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爷,不但是头脑,连外表也变了样了。 大安提福勒斯 你还是你原来的样子。 大德洛米奥 不,我已经变成了一头猴子。 露西安娜 你要是变起来,只好变成一头驴子。 大德洛米奥 不错,她骑在我身上,我一心想吃草。我是驴子,否则她怎么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她。 阿德里安娜 来,来,你们主仆两人看见我伤心,还把我这样任情取笑,我不愿再像一个傻子一样自寻烦恼地哭泣了。来,大家吃饭去吧!德洛米奥,好好看守着门。丈夫,我今天要在楼上陪着你吃饭,听你忏悔你种种对不起人的地方。德洛米奥,要是有人来看大爷,就说他在外面吃饭,什么人都不要让他进来。来,妹妹。德洛米奥,当心把门看好。 大安提福勒斯 (旁白)就是在人间,在天上,还是在地下?是梦,是醒?是发疯,还是神智清楚?她们认识我,我却不认识我自己!好,她们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在这一场迷雾之中寻求新的天地。 大德洛米奥 大爷,我是不是要做起看门人来? 阿德里安娜 是,你要是让什么人进来,留心你的脑袋。 露西安娜 来,来,安提福勒斯,时候已经不早了。(同下。) 第三幕 第一场 小安提福勒斯家门前 小安提福勒斯、小德洛米奥、安哲鲁及鲍尔萨泽同上。 小安提福勒斯 好安哲鲁先生,请你原谅我们,内人很是厉害,她见我误了时间,一定要生气;你必须对她这样说,我因为在你的店里看你给她做项链,所以到现在才回来,你说那条项链明天就可以完工送来。可是这家伙却会当面造我的谣言,说他在市场上遇见我,说我打了他,说我问他要一千个金马克,又说我不认我的妻子,不肯回家。你这酒鬼,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德洛米奥 尽您说吧,大爷,可是我知道得清清楚楚,您在市场上打了我,我身上还留着您打过的伤痕。我的皮肤倘然是一张羊皮纸,您的拳头倘然是墨水,那么您亲笔写下的凭据,就可以说明一切了。 小安提福勒斯 我看你就是一头驴子。 小德洛米奥 我这样挨打受骂,真像一头驴子一样。人家踢我的时候,我应该还踢他;要是我真的发起驴性子来,请您留心着我的蹄子吧,您会知道驴子也不是好惹的。 小安提福勒斯 鲍尔萨泽先生,您好像不大高兴,但愿我们的酒食能够代我向您表达一点欢迎的诚意。 鲍尔萨泽 美酒佳肴,我倒不在乎,您的盛情是值得感谢的。 小安提福勒斯 啊,鲍尔萨泽先生,满席的盛情,当不了一盆下酒的鱼肉。 鲍尔萨泽 大鱼大肉,是无论哪一个伧夫都置办得起的不足为奇的东西。 小安提福勒斯 殷勤的招待不过是口头的空言,尤其不足为奇。 鲍尔萨泽 酒肴即使稀少,只要主人好客,也一样可以尽欢。 小安提福勒斯 只有吝啬的主人和比他更为俭约的客人,才会以此为满足。可是我的酒肴虽然菲薄,希望您不以为嫌,开怀畅饮;您在别的地方可以享受到更为丰盛的宴席,可是不会遇到比我更诚心的主人。且慢!我的门怎么关起来了?去喊他们开门。 小德洛米奥 阿毛,白丽姐,玛琳,雪莉,琪琳,阿琴! 大德洛米奥 (在内)呆鸟,醉鬼,坏蛋,死人,蠢货,下贱的东西!给我滚开!这儿不是你找娘儿们的地方;一个已经太多了,你要这许多做什么?走,快滚! 小德洛米奥 这是哪个发昏的人在给咱们看门?喂,大爷在街上等着呢。 大德洛米奥 (在内)叫他不用等了,仍旧回到老地方去,免得他的尊足受了寒。 小安提福勒斯 谁在里面说话?喂!开门! 大德洛米奥 (在内)好,你对我说有什么事,我就开门。 小安提福勒斯 什么事!吃饭!我还没有吃过饭哪。 大德洛米奥 (在内)这儿不是你吃饭的地方;等到请你的时候你再来吧。 小安提福勒斯 你是什么人,不让我走进我自己的屋子? 大德洛米奥 (在内)我叫德洛米奥,现在权充司阍之职。 小德洛米奥 他妈的!你不但抢了我的饭碗,连我的名字也一起偷去了;我这饭碗可不曾给我什么好处,我这名字倒挨过不少的骂。要是你今天冒名顶替我,那么你的脸也得换一换,否则干脆就把你的名字改做驴子得啦。 露丝 (在内)吵些什么,德洛米奥?门外是些什么人? 小德洛米奥 露丝,让大爷进来吧。 露丝 (在内)不,他来得太迟了,你这样告诉你的大爷吧。 小德洛米奥 老天爷!真要笑死人了!给你说个俗语听:回到家里最逍遥。 露丝 (在内)奉还你一句俗语:请你别急,等着瞧。 大德洛米奥 (在内)你的名字若是露丝——露丝,你回答得真漂亮。 小安提福勒斯 你听见吗,贱人?还不开门? 露丝 (在内)我早对你说过了。 大德洛米奥 (在内)不错,你说过:偏不开。 小德洛米奥 来,使劲,打得好!就这样一拳一拳重重地敲。 小安提福勒斯 臭丫头,让我进来。 露丝 (在内)请问你凭什么要进来? 小德洛米奥 大爷,把门敲得重一点儿。 露丝 (在内)让他去敲吧,看谁手疼? 小安提福勒斯 我要是把门敲破了,那时可不能饶你,你这践丫头! 露丝 (在内)何必费事?扰乱治安的人少不了要游街示众。 阿德里安娜 (在内)谁在门口闹个不休? 大德洛米奥 (在内)你们这里无赖太多了。 小安提福勒斯 我的太太,你在里边吗?你怎么不早点跑出来? 阿德里安娜 (在内)混蛋!谁是你的太太?快给我滚开! 小德洛米奥 大爷,您要是有了毛病,这个“混蛋”就要不舒服了。 安哲鲁 既没有酒食,也没有人招待,要是二者不可得兼,那么只要有一样也就行了。 鲍尔萨泽 我们刚才还在辩论丰盛的酒肴和主人的诚意哪一样更可贵,可是我们现在却要枵腹而归,连主人的诚意也没福消受了。 小德洛米奥 大爷,他们两位站在门口,您快招待他们一下吧。 小安提福勒斯 她们一定有些什么花样,所以不放我们进去。 小德洛米奥 里面点心烘得热热的,您却在外面喝着冷风,大丈夫给人欺侮到这个样子,气也要气疯了。 小安提福勒斯 去给我找些什么东西,让我把门打开来。 大德洛米奥 (在内)你要是打坏了什么东西,我就打碎你这混蛋的头。 小德洛米奥 说得倒很凶,大哥,可是空话就等于空气。他也可以照样还敬你,往你脸上放个屁。 大德洛米奥 (在内)看来你是骨头痒了。还不快滚,混蛋! 小德洛米奥 说来说去总是叫我滚!请你叫我进来吧。 大德洛米奥 (在内)等鸟儿没有羽毛,鱼儿没有鳞鳍的时候,再放你进来。 小安提福勒斯 好,我就打进去。给我去借一把鹤嘴锄来。 小德洛米奥 这个鹤却没有羽毛,主人,您想得真妙。找不到没有鳞鳍的鱼,却找到一只没有羽毛的鸟。咱们若是拿鹤嘴锄砸进去,准保叫他们吓得振翅高飞,杳如黄鹤。 小安提福勒斯 快去,找把铁锄来。 鲍尔萨泽 请您息怒吧,快不要这样子,给人家知道了,不但于您的名誉有碍,而且会疑心到尊夫人的品行。你们相处多年,她的智慧贤德,您都是十分熟悉的;今天这一种情形,一定另有原因,慢慢地她总会把其中道理向您解释明白的。听我的话,咱们自顾自到猛虎饭店吃饭去吧;晚上您一个人回家,可以问她一个仔细。现在街上行人很多,您要是这样气势汹汹地打进门去,难免引起人家的流言蜚语,污辱了您的清白的名声;也许它将成为您的终身之玷,到死也洗刷不了,因为诽谤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是会永远存留着的。 小安提福勒斯 你说得有理,我就听你的话,静静地走开。可是我虽然满怀怒气,还想找一个地方去解解闷儿。我认识一个雌儿,长得很不错,人也很玲珑,谈吐也很好,挺风骚也挺温柔的,咱们就上她那里吃饭去吧。我的老婆因为我有时到这雌儿家里走动走动,常常会瞎疑心骂我,今天我们就到她家里去。(向安哲鲁)请你先回到你店里去一趟,把我叫你打的项链拿来,现在应该已经打好了;你可以把它带到普本丁酒店里,她就在那边侍酒,这链条我要送给她,算是对我老婆的报复。请你就去吧。我自己家里既然对我闭门不纳,我且去敲敲别人家的门,看他们会不会冷淡我。 安哲鲁 好,等会儿我就到您所说的地方来看您吧。 小安提福勒斯 好的。这一场笑话倒要花费我一些本钱哩。(各下。) 第二场 同前 露西安娜及大安提福勒斯上。 露西安娜 安提福勒斯你难道已经忘记了 一个男人对他妻子应尽的本分? 在热情的青春,你爱苗已经枯槁? 恋爱的殿堂没有筑成就已坍倾? 你娶我姊姊倘只为了贪图财富, 为了财富你也该向她着意温存; 纵使另有新欢,也只好鹊桥偷渡, 对着眼前的人儿献些假意殷勤。 别让她在你眼里窥见你的隐衷, 别让你的嘴唇宣布自己的羞耻; 你尽管巧言令色,把她鼓里包蒙, 心里奸淫邪恶,表面上圣贤君子。 何必让她知道你已经变了心肠? 哪一个笨贼夸耀他自己的罪状? 莫在她心灵上留下双重的创伤, 既然对不起她,就不该恶声相向。 啊,可怜的女人!天生来柔弱易欺, 只要你们说爱我们,我们就相信; 躯体被别人占据了,给我们外衣, 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不发生疑问。 姊夫,进去吧,安慰安慰我的姊姊, 劝她不要伤心,把她叫一声我爱; 甜言蜜语的慰藉倘能息争解气, 何必管它是真心,是假惺惺作态。 大安提福勒斯 亲爱的姑娘,我叫不出你的芳名, 更不懂我的名姓怎会被你知道; 你绝俗的风姿,你天仙样的才情, 简直是地上的奇迹,无比的美妙。 好姑娘,请你开启我愚蒙的心智, 为我指导迷津,扫清我胸中云翳, 我是一个浅陋寡闻的凡夫下士, 解不出你玄妙神奇的微言奥义。 我这不敢欺人的寸心惟天可表, 你为什么定要我堕入五里雾中? 你是不是神明,要把我从头创造? 那么我愿意悉听摆布,唯命是从。 可是我并没有迷失了我的本性, 这一门婚事究竟是从哪里说起? 我对她素昧平生,哪里来的责任? 我的情丝却早已在你身上牢系。 你婉妙的清音就像鲛人的仙乐, 莫让我在你姊姊的泪涛里沉溺; 我愿意倾听你自己心底的妙曲, 迷醉在你黄金色的发浪里安息, 那灿烂的柔丝是我永恒的眠床, 把温柔的死乡当作幸福的天堂! 露西安娜 你这样语无伦次,难道已经疯了? 大安提福勒斯 疯倒没有疯,可是有些昏迷颠倒。 露西安娜 多半是你眼睛瞧着人,心思不正。 大安提福勒斯 是你耀眼的阳光使我眩眩欲晕。 露西安娜 只要非礼勿视,你就会心地清明。 大安提福勒斯 我眼里没有你,就像黑夜没有星。 露西安娜 你要谈情说爱,请去找我的姊姊。 大安提福勒斯 你姊姊的妹妹。 露西安娜 我姊姊。 大安提福勒斯 不,就是你。 你是我的纯洁美好的身外之身, 眼睛里的瞳人,灵魂深处的灵魂, 你是我幸福的源头,饥渴的食粮, 你是我尘世的天堂,升天的慈航。 露西安娜 你这种话应该向我姊姊说才对呀。 大安提福勒斯 就算你是你的姊姊吧,因为我说的是你。你现在还没有丈夫,我也不曾娶过妻子,我愿意永远爱你,和你过着共同的生活。答应我吧! 露西安娜 嗳哟,你别胡闹了,我去叫我的姊姊来,看她怎么说吧。(下。) 大德洛米奥慌张上。 大安提福勒斯 啊,怎么,德洛米奥!你这样忙着到哪儿去? 大德洛米奥 您认识我吗,大爷?我是不是德洛米奥?我是不是您的仆人?我是不是我自己? 大安提福勒斯 你是德洛米奥,你是我的仆人,你是你自己。 大德洛米奥 我是一头驴子,我是一个女人的男人,我不是我自己。 大安提福勒斯 什么女人的男人?怎么说你不是你自己? 大德洛米奥 呃,大爷,我已经归一个女人所有;她把我认了去,她缠着我,她不肯放松我。 大安提福勒斯 她凭什么不肯放松你? 大德洛米奥 大爷,就凭她所有者的权利,像您对您胯下的马一样。她非得要我简直像个畜生;我并不是说我像个畜生,她还要我;而是说她有那么一股十足的畜生脾气,硬不肯放松我。 大安提福勒斯 她是个什么人? 大德洛米奥 那模样真够瞧的;是啊,只要提起那种人,谁都得加上一句:“你瞧,你瞧!”我自己觉得这门婚事没有什么好处,可是拿女方来说,倒颇能揩得一点油水。 大安提福勒斯 怎么叫揩得一点油水? 大德洛米奥 呃,大爷,她是厨房里的丫头,浑身都是油腻;我想不出她有什么用处,除非把她当作一盏油灯,借着她的光让我逃开她。要是把她身上的破衣服(w'ww'.'F'v'a'L'.'c'n'福'娃'小'说'下'载'站')和她全身的脂油烧起来,可以足足烧一个波兰的冬天;要是她活到世界末日,那么她一定要在整个世界烧完以后一星期,才烧得完。 大安提福勒斯 她的肤色怎样? 大德洛米奥 黑得像我的鞋子一样,可是她的脸还没有我的鞋子擦得干净;她身上的汗垢,一脚踏上去可以连人的鞋子都给没下去。 大安提福勒斯 那只要多用水洗洗就行了。 大德洛米奥 不,她的龌龊是在她的皮肤里面的,挪亚时代的洪水都不能把她冲干净。 大安提福勒斯 她名字叫什么? 大德洛米奥 “八呎”,大爷;可是八呎再加上八吋也量不过她的腰围来。 大安提福勒斯 这样说她长得相当宽了? 大德洛米奥 从她屁股的这一边量到那一边,足足有六七呎;她的屁股之阔,就和她全身的长度一样;她的身体像个浑圆的地球,我可以在她身上找出世界各国来。 大安提福勒斯 她身上哪一部分是爱尔兰? 大德洛米奥 呃,大爷,在她的屁股上,那边有很大的沼地。 大安提福勒斯 苏格兰在哪里? 大德洛米奥 在她的手心里有一块不毛之地,大概就是苏格兰了。 大安提福勒斯 法国在哪里? 大德洛米奥 在她的额角上,从那蓬蓬松松的头发,我看出这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国家。 大安提福勒斯 英格兰在哪里? 大德洛米奥 我想找寻白垩的岩壁,可是她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是白的;猜想起来,大概在她的下巴上,因为它和法国是隔着一道鼻涕相望的。 大安提福勒斯 西班牙在哪里? 大德洛米奥 我可没有看见,可是她嘴里的气息热辣辣的,大概就在那里。 大安提福勒斯 美洲和西印度群岛呢? 大德洛米奥 啊大爷!在她的鼻子上,她鼻子上的瘰疬多得不可胜计,什么翡翠玛瑙都有。西班牙热辣辣的气息一发现这些宝物,马上就派遣出大批舰队到她鼻子那里装载货物去了。 大安提福勒斯 比利时和荷兰呢? 大德洛米奥 啊大爷!那种地方太低了,我望不下去。总之,这个丫头说我是她的丈夫;她居然未卜先知,叫我做德洛米奥,并且对我身上一切隐秘之处了如指掌:说我肩膀上有颗什么痣,头颈上有颗什么痣,又说我左臂上有一个大瘤,把我说得大吃一惊;我想她一定是个妖怪,所以赶紧逃了出来。幸亏我虔信上帝,心如铁石,否则她早把我变成一只短尾巴驴,叫我去给她推磨了。 大安提福勒斯 你就给我到码头上去,瞧瞧要是风势顺的话,我今晚不能再在这儿耽搁下去了。你看见有什么船要出发,就到市场上来告诉我,我在那里等着你。要是谁都认识我们,我们却谁也不认识,那么还是卷起铺盖走吧。 大德洛米奥 正像人家见了一头熊没命奔逃, 我这贤妻也把我吓得魄散魂消。(下。) 大安提福勒斯 这儿都是些妖魔鬼怪,还是快快离开的好。叫我丈夫的那个女人,我从心底里讨厌她;可是她那妹妹却这么美丽温柔,她的风度和谈吐都叫人心醉,几乎使我情不自禁;为了我自己的安全起见,我应该塞住耳朵,不去听她那迷人的歌曲。 安哲鲁上。 安哲鲁 安提福勒斯大爷! 大安提福勒斯 呃,那正是我的名字。 安哲鲁 您的大名我还会忘记吗?瞧,项链已经打好了。我本来想在普本丁酒店交给您,因为还没有完工,所以耽搁了许多时候。 大安提福勒斯 你要我拿这链条做什么? 安哲鲁 那可悉听尊便,我是奉了您的命把它打起来的。 大安提福勒斯 奉我的命!我没有吩咐过你啊。 安哲鲁 您对我说过不止一次二次,足足有二十次了。您把它拿进去,让尊夫人高兴高兴吧;我在吃晚饭的时候再来奉访,顺便向您拿这项链的工钱吧。 大安提福勒斯 那么请你还是把钱现在拿去吧,等会儿也许你连项链和钱都见不到了。 安哲鲁 您真会说笑话,再见。(留项链下。) 大安提福勒斯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倘有人愿意白送给你这样一条好的项链,谁也不会拒绝吧。一个人在这里生活是不成问题的,因为在街道上也会有人把金银送给你。现在我且到市场上去等德洛米奥,要是有开行的船只,我就立刻动身。(下。) 第四幕 第一场 广场 商人乙、安哲鲁及差役一人上。 商人乙 尊款自从五旬节以后,早已满期,我也不曾怎样向你催讨;本来我现在也不愿意开口,可是因为我就要开船到波斯去,路上需要一些钱用,所以只好请你赶快把钱还我,否则莫怪我无礼,就要请这位官差把你看押起来了。 安哲鲁 我欠你的这一笔款子,数目刚巧跟安提福勒斯欠我的差不多,他就在我碰见你以前从我这儿拿了一条项链去,今天五点钟他就会把货款付给我。请你跟我一同到他家里去,我就可以清还尊款,还要多多感谢你的帮忙哩。 小安提福勒斯及小德洛米奥自娼妓家出。 差役 省得你多跑一趟路,他正好来了。 小安提福勒斯 我现在要到金匠那里去,你去给我买一根结实的绳鞭子来,我那女人串通了她的一党,把我白天关在门外,我要去治治她们。且慢,金匠就在那边。你快去买了绳鞭子,带回家里给我。 小德洛米奥 买一条绳鞭子,每年准可以打出一千镑来。(下。) 小安提福勒斯 你这个人真靠不住,你答应我把项链亲自送来给我,可是我既不见项链,又不见你的人。你大概害怕咱们的交情会给项链锁住,永远拆不开来,所以才避开我的面吗? 安哲鲁 别说笑话了,这儿是一张发票,上面开列着您那条项链的正确重量,金子的质地,连价格一起标明。我现在欠着这位先生的钱,要是把尊账划过,还剩三块多钱,请您就替我把钱还了他吧,因为他就要开船,等着这笔钱用。 小安提福勒斯 我身边没有带现钱,而且我在城里还有事情。请你同这位客人到我家里去,把那项链也带去交给内人,叫她把账付清。我要是来得及,也许可以赶上你们。 安哲鲁 那么您就把项链自己带去给您太太吧。 小安提福勒斯 不,你送去,我恐怕要回去得迟一点。 安哲鲁 很好,先生,我就给您带去。那项链在您身边吗? 小安提福勒斯 我身边是没有;我希望你不曾把它忘记带在身边,否则你要空手而归了。 安哲鲁 好了好了,请您快把项链给我吧。现在顺风顺水,这位先生正好上船,我已经耽误了他许多时间,可不要误了人家的事。 小安提福勒斯 嗳哟,你失约不到普本丁酒店里来,却用这种寻开心的话来遮盖自己的不是。我应该怪你不把项链早给我,现在你倒先要向我无理取闹了。 商人乙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请你快一点吧。 安哲鲁 你听他又在催我了,那项链呢? 小安提福勒斯 项链吗?你拿去给我的妻子,她就会把钱给你。 安哲鲁 好了,好了,你知道我刚才已经把它给了你了。你要是不肯把项链交我带去,就让我带点什么凭据去也好。 小安提福勒斯 哼!现在你可把玩笑开得太过分了。来,那项链呢?请你给我看看。 商人乙 你们这样纠缠不清,我可没工夫等下去。先生,你干脆回答我你愿意不愿意替他把钱还我。要是你不答应,我就让这位官差把他看押起来。 小安提福勒斯 我回答你!怎么要我回答你? 安哲鲁 你欠我的项链的钱呢? 小安提福勒斯 我没有拿到项链,怎么会欠你钱? 安哲鲁 你知道我在半点钟以前把它给了你的。 小安提福勒斯 你没有给我什么项链,你完全在诬赖我。 安哲鲁 先生,你不承认你已经把它拿了去,才真对不起人,你知道这是跟我的信用有关的。 商人乙 好,官差,我告他欠我钱,请你把他看押起来。 差役 好,我奉着公爵的名义逮捕你,命令你不得反抗。 安哲鲁 这可把我的脸也丢尽了。你要是不答应把这笔钱拿出来,我就请这位官差把你也看押起来。 小安提福勒斯 我没有拿过你什么东西,却要我答应付你钱!蠢东西,你有胆量就把我看押起来吧。 安哲鲁 官差,这是给你的酒钱,请把他抓了。他这样公然给我难堪,就算他是我的兄弟,我也不能放过他。 差役 先生,我要把你看押起来,你听见他控告了你。 小安提福勒斯 好,我不反抗,我会叫家里拿钱来取保。可是你这混蛋,你对我开这场玩笑,是要付重大的代价的,那时候恐怕拿出你店里所有的金银来还不够呢。 安哲鲁 安提福勒斯先生,以弗所是个有法律的城市,它一定会叫你从此没脸见人。 大德洛米奥上。 大德洛米奥 大爷,有一艘埃必丹农的船,等船老板上了船,就要开行。我已经把我们的东西搬上去了,油、香膏、酒精,我也都买好了。船已经整帆待发,风势也很顺利,现在他们在等的只有船老板和大爷您。 小安提福勒斯 怎么,你疯了吗?你这头蠢羊,有什么埃必丹农的船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