是从矿层中渗出的一小股水。他来到了从前通往加斯冬-玛里的一条宽大的输煤巷道的十字路口。这里的气流像大风一样,阴森森地吹得他直哆嗦,他把他的情妇靠着坑木放在地上,她依然闭着眼睛,没有知觉。“喂,卡特琳,他妈的!别装蒜了……你坐好,让我把这个去沾点水。”他看到她像面条一样绵软无力,不禁惊惶起来。然而,他还是用衬衣浸了泉水,给她洗了脸。她那尚未成人的晚熟女子的纤弱身体,仿佛是从墓穴中扒出来的死尸。一阵寒战掠过她那未成熟便枯萎了的孩子般的胸脯,掠过她那可怜的大腿和肚子,她睁开了眼睛,喃喃地说:“好冷。”“唔,冷一点儿好,我正希望冷一点儿呢!”感到轻松一点的沙瓦尔说。他开始替她穿衣服,衬衣很顺利就套上了,穿短裤却费了老劲儿,因为她不能合作,急得沙瓦尔直骂。她仍旧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赤裸着身子。等她明白过来以后,非常害羞。她怎么竟脱得********呢?她问他是不是有人看见她在掌子面上这样?他和她开玩笑,编瞎话说,他方才是在所有同伴的注目之下把她抱到这里来的。她是怎么想的,他原本让她脱掉衬衣,结果她竟连屁股也不顾了!但是,后来他又发誓说,因为他跑得飞快,同伴们根本不会知道她的屁股是圆的还是方的。“真他妈的!我也冷得要命。”他说着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和蔼过。平常他总是骂骂咧咧,好言好语的时候不多。和睦生活该多好呀!她在疲惫无力之中感到一种亲切的体贴,她对他微笑了一下,轻声说:“吻我一下。”他吻了吻她,随后紧挨着她躺下来,等她能够站起来行走。“我跟你说,你不该在那边嚷嚷,因为我的确支持不住了,”她又说,“你们在掌子面上不那么热,你知道人家在巷道里烤得多难受呀!”“当然,”他回答说,“在树底下会更凉快……你在这个工作面上干活是不好受,我的小可怜,这我完全清楚。”卡特琳听他同意自己的话,非常感动,因而又逞强说:“啊!方才是因为我有点不舒服。另外,今天的空气也不好……等一会儿你看,看我是不是一个懒婆娘。该干活的时候就得干活,是不是?我宁可累死也不愿把活儿放下。”沉默了一会儿。他用一只胳膊搂着她,为了免得她受凉,他把她紧紧地搂在自己胸前。尽管她觉得已经恢复了力气,可以回到工作面上去了,但此刻的快乐使她如醉如痴,忘掉了一切。“只有一样,”她喃喃地继续说,“我希望你更体贴些……是的,要是彼此更相爱一点儿,那该多么快活呀。”说到这里,她轻轻地哭起来。“我是爱你的,”他喊起来,“不然我就不要你和我一起过了。”她只是摇头作为回答。往往有些男人娶了女人,只是为了占有她们,却根本不把她们的幸福放在心上。她哭得更厉害了,因为,假使她遇上另外一个男人,他整天温存地搂着她,她该是何等幸福,想到这里,她不禁感到失望。另外一个?在她惆怅的心灵里,出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模糊形象。但是,这只是空想,她现在别无他求,只要这一个对她不要那么粗野,她就会同他白头到老的。“那么,你就经常像现在这样,”她说。悲伤的哭泣使她不能把话说下去,沙瓦尔又吻了吻她。“你真傻!……好,我发誓以后对你一定体贴。我不会比别人差的,快别哭啦!”卡特琳望着他,突然破涕为笑。也许他是对的,因为幸福的女人是罕见的。尽管她不大相信他的誓言,看到他这么温存,她也就高兴得什么也不顾了。上帝呀!要是永远这样该多好啊!两个人又拥抱起来。当他们紧紧地搂抱着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使他们连忙站起身来。先前看见他们过来的三个伙伴赶来了,想了解一下是怎么回事。大家一齐往回走。这时已将近十点,在重新回到掌子面上去流汗之前,他们在一个凉爽的角落里吃起午饭来。他们吃完“夹面包”,正要拿起铁壶喝口咖啡的时候,从远处的掌子面上传来惊人的喧嚣声。怎么回事?准是又出事了。他们站起来就跑。不断有一些挖煤工、推车女工和徒工从他们前面跑过去,可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人都在叫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灾祸。渐渐地整个矿井一片恐慌,受惊的人影从巷道里跑出,一盏盏安全灯的光亮在黑暗中跳跃着一闪而过。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没有人说呢?突然,一个工头跑过去,嘴里不停地喊着:“有人砍罐笼绳了!有人砍罐笼绳了!”于是,发生一阵惶恐。黑暗的巷道里响起疯狂的奔跑声。人们失魂落魄,晕头转向。真奇怪!矿井里有人,为什么要砍断罐笼绳?谁砍的?“蒙苏的人砍罐笼绳了!大家快出去!”传来另外一个工头的喊声,声音随即消失了。沙瓦尔明白以后,一把拉住卡特琳。但当他一想到上去会碰见蒙苏的人,他的腿就迈不动步了。他原以为已经落入宪兵手里的那伙人到底还是来了!刹那间,他想往回走,从加斯冬-玛里那边上去,可是那里的提升机已经不能用了。他迟疑片刻,掩藏着内心的恐惧,一再说不应这样乱跑。人们不会把他们丢在井下的!又响起工头的喊声,声音更近了。“大家快出去,从梯子上走,从梯子上走!”沙瓦尔跟伙伴们一起被卷入人流。他推着卡特琳,责备她不快跑。难道她成心要让他们单独留在矿井里饿死吗?因为蒙苏的强盗们会不等大家出去就砍断梯子的。这个可怕的假设更使人们慌乱起来,巷道里乱作一团,人们拚命地奔跑着,人人都想抢先跑到地面上去。有些人喊着说梯子已经被砍断了,谁也出不去了。当惶恐万状的人们,开始一群群涌进罐笼站的大厅时,简直像决了口的洪水;他们一齐涌向竖井,在安全井口的梯道的窄门处拚命拥挤着。这时,一个刚刚小心谨慎地把马送到马厩里去的老马夫,却带着毫不在乎的轻蔑神情望着这些人,他在矿井里过夜过惯了,确信反正会有人把他弄出去的。“他妈的!”沙瓦尔向卡特琳说,“你在我前面上好吗!要是摔下来,至少我还可以托住你。”她在巷道里跑了三公里路,已经累得心慌气喘,汗流浃背,她莫名其妙地在人群的浪潮中任人推挤着。这时,沙瓦尔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差点把她的胳膊拉断。她哎哟了一声,眼泪直流。他已经忘掉了他的誓言,她永远也不会幸福的。“快到前面去!”他吼叫着。但是,她对他过于害怕,如果她在他前面上,他会不歇气地跟她撒野,因此她不愿走在前面。这时,伙伴们狂乱的潮流把他们挤到了一旁。竖井渗出的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罐笼站的地板被踩得在满坑污泥的十米深的积水坑上直颤。就在两年前,让-巴特矿井里发生过一次可怕的事故,一根罐笼绳断了,罐笼掉在积水坑里,淹死了两个人。每个人都想起了这件事,如果他们都堆在地板上,大家可能都会把命丢在这里。“真是个死木头!你死了好了,死了我倒少些麻烦!”沙瓦尔叫道。他先登上梯子,她随后跟着上去。从井底到地面有一百零二节七米来长的梯子,每节梯子立在下一节梯子的梯台上,梯台同安全井口一样宽窄,上面有一个方洞,一个人刚刚能过去。这个七百米高的、几乎笔直的扁井筒在竖井壁和提升井壁之间,是一个黑暗、潮湿、没有尽头的井道,梯子差不多是笔直的,一节节地重叠着。要从这个巨大的直筒中爬上去,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也得花二十五分钟。而且,这个安全井口除了发生特殊事故以外,从来也不用。最初,卡特琳起劲地向上爬去。她光脚在坑道里尖利的碎煤块上走惯了,踏在防磨铁皮包着的方梯磴上,并不感到硌脚;她那由于推煤而磨得粗硬的两手,抓住对她来说过粗的梯柱,也不觉得费劲儿。这次攀登是出乎意料的,她聚精会神地往上爬,连心中的忧伤也丢开了。人们像一条向上蠕动的长蛇,三个人爬在一节梯子上,一个顶着一个爬,即使最前面的人已经到达地面,队尾也还留在积水坑上。然而,现在还没有人爬到上面,最前面的人也不过刚刚爬到竖井的三分之一的地方。谁也不再说话,只有一双双脚在移动,发出沉闷的声音。安全灯仿佛游动的星星,从下到上排成一条线,越伸越长。卡特琳听见身后有一个徒工在数梯级,于是她也想数一数。他们已经爬过十五节了,到达了一个罐笼站。这时,她撞到了沙瓦尔的腿上。他骂了她两声,喊叫着要她留神点。人们渐渐停住不动了。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人们不约而同地发出询问和惊慌的声音。他们离开井底以后,心情越来越急切。由于不知道上面的情况,他们越接近上面就越感到紧张。有个人说梯子断了,必须再下去。这正是大家担心的事,就怕悬在半空中。忽然又传来另一种说法,说是有一个挖煤工从梯子上滑下去了。喊声嘈杂,使人什么也听不清,谁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要在这里过夜?最后,还没等得到进一步的消息,大家就在跳跃着的灯光下和脚步声中,重又困难而缓慢地往上攀登起来。当然,如果梯子断的话,一定是在更上面。到了第三十二节梯子,正当经过第三个罐笼站的时候,卡特琳觉得自己的胳膊腿都僵直了。起初,她觉得肉皮像针刺似的,现在,她对脚下和手中的铁和木头都失去了感觉。一种难以名状的疼痛越来越厉害,浑身像火烧火燎一样。她在昏迷之中回忆起老爷爷长命老讲过的往事。那时候还没有正式的井道,光秃秃的梯子就那么竖立着,十来岁的女孩子就顺着梯子往外背煤,假若其中有一个人滑下来,或者是一块煤从筐里滚出来,就会有三四个女孩子头朝下栽下去。如果卡特琳四肢痉挛得无法支持的话,她就永远也爬不出去了。随后队伍又停止了几次,使她能够有机会喘一喘气。然而,每次从上面传来的骇人消息,都使她头晕目眩。她上面和下面的人都呼呼地喘着气,这样没完没了地一个劲儿往上爬,使人都感到发晕,她和其他人都要呕吐了。她透不过气来,黑暗和井壁的夹挤使她更加焦躁不安。而且,大水点浇在满是汗水的身体上,冷得她直打哆嗦。他们接近水平面了,水点像暴雨一样洒下来,都快把安全灯浇灭了。沙瓦尔两次问卡特琳怎么样,都没有得到回答。她在下面搞什么名堂呢?难道她哑巴了?她无论如何总能告诉他是不是还顶得住。他们已经爬了半个小时,但是爬得非常慢,到现在才爬到第五十九节梯子,还有四十三节要爬。卡特琳终于嗫嚅着说她还支持得住。如果她承认自己精疲力尽,他会骂她是废物的。她的脚大概被梯磴上包的铁皮磨破了,骨头好像被锯子锯一样疼痛。由于不停地攀登,两手也磨破了,手指僵硬得弯不过来,肩膀仿佛被拉断了,大腿仿佛脱了臼,每向上攀登一步,就觉得两手要松开,要仰面跌下去。她感到最苦的是梯子太陡,几乎是笔直的,她必须用肚子贴紧梯子,用双臂撑着往上攀登。现在,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压倒了脚步声,井壁之间巨大的垂死的喘息声比先前增大了十倍,从井底升起,直传到地面。这时候传来一声呻吟,据说一个徒工的头被梯台的棱角碰破了。卡特琳继续往上爬着。人们爬过了水平面,水点没有了,烂铁和朽木的气味,加上雾气使地窖里的空气更加污浊了。她下意识地坚持低声数着:八十一,八十二,八十三;还有十九节。只有这种数数的有节奏的声音支持着她。她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的动作。她一抬头,就看见安全灯像螺旋似的在旋转,她的血液好像要迸出来,她感到自己仿佛要死了,一口气就能把她吹下去。更糟的是,下面的人在不停地往上挤,整个井筒里的人由于劳累火气越来越大,恨不得立刻见到阳光,争先恐后地向上冲。最前面的伙伴们已经出去了,可见梯子并没有断;但是,一想到先出去的人已经在上面歇息,而为了不让后面的人出去,梯子还有被砍断的危险,人们就更急躁了。后来,前面又停下来的时候,爆发一片咒骂声,人们继续互相挤着往上爬,有的人甚至从别人身上爬过去,争着先爬出去。这时候,卡特琳跌倒了。她绝望地叫了一声沙瓦尔。可是沙瓦尔没有听见,他正在拚命地挣扎,用脚踏着一个伙伴的肋部,想赶到前面去。卡特琳被裹在人群中,让人践踏着。她在昏迷中做着梦:自己是从前的一个小小的背煤女工,从她上面的筐子里滚下一块煤,把她像一只被石块击中的麻雀一样砸到竖井底下去了。最后的五节梯子,人们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工夫才爬完,她始终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夹在井筒里没掉下去,又怎样被人托到地面上来的。突然,她发现自己置身在耀眼的阳光下,一大群人围着她叫喊。三凌晨,天还没亮,各矿工村就沸腾起来。这时候,在道路上,在整个田野里,人们的声势正在扩大。但是,人们并没能按照预定计划出发,有消息说龙骑兵和宪兵正在平原上巡逻。据说这些军队是夜里从杜埃开来的;有人指控拉赛纳出卖了伙伴,说他向埃纳博事先报了信,甚至有一个推车女工发誓说她曾亲眼看见埃纳博家的仆人到电报局去拍电报。矿工们紧握着拳头,站在百叶窗后面,借助拂晓的微光窥视着兵士。将近七点半钟,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传来了另一个消息,使焦急不安的人们放了心。原来是一场虚惊。刚才只不过是军队的日常巡逻而已。自从罢工以来,驻军司令按照里尔省长的要求,常常派军队这样来转一转。罢工者对这位省长恨之入骨,责骂他欺骗了他们,因为他曾答应进行调解,结果只是每隔一周派军队来蒙苏列队示威一次,吓唬他们。当龙骑兵和宪兵只是骑着马在矿工村嘚嘚地跑一阵,随后又悄悄地踏上回马西恩纳的道路时,矿工们就嘲笑省长的无知。恰恰在事情即将白热化的时候,他的兵却向后转了。直到九点钟,矿工们始终平心静气地站在门口,同时目送着石子路上最后几个无碍于他们的宪兵的背影。现在,蒙苏的财主们还脑袋埋在鹅毛枕中在大床上沉睡呢。在经理家门口,刚才有人看见埃纳博太太乘着车子出去了,无疑只剩下埃纳博先生一个人在家办公。经理的住宅紧闭着门窗,死一般的寂静。任何一个矿井都没有军队把守,这是在危急时刻缺乏预见的致命表现,是招致灾祸的愚蠢的行动,是一个政府在急需了解真情的时候犯的错误。过了九点钟,矿工们终于踏上了去旺达姆的道路,要到头一天约定好的森林里去集合。但是,艾蒂安立刻了解到,到让-巴特去的决不会有他所期望的三千之众。很多人以为示威延期了;最糟糕的是,有两三群人已经出发了,如果他不去领导,他们是要把事情弄坏的。有一百来人,天还没有亮就动身了,他们不得不躲在森林中的山毛榉下等着其他人。年轻人曾去征求苏瓦林的意见,苏瓦林耸了耸肩说十个坚决的好汉要比一群人还顶事儿。说完他又埋头于摆在面前的书中,不肯参与这件事。接着他又说,看来形势要有感情用事的危险,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一把火把蒙苏烧掉。艾蒂安由过道走出来的时候,瞧见拉赛纳面色十分难看地坐在铸铁壁炉前,他妻子穿着那件她终生不离的黑长袍,正用尖刻而又不伤大雅的言词责骂他。马赫认为应当遵守诺言。这样的约会是神圣的。然而,一夜过后,大家的火气下去了,他本人也在担心会发生不幸。他解释说,他们有责任到那里去,以免伙伴们出岔子。马赫老婆点头表示赞同。艾蒂安一再附和说,应当在不伤害任何人的生命的情况下采取革命行动。临走以前,他没有吃别人头一天送给他的那份面包,但是,为了御寒,他一连喝了三小杯杜松子酒,并且还带了满满一铁壶。阿尔奇留在家里看孩子。长命老因为头一天走路过多,还没有起来。出于谨慎,大家分路出发。让兰早就没影了。马赫两口子一道飞快地向蒙苏斜插过去,艾蒂安则直奔森林,去和伙伴们会合。他在半路赶上了一群妇女,看到其中有焦脸婆和勒瓦克老婆。她们一面走,一面吃着穆凯特带来的栗子。为了能多顶一些时间,她们连皮也一起吃了下去。但是,艾蒂安在森林里一个人也没见到,伙伴们已经到让-巴特了。于是,他急忙向那里跑去,他到达矿井前面的时候,勒瓦克和其他一百多人正走进贮煤场。矿工们从各方面奔来。马赫夫妇从大路上赶来,妇女们从田地横穿过来,他们手无寸铁,像无王蜂一样涌过来,犹如破堤的洪水一般。艾蒂安瞧见让兰爬上了天桥,站在那里好像准备看戏似的。他快跑几步,和先来的人同时进入贮煤场。他们一共不过三百人。这时,德内兰出现在通往收煤处的台阶上,大家踌躇起来。“你们要干什么?”他厉声问道。德内兰望着女儿们在四轮轻马车上向他笑着走远以后,又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因此他又回到矿上来。然而,矿上一切正常,工人们已经下井,并且正在出煤,于是他又放了心,和总工头闲聊起来。就在这时候,有人向他报告罢工的人们来了。他急忙跑到选煤棚的窗前,望着冲入贮煤场的越来越多的人群,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怎样才能保住这些没有防护的建筑物呢?他很难在他的工人中召集二十个拥护他的人,看来他注定要完蛋了。“你们要干什么?”他压着心头的怒火,面色发白地又喊了一句,竭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人群蠕动了几下,发出嗡嗡的低语声。最后,艾蒂安站出来说:“先生,我们对您并没有什么恶意,可是各矿必须一律停工。”德内兰毫不客气地骂他混蛋。“你们想叫我这里停工难道是好意吗?这跟你们用枪口对着我后背给我一枪一样……是的,我的人全下井了,我不能让他们上来,除非你们先把我打死!”这些粗暴的话激起了一阵叫喊。勒瓦克威胁着要冲上去,被马赫拦住了。艾蒂安一直在和德内兰交涉,企图说服他使他承认他们的革命行动是合法的。但是德内兰却说有劳动的权利。他甚至拒绝讨论这种胡闹的事,在这里一切要由他做主。他唯一后悔的是,事先没叫四个宪兵来赶走这群暴徒。“一点不错,这是我的过失,遇上这种事,是我咎由自取。对你们这群暴徒,只能用武力。这就和政府幻想用让步来收买你们一样,等它把武器给了你们以后,你们就会一刀捅翻它,就是这么回事。”艾蒂安气得浑身颤抖,但仍竭力控制住自己,他放低声音说:“先生,我请您下命令叫您的工人上来。我不敢保证我能否控制住同伴们。是不是能避免一场不幸,就看您了。”“不行,你们给我滚开!我认得你们是谁呀。你们不是我矿上的人,和我没有什么可谈的……只有土匪为了抢劫才会这样到处跑。”现在,喧嚣声盖过了他的话声,特别是女人们,骂得更凶。但他继续顶撞着他们,他这样直截了当地吐出这些蛮横的话以后,心里感到痛快了一些。反正怎么都是破产,他认为说些阿谀奉承的话反而显得是孬种。然而,罢工的人来得越来越多,差不多五百人正向门口拥来,眼看他就有被撕碎的危险,于是他的总工头用力把他拉到后面来。“求求你!先生……这会引起一场屠杀的,何必为了一点小事惹出人命来呢?”他挣扎着,反抗着,最后对着人群喊了一声:“你们这帮土匪等着瞧吧,等我们缓过劲儿来再说!”有人把他拖走了。人们一阵拥挤把前面的人推到台阶跟前,把栏杆都撞弯了。原来是女人们为了鼓动男人们,尖叫着向前拥挤过来。没有上锁而只是上了插销的门立刻被冲开了。可是,台阶太窄,要不是后面的进攻者从别的入口冲进去的话,挤在台阶上的人群恐怕半天也进不去。于是人们拥到更衣室、选煤场、锅炉房等各个地方。不到五分钟,整个矿井完全被罢工者占领了。他们疯狂地跳着叫着,走遍了整个四层楼,心中激荡着战败了这个顽抗的资本家的昂扬情绪。马赫吓坏了,率先冲到前面对艾蒂安说:“可别让他们打死他!”艾蒂安向前跑着;后来,当他知道德内兰已经躲进监工室以后,回答说:“打死他又怎么样?他这么疯狂,难道能怨我们吗?”不过,实际上他也很担心,因为他还保持着冷静,没有像群众那样狂怒。同时,看到人群不听他的指挥,如此疯狂,不像他事先设想的那样冷静地实现人民的意志,他的领袖的自尊心也受到了伤害。他要求大家冷静,喊叫不要进行无益的破坏,从而叫敌人抓住把柄,但是都毫无作用。“到锅炉房去!去把火灭掉!”焦脸婆吼叫道。勒瓦克找到一把钢锉,像挥动着一把匕首,用压倒喧嚣的惊人声音喊道:“咱们把缆绳给他割断,咱们把缆绳给他割断!”大家立刻也跟着喊起来。只有艾蒂安和马赫继续反对,在嘈杂声中拚命地喊着,可是人群平静不下来。最后,艾蒂安终于使人们听进去了一句:“同志们,井下还有人哪!”这一下喧闹得更厉害了,四面八方都叫嚷起来:“活该!他们就不该下去!……对于叛徒就应该这么办!……对,对,让他们永远待在下面吧!……再说,还有梯子呢!”一想到有梯子,人们更要割断钢缆了,这时,艾蒂安知道他只有让步了。他怕闯出更大的祸来,就急忙奔向机器房,想至少把罐笼提上来,以免在井上割断的钢缆沉重地掉下去把罐笼砸碎。机器匠和井上的几个工人都跑掉了,在艾蒂安抓起操纵杆开动起来时,勒瓦克和另外两个人已经爬上支着天轮的井架。罐笼刚刚停稳在刹栓上,就响起了锉钢缆的刺耳的吱吱声。这时,谁也不再出声,锉钢缆的声音仿佛充满了全矿,人人都抬头望着,听着,心情十分激动。站在最前列的马赫,心里感到一种强烈的愉快,锉刀锉着那些令人受苦受难的井口上的钢缆,仿佛把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救了出来,永远也不用再到下面去受罪了。这时,焦脸婆一面顺着更衣室的台阶往下跑,一面继续喊叫着:“把炉子给他翻过来!到锅炉房去!到锅炉房去!”女人们跟着她。马赫老婆像她丈夫要说服同伴们理智一些一样,急忙过去阻拦女伴们,不让她们见啥砸啥,把什么都毁掉。她是女人之中最冷静的人,她认为要求自己的权利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不必毁坏人家的东西。她走进锅炉房的时候,女人们已经把两个锅炉工赶跑了,焦脸婆正拿着一把大铁锹,在一个火炉前弯着身子,拚命地往外撤火,熊熊的红火炭被抛在砖地上,冒着黑烟继续燃烧着。这里共有烧五个锅炉用的十个灶口。女人们立刻猛干起来,勒瓦克老婆两手抡着铁锹,穆凯特怕烧了自己,把衣服一直卷到大腿上。她们一个个被通红的炭火照得像血人,披头散发,汗水淋淋,简直像在群妖举行周末夜宴的厨房里一样。火堆越堆越高,炽烈的热气把高大的屋顶都烤裂了。“喂!够了,库房要着了。”马赫老婆喊道。“更好!”焦脸婆回答说。“那才痛快呢……哼,妈的,我早就说过,我非要他们为我死去的丈夫付出代价不可!”这时,传来了让兰的尖嗓音:“大家注意!我要灭火了,我要把汽全放出去!”他是最先跑进来的一个,在乱哄哄的人群里摇晃着两腿钻来钻去,他最喜欢看这样的热闹,同时心里琢磨着干点什么坏事。他想出了这个主意:拧开排汽阀,把蒸汽放出来。蒸汽像枪一样猛烈地喷射着,五个锅炉一阵飓风似的空了,发出雷一般的隆隆响声,把人的耳朵都震破了。一切都被蒸汽吞没了,火炭暗下去,女人们变成了时隐时现的黑影。只能看到站在团团白雾后面的看台上的让兰,他满面喜悦,心花怒放,看着自己放出的这场飓风,乐得嘴咧到了耳根。这种情形持续了将近一刻钟。大家在火堆上倒了几桶水,把它完全浇灭了,排除了发生火灾的危险。然而,人们满腔的怒火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强烈了。男人们拿着铁锤下来了,女人们也抄起了铁棍子。人们喊叫要砸烂锅炉,捣碎机器,把矿井夷为平地。艾蒂安得悉消息以后,急忙和马赫一起跑来。他的脑袋也被复仇的狂热搅昏了。但是,他仍然抑制着自己,恳切地要求大家冷静,这时钢缆已经割断,炉火已经熄灭,锅炉的汽也被放空,再不能工作了。人们仍然不听他的,正在他又要被抛开的时候,安全井的小矮门那里爆发起一片叫骂声。“打倒叛徒!……!嘘!馋嘴的胆小鬼!……打倒他们!打倒他们!”这是井底下的工人们开始出来了。最先出来的人,一见外面的阳光两眼发黑,先是愣在那里眨着眼。随后撒丫子就跑,企图从大路上逃掉。“打倒胆小鬼!打倒假弟兄!”整个罢工的人群全跑来了。不到三分钟,矿井楼房各处的人都跑出来了,蒙苏的五百人排成两行,强迫那些背弃诺言而下井工作的旺达姆的人从当中走过。每当一个穿着破烂衣服、浑身沾满污泥的矿工爬出安全井时,就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斥骂声,欢迎他们的是无情的冷潮热讽:嘿!这一个,腿只有三寸长,就显屁股了!那一个的鼻子被沃尔坎的婊子们咬掉了!又一个,眼睛上的眼屎足够十个大教堂做蜡用的!还有一个没屁股的大个子,又细又高活像根竹竿。一个肥胖的推车女工爬出来了,她的乳房垂到肚皮上,肚子圆得和屁股连到一起,引起一阵哄笑。有人要过去摸一摸她,玩笑越来越过火了,变成了粗暴行动,拳头眼看要像雨点般打下来。这时候,可怜的家伙们的行列还在继续,他们听着辱骂,一声不响,浑身哆嗦着,斜着眼睛等着挨打,只要最后能跑出矿井也就心满意足了。“嘿,这么多!里面有多少呀?”艾蒂安说。他看着他们不停地往外出,感到惊讶。一想到下井的并不只是少数几个为饥饿所迫、受工头们恐吓的工人,他不禁气愤起来。他们不是明明在森林里撒谎欺骗他吗?几乎让-巴特的所有工人都下了井。当他望见沙瓦尔出现在门口时,不由得大叫一声,向他扑过去。“他妈的!这就是你给我们的约会吗?”人们立刻齐声叫骂起来,拥挤着向这个叛徒扑去。怎么?头一天他和他们一起刚发过誓,现在却和别人一块儿下井了?这不是捉弄人吗!“抓住他,把他扔到矿井里去,扔到矿井里去!”沙瓦尔吓得面无人色,竭力想要替自己辩解。但是艾蒂安气得抑制不住自己,和大伙儿一样地狂暴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你愿意到里面去,你就永远待在里面吧……走!往前走!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又一阵喧嚷盖住了艾蒂安的声音。这回是卡特琳出来了。在阳光下,她眼花缭乱,落在这群野蛮人中间,吓得要死。她的腿爬了一百零二节梯子已经累坏了,手掌也磨出了血,正当她呼呼喘气的时候,马赫老婆一眼看见了她,举着手蹿了过来:“好啊!你也来了,这个臊货!……你母亲挨饿,你却为了你那个野汉子连妈都出卖了!”马赫一把拉住老婆的胳膊,一个耳光才算没打下去。但他使劲儿推搡着女儿,和妻子一样狠狠地斥责女儿的行为,两个人简直气坏了,比所有同伴喊得还要厉害。艾蒂安看见卡特琳,更是怒火中烧。他连声说:“走!到别的矿井去!你也跟我们走!色鬼!”刚容沙瓦尔在更衣室穿上木屐,把毛线衣披在冻得冰冷的肩上,大家便把他拖走了,强迫他在他们当中跑着。卡特琳也慌忙穿上木屐和那件入冬以来一直穿着的旧男上衣,把扣子直扣到领口,跟在她的情人后面跑着;她认为人们一定要杀害他,因此不肯离他一步。于是,两分钟的工夫,让-巴特矿井就空了。让兰找到一支牧牛的号角嘟嘟地吹着,仿佛在集合牛群似的。焦脸婆、勒瓦克老婆、穆凯特等女人们都提着裙子跑着。勒瓦克手里挥舞着一把斧子,好像乐队指挥挥舞指挥棒一样。别的同伴还在不断地来,他们现在已经接近一千人了,乱糟糟的,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又涌到大路上。道口太狭窄,栅栏都被挤垮了。“到别的矿井去!打倒叛徒!不准上工!”让-巴特矿突然陷入死寂。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声息。德内兰从监工室走出来,摆了一下手,叫别人不要跟着他,独自巡视起矿井来。他面色苍白,但十分镇静。他先在竖井前停下,抬头望了望割断的钢缆,几根钢丝绳头徒然地吊在那里,锉断的地方留下新的断痕,好像在漆黑的油污中间发亮的疮口。然后,他走到机器房,望着静止不动的曲柄发愣,机器仿佛是瘫痪了的巨大肢体的关节。他摸了摸已经冷却的机器,一股寒气使他打了个寒战,好像摸着了一具死尸一样。后来他又下到锅炉房,在灶门敞开、积水淹灭了炉火的炉灶前慢慢地走着。他用脚踢了踢锅炉,锅炉发出空洞的响声。唉!现在真的完蛋了,完全垮了。即使把钢缆接好,再升起火,可又到哪里去找人呢?再罢上半个月的工,他就彻底破产了。他知道自己肯定要遭此厄运之后,不再怨恨蒙苏的匪徒,他感觉到这是大家共同造成的,是过去上百年积下的过错。这些人固然野蛮,但他们毕竟是一群既无知识又饿得要死的人呀。四罢工的人群在冬季暗淡的阳光下,踏着覆盖着白霜的光秃秃的平原,从大路穿过甜菜地拥去。一到浮舍伯,艾蒂安就指挥起来。人们一边走着,他一边发出号令,组织队伍的行进。让兰用他的号角吹着怪异的调子跑在前面。在他后面,头几排是妇女,其中几个手里拿着棍棒。马赫老婆瞪着变得狂野的眼睛,仿佛在向远处寻找人们许诺的正义的乐园;焦脸婆、勒瓦克老婆和穆凯特穿着破烂的衣服,迈着大步,活像是开赴战场的士兵。如果发生不幸的遭遇,人们倒要看看宪兵们是否敢殴打妇女。男人们像杂乱的牲口群一样跟在后边,其队形犹如一条越来越粗的尾巴,队伍之中棍棒林立,而以勒瓦克手中那把锋利的、在阳光下像镜子一样闪闪发光的斧头最引人注目。艾蒂安走在中央,眼睛紧盯着沙瓦尔,督促他走在自己前面。马赫则神色忧郁地走在后面,不时向卡特琳瞥几眼;她是这些男人中间唯一的女人,跟在情人的身旁用小步跑着,防备别人伤害他。有些人没戴帽子,乱蓬蓬的头发迎风乱飘,人们只听见咔咔的木屐声,好像是受到让兰用蛮荒的音调激励而奔跑的畜群的蹄声一样。突然间,响起一阵新的口号声:“面包!面包!面包!”已经是中午时分,由于在漫野里这么一跑,人们罢工六个星期来饿得空空的肚子又叫起来了。早晨吃的一点面包皮和穆凯特带来的一点栗子,早就没影儿了,饥饿的痛苦更激起了他们对叛徒的愤怒。“到各矿井去!不准上工!面包!”在离开矿工村之前没吃自己那一份面包的艾蒂安,现在感到胃里空空,像被揪一样难受。他没有抱怨,只是不时机械地拿起铁壶喝上一口杜松子酒;他感到浑身发冷,他认为要坚持到底非喝几口酒不可。他的两颊发烧,眼睛冒火。但他仍旧保持着冷静的头脑,他仍旧要防止无益的破坏。当他们走到通往儒瓦塞勒的大路时,一个为了对老板进行报复而加入队伍的旺达姆的挖煤工,把同伴们引向了右边,他高声喊道:“到加斯冬-玛里去!让抽水机停止抽水!让水把让-巴特彻底冲毁!”不管艾蒂安怎样反对,怎样要求大家别使抽水机停止抽水,被鼓动起来的人群还是转弯了。破坏巷道有什么用?虽然他也很气愤,他那工人的心却反对这样作。马赫也是这样,他认为拿机器撒气是不应该的。但是那个挖煤工不住地喊着他那报复的口号,艾蒂安不得不用更大的声音喊道:“到米鲁去!那里有下井的叛徒!……到米鲁去!到米鲁去!”艾蒂安一挥手又把人群引到左边的大路上,让兰仍然跑在前面,号角吹得更起劲儿了。人群打了一个大旋涡。这一次加斯冬-玛里算暂时躲过去了。这里到米鲁有四公里,半个小时就赶完了,人群几乎是跑着穿过无边无际的平原的。运河在这里像一条冰带似的把平原分割成两半。平淡单调的平原,一望无际,好像消失在天边的大海,只有两岸披着冰霜的秃树,像一个个巨大的烛台点缀着这里。像波浪一样起伏不平的地面遮没了蒙苏和马西恩纳。真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光秃秃的荒原。他们来到米鲁矿井的时候,看见一个工头站在选煤场的天桥上迎候他们。原来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康迪约老爹,他是蒙苏年纪最大的工头,童颜鹤发,虽年近七旬,身子骨还很结实,这在矿里是罕见的。“你们这群家伙到这里来干什么?”他高喊道。罢工者的队伍停下来。他不是一个老板,而是一位同事,出于对老工人的尊重心情,大家没有动火。“井下有人吧,叫他们上来。”艾蒂安说。“不错,有人,”康迪约老爹又说,“足有六、七十人,其余的害怕你们这群坏蛋……可是我先告诉你们,他们一个也不能上来,除非你们先把我弄死!”响起一片叫喊,男人们向前拥着,女人们开始前进。这时候,工头立刻从天桥上跳下来,挡在门口。于是,马赫出来交涉了。“老人家,这是我们的权利,假使我们不强要同事们和我们一起罢工,我们怎么能做到普遍罢工呢?”老头子一时无言以对。很明显,关于团结一致的问题,他和挖煤工同样无知。最后,他回答说:“这是你们的权利,我不说不对。但是我只知道服从命令……这儿就我一个人。井下的人们应该工作到三点,他们必须在那儿待到三点。”他的话音还没落,就被人群的斥责声淹没了。人们要用拳头揍他,女人们喊叫得使他什么也听不见,她们呼出的热气直喷到他的脸上。但他仍然高昂着须发皆白的脑袋坚持着,他毫不畏惧地大声喊着,喊声竟压倒了喧嚣声,使人们听得清清楚楚。“他妈的!你们休想过去!……我宁死也不能让你们动一动罐绳,这决不含糊……别再挤了,不然,我就当着你们的面跳到井里去!”人群吃惊地往后退了。他继续说:“哪个浑蛋不懂这个道理呀?……我跟你们一样也是工人。人家叫我看着,我就得看着。”康迪约老爹的智力也就到此为止,像士兵一样尽自己义务的顽固想法,使他变得脑筋狭窄,半个世纪以来的悲惨的矿工生活使他变得目光短浅。大家呆呆地望着他,动摇了。心中对他的话起了某种程度的反响,那就是军人要服从命令,要博爱,要不避艰险。他认为他们还在犹豫,就重复说:“不然,我就当着你们的面跳到井里去!”罢工的人群骚动起来。人们一齐转回身去,在穿过田野笔直地伸向无边远方的大路上跑起来。此时,又响起一片口号声:“到玛德兰去!到克雷沃科尔去!不准上工!面包,面包!”但是,正当他们昂首前进的时候,人群中央发生了一阵骚动,有人说,是沙瓦尔想乘着这个机会逃跑。艾蒂安抓住他的胳膊威胁说,假使他打什么坏主意,就打断他的腰。沙瓦尔挣扎着,愤怒地反抗说:“为什么对我这样?难道我就没有自由了?……我冻了一个钟头了,我需要洗一洗。放开我!”的确,他身上由于出汗黏满了煤屑,很不好受,他的毛衣也不顶用。“快走,要不然我们就给你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