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妇人

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第一章 朝圣“没有礼物圣诞节怎么过?”乔躺在小地毯上咕哝。“贫穷真可怕!”梅格发出一声叹息,低头望着身上的旧衣服。“有些女孩子拥有荣华富贵,有些却一无所有,我认为这不公平。”艾美鼻子轻轻一哼,三分出于轻蔑,七分出于嫉妒。“但我们有父母姐妹,”坐在一角的贝思提出抗议。这句令人愉快的话使炉火映照下的四张年轻的脸庞明亮起来。”我们没有父亲,很长一段时间都将没有,”乔伤心地说。听到这句话,大家的脸又暗淡下去。她虽没说"可能永远没有",但每个人心里都把这句话悄悄说了一遍,同时想起远在战场的父亲。大家一时无言。一会梅格换了个声调说:“你们知道妈妈为什么建议今年圣诞节不派礼物吗?因为寒冷的冬天就要来了,而我们的男人在军营里受苦受难,我们不应该花钱寻乐。虽然我们能力有限,但可以在这方面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而且应该做得高高兴兴。不过我可并不高兴。”梅格摇摇脑袋。想到那些梦寐以求的漂亮礼物,她感到遗憾不已。“我看我们那丁点儿钱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每人只得一元钱,献给部队也没多大用处。我们不要期待妈妈给我们什么礼物,不过我真的很想买一本《水中女神》,那本书我早就想买了,”乔说。她是个蛀书虫。“我本来打算买些新乐谱,”贝思轻轻叹了口气说,声音轻得谁也听不到。“我要买一盒精致的费伯氏画笔。我真的很需要,”艾美干脆地说。“妈妈没说过这钱该怎么花,要是看着我们两手空空,她也不会高兴的。我们倒不如各自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高兴高兴。为挣这些钱,我们花了我多少心血!“乔大声说道,蛮有绅士风度地审视着自己的鞋跟。“可不是嘛——差不多一天到晚都得教那些讨厌的孩子,现在多想回家轻松一下啊!”梅格又开始抱怨了。“你何尝赶得上我辛苦呢?”乔说,”想想好几个小时和一个吹毛求疵、神经质的老太太关在一起,被她使唤得团团转,她却永远不会感到满意,把你折腾得真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或者干脆大哭一场,你会感觉怎样?”“怨天尤人并不好,但我真的觉得洗碗打扫房子是全世界最痛苦的事情。这让我脾气暴躁不算,双手也变得僵硬,连琴也弹不了。”贝思望着自己粗糙的双手叹一口气,这回每个人都听到了。“我不相信有谁比我更痛苦,”艾美嚷道,”因为你们都不用去上学。那些女孩子粗俗无礼,如果你不懂功课,她们就让你下不了台,她们笑话你的衣着,爸爸没有钱要被她们标价,鼻子长得不漂亮也要被她们侮辱。”“你是说'讥谤'吧?别念成'标价',好像爸爸是个腌菜瓶子似的,”乔边笑边纠正。“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对此不必'冷嘲日(热)讽',用好的字眼没什么不对,这有助于增加'字(词)汇',”艾美义正辞严地反击。“别斗嘴了,姑娘们。乔,难道你不希望我们拥有爸爸在我们小时候失去的钱吗?哦,如果我们没有烦恼,那该多幸福啊!”梅格说。她还记得过去的好时光。“但前几天你说我们比起王孙公子来要幸福多了,因为他们虽然有钱,却一天到晚明争暗斗,烦恼不休。”“我是这么说过,贝思,嗯,现在也还是这么想,因为,虽然我们不得不干活,但我们可以互相嬉戏,而且,如乔所说,是蛮快活的一伙。”“乔就是爱用这些粗俗的字眼!”艾美抨击道,用一种谴责的眼光望着躺在地毯上的长身躯。乔立即坐起来,双手插进衣袋,吹起了口哨。“别这样,乔,只有男孩子才这样做。”“所以我才吹。”“我憎恨粗鲁、没有淑女风度的女孩!”“我讨厌虚假、矫揉造作的毛头妹!“'小巢里的鸟儿一致同意,'"和平使者贝思唱起歌儿,脸上的表情滑稽有趣。尖着嗓门的两人化为一笑,”斗嘴"就此结束。“我说姑娘们,你们两个都不对,”梅格开始以姐姐的身份说教,”约瑟芬,你已经长大了,不应再玩男孩子的把戏,应该检点一些。你还是小姑娘时这倒没有什么,但你现在已长得这么高,而且网起了头发,就得记住自己是个年轻女士。“我不是!如果网起头发就把我当女士的话,我就梳两条辫子,直到二十岁,”乔大声叫起来。她拉掉发网,披落一头栗色的厚发。”我恨我得长大,得做马奇小姐。我恨穿长礼服,恨故作正经的漂亮小姐。我喜欢男孩子的游戏,男孩子的活儿以及男孩子风度,却偏偏是个女孩子,真是倒霉透了。做不成男孩真让我止不住失望,可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糟,因为我是那么想跟爸爸一起参加战斗,却只能呆坐在家中做女工,像个死气沉沉的老太太!”乔抖动蓝色的军袜,把里头的针弄得铮铮作响,线团也滚落到一边。“可怜的乔!真是不幸,但有什么办法呢?你只好把自己的名字改得男子气一些,扮演我们姐妹的哥哥,找点安慰。”贝思一面说,一面用柔软的双手轻轻抚摸着靠在她膝上的头发蓬乱的脑袋。“至于你,艾美,”梅格接着说,”你过于讲究,过于一本正经。你的神态现在看上去挺有趣,但要是一不小心,长大就会变成个装模作样的小傻瓜。如果不刻意作态,你的言谈举止倒是十分优雅的,不过你那些荒谬的言语和乔的傻话却是半斤对八两。”“如果乔是个假小子,艾美是个小傻瓜,请问,我是什么?”贝思问道。“你是个乖宝贝,再没别的,”梅格亲热地答道。此话无人反驳,因为这位”小胆鼠"是全家人的宠儿。由于年轻的读者们喜欢知道“人物样貌",我们趁此机会把坐在黄昏的余辉下做针线活儿的四姐妹概略描述一下。此时屋外的冬雪正轻轻飘落,屋内炉火噼啪欢响。虽然这间旧房子铺着褪了色的地毯,摆设也相当简单,但却显得十分舒适:墙上挂着一两幅雅致的图画,壁凹内堆满了书本,窗台上是绽放的菊花和圣诞花,屋里洋溢着一片宁静、温馨的气氛。大姐玛格丽特,十六岁,出落得十分标致。她体态丰盈,肌肤洁白,大大的眼睛,甜甜的笑容,一头棕色秀发又浓又厚,双手白皙,这令她颇为自得。十五岁的乔身材修长,皮肤黝黑,见了使人想到一匹小公马,因为她修长的四肢相当碍事,她仿佛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它们。她嘴巴刚毅,鼻子俊俏,灰色的眼睛异常敏锐,似乎能看穿一切,眼神时而炽烈,时而风趣,时而又像在沉思。浓密的长发使她显得特别美丽,但为了方便长发通常被她束入发网。她双肩圆润,大手大脚,穿着又宽又大的衣服。正迅速长成一个成熟的女性,心里却极不愿,因此常常流露出这个阶段的女孩所特有的尴尬神情。伊丽莎白,人称贝思,十三岁,肤色红润,秀发润泽,目如秋波。她举止腼腆,声音羞怯,神情宁静而深远,被父亲称为"小宁静",此名非她莫属,因为她似乎独个生活在自己的伊甸园中,只敢出来会会几个最亲最信任的人。艾美虽然最小,却是个十分重要的人物。至少她自我感觉如此。她生得纤细端庄,肌骨晶莹,一双蓝眼睛,金黄色的头发卷曲披落肩头,言谈举止十足一个讲究风度的年轻女子。四姐妹的性格如何,我们后面分解。时钟敲响六下,贝思已经扫干净壁炉地面,把一双便鞋放到上面烘干。看到这双旧鞋子,姑娘们想起妈妈就要回家了,心情明朗起来,准备迎接妈妈。梅格停止了训导,点上了灯。艾美不用人说,就离开了安乐椅。乔则坐起来把鞋子挪近火边,一时忘却了疲倦。“鞋子太破旧了,妈咪得换双新的。”“我想用自己的钱给她买一双,”贝思说。“不,我来买!”艾美嚷道。“我最大,”梅格刚开口,就被乔坚决地打断了——“爸爸不在家,我就是家里的男子汉了,鞋子我来买。因为爸爸跟我说过,他不在家的时候要我好好照顾妈妈。”“依我说应该这么着,”贝思说,”我们各自给妈妈送件圣诞礼物,我们自己什么都别要了。”“那才像你!好妹妹,送什么好呢?”乔嚷道。大家都认真想了一会,梅格似乎从自己漂亮的双手得到启发,宣布道:“我要给妈妈送一双精致的手套。”“最好送双军鞋,”乔高声说道。“我要送些镶边小手帕,”贝思说。“我会送一小瓶古龙香水。因为妈妈喜欢,而且不用太花钱,我还可以省点钱给自己买铅笔,”艾美接着说。“我们怎么个送法呢?”梅格问。“把礼物放在桌上,把妈妈带进来,让她在我们面前亲自拆开礼物。你忘记我们是怎样过生日的吗?”乔回答。“每当我坐在那张大椅子上,头戴花冠,看着你们一个个上前送上礼物,吻我一下时,心里真是慌得很。我喜欢你们的礼物和亲吻,但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礼物拆开,我就吓得心里直打鼓儿,”贝思说,边烘茶点,边取暖。“先别告诉妈咪,让她以为我们是为自己准备的,给她一个惊喜。我们明天下午就得去办货,梅格,圣诞夜的话剧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呐。”乔说话的时候倒背着手,仰着头,来回踱步。“演完这回,以后我就不演了。我年岁大,该退出了,”对"化装游戏"一直童心未泯的梅格说。“你不会停止的,我知道,只要你能够披下头发,戴上金纸做的珠宝,身披白长裙摇曳而行,你就不会的。因为你是我们的最佳演员,如果你退出,那么一切都完了,”乔说,”我们今晚应该排练一下。来,艾美,试演一下晕厥那一场,你演这幕时生硬得像根拨火棍。”“有什么办法!我从来没见过人晕倒,我也不想像你一样直挺挺地摔倒,弄得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如果我可以轻轻地倒在地上,我就倒下,否则,还不如体面地倒在椅子上。即使雨果真的用枪指着我也是这句话,”艾美回答。她的表演天赋并不高,被选派这一角色是因为她年纪小,碰上歹徒的尖叫声由她发出更可信。“这样来:两手这样握着,摇摇晃晃地走过房间,发狂般地叫喊:'罗德力戈!救救我!救救我!'"乔做示范,夸张地尖叫一声,令人毛骨悚然。艾美跟着模仿,但她伸出的双手僵硬无比,发出的尖叫声与情景相差万里。她那一声"啊!”不像是感到恐惧和极度痛苦,倒像是被针戳了一下。乔失望地叹了一声,梅格却放声大笑,贝思看得有趣,把面包也烤糊了。“不可救药!演出时尽力而为吧,如果观众笑你,别怪我。来吧,梅格。”接下来就顺利多了。唐-佩德罗一口气读下两页挑战世界的宣言;女巫黑格把满满一锅蟾蜍放在火里炖,妖里妖气地给它们念一道可怕的咒语;罗德力戈力拔山河地扯断锁链,雨果狂叫着"哈!哈!”在悔恨和砒霜的折磨下死去。“这是做得最好的一次,”当"死去"的反角坐起来揉擦肘部时,梅格说。“乔,你能写出这么好的剧本,而且演得这么出色,简直不可思议!你真是莎士比亚再世!”贝思喊道。她坚信姐妹们才华横溢,无所不能。“过奖了,”乔谦逊地回答,”《女巫的咒语,一个歌剧式的悲剧》是挺不错的,不过我想演《麦克佩斯》,如果我们能给班柯一扇活地板门的话。我一直想演刺客这一角色。'我眼前看到的是一把刀吗?'"乔轻声朗诵,像她所见过的一位著名悲剧演员一样,转动着眼珠,两手抓向空中。“错了,这是烧烤叉,你放上去的不是面包,而是妈妈的鞋。贝思看入迷了!“梅格叫起来。众姐妹大笑不已,排练也随之结束。“看到你们这么快活我真高兴,我的女儿们。”门口传来一串愉快的声音,这些演员和观众转过身来,迎接一位高高个儿、充满母性的女士。她神情可亲、令人愉快。她的衣着虽不华丽,但仪态高贵。在姐妹们心目中,这位身披灰色外套,头戴一顶过时无边小圆软帽的女士是普天下最出色的母亲。“小宝贝们,今天过得怎么样?我事情太多,要准备好明天就得发出的箱子,没能回家吃饭。有人来过吗,贝思?你感冒好点没有,梅格?乔,你看上去累极了,来吻我吧,宝贝。”马奇太太慈爱地一一询问,一面换去湿衣物,穿上暖和的拖鞋,坐在安乐椅中,把艾美拉到膝边,准备享受繁忙的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姑娘们纷纷行动起来,各显身手,尽量把一切都布置得舒适怡人。梅格摆茶桌,乔搬木柴并放椅子,却把柴丢落一地,把椅子也打翻,弄得咔嗒直响,贝思在客厅和厨房之间匆匆来回穿梭,忙碌而安静,而艾美则袖手旁观,发号施令。大家都聚到桌边的时候,马奇太太说:“用饭后,我有好东西给你们。”她的脸上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快乐。姐妹们脸上立即现出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贝思顾不得手里拿着饼干,拍起了手掌,乔把餐巾一抛,嚷道:“信!信!爸爸万岁!”“是的,一封令人愉快的长信。他一切都好,冬季也不会熬得很苦,我们不必担忧。他祝我们圣诞快乐,事事如意,并特别问候你们这些姑娘们,”马奇太太边说边用手摸着衣袋,似乎里头装着珍宝。“快点吃饭!别停下来弯起你的小手指边吃边傻笑,艾美,”乔嚷道,她因为急不可耐地要听信,被茶噎了一口,涂了奶油的面包也掉落到地毯上。贝思不再吃了,她悄悄走到幽暗的屋角坐下,默默想着那即将到来的欢乐,直到大家吃完。“爸爸已超过征兵年龄,身体也不适宜当兵,我认为他去当随军牧师真是太好了,”梅格热切地说。“我真想当个鼓手,或者当个——什么来着?或者去当个护士,这样我就可以在他身边帮忙,”乔大声说道,一边哼了一声。“睡帐篷,吃不堪入口的食物,用大锡杯喝水,这一定十分难受,”艾美叹道。“他什么时候回家,妈妈?”贝思声音微颤地问道。“不出几个月,亲爱的,除非他病倒。他在部队一天就会尽忠职守一天。我们也不会要求他提早一分钟回来。现在来读信吧!”她们都围近火边,妈妈坐在大椅子上,贝思坐在她脚边,梅格和艾美一边一个靠在椅子扶手上,乔故意倚在背后,这样读到信中感人的地方时别人也不会觉察到她表情的变化。在那种艰难的日子里,信,尤其是父亲们写回家的信,往往都催人泪下。但这封信却极少谈及受到的艰难险阻和压抑的乡愁,描述的都是些生动的军营生活、行军情况和部队新闻,读了令人心情振奋,只是在信尾才展露出一颗深沉的慈父爱心以及渴望回家和妻女们团聚的愿望。“给她们献上我所有的爱和吻。告诉她们我天天想念她们,夜夜为她们祈祷,每时每刻都从她们的爱中得到最大的安慰。要见到她们还要等上漫长的一年,但请提醒她们我可以在等待中工作,不虚度这段难忘的日子。我知道她们会牢记我的话,做好孩子,忠实地做她们该做的事,勇敢地生活、战斗,善于自我控制。等我重返家园的时候,我的四个小妇人一定变得更可爱,更令我感到骄傲。”读到这段,每个人都抽泣鼻子,乔任由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鼻尖滚落下来,艾美顾不得一头鬈发会被弄乱,把脸埋在妈妈的肩头上,呜呜咽咽地说:“我是个自私的女孩!但我一定努力进取,不让爸爸失望。”“我们都会努力!”梅格哭着说,”我太注重衣着打扮,而且讨厌工作,以后一定尽量改正。”“我会试着做个'小妇人',就像爸爸总爱这么叫我的那样,改掉粗野的脾气,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再胡思乱想,“乔说,心里明白在家管好自己的脾气比在南方对付两个敌人还要艰难。贝思没有言语,只是用深蓝色的军袜抹掉眼泪,拼命埋头编织。她不浪费点滴时间,而是从身边的工作做起,并暗下决心,一定让爸爸回来欢聚的时候如愿以偿。马奇太太用她愉悦的声音打破了乔说话之后的一阵沉默:“你们还记得演《天路历程》的情形吗?那时候你们还都是些小东西。你们最喜欢我把布袋绑到你们背上做担子,再给你们帽、棍子和纸卷,让你们从屋里走到地窖,也就是'毁灭城',又再往上一直走到屋顶,在那里你们可以得到许多好东西,这就是'天国'了。“那多好玩啊,特别是走过狮子群,大战'地狱魔王',路过'妖怪谷'时候!”乔说。“我喜欢包袱掉下来滚落楼梯这个情节,”梅格说。“我最喜欢的是我们走出来,上到平坦的屋顶,屋顶满是鲜花、乔木和美丽的东西,我们站在那里,在阳光照耀下,放声欢歌,”贝思微微笑着说,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那美好的时刻。“我不大记得了,只记得我挺害怕那个地窖和黑漆漆的入口,还有就是挺喜欢吃屋顶上的蛋糕和牛奶。如果不是年龄太大,我倒挺想再演一回。”年仅十二但已显得成熟的艾美开始谈论告别童真了。“演这出戏永远没有年龄之分,亲爱的,事实上我们一直都在扮演,只是方式不同而已。我们重担在肩,道路就在眼前,追求善美、追求幸福的愿望引导我们跨越无数艰难险阻,最后踏入圣宁之地——真正的'天国'。来吧,往天国进发的小旅客们,再来一次吧。不是做戏,而是真心真意地去做,看看爸爸回来时你们走了多远的路。”“真的吗,妈妈?我们的重担在哪里?”缺乏想像力的年轻女士艾美问道。“刚才你们各人都把自己的担子说了出来,只有贝思除外。恐怕她没有哩,”母亲答道。“有呵,我也有。锅、碗、瓶、盆,扫帚抹布,嫉妒有漂亮钢琴的女孩,害怕生人,这些都是我的担子。”贝思的包袱如此有趣,大家直想笑,不过都没有笑出来,因为这样会大大伤害她的自尊心。“干这些有什么不好呢?”梅格沉思着说,”这其实就是追求善美,只是说法不同而已,而这个故事可以启发我们,因为尽管我们都有追求善美之心,但因为做起来困难,我们便又忘掉了,不去尽力而为。”“我们今晚本来处于'绝望的深渊',妈妈像书中的'帮助'一样来把我们拉了出去,我们应该像基督教徒一样有几本指导手册。这事怎么办好呢?”乔问,为自己的想像力给沉闷的任务添加了几分浪漫色彩而自鸣得意。“圣诞节一早看看你们的枕下,就会找到指导手册了,”马奇太太说。罕娜嬷嬷收拾桌子时,大家开始讨论新计划,然后取出四个装活计的小篮子,姐妹们开始飞针走线,为马奇太太缝制被单。针线活是个沉闷的活儿,不过今天晚上谁也没有抱怨。她们采纳乔的建议,把长长的缝口分为四段,分别称为欧洲、亚洲、非洲和美洲。这样果然缝得快多了。她们一边缝一边谈论针线穿越的不同国家,更觉进展神速。九点钟的时候大家停下活儿,像平时那样先唱歌再去睡觉。家里有架老掉牙的钢琴,除了贝思,大家都不大会弹。她轻轻触动泛黄的琴键,大家随着悠扬的琴声唱了起来。梅格的嗓音像芦笛一样动听,她和母亲担任这支小演唱队的领唱。艾美歌声清脆,如蟋蟀的鸣叫,乔则任由歌声在空中飘荡,总是在不适宜的时候冒出个颤音或怪叫声来,把最深沉的曲调给糟蹋掉。打从牙牙学语的时候开始,她们就一直这样唱:小星星,亮晶晶,如今这已成了家里的惯例,因为她们的母亲就是个天生的歌唱家。早上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她在屋子里走动时唱出的云雀般婉转的歌声,晚上,她那轻快的歌声又成了一天的尾声。这支熟识的摇篮曲姑娘们百听不厌。书路扫描校对第二章 圣诞快乐圣诞节一早,天刚蒙蒙亮,乔便第一个醒来。她看到壁炉边没有挂着袜子,一时深感失望。多年前,她的小袜子因为糖果塞得太满而掉落地上,她也曾这样失望过。稍后她想起母亲的诺言,便悄悄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果然摸出一本菲红色封面的书。她十分熟悉这本书,因为它记载的是历史上最优秀的人物的经典故事。乔觉得这正是一切踏上漫长征途的朝圣者所需要的指导书。她一声"圣诞快乐“把梅格叫醒,叫她看看枕头下面有什么。梅格掏出一本绿色封面、带有相同插图的书,妈妈在上面题了词,使这件礼物倍添珍贵。不一会,贝思和艾美也醒来了,翻寻到各自的小书——一本乳白色,另一本蓝色——四姐妹于是坐着边看边讨论,不觉东方已泛起红霞,新的一天又告开始。玛格丽特虽然有点爱慕虚荣,但她天性温柔善良,颇得姐妹们敬重,特别是乔,更是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姐姐,并对她言听计从,因为她无论说什么都总是轻声细语的。“姑娘们,”梅格严肃地说,看看身边头发蓬乱的一位,又看看房间另一头戴着睡帽的两个小脑袋,”妈妈希望我们爱惜这些书,读好这些书,我们应该立即行动。虽然我们以前做得挺认真,但自从爸爸离家后,战乱七繁,我们忽略了许多事。你们爱怎样我不管,但我要把书放在这张桌上,每天早上一醒来就读一点,因为我知道,这样会有好处,它将伴我度过每一天。”说完她打开新书读了起来,乔用胳膊拥着她,与她并肩而读,不安分的脸上露出少见的宁静。“梅格真好!来,艾美,我们也一起读吧。我帮你解释生词,我们不懂的地方就由她们来讲解好了,”贝思轻声说。她被漂亮的小书和两位姐姐全神贯注的模样深深感动了。“真开心,我的封面是蓝色的,”艾美说。接下来除了轻轻的翻书声外,屋里一片宁静。这时,冬日的阳光悄悄潜入屋内,轻柔地抚摸着她们亮丽的头发和严肃的脸庞,向她们致以圣诞节的问候。“妈妈哪儿去了?”半个小时后,梅格和乔跑下楼,要找妈妈道谢。“老天才知道。一些穷人来讨东西,你妈马上就去看他们需要什么。她是天底下最菩萨心肠的女人,”罕娜答道。老嬷嬷自打梅格出生以来就一直和她们一家生活在一起,尽管她是个佣人,大家都拿当朋友。“我想她很快就会回来,你先煎饼,把东西准备好,”梅格一边说一边把装在篮子里的礼物又看了一遍。礼物藏在沙发下面,准备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咦,艾美的那瓶古龙水呢?”她接着又问,因为篮子里没有那个小瓶子。“她刚刚把它拿走了,要系根丝带或者什么小玩意儿,”乔答道。她正在屋子里蹦来蹦去,要把硬邦邦的军鞋穿软和。“我的手帕漂亮极了,对吧?罕娜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还熨过了,上面的字都是我亲手绣的,”贝思说着,骄傲地看着那些她费了许多工夫绣成但又不太工整的字体。“哎呀!她把'马奇太太'绣成'妈妈'了,真有趣!”乔拿起一条手帕嚷道。“这样不行吗?我原以为这样会更好,因为梅格的首写字母也是M.M.,而这些手帕我只想让妈妈用。”贝思的神情显得有点不安。“这样挺好,亲爱的,而且主意不错——相当有理哩,因为这样就不会弄错了。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梅格说着,对乔皱皱眉,又向贝思一笑。“妈妈回来了,藏好篮子,快!”乔立即叫起来。门-地一响,大厅传来了脚步声。艾美急匆匆地走进来,看到姐姐们都在等她,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你到哪儿去了,藏在后面的是什么?”梅格问。看到艾美穿戴整齐,她不由诧异这小懒虫竟然这么早就出去了!“别笑我,乔!我并不是有意要瞒着你们,我只是花掉全部的钱把小瓶的古龙水换成大瓶的,我真的不想再那么自私了。”艾美一边说一边给大家看她用原先的便宜货换回来的大瓶古龙水。她努力克服私利,显得诚恳而谦恭,梅格一把抱住了她,乔宣布她是个"大好人",贝思则跑到窗边摘下一朵美丽的玫瑰花来装饰这个漂亮的大瓶子。“你们知道,今天早上大家一起读书,又谈到要做好孩子,我为自己的礼物感到羞愧,所以起床后马上跑到附近把它换过来,我真高兴,因为我的礼物现在成了最漂亮的啦。”临街的大门又响了一下,篮子再次藏到沙发下面,姑娘们围坐在桌子边,等着吃早餐。“圣诞快乐,妈咪!谢谢你送给我们的书。我们读了一点,以后每天都要读,“姐妹们齐声喊道。“圣诞快乐,小姑娘们!真高兴你们马上就开始学习,可要坚持下去埃不过坐下之前我想说几句话。离这儿不远的地方,躺着一个可怜的妇人和一个刚生下来的婴儿。六个孩子为了不被冻僵挤在一张床上,因为他们没有火取暖。那里没有吃的,最大的孩子来告诉我他们又冷又饿。姑娘们,你们愿意把早餐送给他们做圣诞礼物吗?”她们刚才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现在正饿得慌,有一阵子大家都默不作声——就那么一阵子,只听乔冲口而出道:“我真高兴,早餐还没开始呢!”“我帮着把东西拿给那些可怜的孩子好吗?”贝思热切地问道。“我来拿奶油和松饼,”艾美接着说,英雄似地放弃了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梅格已动手把荞麦盖上,把面包堆放到一个大盘子里。“我早料到你们会这样做,”马奇太太舒心地微笑道,”你们都去帮我,回来后早餐吃点牛奶面包,到正餐的时候再补回来。”大家很快准备妥当,队伍出发了。幸亏时候尚早,她们又打后街穿过,没几个人看到她们,也没人取笑这支奇怪的队伍。这是一个满目凄凉的贫贱之家,四壁萧然,门窗破败,屋里没有炉火,床上被褥褴褛,病弱的母亲抱着啼哭的婴儿,一群面黄肌瘦、饥肠辘辘的孩子披着一张破被缩成一团。看见姑娘们走进来,他们惊喜得瞪大眼睛,咧开冻得发紫的嘴唇笑了起来!“哎呀,老天爷,善良的天使看我们来了!”那个可怜的女人欢喜得叫起来。“是戴帽子手套的趣怪天使,”乔说道,逗得他们都笑起来。这情景真让人以为是好心的神灵在显圣呢。罕娜用带来的木柴生起炉火,又用一些旧帽子和自己的斗篷挡住破烂的玻璃窗。马奇太太一边为做母亲的端茶递粥,一边安慰她,让她宽心,又像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一样轻柔地为小宝宝穿上衣服。姑娘们摆好桌子,把孩子们安顿到火炉边,像喂一群饥饿的小鸟一样喂他们,并跟他们说笑,尽力想听明白他们有趣而又蹩脚的英语。“真系(是)好!”“这些天使好心人!”这班可怜的孩子边吃边把发紫的小手伸到温暖的火炉边暖和着。姑娘们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小天使,觉得非常惬意,尤其是乔,她自打娘胎生下来就被大家当作"桑丘",因此更加得意。虽然她们没有吃上一口早餐,心里却感到无比的舒畅。当这四个饥肠辘辘的小姑娘把温暖留给别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我想合城里再没人能比她们更幸福了。她们在圣诞节早上把最好的早餐送给穷人,自己却宁愿吃面包和牛奶。“这就是所谓爱别人胜于爱自己,我喜欢这样,”梅格说。她们趁母亲上楼为贫穷的赫梅尔一家收集衣物时把礼物摆了出来。这些小礼物并不贵重,但都经过精心的包装,从中可见一片深情。一只高高的花瓶立在桌子中间,里头插着红色的玫瑰和白色的菊花,衬着几缕垂蔓,平添一份雅致。“她来了!开始演奏,贝思!开门,艾美!为妈妈欢呼三声!”乔欢跃着大声喊叫,梅格则上前去把妈妈接到贵宾席位。贝思弹起欢快的进行曲,艾美拉开门,梅格俨然是一个护花使者。马奇太太既惊讶又感动,她含笑端详着她的礼物,读着附在上面的小字条,不由眼中噙满泪水地笑了。她当即穿上便鞋,又把一条散发着古龙水香味的手帕放入衣袋,然后她把那朵玫瑰花别在胸前,又称赞别致的手套"绝对合适"。大家笑着、吻着、解释着,这种简单而又充满爱意的方式增添了家里的节日气氛,其温馨让人永久难忘。然后,大家又投入了工作。早上的慈善活动和庆典花了不少时间,余下的时间便用来准备晚上的欢庆活动。由于年龄太小,不宜经常上戏院,又因为经济拮据,支付不起业余表演的大笔费用,姑娘们于是充分发挥才智——需要是发明之母——需要什么,她们便做什么。她们的创造品有些还挺见心机——用纸板做的吉它,用旧式牛油瓶裹上锡纸做成的古灯,用旧棉布做的鲜艳夺目的长袍,面上亮晶晶地镶着从一家腌菜厂拿来的小锡片,还有镶有同样的钻石形小锡片的盔甲,这些被派上用场的小锡片是腌菜厂做罐头剩下的边角料。屋子里的家具常常被弄得乱七八糟,大房间就是舞台,姑娘们在台上天真无邪地尽兴表演。由于不收男士,乔便尽情地扮演男角。她对一双黄褐色的长统皮靴尤为满意。因为靴子是她的一个朋友赠送的,这位朋友认识一位女士,女士又认识一位演员。这双靴子、一把旧钝头剑,还有某个艺术家用来画过几幅画的开衩背心,这些便是乔的主要宝藏,任何场合都得登台亮相。因为剧团小,两个主要演员必须分别扮演几个角色。她们同时学习三四个不同角色的表演,飞快地轮番换上各式各样的戏服,同时还要兼顾幕后工作,其努力精神值得称道。这种有益的娱乐活动可以很好地锻炼她们的记忆力,并可以打发闲暇,排遣寂寞,减少无聊的社交。圣诞之夜,十二个女孩子挤在花楼——一张床——的上头,坐在黄蓝二色混合的磨光印花帘幕前面,翘首以盼,焦急地等着看戏。幕后灯光朦胧,不时传来沙沙的响声和悄悄的话语声,偶尔还传来容易激动的艾美在兴奋之中发出的咯咯笑声。不一会铃声响起,帘幕拉开,《歌剧式的悲剧》开始了。几株盆栽灌木、铺在地板上的绿色厚毛呢,以及远处的一个洞穴构成了节目单上的"阴森森的树林",洞穴用晒衣架做洞顶,衣柜做墙壁,里头有一个熊熊燃烧着的小炉子,一个老巫婆正俯身把弄炉上的一个黑锅。舞台阴森黑暗,熊熊的炉火营造了良好的舞台效果。女巫揭开锅盖,锅里冒出阵阵蒸气,令人叫绝。第一阵高潮过后,歹徒雨果阔步上常他嘴上蓄着黑胡子,头上歪戴着一顶帽子,脚踏长靴,身披神秘外衣,腰间佩一把当啷作响的宝剑。他焦躁不安地来回走了几步,猛然一拍额头,放声高歌,唱他对罗德力戈的恨、对萨拉的爱,以及要杀掉仇人、赢得莎拉的心愿。雨果粗哑的嗓音和感情暴发时偶然发出的一声大喝给观众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他刚停下要歇口气,大家便报以热烈的掌声。他习以为常地躬身谢过,又轻轻走到洞穴,大模大样地命黑格出来:“呔!奴才!出来!”梅格出来,脸上挂着灰色马鬃,身穿黑红二色长袍,手持拐杖,大衣上画着神秘符号。雨果向他索取两种魔药,一种可以使莎拉爱他,另一种用来毒死罗德力戈。黑格唱起优美的歌儿,答应把两种魔药都给他,接着他把送魔药的小精灵叫出来。戏文唱道:来吧、来吧,空中的小精灵。我令你从家里过来!你玫瑰生成,雨露裹腹,可知道怎样调制魔药?快速速给我送来,我要的芳馥药儿,要调得既浓又甜,药力神速,快回答我吧,小精灵!音乐轻柔地奏起来,接着洞穴后面现出一个小身影:金色的头发,一身乳白色的衣裳,两个翅膀闪闪发亮,头上戴着玫瑰花环。它挥舞魔杖唱道:来了,我来了,从我虚无缥渺的家园,那遥远的银色的月亮。把魔药拿去,并用在适当的地方,不然它的魔力就会很快失去!小精灵把一个金闪闪的小瓶子扔到女巫脚下,随之消失。黑格再次施用魔法唤来另一个幽灵。只听-的一声,一个丑陋的黑色小魔鬼出来。它用阴森森的声音作了回答,然后把一个黑色瓶子扔向雨果,冷笑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雨果用颤抖的嗓音道过谢,把两瓶魔药放进靴子里,转身离去。黑格告诉观众,因为雨果以前曾杀死过她的几个朋友,她给他下了魔咒,准备挫败他的计划,向他复仇。接着帘幕落下,观众们一边休息和吃糖,一边评长论短。帘幕迟迟没有拉开,里头传来好一阵锤打声。不过当舞台布景终于出现在眼前时,观众们谁都顾不得抱怨刚才耽误了时间,因为布景实在太美了,简直是巧夺天工!只见一座塔楼耸入屋顶,塔楼半空露出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白色的帘幕后面莎拉身穿一套漂亮的银蓝二色裙子在等待罗德力戈。罗德力戈盛装走进。他一头栗色鬈发,戴一顶插着羽毛的帽子,身披红色外衣,手拿吉它,脚踏长靴。当然啦,他跪在塔下,柔情万分地唱起一支小夜曲。莎拉回答他,用歌声对了几句话后,同意私奔。接下来是话剧的大场面。罗德力戈拿出一张有五个梯级的草绳软梯,把一端抛上去,请莎拉下来。莎拉含羞从花窗格子爬下来,手扶罗德力戈的肩头,正要优雅地往下跳,突然观众叫起来:“哎呀!哎呀!莎拉!”原来一不留神,她的长裙被窗户绊住了。塔楼摇晃着向前倾斜,轰的一声倒下,把这对倒霉的恋人埋在废墟里!众人尖声大叫,只见黄褐色皮靴伸出废墟使劲乱摇,一个金发脑袋探出来叫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会这样!我早就告诉过你会这样!”那位冷酷的父亲唐-佩德罗头脑极为冷静,他冲进去拖出自己的女儿,一把拉向身边。“别笑!继续演,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他命令罗德力戈站起来,盛怒而轻蔑地将他驱逐出去。虽然被倒下的塔楼砸得不轻,罗德力戈并没有忘掉自己的角色,他不理睬这位老绅士,就是不动身子。这种大无畏的精神启发了莎拉;她也不理睬父亲。唐-佩得罗于是命令两人一起下到城堡最低层的地牢里。一位稍胖的小侍从手持锁链走进来,神色慌张地把他们带走,显然是把讲的台词忘掉了。第三幕是城堡的大厅,黑格在此出现,准备解救这对恋人并解决雨果。她听到雨果走进来便藏起来,看他把魔药倒进两个酒杯,又听他吩咐那位腼腆的小侍从:“把酒带给地牢里的囚徒,告诉他们我一会就来。”小侍从把雨果带到一边说了几句话,黑格随即把两杯药酒换成两杯没有药性的。”奴才"费迪南多把酒带走了,黑格把原来要给罗德力戈的那杯毒酒放回去。雨果唱完一支冗长的歌后感到口渴,便喝下那杯毒酒,顿时失去神智,拼命挣扎一番后,挺直身子倒地而死。这时黑格用热烈而优美的曲调唱了一首歌,说明自己刚才使了什么手段。这真是震撼人心的一幕,虽然有些人或许认为突然跌落的一把长发使歹徒之死显得有些失色。歹徒应观众的要求彬彬有礼地领着黑格走到幕前谢幕。黑格的歌声被认为是全场戏的问鼎之作。第四幕大家看到罗德力戈听说莎拉离弃了他,万分绝望,准备自杀。他刚刚把剑对准心脏,突然听到窗下传来优美的歌声,告诉他莎拉没有变心,但身处险境,如果他愿意可以把她救出来。接着外面扔进一把钥匙。把门锁打开后,他狂喜地挫断锁链冲出门外,去营救心爱的姑娘。第五幕开场时,莎拉和唐-佩得罗正闹得不可开交。唐-佩得罗要她进修道院,她坚决不从,并伤心欲绝地求他开恩,正要晕倒时,罗德力戈闯入并向她求婚。唐-佩德罗不答应,因为他没有钱。两人大吵大闹一番,依然互不相让。罗德力戈正要把筋疲力尽的莎拉背走,羞怯的小侍从拿着黑格交给她的一封信和一个布袋走进来,黑格此时已神秘地消失。这封信告诉大家她把一大笔财富赠给这对年轻人,如果唐-佩得罗破坏他们的幸福,必遭厄运。接着布袋打开了,大把大把的锡币洒落下来,堆在台上闪闪发亮,极为壮观。”狠心的父亲"这才软下心肠,一声不响地表示同意。众人于是齐声欢唱,一双恋人以极为优雅浪漫的姿态跪下,接受唐-佩德罗的祝福,帘幕随之降下。接下来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正当此时,那座用作花楼的帆布床突然折拢,把热情洋溢的观众压倒。罗德力戈和唐-佩德罗飞身前来抢救,众人虽然毫发无损,但全都笑得说不出话来。大家刚刚恢复神态,罕娜进来说:“马奇太太致以祝贺,并请女士们下来用餐。”大家一阵惊喜,连演员亦不例外。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东西,她们高兴得互相对望,同时都感到十分奇怪。妈妈平时也会弄点吃的款待她们,不过自从告别了宽裕的日子以来,这样的好东西连听都没听说过。桌子上摆着雪糕——而且有两碟,一碟粉红色,一碟白色——还有蛋糕、水果和迷人的法式夹心糖,桌子中间还摆着四束美丽的温室鲜花!这情景使她们大为惊讶。她们看看饭桌,又看看自己的母亲,母亲也显得非常高兴。“这是小仙女干的吗?”艾美问。“是圣诞老人,”贝思说。“是妈妈干的!”脸上挂着白胡子白眉毛的梅格笑得又甜又美。“是马奇婶婶心血来潮给我们送来的,”乔灵机一动叫道。“全都不对,是劳伦斯老先生送来的,”马奇太太答道。“那男孩的爷爷!他怎么会想到我们的呢?我们和他素不相识呀!”梅格嚷道。“罕娜把你们早上做的事告诉了他的一个佣人。这位老绅士脾气古怪,但他听后很高兴。他多年前就认识我父亲,今天下午便给我送了张十分客气的字条,说希望我能允许他向我的孩子们表示他的善意,送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圣诞礼物,我不便拒绝,所以你们晚上就开个小宴会,作为对面包加牛奶早餐的补偿。”“一定是那男孩出的主意,准没错!他是个一流的小伙子,但愿我们可以交朋友。他看来也想认识我们,只是有点怕羞,而梅格又一本正经,我们路过也不让我跟他说句话。”这时碟子传过来,雪糕已开始融化,乔一边说一边呵哈呵哈地吃得津津有味。“你们说的是住在隔壁那座大房子里的人吗?”一个姑娘问,”我妈妈认识劳伦斯先生,但说他非常高傲,不喜欢与邻里交往。他把自己的孩子关在家里,只让他跟着家庭教师骑马散步,逼他用功读书。我们曾经邀请他参加我们的晚会,但他没来。妈妈说他相当不错,虽然他从不跟我们女孩子说话。”“一次我家的猫儿不见了,是他送回来的。我们隔着篱笆谈了几句,而且相当投机——谈的都是板球一类的东西——他看到梅格走过来,就走开了。我终有一天要认识他的,因为他需要乐趣,我肯定他很需要,”乔自信地说道。“他举止彬彬有礼,令人喜爱。如果时机适宜,我不反对你们交朋友。他今天亲自把鲜花送过来,我本应该请他进来的,但因为不知道你们在楼上干什么,就没让他进来。他走的时候似乎闷闷不乐,若有所思;他听到你们在玩闹,而显然他自己没什么玩的。”“幸亏没叫他进来,妈妈!”乔望望自己的靴子笑道,”不过以后我们会做一出他可以看的戏。或许他还可以和我们一起演出呢。那岂不更有趣?”“我从未收到过这样漂亮的花束!真是美极了!”梅格饶有兴致地审视着自己那束鲜花。“花儿是漂亮!不过依我说贝思的玫瑰花更香,”马奇太太闻闻插在腰带上那几近凋零的花朵说道。贝思依偎到她的身旁,轻身低语道:“我真希望能把我的那束花送给爸爸。我想他圣诞节恐怕过得没有我们这么快乐呢。”书路扫描校对第三章 劳伦斯家的男孩“乔!乔!你在哪里?”梅格站在阁楼楼梯脚下叫道。“在这里!”上面一个嘶哑的声音应道。梅格跑上去,只见自己的妹妹身上裹着一条羊毛围巾,坐在靠着向阳窗户的一张旧三脚沙发上,一边吃苹果一边抹着眼泪读《莱德克力夫的继承人》。这里是乔最钟爱的避护所;她喜欢带上五六个苹果和一本好书在此逍遥,享受这里的宁静以及和爱鼠作伴的滋味。爱鼠叫做扒扒,住在近处,对她全无顾忌。看到梅格走来,扒扒飞窜入洞。乔抹掉脸颊上的泪珠,看有什么事情。“多有趣!加德纳夫人正式邀请我们参加明天的晚会。你瞧,这是邀请书!”梅格一边叫一边扬扬那张宝贝字条,以女孩子特有的兴致读起来。“'加德纳夫人诚邀马奇小姐和约瑟芬小姐参加新年除夕的小舞会。'妈咪也同意我们参加,只是我们穿什么好呢?”“问这个有什么意思?你知道我们除了穿府绸衣裳外,别无选择,”乔嘴里塞得满满的,答道。“如果我有一件丝绸衣裳就好了!”梅格叹息道,”妈妈说我到十八岁时或许会有,但还要等上两年,简直是遥遥无期。”“我敢说我们的府绸衣裳看上去就像丝绸的一样,我们穿上也挺漂亮的。你的就跟新的一样,我倒忘了我那件给烧坏了,而且还裂了个口子。这可该怎么办呢?那块焦痕很明显,而我又拿不出其他衣服来。”“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不要把背部给人看到;前面是不成问题的。我要用一条新丝带扎头发,妈妈会把她的小珍珠发夹借给我,我的新鞋子很漂亮,手套虽然没有我希望的那么漂亮,但也算可以出出场面。”“我那双被柠檬汁糟蹋了,我又拿不出新的,到时候就不戴了,”乔说。她向来不大注重打扮。“你一定要戴上手套,否则我就不去,”梅格断然说道,”手套比什么都重要;不戴手套就不能跳舞。如果你不带,我可要羞死了。”“那么我不跳好了。我不大喜欢跟别人跳舞。这么装仪作态地转来转去没趣得很。我喜欢随意走动,轻松谈笑。”“你不能叫妈妈买新的,因为太贵了,而你又这么粗心。你弄脏了那些手套的时候她就说过今年冬天不该再给你买。你能让旧的凑合着使吗?”梅格焦虑地问。“我可以把手套揉成一团握在手里,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它们有多脏了;我只能做到这样。不!不如这样——我俩各戴上一只好的,拿着一只脏的,你明白吗?”“你的手比我的大,准会把我的手套撑坏,”梅格说道。她视手套如心肝宝贝。“那么我就不戴好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乔一边叫一边拿起书来。“你可以戴我的,可以!只是别把它弄脏了,而且一定要言行检点。别把手放在身后,不要瞪着眼看人,不要说'我的天哪!'好吗?”“别担心。我会尽量板着面孔,不去闯祸,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你现在去给人家回个条吧,让我把这个精彩故事看完。”梅格于是去写她的"万分感谢地接受"等话,把衣裳再过了一次目,又愉快地唱着歌儿把网眼花边镶好。这边乔读完故事,吃掉四个苹果,又和扒扒嬉戏了一番。除夕,客厅里显得特别的静,两个姐姐在专心致志地做异常重要的事情——"为晚会做准备",两个妹妹则侍候她们化妆。虽然化妆并不复杂,姐妹们还是跑上跑下,又说又笑,有一阵子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强烈的烧焦头发的异味。梅格想弄几缕卷曲的刘海,乔便将的头发用纸片包起来,再用一把烧热的火钳夹祝"头发会这样冒烟吗?”贝思倚在床上问。“这是湿气在蒸发哩,”乔答。“味道真怪!像是烧焦了的羽毛,”艾美一边评论一边自豪地摸摸自己美丽的曲发。“好了,我把纸片拿开,你们就会看到一堆小鬈发了,”乔说着放下火钳。她确实拿开了纸片,但却不见那堆小鬈发,因为头发都断送在纸片里了。吓坏了的发型师把一段烧焦的发束放在受害人前面的柜子上。“噢,噢,噢!你都干了些什么呀?全完了!教我怎么见人!我的头发,噢,我的头发!”梅格绝望地看着额前参差不齐的头发疙瘩,失声痛哭。“唉,又倒霉了!你本来就不该叫我来弄。我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真对不起,火钳太烫,所以我弄糟了,”可怜的乔哼哼着说。望着那些黑色烧饼,她心中懊悔万分,泪水夺眶而出。“没有完哩,把头发卷曲起来,上面扎根丝带,靠近额前打个结,这样看上就像是最时髦的发型。我看到很多女孩子都这样打扮,”艾美安慰道。“真是活该,谁叫自己臭美。如果我不去动自己的头发就没事了,”梅格使着性子哭道。“我也这样想,可惜了这一头秀发。不过头发很快就会长出来的。”贝思边安慰边走过来亲吻这头剪了毛的小羊。又经历了一连串小意外后,梅格终于装扮好了,经过家人的一致努力,乔也弄好了头发,穿上衣裳。虽然衣饰简单,她们却显得相当好看——梅格身穿银灰色斜纹布衣裳,配蓝色天鹅绒发网,喱士饰边,珍珠发夹;乔一身栗色衣裳,配一件笔挺的男式亚麻布衣领,身上唯一的点缀是两朵白菊花。两人各戴一只精致干净的手套,拿一只污手套,众人一致称赞这种效果"既自如又优美"。梅格的高跟鞋太紧,脚被夹得生疼,却又不愿承认;乔的十九个齿的发夹似乎要直插入她的脑袋,令她非常不自在;不过,嘿,不潇洒,毋宁死!“玩得开开心心,宝贝!”马奇太太对优雅地走下人行道的两姐妹说,”晚饭不要吃得太多,十一点钟就回家,我让罕娜来接你们。”大门在她们身后砰地关上了。这时窗子里又传来了喊声——“姑娘们,姑娘们!都带上漂亮的小手帕了吗?”“带上了,漂亮极啦,梅格的还洒上了古龙香水,”乔大声答道,一头走着又笑了一声,“我相信就算我们遇上地震狼狈逃窜,妈妈也要这样问的。”“这是妈妈的一种高贵品味,而且相当合乎体统,因为真正的淑女可以根据洁净的靴子、手套和手帕看出来,”梅格回答。她本人就颇具这些"高贵品味儿"。“现在记住不要把烧坏了的一面让别人看到,乔。我的腰带这样行吗?头发看上是不是很糟糕?”梅格在加德纳夫人的梳妆室对镜理妆,好一会才转过身来说道。“我知道我一定会忘掉的。如果你看到我做错了什么事,就眨眨眼提醒我,好吗?”乔说着把衣领一拉,又匆匆理理头发。“不行,眨眼并非淑女所为。如果你做错了事我就抬抬眼眉,如果做对了就点点头。现在挺直腰,迈小步。如果把你介绍给别人时,不要握手:那不合规矩。“这些规矩你都是怎样学来的?我就是老学不会。听,音乐多轻快!”姐妹两人略带羞怯地走过去。虽然这只是个非正式的小舞会,对于她们来说却是件盛事。加德纳夫人是位神态庄重的老太太,有六个女儿。她和霭可亲地接待了她们,并把她们交给大女儿莎莉。梅格和莎莉相熟,很快便不再拘束,而乔呢,对女孩子和女孩子的闲言碎语一向不大着意,只得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背靠着墙,觉得自己就像一匹关在花园里的小野马,很不得要领。五六个快活的小伙子在房间的另一头大谈溜冰,她心痒难禁,恨不得也走过去参与,因为溜冰是她生活中的一大乐趣。她把心头愿望向梅格流露,但梅格的眉毛抬得老高,令她不敢轻举妄动。没有人过来跟他说话;身边的一群人也渐走渐少,最后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因为怕露出烧坏了的衣幅,她不敢四处走动去寻找乐趣,只能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盯着别人看。这时舞曲响起,梅格马上被请进了舞池。她步态轻快,笑脸盈盈,没有人会想象得到她双脚正被那双鞋子折磨得生疼。乔看到一个大个子红头发的年轻人向她走来,担心会请她跳舞,便赶快溜进一间挂着帘幕的休息室,准备独自一人偷偷窥视,悄悄欣赏。谁料到另一个害羞的人已先看中了这个庇身之处:当帘幕在身后落下时,乔发现自己正与"劳伦斯家的男孩"面对着面。“噢,我不知道这里有人!”乔张口结舌,准备转身冲出去。但男孩笑了,愉快地说:“别管我,你喜欢就呆着吧,”尽管他看上去也有点吃惊。“我会打扰你吗?”“一点也不会。我进来是因为这里有很多人我都不认识,你知道一开始总有点陌生感。”“我也一样。请不要走开,除非你真的想这样。”男孩又坐下来,低头望着自己的浅口无带皮鞋。乔尽量用礼貌轻松的口吻说:“我想我曾幸会过阁下。阁下就住在我们附近吧?”“隔壁。”他抬起头笑出声来,因为他想起了把猫送回她家时两人一起谈论板球的情景。相比之下,乔这副一本正经的神态显得十分逗趣。乔轻松下来,也笑了。她诚挚地说:“你送来的美妙的圣诞礼物真令我们开心极了。”“是爷爷送的。”“但这是你出的主意,没错吧?”“你的猫好吗,马奇小姐?”男孩试图严肃一点,但黑色眼睛里却闪着调皮的光芒。“很好,谢谢,劳伦斯先生;不过我不是什么马奇小姐,我叫乔,”年轻女士答道。“我也不是劳伦斯先生,我叫劳里。”“劳里,劳伦斯,——这名字真怪!”“我的名字是西奥多,但我不喜欢,因为伙伴们把我叫做多拉,所以我让他们改叫劳里。”“我也不喜欢我的名字——多么伤感!我希望人人都叫我乔,而不叫约瑟芬。你是怎么使那些男孩不再叫你多拉的?”“痛打他们。”“我不可以痛打马奇婶婶,所以我只好随她怎么叫。”乔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喜欢跳舞吗,乔小姐?”劳里问,似乎认为这个称呼挺适合她。“如果场地开阔,大家也都兴高采烈,我倒是挺喜欢的。但是这样的场合我总会打翻点东西,踩着别人的脚趾头,或者出一些糟糕透顶的洋相,所以我不去胡闹,只由梅格去跳。你跳舞吗?”“有时也跳。我在外国生活了好些年,在这里交友尚少,还不大熟悉你们的生活方式。”“外国!”乔叫道,”呵,给我讲讲吧!我最爱听人家谈自己的旅游见闻。”劳里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但见乔问得热切,便也打开了话匣子,谈他在韦威的学校生活,告诉她那边的男孩从来不戴帽子,而且他们在湖上都有一队小船,休假时大家跟老师们一起走过瑞士等等。“如果我能去该有多好!”乔叫道,”你去过巴黎吗?”“去年我们在那里过冬。“你能讲法语吗?”“在韦威只许讲法语。”“讲几句吧!我可以读,但不会说。“Quelnomacettejeunedemoiselleenlespantouaelesjolis?”劳里友善地说。“说得好极了!让我想想——你是说:'那位穿着漂亮鞋子的年轻女士是谁',可对?”“Oui,mademoiselle。”“是我姐姐玛格丽特,你早就知道的!你说她漂亮吗?”“漂亮。她使我想起德国姑娘,她看上去俏丽娴雅,舞姿也很优美。”听到一个男孩子这样夸赞自己的姐姐,乔高兴得脸上放光,忙把这些话记在心中,留待回家转告梅格。他们悄悄看着舞池,一边指点一边交谈,彼此都觉得似乎相知已久。劳里很快便不再害羞,乔的男儿气使他感到十分轻松愉快,乔也倍感快乐,因为她忘掉了自己的衣裳,而且现在没有人对她抬眼眉了。她对“劳伦斯家的男孩"越发感到喜爱,不禁再认真地棒打量了几眼,准备回家把他描述给姐妹们,因为她们没有兄弟,也没有什么表兄弟,对男孩子几乎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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