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反正厨房里需要有个人把年轻人吃剩的东西消灭掉。她又趔趔趄趄地走到我们当中来,只想阻止我。“你要打就打我好了,”她说。“要是你不打人出不了气,那你打我好了,”她说。“你以为我不敢打?”我说。“我反正知道你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她说。这时候我听到母亲下楼来的声音,我原该料到她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我松开了手。昆丁踉跟跄跄地朝墙上倒去,一边还在把浴衣拉严。“好吧,”我说,“咱们先把这事搁一搁,只是别以为你能压倒我。我不是老太太,也不是半死不活的黑鬼。你这小骚货!”我说。“迪尔西,”她说,“迪尔西。我要我的妈妈。”迪尔西走到她的身边。“好啦,好啦,”她说,“只要俺在这儿,就不能让他碰你。”母亲继续往楼下走来。“杰生,?她说,“迪尔西。”“好啦,好啦,”迪尔西说,“俺是不会让他碰你的。”她伸出手去抚摩昆丁,昆丁却把她的手打开。“你这讨厌的黑老太婆,”她说。她朝门口跑去。“迪尔西,”母亲在楼梯上喊道。昆丁掠过她的身边,朝楼上跑去。“昆丁,”母亲说,“喂,昆丁。”昆丁还是不停步。我可以听到她上到楼梯口,然后穿过过道的脚步声。最后,房门砰的响了一下。母亲刚才停住了脚步,这时继续往下走。“迪尔西!”她说。“哎,”迪尔西说,“俺来了。你去把车开到门口等着吧,”她说,“呆会儿把她带到学校去。”“这不用你操心,”我说。“我会把她押到学校去的,我还要管着她不让她逃学。这事我管开了头,可就要管到底了。”“杰生,”母亲在楼梯上叫道。“快去吧,”迪尔西说,一边朝门口走去。“你想让她再犯病吗?俺来了,卡罗琳小姐。”我走出房间。我在门口台阶上还能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您快躺回到床上去,”迪尔西在说,“您不知道您身体不好,不能起来吗?快给我回去吧,您哪。我会留神让姑娘准时到学堂去的。”我到后院去,打算把汽车倒出来,接着我绕了个大圈子一直兜到前门,才总算找到他们,①①指勒斯特与班吉。“我不是关照过,让你把备用轮贻安在车后面吗?”我说。“我没空啊,”勒斯特说,“要等姥姥忙完厨房里的活来看住他,我才能腾出手。”“哼,”我说,“吃饭的时候一厨房都是黑鬼,都得让我养活。你们就光会跟着他满街溜达,等到我想换一只轮贻,就只好我自己动手了。”“我找不到人替换我呀!”他说。这时候,班吉开始哼哼唧唧起来了。“把他带到后院去,”我说。“你干吗老让他呆在这儿给人家展览啊。”还不等他大声吼叫起来,我就让他们走开。逢到星期天真是够糟糕的,球场上全是没有家丑怕外扬、没有六个黑鬼要养活的人,他们把一只大樟脑丸似的玩意儿打得满场飞。每次他看见他们过来,就会沿着栅栏跑过来跑过去,吼个不停。这样下去,人家非要叫我付球场租费不可,而母亲和迪尔西为了哄班吉,又得找出几只瓷门球和一根手杖来装着打球,要不,就让我晚上下了班点了灯笼来打给班吉看。真要这样,别人没准要把我们全家都送到杰克逊的疯人院去了。天知道,要真有那样的事,人家还会举行“老家周”①来表示庆祝呢。我回到后院的车房去。那只轮胎就靠在墙上,不过我自己才不愿意来把它安上呢。我把汽车退出来,掉了个头。她站在车道旁。我说:“我知道你课本一本也没有了。我倒很想知道你把那些书弄到哪儿去了?也许你会嫌我多管闲事。当然,我没有什么资格①“old Home Week”为美国的一种习俗,逢到值得庆祝的事情,邀请原来住在一起的亲友来欢聚一个星期。来过问,我说,“不过,去年九月为这些书付了十一元六角五分的可是我。”“是妈妈出钱给我买书的!”她说。“你的钱我一个子儿也没有用。如果有一天真的要用你的钱,我宁愿饿死。”“是吗?”我说。“这些话你到外婆跟前说去,看她有什么反应,你看来并没有光着身子不穿衣服嘛,”我说,“虽说你脸上涂的那玩意儿遮住的地方比全身的衣服遮住的还多一些。”“你以为这些东西花过你或是外婆一分钱吗?”,“问你外婆去!”我说。“问她那些支票都怎么样了。据我记得,你还亲眼见到她烧掉一张呢。”她根本没在听,她胭脂涂得那么厚,简直把脸都粘住不能动了,眼睛也象恶犬那样,直愣愣地瞪着。“要是这些衣服真的用了你或是外婆一分钱,你知道我要怎么干?”她说,一面把一只手按在衣服上。“要怎么干?”我说,“难道不穿衣服,钻在一只桶里?”“我会马上把衣服全撕下来,把它们扔在街上!”她说。“你不信?”“你当然是做得出来的,”我说。“你哪一回都是这么干的。”“你以为我不敢,”他说。她双手抓住衣领,仿佛马上就要撕了。“你敢撕,”我说,“我马上就给你一顿鞭子,让你终生难忘。”“你说我不敢,”她说。这时我看到她真的要撕,真是要把衣服全撕下来了。等我停下车子,抓住她的手,已经有十来个人在围观了。我火冒三丈,一刹那间简直什么都看不见了。“你再那样做,我就会让你后悔你来到人世!”我说、“我现在已经在后悔了!”她说。她疯劲儿过去了,接着她的眼神变得很古怪,我在心里说,要是你这丫头在这辆汽车里哭,在大街上哭,我也要抽你。我要把你打得不剩一口气。幸亏她没有哭,于是我松开了她的手腕,驱车前进。幸好我们附近有一条小巷,我从那里拐进了后街,以免从广场经过。人家已经在比德①家的空地上支起了帐篷。戏班子为了要在我们的橱窗里贴海报,给店里送了两张招待券,艾尔②把两张都给了我。昆丁坐在车子里,扭过头去,在咬自己的嘴唇。“我现在已经在后悔了!”她说。“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就我所知,至少还有一个人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说。我在学校门前停了车。上课铃刚打过,最后来到的几个学生正在往里走、“你总算也有一次没有迟到,”我说。“你是自己走进去在课堂里坐好呢,还是得让我送进去逼你坐好?”她走出汽车,砰的一声失上车门。“记住我说的活!”我说。“我是说话算数的。要是你再让我听说你逃学,跟哪个油头小光棍在后街溜达……”她听到这活扭过头来。“我没有到处溜达,”她说。“我的所作所为,你尽管去调查好了。”“你的所作所为是众所周知的,”我说。“镇上每一个人都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可是我不许你再那样干,听见没有?就我个人来说,你怎么干我根本不在乎,可是我在这个镇上是有地位的,我可不能让我家里的任何人象黑人骚妞那样乱来。你听见我的活没有?”“我不管,”她说,“我很坏,我反正是要下地狱的,我不在乎。我宁愿下地狱,也不愿和你待在同一个地方。”①杰弗主镇上的一户人家,戏班子的大帐这就搭在他家的空地上。②杂货店的老板,杰生的东家。“只要再有一次让我听说你逃学,你就会希望自己还是在地狱里的好,”我说。她把头一扭,跑着穿过校门口那片空地。“只要再有一次,你记住了,”我说。她连头都不回过来。我上邮局去,取了信件,接着就开车来到店门口,把车停好。我进店时,艾尔瞅着我。我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埋怨我迟到,可是他光是说:“那批中耕机到货了。你最好去帮约伯大叔,把它们安装好。”我来到后院,老约伯正在那儿拆板条箱,用的是一小时拧松三个螺栓的速度。“你真是应该给我们家干活的,”我说。“镇上每一个不中用的黑鬼都在我的厨房里吃白饭呢。”“俺就只给星期六晚上给俺发工资的人卖力气,”他说。“我顾了这一头,就再没工夫讨别人的喜欢了。”他拧开了一个螺帽。“这个鬼地方,除了象鼻虫①谁干起活来都是松松垮垮的,”他说。“你真该庆幸自己不是这些中耕机要对付的象鼻虫,”我说,“否则,它们没把你碾死,你自己也会吃棉花累死。”“这话不假,”他说,“象鼻虫也够辛苦的。出太阳也罢下雨也罢,一星期七天天天都得在毒日头下干活。也不能坐在前廊上看西瓜的长势,星期六对它们来说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换了我来给你开工资,”我说,“星期六也不会有什么意思的。你赶快把机器从板条箱里搬出来,拖到店堂里去吧。”我先拆开她的信,把支票取出来。女人毕竟是女人,又晚了六天。可是她们还总想要让男人相信她们是能够办事的。换了男人,要是把一个月的第六天看作是第一天,你想他的买卖还能①一种棉花害虫。维持多久?怪事还不止这一桩,等他们把银行结单寄过去时,她还想了解为什么我总要到六号才把我的薪水存进去。女人是从来也弄不明白个中的缘由的。我曾去信提起昆丁的复活节新衣服,但未收到回信。衣服收到无误否?我也没有收到她对我上两次去信的回信。虽然第二封信中的支票和第一封信中那张一样,都已兑了现。她有没有生病?盼立刻示知,否则我就要亲自来探望她了。你答应过若是她有什么需要你会通知我的,我希望你在十号之前能写信告诉我。不,你还是立即打电报给我为好。你现在准是正在拆看我写给她的信。这我很清楚,就象我亲眼见到的一样。你最好按下面的地址立即打电报把她的情况告诉我。就在这时候,艾尔对着约伯大叫大嚷,于是我把信放好,跑出去让约伯打起点精神,别那么半死不活的,这个国家应该多多雇佣白人劳工。让这些没用的黑鬼挨上两年饿,他们就会明白自己是些何等无用的松包了。快到十点钟的时候,我跑到前面去。店堂里有一个旅行推销商。还差两分钟就要敲十点了,我请他上街去喝一瓶可口可乐。我们聊聊就聊到收成这上头来了。“种地啥好处也没有,”我说,“棉花成了商人投机的对象。他们让农民怀着很大的希望,哄农民多种棉花,好让他们自己在市场上兴风作浪,挤垮外行的新手,你倒说说看,农民除了晒红了脖梗,压弯了腰,还能捞到什么?你以为辛辛苦苦种地的除了糊口,还能多拿到一分钱吗?”我说。“种多了,价钱贱,棉花连摘都不值得,种少了呢,棉花连喂轧棉子机都不够。再说又是为了什么呢?光为了一小撮混蛋透顶的东部犹太人,我倒不是指那些信犹太教的人,”我说,“我也认识一些犹太人,都是些满不错的公民。没准你就是这样的人吧,”我说。“不,”他说,“我可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你可别见怪,”我说。“我平等对待每一个人,不论他宗教信仰如何,别的方面又是如何。犹太人作为个人,我并不反对,”我说。“这不过是个种族问题。你得承认他们什么也不生产。他们尾随着拓荒者来到一个新的国家,然后卖衣服给他们、赚他们的钱。”“你指的是亚美尼亚人吧,”他说,“对不对?反正拓荒者也没有必要穿新衣服。”“你可别见怪,”我说。“我并不反对任何一个人的宗教信仰。”“自然啦,”他说。“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我祖上有点法国人血统,这就是我的鼻子长成这样的原因。我是个美国人,没错儿。“我也是地道的美国人,”我说。“咱们这样的人剩下的不多了。我方才骂的是那些坐在纽约专玩大鱼吃小鱼的把戏的人。”“一点不错,”他说。“穷人是不能玩这种把戏的。应该有一条法律禁止这种行为。”“你说我的活有没有道理?”我说。“有道理,”他说,“我觉得你是对的。农民不管怎么样总是吃亏。”“我当然是对的,”我说。“玩这种把戏是非输不可的,除非你能从知道内幕的人那里打听到秘密情报。我倒是恰好认得几个人,他们就是干这个买卖的、他们有纽约一家很大的投机公司给他们当参谋。我这个人的作风是,”我说,“从不把宝押在一个地方。人家等着要搜刮干净的就是那种只有三块钱却想赢个满堂红的人。人家干这个买卖就是专门从这些人身上捞好处的。”这时候,时钟打响了十下。我上电报局去。电报局门刚开了一条缝,象人们常说的那样。我走到墙角,把电报又拿出来,为的是要核实一下。我正在看电报,来了一份商情报告。市价上涨了两“点”①,大伙儿都在吃进,从他们说话的营营声里我也能听出这个意思。大家都在纷纷往船上挤。好象不明白这条船是在往毁灭的道路上走似的。好象有那么一条法律或是成文规定,除了买进别的都是不允许的。是的,我琢磨那些东部的犹太佬敢情也得过日子。可是,随便哪个臭外国人只要在自己的老家混不下去就可以上美国来谋生,从美国人的口袋里往外掏钱,这种局面真叫人难受啊。又上涨了两“点”。这就是四“点”了。不过他娘的,我那些参谋是对的,是懂行的。要是我不采纳他们的意见,我干吗还要一个月付他们十块钱呢。我走出电报局,可是想起了那件事,就走回去打电报。“平安无事。Q②今日即去信。”“Q?”报务员说。“对,”我说,“Q。你难道不会写Q?”“我不过想问问清楚,”他说。“你照我写的发好了,准保没错,”我说。“让收件人付款。”“你打什么电报呀,杰生?”赖特大夫③说,眼光越过我的肩①原文为point,是证券、商品市场价格的计算单位,亦译作“磅音”。②这是打给凯蒂的电报,“Q”指小昆丁。③这是当地一个做棉花投机生意的人。磅扫了过来。“是关照‘吃进’的密码电报吗?,、“就算是吧,”我说。“不过,你们哥儿们自己动脑子判断吧。你们可比那些纽约人还要精明呀。”“哦,当然罗,”大夫说,“要是每磅棉花涨上两分,我今年可以攒一大笔钱了。”又来了新的行情。下跌了一“点”。“杰生是在抛出呀,”霍布金斯①说。“你们看他的表情。”“我怎么干你们别管,”我说。“你们哥儿们自己判断吧。反正纽约的那些犹太阔佬跟别人一样,好歹也得过日子呗,”我说。我走回到店里去。艾尔在前面店堂里忙着、我一直走到柜台里面的写字台旁;看洛仑②的来信。“好爹爹,真希望你在我的身边。好爹爹不在这里,大伙儿的聚会也没劲儿.我多想念我的好宝贝爹爹呀。”我琢磨她也真该想念我了。上回我给了她四十块钱呢。给了她四十。我从不对一个女人作任何许诺,也从不让她知道我打算送给她什么东西。这是对付女人的唯一办法。老吊她们的胃口。如果你想不出什么别的招数让她们大吃一惊,那就照准她们下巴来那么一拳好了。我把信撕碎,在痰盂上点火烧掉。我给自己立下一个原则:绝对不保留女人给我的片纸只字,我也从不给她们写信。洛仑老是纠缠不休要我给她写信,可是我说要是有什么忘了没说,下回来孟菲斯再说也不迟,不过我说,要是你过上一阵用普通的信封给我写上几行倒也无所谓,万一你真的打电活给我,那么对①经常呆在电报局的一个游手好闲的人。②洛仑是杰生的情妇,住在孟菲斯。不起,以孟菲斯之大也会客不下你这个小女人的。我说我上你这儿来只不过是来玩女人的哥儿们中的上个,我可不允许有任何女人打电话我我。给,我说,一面递给她四十块钱,要是你什么时候酒喝多了胡思乱想,要打电话给我,你就记住我的话,在拨号码之前先从一数到十,好好考虑考虑。“那么什么时候?”她说。“什么?”我说。“你什么时候再来?”她说。“我会告诉你的,”我说。这时她要去买一杯啤酒,可是我不让她去买。“把钱留着吧,”我说,“用这笔钱给自己添一件衣服。”我也给了女佣人一张五元的钞票。说穿了,正如我常说的,钱本身是没有价值的,问题在于看你怎么花。钱不属于哪一个人的。费尽心思去攒钱是犯不着的。钱仅仅是属于命中注定会赚钱会存钱的那些人的。就在这儿杰弗生,有那么一个人,他靠卖霉烂的东西给黑鬼挣了一大笔钱。他住在店堂楼上,房间小得象猪圈,还自己做饭。四五年前他突然病了。他怕极了,等病好能起床,他成了个好教徒,捐钱资助一个传教士去中国传教,每年五千元。我常常琢磨,要是他死后发现根本没有天堂,又想起每年捐的五千块饯,那还不把他气疯了。正如我所说的,他还不如继续害怕下去,这会儿就死掉,把钱省下来呢。信烧得千干净净之后,我正要把其它的信都塞进外套口袋,突然某种预感告诉我应该在回家前把给昆丁的信拆开,可是正在这时,艾尔在大声叫我了,我只好把东西放下到前面去伺候那个该死的乡下佬,这个土老儿足足花了十五分钟,还不能决定到底买二角钱的马轭绳呢还是买三角五的。“你还是买质量高的那种好,”我说,“你们不肯花本钱买好的装备,又指望收成比别人好,那怎么办得到呢?”“要是这种货色质量不好,”他说,“那你们干吗要放在这儿卖?”“我也没有说这种不好,”我说,“我只不过是说不如那种。”“你又怎么知道它不如那种好呢?”他说,“莫非你都用过吗?”“因为它定价不是三角五分。”我说。“我就凭这一点。”他把二角钱的那种拿在手里,从手指间抽过去,“我看我还是买这一种,”他说。我要拿过来给他包好,他却把绳子绕好、塞到工作服口袋里去了。接着他掏出一只烟荷包,弄了半天终于解开了上面的带子,抖出几只硬币。他递给我一只二毛五的。“那一角五还可以让我凑和吃一顿午饭呢,”他说。“好吧,”我说。“你最高明。不过明年你又得买一条马轭绳时别怨我。”“我明年的庄稼怎么种,现在还没有谱呢。”他说。我终于把他打发走了,可是每回我把信拿出来,总有什么事发生。为了看演出,四乡的人们都到镇上来了,他们成群结队地来,来花钱,这钱不会给镇子带来什么好处,也不会给镇子留下什么东西,除了给镇长办公室里的那些赃官,他们眼看就要分孝敬钱了。艾尔忙得团团转,象鸡埘里的一只母鸡,嘴里念念有词地说:“是的太太,康普生先生会来伺候您的。杰生,给这位太太拿个炼黄油的搅拌筒,再拿五分钱百叶窗钩子。”是啊,杰生喜欢跑跑颠颠地伺候人。我说我可不喜欢,我从来没有上大学的福份,因为在哈佛他们教你如何在黑夜游泳,可是自己连普普通适的泳都不会游。而在西华尼①呢,他们连水是什么都不教你。我说,你们还不如把我送进州立大学呢;没准我能学会如何用治疗鼻子的喷雾器来弄停自己的钟,依我说,你们也可以把班送进海军,反正进骑兵是不会错的,因为骑兵队里是要用骟过的马的。后来,当她把小昆丁送回家也要我来养时,我说这大概没什么问题,不用我赶到北方去找活干,活几倒找上门来了。这时候母亲哭了起来,我说倒不是我反对孩子放在这儿抚养:只要您高兴,我辞掉差事亲自带孩子也可以,不过负责让面粉桶保持常满可是您和迪尔西的事了,还有班。还是把他租给哪个马戏班子去作展品吧;世界这么大,总有人愿出一毛钱来看他的。我说到这里母亲哭得更厉害了,嘴里不断地念叨说我苦命的孩儿啊,我说是啊,等他长足了,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只有我一个半人那么高,那他就可以大大地帮您的忙了,这时她又说她很快就会不在人世了,到那时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了。于是我说,好吧,好吧,随您怎么办吧。她是您的外孙女,在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中间,只有您一个人的身份是清楚的。只不过,我说,这只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如果您相信她的保证,以为她不会来看孩子,那您就是自己骗自己,因为第一口那……母亲不断地说感谢上帝你除了姓康普生之外别的地方都不象康普生家的人,因为你现在是我在世界上唯一所有的一切了,你和毛莱②两个人就是我唯一的一切了,于是我说就我自己而论倒是可以不让毛莱舅舅陪我一起受罪的,这时候人们走来说可以动身了。母亲就停住不哭了。她把面纱拉了下来,我们走下楼梯。这时,毛莱舅舅正①在田纳西州,该地有著名的南方大学。③杰生想到母亲提到毛菜,恩绪便转到毛莱舅舅,又从毛菜舅舅转到1912年父亲去世后出殡的情景上去了,因为那次出殡,毛菜舅舅也在场。从饭厅里走出来,他用子帕捂住了自己的嘴①。他们大致排成夹道似的两行,我们走出门口刚刚赶上看到迪尔西把班和T·P·从屋角那边赶到后边去。我们走下台阶,上了马车。毛莱舅舅不断地说可怜的小姐姐,可怜的小姐姐,他的声音是从嘴角发出来的,一面讲一面在母亲的手上拍着。他嘴里念念有词,也听不清楚在讲些什么。“你戴黑袖纱了吗?”母亲说。“他们干吗还不动身呢,一会儿班吉明出来又有一番热闹了。可怜的孩子。他还不知道,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好了,好了,”毛莱舅舅说,一边拍她的手,从嘴角发出声音。“还是这样好些。先别让他知道丧父之痛,等到不得不知道时再说。”“在这样的时刻,别的女人都会有自己的孩子来支持她的。”母亲说。“你不是有杰生和我吗?”他说。“对我来说这真是太可怕了,”她说,“不到两年就失去了两个亲人。②”“好了,好了。”他说。过了一会儿他偷偷地把一只手掩在晚上,又把手里的东西往窗子外面扔去。这时我才明白我方才闻到的是什么东西的气味。原来是丁香梗③。我琢磨,他以为这是在父亲的葬仪上他至少能做到的事吧,也许酒柜把舅父当作是父亲,所以在他走过的时候绊了他一脚吧。就象我所说的,如果他。①毛莱舅舅是个酒免,经常从饭厅的酒柜里拿酒喝。②昆丁于1910年自杀,康音生先生死于1912年。③人们喝酒后嚼丁香梗以消除酒气。④这里的“他”已非毛莱舅舅,而是指康普生先生了。为了送昆丁去上哈佛大学而不得不变卖什么时、把这个酒柜卖掉了,并且用一部分钱给自己买一件只有一只袖筒的紧身衣①,那我们倒都可以好过得多呢。我看还没等我拿到手康普生家的产业就全部败光了的原因,正如母亲所说的,就是他把钱全喝掉了,反正我没听说他讲过为了让我上哈佛而变卖什么产业。就这样,舅父不断地拍她的手,一边说:“可怜的小姐姐。”他用一只黑手套来拍她。那副手套四天之后我们收到了账单,因为这天是二十六号。因为一个月前的这一天,父亲上那儿去把她带了回来,父亲一句也不告诉我们她②在哪儿,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