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他要干什么,你就得顺着他,你这黑小子。”迪尔西说。“你听见我的活没有。”“我不是一直在这么干吗。”勒斯特说。“他要什么,我不老是顺着他的吗。是不是这样,班吉。”“那你就照样子下去。”迪尔西说。“他大吵大闹,你还把他带到屋里来,惹得小昆丁也生了气。现在你们趁杰生还没回来,快把蛋糕吃了吧。我不想让他为了一只蛋糕对着我又是跳又是叫,这蛋糕还是我自个儿掏腰包买的呢。我要是在这厨房里烘一只蛋糕,他还要一只一只的点着数鸡蛋呢。你现在可得留点神,别再惹他了,不然你今儿晚上休想去看演出。”迪尔西走了。“你不会吹蜡烛。”勒斯特说,“瞧我来把它们吹灭。”他身子往前靠,胀鼓了脸颊。蜡烛都灭了。我哭了。“别哭。”勒斯特说。“来。你瞧这炉火,我来切蛋糕。”我能听见时钟的嘀嗒声,我能听见站在我背后的凯蒂的出气声,我能听见屋顶上的声音。①凯蒂说,还在下雨。我讨厌下雨。我讨厌这一切。接着她把头垂在我的膝盖上,哭了起来,她搂住我,我也哭了起来。接着我又看着炉火,那些明亮、滑溜的形体都不见了。我能听见时钟、屋顶和凯蒂的声音。①班吉改名那天。我吃了几口蛋糕。②勒斯特的手伸过来又拿走了一块。我能听见他吃东西的声音。我看着炉火。②当前”。一根长长的铁丝掠过我的肩头。它一直伸到炉门口,接着炉火就看不见了。我哭了起来。“你又叫个什么劲儿。”勒斯特说。“你瞧呀。”那炉火又出现了。我也就不哭了。“你就不能象姥姥关照的那样,老老实实坐着,看着炉火,安静一些吗。”勒斯特说。“你真该为自己感到害臊。哪。再拿点蛋糕去。”“你又把他怎么啦?”迪尔西说。“你就不能让他安生一会儿吗?”“我正是在让他别哭,不让他吵醒卡罗琳小姐呢。”勒斯特说。“不知怎么的他又觉得不自在了。”“我可知道谁让他不自在。”迪尔西说,“等威尔许回家,我要让他拿棍子来抽你。你这是在讨打,你一整天都不老实。你是不是带他到小河沟去了。”“没有啊。”勒斯特说。“我们就照您吩咐的那样,整天都在这儿院子里玩。”他的手伸过来,还想拿一块蛋糕。迪尔西打他的手。“还拿,瞧我用这菜刀把你爪子剁掉。”迪尔西说。“他肯定连一块也没吃着。”“他吃了。”勒斯特说。“他已经比我多吃一倍了。您问他是不是吃了。”“你再伸手试试看。”迪尔西说。“你倒试试看。”一点不错,迪尔西说。①我看下一个就该轮到我哭了。我看毛莱也准愿意让我为他哭一会儿的。①改名那一天。现在他的名字是班吉了,凯蒂说。这算是哪档子事呢,迫尔西说。他生下来时候起的名儿还没有用坏,是不是啊。班吉明是《圣经》里的名字①,凯蒂说。对他来说,这个名字要比毛莱好。①据《圣经·创世记》,班吉明(旧译“便雅悯”)是雅各的小儿子。西俗常将最受宠的小儿子称为“班吉明”。这算是哪档子事呢,迪尔西说。母亲是这样说的,凯蒂说。哼,迪尔西说。换个名儿可帮不了他的忙。但也不会让他更倒柜。有些人运气一不好,就赶紧换个名儿。我的名字在我记事前就是迪尔西,等人家不记得有我这个人了,我还是叫迪尔西。既然人家都不记得你了,迪尔西,又怎么会知道你叫迪尔西呢,凯蒂说。那本大书上会写着的,宝贝儿,迪尔西说。写得清清楚楚的。你认识字吗,凯蒂说。我用不着认识字,迪尔西说。人家会念给我听的。我只要说一句,我在这儿哪。这就行了。那根长铁丝掠过我的肩膀,炉火不见了。②我又哭了。②“当前”。迪尔西和勒斯特打起来了。“这回可让我看见了。”迪尔西说。“哦嗬,我可看见你了。”她把勒斯特从屋角里拖出来,使劲摇晃他。“没干什么事招惹他,是不是啊。你就等着你爹回来吧。但愿我跟过去一样年轻,那我就能把你治得光剩下半条命了。我一定要把你锁进地窖,不让你今天晚上去看演出。我一定要这样子。”“噢,姥姥、”勒斯特说。“噢,姥姥。”我把手伸到刚才还有火的地方去。“拉住他。”迪尔西说。“把他拉回来。”我的手猛的蹦了回来,我把手放进嘴里,迪尔西一把抱住了我。我透过自己的尖叫声还能听到时钟的滴嗒声。迪尔西把手伸过去,在勒斯特脑袋上打了一下。我的声音叫得一下比一下响。“去拿碱来。”迪尔西说。她把我的手从我嘴巴里拉出来。这时我的喊声更加响了,我想把手放回嘴里去,可是迪尔西握紧了不放。我喊得更响了。她洒了一些碱末在我的手上。“到食品间去,从挂在钉子上的抹布上撕一条下来。”她说。“别喊了,得了。你不想再让你妈发病吧,是吗。好,你瞧炉火吧。迪尔西一分钟里就让你的手不疼。你瞧炉火呀。”她打开了炉门。我瞧着炉火,可是我的手还疼,因此我没有停住喊叫。我还想把手塞进嘴里,可是迪尔西握得紧紧的不放。她把布条缠在我的手上。母亲说,“这又是怎么的啦。连我生病也不让我安生。家里有两个成年黑人看着他,还要我爬起床下楼来管他吗。”“他这会儿没事了。”迪尔西说。“他马上就会不喊的。他不过是稍稍烫了一下手。”“家里有两个这么老大的黑人,还非得让他到屋子里来大吵大闹。”母亲说。“你们明知道我病了,就存心招惹他。”她走过来站在我身边。“别哭了。”她说。“马上给我住嘴。这个蛋糕是你给他吃的吗。”“是我买的。”迪尔西说。“这可不是从杰生的伙食账里开支的。是我给他过生日吃的。”“你是要用这种店里买来的蹩脚货毒死他吗。”母亲说。“这就是你存心要干的事。我连一分钟的太平日子都没法过。”“您回楼上躺着去吧。”迪尔西说。“我一分钟就能让他止住痛,他就不会哭了。行了,您走吧。”“把他留在这儿,好让你们再变着法儿折磨他。”母亲说。“有他在这儿又吼又叫,我在楼上又怎么能躺得住呢。班吉明。马上给我停住。”“他没地方去。”迪尔西说。“咱们可不跟以前那样有那么多房间。他又不能老待在院子里让所有的街坊都看他哭。”“我知道,我知道。”母亲说。“这都是我不好。我反正快要不在人世了,我一走你们和杰生日子都会好过了。”她哭起来了。“您也快别哭了。”迪尔西说。“这样下去又该病倒了,您回楼上去吧.勒斯特这就带他到书房里去,好让我把他的晚饭做出来。”迪尔西陪着母亲走出去了。“住嘴。”勒斯特说。“你给我住嘴。你想要我把你另外一只手也烫一下吗。你根本不痛。别哭了。”“给你这个。”迪尔西说。“好了,快别哭了。”她递给我那只拖鞋①,我就停住了哭声。“带他到书房去吧,”她说。“要是再听见他哭,我就自己来抽烂你的皮。”①这是凯蒂穿过的一只旧拖鞋,它能给班吉带来安慰。我们走进书房。勒斯特开亮了灯。几扇窗户变黑了,墙上高处显出一滩黑影,我走过去摸摸它。‘乞象一扇门,只不过它不是门。在我背后,炉火升了起来,我走到炉火前,在地板上坐了下来,手里拿着那只拖鞋。火头升得更高了,它照亮了母亲坐椅上的垫子。“别嚷嚷了。”勒斯特说。“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我在这儿给你生起了火,你连看也不看一眼。”你的名字是班吉。①凯蒂说。你听见了吗。班吉。班吉。①回到改名那天。别这样叫他②,母亲说。你把他领到这边来。②康普生太太不赞成用班吉明的小名“班吉”来叫他。凯蒂把手插在我胳肢窝底下,抱我起来。起来,毛--我是说,班吉,她说。你不用抱他嘛,母亲说。你不会把他领过来吗。你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明白吗。我抱得动他的,凯蒂说。“让我抱他上楼吧,迪尔西。”③③回到大姆娣去世那晚。“你走吧,小不点儿。”迪尔西说。“你自己还只有一点点大,连只跳蚤都拖不动呢。你走吧,安安静静的,就跟杰生先生吩咐的那样。”楼梯顶上有一点灯光。父亲站在那儿,只穿着衬衫。他那副模样就象是在说“别出声”。凯蒂悄声说,“母亲病了吗?”威尔许把我放下,我们走进母亲的房间。⑤屋子里生着火。火在四面墙上一会儿高一会儿低。镜子里也有一堆火。我能闻到生病的气味。那是母亲头上搁着的一块叠起来的布上发出来的。她的头发散开在枕头上。火光达不到那儿,可是照亮了她的手,那几只戒指一跳一跳地在闪闪发光。④指康普生先生。⑤改名那天。“来,去跟母亲说声晚安。”凯蒂说。我们来到床前。火从镜子里走出去了,父亲从床上站起来,抱我起来,母亲伸手按在我头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母亲说。她的眼睛闭着。“七点差十分。”父亲说。“现在让他去睡还太早了点。”母亲说。“天不亮他就会醒来的,再象今天这样过一天,我真要受不了啦。”“又来了,又来了。”父亲说。他拍拍母亲的脸颊。“我知道我对你只不过是一个负担。”母亲说。“不过我也快要走了。到时候我再也不会拖累你了。”“别说了。”父亲说。“我带他到楼下去玩一会儿。”他把我抱起来。“来吧,老伙计。咱们下楼去玩一会儿。昆丁正在做功课,咱们得轻一点儿。”凯蒂走上前去,把头怄倒在床上,母亲的手进到火光里来了。她那几只戒指在凯蒂的背上跳跃。母亲病了,父亲说。①迪尔西会带你们上床去睡的。昆丁在哪儿啦。①大姆娣去世那晚。威尔许找他去了,迪尔西说。父亲站在那儿,瞧着我们走过去。②我们能听到母亲在她卧房里发出的声音。凯蒂说,“嘘。”杰生还在上楼。他两只手插在裤兜里。②改名那天。“你们今天晚上都得乖些。”父亲说。“要安静些,不要惊吵妈妈。”“我们一定不吵。”凯蒂说。“杰生,现在你可得安静些了。”她说。我们跺起了脚。我们能听到屋顶上的声音。我也能看见镜子里的火光。凯蒂又把我抱了起来。“好,来吧。”她说。“一会儿你就可以固到炉火边来的。好,别哭了。”“凯丹斯。”母亲说。“别哭,班吉。”凯蒂说。“母亲要你过去一会儿。你要乖点儿。马上就可以回来的。班吉。”凯蒂把我放了下来,我不哭了。“就让他待在这儿吧,妈妈。等他不要看火了,您再告诉他好了。”“凯丹斯。”母亲说。凯蒂弯下身子把我抱了起来。我们跌跌撞撞的。“凯丹斯。”母亲讲。“别哭。”凯蒂说。“你还是可以看到火的。别哭呀。”“把他带到这边来。”母亲说。“他太大,你抱不动了。你不能再抱他了。这样会影响你的脊背的。咱们这种人家的女子一向是为自己挺直的体态感到骄傲的。你想让自己的模样变得跟洗衣婆子一样吗。”“他还不算太重。”凯蒂说。“我抱得劫的。”“反正我不要别人抱他。”母亲说。“都五岁了。不,不。别放在我膝上。让他站直了。”“只要您抱住他,他就会不哭的。”凯蒂说。“别哭了。”她说。“你一会儿就可以回去的。哪。这是你的垫子。瞧呀。”“别这样,凯丹斯。”母亲说。“只要让他看见垫子,他就会不哭的。”凯蒂说。“您欠起点儿身子,让我把垫子抽出来。哪,班吉。瞧呀。”我瞧着垫子,就住了声。“你也太迁就他了。”母亲说。“你跟你父亲都是这样的。你们不明白到头来吃苦头的还是我。大姆娣把小杰生惯成那样,足足花了两年才把他的坏习惯改过来,我身体不好,再要叫我教好班吉明精力是不够的了。”“您不用为他操心。”凯蒂说。“我喜欢照顾他。是不是啊,班吉。”“凯丹斯。”母亲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这样叫他,你父亲一定要用那个愚蠢的小名叫你,这已经是够糟糕的了,我可不允许人家用小名叫他,叫小名顶顶俗气了。只有下等人才用小名。班吉明。”她说。“你看着我呀。”母亲说。“班吉明。”她说。她用双手托住我的脸,把我的脸转过来对着她的脸。“班吉明。”她说。“把那只垫子拿走,凯丹斯。”“他会哭的。”凯蒂说。“把那只垫子拿走,照我吩咐的做。”母亲说。“他必须学会要听大人的话。”那只垫子拿走了。“不要哭,班吉。”凯蒂说。“你上那边去给我坐下来。”母亲说。“班吉明。”她把我的脸托住,对准她的脸。“别这样。”她说。“别这样。”可是我没有住声,母亲就搂住我哭了起来,我也哭着。接着垫子回来了,凯蒂把它举在母亲的头上。她把母亲拉口到椅子里去,母亲仰靠在红黄两色的椅垫上哭着。“别哭啦,妈妈。”凯蒂说。“您回楼上去躺着,养您的病去。我去叫迪尔西来。”她把我带到炉火前,我瞧着那些明亮、滑溜的形体,我能听见火的声音和屋顶上的声音。父亲把我抱了起来。①他身上有一股雨的气味。①当天后来。“嗨,班吉。”他说。“你今天乖不乖啊。”凯蒂跟小杰生在镜子里打了起来。“你怎么啦,凯蒂。”父亲说。他们还在打。杰生哭起来了。“凯蒂。”父亲说。杰生在呜呜的哭。他不打了,可是我们可以看见凯蒂还在镜子里打,于是父亲把我放下,走到镜子里去,也打起来了。他把凯蒂举了起来。凯蒂还在乱打。杰生赖在地上哭。他手里拿着剪刀。父亲拉住了凯蒂。“他把班吉所有的纸娃娃都给铰了。”凯蒂说。“我也要铰破他的肚子。”“凯丹斯。”父亲说。“我要铰。”凯蒂说。“我要铰嘛。”她在挣扎。父亲抱住了她。她用脚踢杰生。杰生滚到角落里去,离开了镜子。父亲把凯蒂抱到炉火边。他们全都离开了镜子。只有炉火还在那里面。就象是火在一扇门里似的。“别打了。”父亲说。“你又要让母亲躺在她房间里生病吗。”凯蒂不挣扎了。“他把毛--班吉和我做的娃娃全给铰坏了。”凯蒂说。“他是存心捣乱才这样干的。”“我不是的。”杰生说。他坐了起来,一边还在哭。“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他的。我还以为是些废纸,”“你不会不知道。”凯蒂说。“你完全是存心的。”“别哭了。”父亲说。“杰生。”他说。“我明天再给你做多多的。”凯蒂说。“咱们再做许多许多的。哪,你还可以看看这只垫子嘛。”杰生进来了。①①回到“当前”。班吉的二哥杰生下班回家,走进书房。我不是一直叫你不要哭吗,勒斯特说。这又是怎么的啦,杰生说。“他这是在存心捣乱。”勒斯特说。“今天一整天他都这样。”“你不惹他不就完了吗。”杰生说。“要是你哄不住他,那你就把他带到厨房里去。我们这些人可不能象母亲那样,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姥姥说要等她做完了晚饭才能让班吉进去。”勒斯特说。“那你就陪他玩,别让他瞎吵吵。’杰生说。“莫非我忙了整整一天,晚上还要回到一所疯人院里来不成。”他打开报纸,看了起来。你可以看火,看镜子,也可以看垫子的,凯蒂说。②你用不着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才看垫子的。我们能听到屋顶上的声音。我们也能透过墙壁听见杰生哭喊的声音。②改名那天。迪尔西说,“你回来啦,杰生。你没惹他吧,惹了吗。”③③“当前”。“没惹,姥姥。”勒斯特说。“昆丁小姐在哪儿。”迪尔西说。“晚饭快要好了。”“我不知道。”勒斯特说。“我没看见她。”迪尔西走开了。“昆丁。”她在门厅里嚷嚷。“昆丁。晚饭得了,”我们能听到屋顶上的声音。昆丁身上也有雨的气味。①①改名那天。这个昆丁是班吉的大哥。杰生干了什么啦,他说。他铰坏了班吉所有的娃娃,凯蒂说。母亲说了别再叫他班吉,昆丁说。他在我们身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我真希望天不要下雨,他说。什么事情都设法干。你跟别人打过架了,凯蒂说。打了没有。就只打了几下,昆丁说。一眼就看出来了,凯蒂说。父亲会看出来的。我不怕,昆丁说。我真希望天别下了。昆丁②说,“迪尔西不是说晚饭得了吗。”②指小昆丁。这里又回到“当前”。“是的,您哪。”勒斯特说。杰生瞧了昆丁一眼。接着他又读他的报。昆丁进来了。“她是说快得了。”勒斯特说。昆丁重重地往母亲的椅子上坐下去。勒斯特说,“杰生先生。”“什么事。”杰生说。“给我两毛五分钱吧。”勒斯特说。“为什么。”杰生说。“让我今天晚上去看演出。”勒斯特说。“不是迪尔西要替你向弗洛尼讨两毛五吗。”杰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