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临一切,他一定知道,我不是这个年轻人的父亲。”“这话怎讲!”奥维资说,“从前根据了那样无可驳辩、昭著日月的证据,定了你的罪名,难道你现在还要翻案不成?二十年前就一切证明,你犯了罪;不用说别的,现在人人可见,你和这个人一同相处:还有什么别的,能更明确证实你的罪状吗?我本来还以为,你早就离开了这块国土了!不价,我本来以为,你早已不在人间了哪。——你要是并没跟这个年轻人一直互通音讯,那你怎么会晓得他的任何情况哪?那你们怎么能相聚一起哪?你不要再否认这一切啦;因为我老实告诉你,我看到这个年轻人能这样懂得克尽孝道,竟能这么些年,暗中赡养他的父亲,还大大地提高了我对他的看法儿哪。”“如果老爷您肯耐心听我说一说,”派崔济说,“那我就把所有的情况,都一一陈述。”奥维资告诉他可以说下去,于是他就如下进而言道:“老爷您对我那样见恶失欢以后,不久我就全归于尽;因为我那个小小的学塾教不成了,而牧师哪,我想,认为可以使老爷可心如意,就把我的教堂司事之职也革掉了;因此我的衣食之资别无可赖,只剩下了给人剃须那个小铺子了,在那样一个乡下地方,以此谋生,实在困难;我内人死后(因为在她死以前,我每年收到十二镑的接济,是从谁手里拿出来的,从未挑明,但是我可确实相信,那是从老爷您手里拿出来的,因为除了老爷您,我不晓得还有任何别人,肯作这样的善事)——不过,我刚才不是说过,我内人死了吗?她这一死,这笔接济也跟着她一道去了;正在那时我欠下了两三笔小小的债务,可就给我惹了很大的麻烦了;尤其是其中有一笔,原先只是十五先令的债务,代讼师一打起官司来,就闹得成了三十镑的债务了。①我一看我平常的谋生之路都断绝了,就把我所有的那点儿小小家当,全都捆扎起来,离乡背井,远走高飞。“我头一个到的地方是索尔兹伯里,②我在那儿找到了一位法界人士,在他手下供职,他是我所认识的人里面为人最好的;因为他不但待我很好,而且我在他手下的时候,我知道,他作过上千件义举善事;我还知道,他往往拒不承办一些案件,因为那些案件都是鸡毛蒜皮、恃强凌弱的。”“你用①.. “这种事实,我就亲自见过,多塞特郡一个可怜的牧师就身受其害。一个代讼师,奸诈贪婪,替那个牧师打了一场官司,勒索了大大的一笔讼费还不满足,又在法庭里来了一次重审讼诉(按照他们的叫法儿)。这种办法儿是常常用来压迫穷人,以充实代讼师的腰包的。这是法律、国家、基督教、人类本性的奇耻大辱。”——原注..②威尔特郡首府。不着把这些细节琐事都说出来,”奥维资说,“我认识这位绅士,他确实是个值得钦佩的人,而且给他那一界增荣邀誉。”“好啦,老爷,”派崔济接着说,“从索尔兹怕里又挪到利明屯①。我在那儿待了三年多,在另一位律师手下供职。他同样也是一个很好的人,还一点儿不错,是全英国里顶欢乐嘻笑的绅士。好啦,老爷,三年以后,我办了一个小小的学塾,本来好像可以重振旧业,没想到出了一件顶倒霉的意外。原来我在那儿养了一口猪;有一天,好像恶运成心捉弄人似的,这口猪逃出圈外,在一个邻居家的园子②里、犯下了非法闯入人家土地罪,我想他们就这样叫法儿。这个邻居,为人自视甚高,专好记仇。他雇了个律师,叫——叫——叫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啦;他弄了张传票来传我,叫我到法庭③受审。我到了那儿的时候,哎呀我的妈呀,万设想到那些律师们都说了那样的话。其中有一个对法官老爷说了我一大套半点影儿都没有的弥天大谎;他说,我经常把一群猪都轰到人家的园子里,还说了些别的;最后他说,他希望我这回可到底把猪轰到能赚大钱的市场上④了。一点儿不错,人们一听,还都以为,我不是只养了一口可怜的小猪儿,而是全英国最大的贩猪商人啦。好啦——”“我请你,”奥维资说,“不要说得这样细啦,直到这会儿,关于你儿子,我还什么都没听到哪。”“啊,那是多年以后,”派崔济答道,“我才看到了我儿子,这是据老爷您的说法儿叫的。在那以后,我过海去到爱尔兰,在考克①办了个学塾(因为那一场官司又把我一毁到底,我在文齐斯特②的监狱里蹲了七年)。”“好啦,”奥维资说,“把这一段略过去,再接着说你回到英国来好啦。”“那样的话,老爷,我就得说,大概半年以前,我在布锐斯特登陆,在那儿待了一些时候,一看那儿干什么都不成,听说在布锐斯特和格罗斯特之间有一个地方,那儿的剃须匠刚刚死了,我就去到那儿,在那儿待了两个月左右,琼斯先生也去了那儿。”于是他把他们两个在那儿头一回见面的详细情况,还有那时以后一直到现在,所有一切,只要是他记得的,全都对奥维资说了,说的时候,时时地夹杂了他对琼斯夸奖称誉的话,同时也没忘记,明指暗示,琼斯对奥维资的深厚之爱、仰慕之诚。他最后结束他的话说,“现在,老爷,我把整个事情的实况,全都对老爷您说了,”接着并庄重严肃起咒赌誓地说,他不是琼斯的父亲,也就和他不是罗马教皇的父亲一样。并且赌血淋淋的咒,作自己的报应,如果他说的有一句是谎话。“我得把这件事怎么看待哪,”奥维资喊道。“我认为,你承认了这件事,于你可能有好处,但是你可一口咬定,死不承认,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好啦,老爷,”派崔济答道(因为他再也忍不住了),“要是老爷您信不过我,那您不久就会听到足以使您满意的答案。我倒恨不得老爷您认①亥姆歇郡的一个海口。..②原文garden,用以种花草、果树或菜蔬,此处应为种菜之园子。..③法庭原文size,为assize之方言,因头一个音节as —为轻音,而渐失去。assize为一郡定期在特任的法官主持下,开庭审理民、刑诉讼案件之法庭。一口猪本可由治安法官处理,但却在这种法庭提起诉讼,足见故意扩大其事,上下其手,多收讼费。..④.. “把猪赶到赚大钱的市场上”,为英国17世纪到2O世纪的口语成语,意为“赚大钱”、“发大财”。此处本意双关。..①考克,爱尔兰考克郡之首府。..②文齐斯特,亥姆歇郡之一城,有大教堂、监狱等。错了这个年轻人的亲娘,也跟您错认了他的亲爸爸一样。”在奥维资问他这活是什么意思以后,他在语声里和面色上都露出所有的恐怖之状、惊惧之情,把全部事实都对奥维资说了。其实在刚刚不久以前,他还死乞白赖地要求米勒太太,千万别对奥维资泄露来着。错了这个年轻人的亲娘,也跟您错认了他的亲爸爸一样。”在奥维资问他这活是什么意思以后,他在语声里和面色上都露出所有的恐怖之状、惊惧之情,把全部事实都对奥维资说了。其实在刚刚不久以前,他还死乞白赖地要求米勒太太,千万别对奥维资泄露来着。洼特太太对派崔济说的什么,一点儿也没理睬,几乎连他本人这个大活人,都一点儿也没理睬,就一直走到奥维资先生面前。”我相信,老爷,我有幸见到您老人家,过了这么多的年头儿了,所以您不记得我了吧。”“一点儿不错,”奥维资答道,“你不论哪方面,都大大地改了样儿了。要不是这个人先就告诉了我你是谁,我当真不会一下就想起你来的。你到我这儿来,太太,是为了什么特别的事吗?”奥维资说这句话的时候,态度极为冷落淡漠;因为读者很容易就可以相信,他对于这个妇人的行为,是不太喜欢的;既不喜欢他以前听说的,也不喜欢派崔济现在对他讲的。洼特太太答道——“一点儿不错,老爷,我有极为特别的事要找您谈一谈;这件事还是只能出我之口,入您之耳。因此,我得求您赏脸,单独跟我谈一谈;因为我敢跟您担保,我要对您谈的是最关重要的。”于是奥维资吩咐派崔济先行退出,但是他在走开以前,请求那位女士,务必在奥维资先生面前,证明他完全清白。她对这个话答道,“您决不必担心,先生;关于那件事,我一定能叫奥维资先生没有一丁点抱憾的余地。”于是派崔济抽身退出,而奥维资先生和洼特太太二人之间的经过,具载于下章。第七章史事继续第七章史事继续“这样说来,难道我,”奥维资说,“出于无识无知,把一位清白无辜的人——就是刚才离开我们那个人,判了罪、施了罚不成?难道他果真不是那孩子的父亲?”“一点儿不错,果真不是,”洼特太太说。“您老人家大概还没忘记,老爷,我以前告诉过您,说总有一天,您会看到事情水落石出;我得承认,我自己犯了严重失职的错误,没把事情早就对您捅明了。实在说起来,我原先就没明白过,把这件事捅明了,有多么必要。”“好啦,太太,”奥维资说,“请您说下去好啦。”“老爷,您一定还记得,”她说,“有一个叫色末的年轻人吧?”“记得很清楚,”奥维资喊道,“他是一位牧师的儿子,那位牧师学问渊博、道德高尚,我跟他友谊极深。”“事情果然名实相符,老爷,”她答道;“因为我相信,是您把那个年轻人抚养成人,是您供他上的大学;我想,他在大学毕业以后,来到您府上寄居;我得说,他那样翩翩少年的风度,天上少有,人间无双;因为,我所看见过的人物中,他除了人物顶秀美而外,还那样举止文雅,那样锦心绣口,妙绪泉涌,风流倜傥。”“可怜的年轻人,”奥维资说,“他一点儿不错,还不到成熟的时候就受到攀援摧折了;所以我认为,他不大有机会,担负任何这样一类罪名的可能;因为我显然易见看了出来,你要告诉我,说他就是你这个孩子的父亲。”“一点儿不错,老爷,”她答道,“他不是。”“这话怎讲?”奥维资说,“那么,都是为了什么才来了这一大篇开场白?”“都是为了一件事,老爷,”她说,“为了与我有关、而落到我身上、非得由我来对您剖析明自不可的一件事。啊呀,我的老爷啊!您可得沉住了气、定住了神儿,听一听一件让您吃惊、叫您悲伤的事件。”“你就说吧,”奥维资说,“我自问于心无愧,不怕听人说短道长。”“老爷啊,”她说,“那位色末先生,您那位朋友的儿子,您花钱供他上学,像您的儿子一样,在您府上住了一年,一年之后,生天花死了,您因为疼他,伤心悲哀,按熙自家的人那样,把他埋葬了;那位色未,老爷,就是这个孩子的父亲。”“这话怎讲?”奥维资说;“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我并没自相矛盾,”她回答说;“他一点儿不错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但是可不是和我生的。”“你可要小心,太太,”奥维资说,“可不要因为想脱掉任何别的罪,而犯了撇谎欺骗的罪。你不要忘了,有一个冥冥在上的神灵,什么事都瞒不过,在他的法座前面,撒谎欺骗,只能罪上加罪。”“一点儿不错,老爷,”她说,“我并不是她的亲娘。即便把整个世界都给我,我这阵儿也不能自认是他的亲娘。”“我明白你的意思,”奥维资说,“要是能发现是另一种样子,那我也要和你一样地感到高兴;但是你可别忘了,你以前亲自在我面前坦白过了。”“我坦白的,”她说,“只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是我这两只手把那孩子放到您的床上的;我是受了他亲娘的嘱咐,我后来才承认了那番话!我还认为,由于她慷慨大方,我得到了很大的报酬,一来因为我保守秘密,二来因为我忍耻受辱。”“这个女人到底会是什么人哪?”奥维资说。“一点儿不错,我要说出她的名字来,全身都要哆嗦,”洼特太太答道:“听你这样敲锣打鼓,作了这么些开场的准备,我可以猜出来,她准是我的一个亲属,”他喊道。“一点儿不错,还是一个近亲哪。”奥维资一听这话,打了一个激灵,她就接着说,“老爷,您不是有个妹妹吗?”“有个妹妹!”他大惊失色,重复说道。——“就和上天有眼,无所不知一样,”她喊道,“您妹妹就是您在床单中间看到的那个娃娃的亲娘。”“那是可能的吗?”他喊道,“我的老天啊!”“您先别着急,老爷,”洼特太太说,“那我就把这件事的始末原委,全都对您铺叙出来。您刚刚起身往伦敦去了以后,白蕊姞小姐有一天就来到我妈家里。蒙她特垂青睐,说她颇有耳闻,说我这个人高超卓绝,不同寻常,因为我有学问,比这一带地方上所有的青年妇女,都有更高的智力,她就这样亲口夸奖我。跟着她就告诉我,叫我到您府上那所大宅子里她的身边;我到了那儿,她叫我读书给她听。她对于我的读法儿很感满意,对我非常亲热,送了我许多礼物。到后来,她考问起我来,问我能不能保守秘密。我对这种考问的回答,使她特别满意,因此到后来,她先把她那个屋子的门锁好了,把我带到她的密室里,同样把密室的门也锁好了,然后才对我说,她可以毫不含糊,坚决相信,她对于我的忠诚,似海之深,信赖倚重,因为她要把一件秘密,出于己口,送入吾耳,这件秘密不但关乎她的名誉,最后甚至于关乎她的性命。她说到这儿,住口无言,静默了好几分钟;在这个期间,不时地擦眼泪;过了这几分钟,她才问我,把秘密告诉我母亲,是否可保无虞。我回答说,我可以拿性命担保,决定可保无虞。于是她把结在她心头的那块疙瘩,深深郁积的那件秘密,才对我说了出来;她承受这件愁怀的时候,那份痛苦,比她后来分娩的时候那份痛苦还要更甚,于是我们就想好了一种巧妙的办法,在临盆的时候,只要我母亲和我自己在场;维勒钦阿姨要打发到不碍事的地方去;后来就照这个办法,把她打发到多塞特郡顶远的那一块,去访查一个仆人的品格,因为这位小姐三个月以前就把她自己的女仆辞掉了。在所有这个时间里,我都以试工的身份,像她说的那样,在她身旁,服侍伺候;不过后来,她又宣称,我的手脚不够麻俐,当不了这份差事。她说了我这种话,还说了我许多同样的话,都为的是表面作个样子,以便以后,我承认孩子是我生的,维勒钦阿姨可以不生任何疑心;因为她认为,她把那样的机密都交代给了的年轻女人,决没有人相信她敢得罪。您当然一定能猜出来,老爷,我为了承担这件丢尽了丑的事,代人受过,当然得到很大的好处,再加上她把事情的起因都告诉我了,所以我觉得非常心满意足。实在说起来,小姐对维勒钦阿姨,比对任何人,疑心都大;这倒不是因为她对小姐有任何怨恨,而是因为小姐认为。她这个人嘴不严,心里憋不住话,特别是对老爷您;因为我时常听到白蕊姞小姐说,要是维勒钦阿姨杀了人,小姐相信,她也非对您说出来不可。后来,预计的日子到底来了;本来一礼拜以前就预备好了,要把维勒钦阿姨打发开,不过以这个那个为借口,一再延期,以免她回来得太早了;可是到了那时候,真把她打发开了。于是只有我自己和我母亲在场,那娃娃生下来了,我母亲就把他抱到自己家里,偷偷地养活到您回来那天晚上。那时候,我受到白蕊姞小姐的嘱咐,把他放到您我到他的那张床上。从那时候以后,一切疑难,都让您的令妹所采取的巧妙做作化为乌有。她假装对这娃娃讨厌抱怨,一切对他的照顾,都只是出于顺从您的心意。”巧妙做作化为乌有。她假装对这娃娃讨厌抱怨,一切对他的照顾,都只是出于顺从您的心意。”“太太,”奥维资说,”我听了你告诉我这一切,有多吃惊,是用不着说的;然而可又一点儿不错,你决不会也决不能编造出这么多的详情细节来,作撒谎弄虚的证据。我承认,我想起关于那个色末的一些经过来了。当时我只有一种想法儿,认为我妹妹对他有些喜欢。我把这种情况对我妹妹提过;因为我当时不但看在那个年轻人身上,并且看在他父亲身上,对他极为重视,因此我很愿意看到他们两个能成佳偶;但是对于我这种不善体谅的怀疑乏心(这是她的说法儿)可表示了顶大的鄙夷;因此以后我永远没再提起这个碴儿来。哎呀天啊!真是万事都由上帝安排①。不过我妹妹怀着这番秘密永离人世,可得说作得万分不当。”“我得明明白白告诉您,老爷,”洼特太太说,“她可老是郑重其事地表示相反的意图;她时常告诉我,说她打算,不定哪一天,总要对您说清楚的。固然一点儿不错,她说过,她非常高兴,她的密谋一点儿破绽也没露出来,您自动地打心里那样疼这孩子;所以暂时还没有必要把事情的真像公然挑明。哎呀,老爷呀!要是那位小姐还活着,亲眼看到您把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当作一个无业游民,赶出门去;不但这样,要是她还活着,听到您亲自雇了律师。去告他实在并没犯的杀人罪——那我得求老爷您,我的奥维资者爷啊,不要怪我,因为我一定得说那是恩断义绝——一点儿不错,您受了骗了。他多会儿也没有座该受到您这种待遇的时候。”“当然不错,太太,”奥维资说,“对你说这种话的那个人,不管他是谁,都是把我骗了。”不假,老爷,”她说,“我不想叫人误会我,我并不是狂妄冒昧,说您犯了任何错误。来找我的那位绅士并没对我提出那一类事来。他只说,他把我当作弗兹派崔克的太太了,所以他只对我说,要是琼斯先生把我丈夫害死了,我打官司告他的时候,如果需要钱,有一位受人敬重的绅士可以帮我;他说,那位绅士深深地知道我得对付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恶徒。就是从这个人那儿我才发现了琼斯先生是谁;这个人叫道令,琼斯先生告诉我,他是您的财产总管。我是从一件非常奇特的意外才发现他的名字的;因为他自己本人不肯告诉我他叫什么;但是派崔济以前在索尔兹伯里认识他。”“那么,是这位道令先生,”奥维资脸上露出异常诧异之色问道,“告诉你,说我要帮着打官司吗?”“不是,老爷,”她答道,“我不能瞎冤枉他。他只说,有人要帮我,可没提名道姓。不过要是按照情势来说,我认为不会是任何别的人,这我可得求您见谅,老爷。”“一点儿不错,太太,”奥维资说,“按照情势来说,我绝对深信不疑,认为一定另外有个别的人。哎呀天哪!最恶毒、最阴险的好谋诡计,有的时候,是由多么出人意料的途径才露了馅儿的啊!我可以不可以请你,太太,在这儿待着,等到你说的那个人到这儿来的时候?因为我这儿每一分钟都等他来,不但这样,他也许早就已经在这所房子里了。”①英谚语:谋事由人,成事由天。奥维资于是走到门口,本来打算叫仆人,但是却进来了一个人,并不是道令,他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第八章史事再续第八章史事再续①可我明明白白地瞧了出来,那里头没有别的嘛,净是谈情说爱;他们还能放出别的屁来?我又把她窝在屋子里,她要是不吐口儿马上就出门子,那我明儿早晨就打发她回乡下,在那儿,她一辈子就只能窝在一个阁楼里,就着凉水吃面包过活。像她这样的臭丫头,她那颗心碎得越快越好;可是,该死的东西,我可相信,她的心可结实啦。她而且有得活哪,不把我折腾完了决不算。”“威斯屯先生,”奥维资答道,“我一直反对动粗用武,这是您知道的,而且您也答应过我,说不动粗用武。”“那不含糊,”他喊道,“不过那可是有条件的呀,那得她是另一个样儿呀,得答应亲事啊。管他妈魔鬼和浮士特博士,②难道我就不能对我自己的闺女要咋办就咋办不成?尤其是我什么也不图,就图个她能舒服快活。”“好啦,老街坊,”奥维资答道,“如果您允许我,那我很愿意再一次和令媛讲一讲道理。”“您愿意?”威斯屯说,“那可就太帮忙啦,太够街坊的意思啦;再说,您兴许比我对她更能使得上劲儿,因为我对您捅明了吧,她可重视您的意见啦。”“好啦,老先生,”奥维资说,“您要是回到家里,不要把令媛行监坐守,那我在这半点钟以内,一准奉候不误。”“可是要是她瞅着这个空儿,跟着塔(他)跑掉了,”威斯屯说,“那咋办哪?因为道令律师告诉我,到底没有指望能把那小子绞死啦;原来那个受伤的人还活着,大有越来越好起来的盼望儿。他认为,琼斯马上就会从狱里出来啦。“他是怎么跟您说这种话的?”奥维资说,“是您雇了他去调查这件事,去办这个案子的吗?”“我没雇他,”威斯屯答道,“是他自动地,刚才不大一会儿告诉我的。”“刚才不大一会儿!、奥维资喊道,“那么,那会儿您是在哪儿看见他的?我很想见一见这位道令先生。”“哦,您要是过会儿到我的寓所那儿去,就可以瞧见塔(他);因为律师们为办一件典押的①英国从16世纪时,牧师讲道,即受到重视。17世纪后期,虽能读写的人渐多,但书籍、印刷品仍难为大多数人得到,以此教堂讲道,更变重要。所讲者不但有关宗教,旦有关政治,兼及人事世务。英国文学史上,称这一时期为英国讲道词的黄金时代。每次讲道时间,在伊丽莎白第一时,一般为一到两个钟头。..②狄福在他的《魔鬼史》(The History of the Devil,1726)第2部第8章里说,“像魔鬼和浮土特博士那样熟悉,已经成了格言。”斯威夫特在他的《场面应酬语一对话iii》则作“像魔鬼和肯特伯爵那样熟悉”(肯特伯爵为英史上最坏的人物)。此处只用作咒骂语。事儿,今儿个早晨在我那儿打照面儿。真他妈,那个老奈廷给勒先生,那个看样子挺老实巴交的老东西,我相信,又要从我这儿玩弄走两三千镑了。”“好啦,老先生,”奥维资说,“半个钟头以内,我一准跟您碰头。”“那我可得求求您,”那位乡绅说,“这一回可得听傻子的一句话;①永远也别打算用软磨的办法跟她打交道,你就听我这句话好啦,那样决不顶事儿。我老早就试过捏(那)种办法了,你得吓唬她,叫她怕才成,别的法子都不灵。您告诉她,我是她老子;还有,她不听话就犯什么样吓死人的罪过。还有,不听老子的话,到领(另)一个西(世)界里,都要受什么样可怕的天条,再告诉她,在这个西(世)界上,都要怎么锁在一个小阁楼里,只能喝白水、吃面包,才能保住一条命。”“凡是我能作的,我都要作到不误,”奥维资说,“因为,我对您开诚布公地说吧,没有比和这个天地所生、温柔姻静的闺门淑女结姻联婚,是我更求之不得的了。”“这倒不错,这个角儿,这丫头倒很充得过,”乡绅喊道;“一个人可以挑挑拣拣,末了挑瞎了眼,挑到一个邋遢货哪②;她斯(虽)然是我的闺女,我也可以这样说她。她只要听说听道的,在这团团方圆一百里地以内,再也他妈的找不出第二份像我这样疼闺女的来。不过我看您这几这位太太有事儿忙着要办,因此我就回价(家)等您啦;这样,我跟您告假啦。”威斯屯先生刚一走,洼特太太就说,“我看出来,这位乡绅一点儿也记不得我的面目了。我相信,奥维资老爷,您原先也不会认得我的。自从您好心好意教导了我那一番以后,我大大地改了样儿了;您那番教导,我要是照着办了,我早就成了幸福的人了。”“一点儿不错,太太,”奥维资喊道,“我头一回听到你走了相反的道路,非常感到关心。”“实在说起来,老爷,”她说,“我是上了恶棍阴谋诡计的当,才身败名裂。您要是知道了那番阴谋诡计。那我虽然不敢狂思妄想,说您能认为我作的合情合理,但是可至少能希望您减轻我的罪过,引起您对我的怜悯。您这阵儿是没有工夫来听我的全部经历的;不过有一句话,我可确实敢对您说,那就是,有人最严肃庄重地答应了我和我结婚,我才上了当的;实在说起来,在上帝眼里,我和那个人就等于结了婚了;因为,我为了研究那个问题,念了好些书,念了以后,我深信不疑,坚决认为,这种特别仪式只是一种必要,为的是给结婚一种法律的规定,给女人一种作妻子的特权,在世路交道中,行使运用起来,方便有利。但是一个女人,如果私下里和一个男人庄严地作了海誓山盟,忠心耿耿地和他一室同居,那就不管世人怎么叫她,她在良心上都无可自责。”“你把你的学问,太太,”奥维资说,“这样误解滥用了,我很难过。说实在的,你要是有更大的学问,或者一丁点儿知识都没有,那反倒于你有好处①。我还恐怕,太太,你犯的错误还不止这一件就完了。”“在他活着的时候,”她答道,“那是十二年还多,我可以对天起誓,向您宣称,我决没犯任何罪过。我请您,老爷,替我好好地想一想:一个女人,名誉扫地,孤身一人,一无所有,那她还有多大力量,还有什么办法?即便她诚心①比较英谚,“愚人有时也能给智者出主意,”原出古希腊,有许多不同说法。也见另注。..②意译。原为英国谚语,“走得越远,弄得越糟。”首见载于英国戏剧家或者说俳优家黑乌得(JohnHeywood,1497?—1580?)的《警句及格言集》第2部第4章。萨克雷在《名利场》第4章里有,“她恰好和绝大多数到印度去的女人一样地没有钱。我可也许走得更远而弄得更糟。”..①比较蒲伯《论批评》第215行,”学问一点半点,危险千端万端。”二诚意想要往正道上走,世界上那些好心肠的人肯不肯让一个迷途的羊诚意想要往正道上走,世界上那些好心肠的人肯不肯让一个迷途的羊再回到羊圈里来?我郑重庄严地宣布,要是我有力量,我本来要往正道上走的,但是事出无奈,可把我赶到洼特上尉的怀里去了。我跟着他,虽然仍旧没正式结过婚,可是以他太太的身份跟他过了好多年,还跟着他的姓。我是在伍斯特和那位绅士分手的,他随军北征,平定叛乱去了;就在那时候,我碰巧和琼斯先生偶然邂逅,他把我从一个恶徒手里搭救了出来。一点儿不错,他是一个最有可取的人。像他这样年纪的青年,我相信,没有比他更不爱犯风花雪月、拈花惹草这类小小毛病的了,更少有人能具备他那种高尚道德、侠义心肠的二十分之一。不但这样,我深信不疑,不管他犯过什么毛病,他现在已经下了决心,完全戒除了。”奥维资喊道,“我更希望他坚决保持这种决心,毫不动摇。我也得说,关于你自己,我也仍旧抱有同样的希望。我绝对同意,世人对于这类情况,太容易心辣肠狠、毫无仁慈。不过日久天长、坚持恒心,总归能战胜他们对这种恻隐之心断情绝义的,像我所称的那样。因为他们虽然对悔过自新、奋发勉励的罪人,不像上天那样容易接受收纳,但是不断努力,长期忏悔,即便世人的慈心,终于能够得到;这一点我可以对你担保,洼特太太,那就是,不论多会儿,我看到你诚心诚意,立志为善,那你决不会在我这方面得不到帮助,使你这种志向不能实现。”洼特太太于是双膝在奥维资先生面前跪下,泪如泉涌,对他的善良慈悲,热烈地谢了又谢,这种善良慈悲,像她一点儿不错说的那样,更含有天神的味道,而不只含有世人的气息。奥维资把洼特太太拉了起来,用一切他想得起来最温柔体贴的话来安慰她;正在这时,道令先生来到,把安慰的话头打断。道令先生刚一进门,看到洼特太太,身上打了一个激灵,现出手足无措的样子来;从这样的错乱中他一会儿就尽其所能镇定下来,跟着说,他忙得不可开交,非得在成斯屯先生的寓所参加法律顾问会不可:不过,他认为,他可得先来见奥维资先生一面,好报告他顾问们关于他以前所说的那个案件的意见,因为这是他的职责。顾问们说,索还那笔钱,不能算作刑法案件起诉,但是可以按照普通法要求归还失物的案件处理,如果陪审员认为钱是属于原告的,原告当然可以得到原款归还的判决。奥维资对于这番话并没作答,他只先把门闩上,然后厉颜峻容,走到道令跟前说,“不管你多么忙,老先生,你都得先回答我问你的几个问题。你跟这位太太认识不认识?”“哪位太太,老爷?”道令踌躇了半晌才答道。奥维资于是用严肃峻厉的口气说,“你听着,道令先生,你要是把我重用你、或者把你在我手下能多服务一时,看得还有价值,那你就不要迟疑犹豫,也不要模棱含糊,要对我问的每一个问题,都老老实实、确确切切作出回答。你认识不认识这位太太?”“认识,老爷,”道令说,“我曾见过这位太太。”“在哪儿见过,老先生?”“在她自己的寓所里。”“你到那儿去有什么公干,老先生,是谁打发你去的?”“我到那儿,老爷,去查问,老爷,琼斯先生的案情。”“那么是谁打发你去查问的?”“谁打发我,老爷?那还用说,老爷?还不是卜利福先生打发我去的。”“那么,关于这件①西人基督教以羊喻人,以枚羊人喻牧师,以迷途的羊喻失足的人,语本《圣经》。《旧约·以赛亚书》第53章第6节,“我们都如羊走迷,各人偏行己路。”《新约·彼得前书》第2章第25节,”你们从前好像迷路的羊,如今却归到你们灵魂的收人监督了。”事,你都对这位太太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老爷?对不起,老爷,我不能每个字都记得啊。”“请你,太太,帮着这位先生想一想好吗?”“他对我说,老爷,”洼特太太说,“‘要是琼斯先生把我丈夫杀死了,而我要打官司,有一位很值得敬重的绅士可以帮助我,用多少钱就帮多少钱,这位绅士非常了然,我得对付的是什么样的一个恶棍。’我敢赌咒起誓说,这就是一字不差,他对我说的。”“这些话都对吧,老先生?”奥维资说。“我不能一个字都不差,把什么都灌在脑子里,”道令喊道,“但是我相信,我曾说过意图相同的话。”“这是卜利福先生吩咐你这样说的吗?”“我敢说,老爷,我自己不会自动跑去的,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成心故意超出我所受的权力范围的。如果我是那样说的,那就是我对卜利福先生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