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儿汤姆·琼斯史-44

我心里觉得那样厌烦;这个朋友自首以后,也同样被看作是俘虏,不过受的待遇稍好一些,那就是他牺牲了我而买下的结果。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尽力替他这番卖友求荣的行为狡辩,但是他一看,我对他除了鄙视,就是责骂,一会儿就改腔换调,骂我是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把他自己所有的罪过,都硬栽到我身上,当众宣称,说是我怂恿他,甚至还威逼他,叫他拿起武器来,反抗他那位不但恩德优渥,而且应天顺人的君王主公。“这种诬蔑虚妄的证言(因为,事实上,我们两个里面,他比我更热心踊跃),刺得我痛彻脏腑,气得我怒冲霄汉,这种愤怒,是没有身当其冲的①一个镇,在赛济木厄西北不远。芒摩斯公爵在此镇市场(同时也在陶屯),宣布为英国国王,并从此夜袭赛济木厄。当时随芒摩斯起兵者,皆为农民及小商人,乡绅多坐视而无响应。..②德文郡首府。..①在德文郡东北部。人几乎不能想象的。但是,命运后来到底可怜起我来;因为我们出了威灵顿②不远,走到一条狭窄的篱路上,押解我的兵听到一个虚谎的警报,说几乎有五十名敌兵就要来到跟前;他们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各人自我生路。那个恶棍马上就从我身旁跑开!他这一跑,我还是很高兴,因为,他要是不跑,我身上虽无寸铁,也一定要报复一下不可,以发泄我对他这种极端卑鄙行为的愤恨。“我现在又一次获得自由了。我马上从大道上奔到田野里,往前走起来,我几乎都不知道要往哪儿去,只特别留神,躲着所有的公路、所有的市镇——不但这样,甚至于躲着最简陋的房舍。因为我脑子里老认为,凡是我所看见的两条腿走路的动物,都一心无它,只想出卖我。“于是我在日野里瞎走了好几天,在这些日子里,田野供给我睡的地方和吃的东西,就像自然界供给我们同属上帝所造的那些野蛮同胞一样。后来,我到底来到了现在这个地方了;这儿这种孤零幽静、偏僻荒凉,吸引了我,使我在这儿安家立业,定居下来。我住在这儿,头一个和我住在一起的人,就是现在这个老太婆的母亲。我跟她一块儿躲藏在这儿,一直到我听到光荣革命①的消息,才使我不害怕有任何危险,同时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回到我自己家里去看了一趟,把我自己的事儿稍微考查了一下。这些事儿不久就以使我哥哥和我自己都很满意的办法清理完了;因为我把一切财产都让给他了,他就给了我一千镑现款,还把终身享用的一笔年金归在我名下,作为补偿。“他在这件事上怎样对待我,也跟他在一切别的事上一样,都是自私自利、卑鄙猥琐的。我不能拿他当朋友看待,他也实在不愿意我拿他当朋友看待,因此我马上就和他告别了,同时也跟我别的熟人告别了。从那一天起,一直到现在,我的历史比一张白纸好不了多少。”这么说来,老先生,”琼斯说,“您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在这儿住到今天,这是可能的吗?”“哦,不可能,先生,”那位绅士说。“我是一个行万里路的旅行家,欧洲很少有的地方我不熟悉。”“我真不敢,老先生,”琼斯喊道,“现在在这方面再麻烦您啦;您已经费了这么多的唾沫了,我再麻烦您,那就实在全无心肝了;不过我希望,您允许我,可以另有机会,能听到像您这样有见识,这样在世路上经多见广的人,在这样辽阔的地方上游览观光,都看到什么大观奇景,遇到什么奇闻异事。”“年轻的绅土,”那位素不相识的人回答说,“我一点儿不错,也同样在这方面,要尽我力之所能,满足您这种搜异猎奇之心。”琼斯本来想再说几句抱歉的话,不过那位绅士却挡驾拦住了;因此他和派崔济耸着两耳,急不能待、贪而无餍地坐在那儿。那位素不相识的人继续叙说,如下章所陈。②在陶屯西南不远。..①即1688年,英人迎荷兰的威廉与其妻玛丽为英王,詹姆斯第二逃往法国,史称之为光荣革命。第十五章欧洲简叙;琼斯先生和山中人之间进行的一番稀奇谈话。第十五章欧洲简叙;琼斯先生和山中人之间进行的一番稀奇谈话。①决不会坐失时机,该骗您的时候不骗您。至于骑在马上的御夫,②我认为,这种人在世界上到处都差不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就是,先生,我在旅行中,对于人所作的观察;因为我所接触打交道的,只有这类人。我往外国去的时候,我的打算是要看一看上帝在这个地球上的各部分,都布施了那些德泽,使各地出现了什么样不同的绮丽风光,繁殖了什么样不同的鸟兽虫鱼、草木果谷,以便驰神外物,娱情悦性。这些风光和生物,形形色色,一方面可供一个好作沉思深念的人观察欣赏,极快意悦目之乐,另一方面又显示出来,造物主伟大、圣明、善良,使人起惊异、快乐之感。要说实在的,在祂所创造的一切之中,实在只有一样于祂是一种玷辱,而我对于这种被造之物,长期以来,一直避免和他们有任何接触交往。”“我可得请您原谅,”琼斯喊道;“不过我可永远认为,您所说的这种被造之物,也和别的被造之物,同样的品种繁富,种类不同。因为,除了人各有志,趋向不同而外,还有各种风俗习惯,各种水上时令,据我听说,也影响人性,使之呈现绝对之差异。”“实在没有多少不同,”那另一位答道:“那些到各地旅行、以期熟悉人类不同情况的人,只要参加一次威尼斯的狂欢节,就可以省去许多麻烦;因为在那儿,他们可以把欧洲各国宫廷里的一切情况,一下就都看在眼里。在那儿,有同样的假仁假义,有同样的招摇撞骗;一句话,有同样的愚蠢、邪恶,不过外面披着不同的服色装饰而已。在西班牙,这类愚蠢和邪恶,装饰得特别庄重严肃;在意大利,则穷奢极侈、富丽堂皇。在法国,不择手段的骗子穿戴得花里胡哨,和一个花花公子一样;在北欧各国,则穿戴得邋里邋遢,和懒婆娘一般。但是人类的性情,可到处都是一个样子,到处都是可厌可恨,可卑可鄙。“至于我自己,我从所有这些国家走过,也许就像您在博览会上从人群里走过一样——我在他们中间,推推搡搡、挤挤插插,用一只手捂着鼻子,用另一只手护着口袋儿,对他们任何人连半句话都不说,只顾挤到前面,看一看我所要看的光景、事物;这种种光景、事物,尽管本身很好玩,可供一赏,但是这种人群,可老给我添麻烦,所以我几乎永远得不偿失。”您所到的这些国家里面,有没有那种您认为给您的麻烦少一些的?”琼斯说。“哦,有,”那位老人说,“土耳其人就比基督徒能叫我觉得还可忍受,因为他们都是最深沉静默、三缄其口的人,从来也不打搅一个生人,问这问那。固然不错,他们有的时候,对于异国之人,会骂一句半句,或者当他在街上走的时候,往他脸上啐一口半口,但是他们只这么一来就完了,以后就永远不再招惹她。一个人可以在他们那一国里住上一辈子,可听不到他们讲几句话。但是在所有我见过的人里面,我只求老天千万别让我遇到法国人!..①法文,意为“顺情说好话或溜须拍马的佞人或势利之徒。”但louange有的版本改作louage,则laquisà louage一词,即为“短程之御夫或脚夫。”但从下文看,前面的字和上下文更连贯。..②大马车或驿车,用四匹或更多的马拉的时候,骑在左面拉套那边的马上御者。他们真该死,又胡说乱道,呶呶不休;又对你点头哈腰,嗻嗻连声;又要在外宾面前代表他们的国家尽地主东道之谊(像他们专爱说的那样),其实那只是要表现他们的虚荣;他们简直把人烦死了。我豁出去不顾一切,跟哈屯陶特人他们真该死,又胡说乱道,呶呶不休;又对你点头哈腰,嗻嗻连声;又要在外宾面前代表他们的国家尽地主东道之谊(像他们专爱说的那样),其实那只是要表现他们的虚荣;他们简直把人烦死了。我豁出去不顾一切,跟哈屯陶特人在一块儿过,也不想再一次涉足巴黎。哈屯陶特这个民族肮脏龌龊,不过他们那种肮脏龌龊,多半只是露之于外的:而在法国,还有其它几个我不必指名明言的国家,那种肮脏龌龊,可是全部发之于内的,使我的理性感到臭味,比哈屯陶特人使我的鼻子闻到臭味,更远为厉害。“jte我说到这儿,先生,可以结束我一生的经历了;因为说到我在这儿隐居以来那些寒来暑往、周而复始的岁月,那里面没有什么变化新异,可以让您听来感到兴趣,那些年几乎可以看作只是一天。我这种隐居,完全与世隔绝;我虽然处在人烟稠密的国土上,而我所享受的这种宁静孤寂,可不亚于在绥布兹②的沙漠里。我既然没有田产,也没有佃户或者管家来烦扰;我的年金,按时按节,准能拿到,这也实在本来就应该如此;因为我放弃了。那么多的权利,我本来想,我所应得到的回报比这个要多得多。任何人来访,我都不见,而替我管家这个老太婆知道,她要是想保持她的地位,那就完全看她是不是能不用我操心,就替我把我需要的东西置办齐了,是不是不要我沾手,就把一切家务,或者别的事件,都给我管好了,是不是我在眼前的时候,永不开口。既然我要散步都于夜间行之,那在这样一块荒凉僻静、绝无人到的地方,我就颇可敢保,不会遇见任何同类。我也偶尔碰到几个主人,但是我可都把他们吓得毛骨悚然,打发回家去了,因为他们看到我这身奇装异服,我这种怪模怪样,他们老把我看作是鬼怪或者妖魔。不过从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上看,即便住在这个地方,也逃不脱人类邪恶的行为,因为如果没有您来救我,那我就要不但给他们抢了,而且还十有八九,把命也要了。”琼斯对这位素不相识的人,表示了感谢,因为他毫不惮烦,讲了他的经历;跟着表示纳闷之意,不明白他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孤独寂寞的生活。“在这样的生活中,”他说,“您很应该因为毫无变化,而觉得无聊不满。实在说起来,我真觉得不胜惊异,不知道您都怎样占用了,或者毋宁说,您都怎样消磨了那么多的时光。”“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那另一位回答说,“一个把感情、思想完全关注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看来,我在这儿好像无事可作,我的时光好像不知怎么打发;但是可有一件事,一个人即便用毕生的全部时间来作,都嫌远远不够。那位光耀辉煌、永垂不朽、万古长存的天神,在他所创造得惊心动魄的伟大物体中,不但我们这个地球,还有我们在这儿看到的那些灿然罗列、嵌满天空、数不过来的发光体,虽然它们之中,有许多都只和太阳一样,照耀不同的星系、不同的世界,但是和我们寄居的这个地球比起来,好像只是一些颗粒一样;如果我们对这样的天神,想要作沉思深念,供奉崇拜,那得多长的时间才能够用?一个人,如果在崇拜供奉神圣的沉思深念中,比方说,能和这位伟大得无言可表达、深奥得无人能领会的光耀、崇高的天神,心与之融会,神与之贯通,那他还能认为,他的日日月月、年年岁岁、世世①非洲一种民族。后此字只变为“智力或文化低下之人”之意。..②埃及古代名城,一度作过都城,现为废墟,为沙漠中最富名胜古迹者,掩盖的遗址上为卡尔纳克等地所占。代代,为了长期享受这种销魂动魄的光荣恩泽,会太多太久吗?难道世界之上微不足道的娱乐、毫无意味的愉快、愚蠢痴傻的事业,能使我们觉得岁月如流,光阴似箭,而对这样一个崇高、宏伟、光辉的现象追求探索的心灵,可会觉得时光的步履,迟迟不进、缓缓不前吗?对于这样伟大的切身事业,地点无所不适,也就像时间无时可足一样。我们只要用眼来看,还有任何物体,能不激励我们,使我们想到他的伟大、他的智慧、他的仁爱?我们用不着看初升的太阳,把它如火如荼的光辉从东方的天边四外放射;我们用不着看狂暴的大风,出于它的洞穴代代,为了长期享受这种销魂动魄的光荣恩泽,会太多太久吗?难道世界之上微不足道的娱乐、毫无意味的愉快、愚蠢痴傻的事业,能使我们觉得岁月如流,光阴似箭,而对这样一个崇高、宏伟、光辉的现象追求探索的心灵,可会觉得时光的步履,迟迟不进、缓缓不前吗?对于这样伟大的切身事业,地点无所不适,也就像时间无时可足一样。我们只要用眼来看,还有任何物体,能不激励我们,使我们想到他的伟大、他的智慧、他的仁爱?我们用不着看初升的太阳,把它如火如荼的光辉从东方的天边四外放射;我们用不着看狂暴的大风,出于它的洞穴,猛冲疾走,使高林乔木都震撼振动,我们用不着看漫天四布的乌云,往下倾泄,把平原沦为泽国;我们要大声疾呼,宣扬天神的崇高、伟大,我说,这些自然现象我们都不用看;因为我们即便看一个昆虫,一棵小草,虽然在上帝所创造的万物之中极卑微琐细,也都受到了恩赐,打上了标志,说它们有伟大创造者的属性;这种标志,不但表示神的伟大,而且表示神的智慧、神的仁爱。只有人类,在这个地球上,号称万物之灵,在光天化日下,号称是至高无上的神创造的一种伟大而空前绝后的精品杰作;只有这样的人类,才卑鄙地把他们的本性玷污了;因为人类虚伪奸诈、残酷暴虐、忘恩负义、背信弃义,才连上帝的仁爱也使人怀疑起来;因为一位仁爱慈善的神,怎么会创造出这样一种愚蠢、邪恶的动物来,实在是我们大惑不解的。然而您可认为,我想,我和这种人分离隔绝,是我的不幸;我没有限他们这些宝贝交接往来,我的日子,据您看来,就要过得腻烦无聊,索然无味!”“您说的话里,前一部分,”琼斯说,“我表之惟恐不诚、答之惟恐不及地赞成同意;但是我认为,同时也希望,您在结束您那番话的时候所谈的人类怎样可恨可厌,可有些过于笼统概括。您在这儿,实在得说犯了错误,这种错误,据我这点并不太多的经验看来,是一种很普通的错误:您把人类中最恶劣、最卑鄙那种人的品质,看作是人类全体的品质;而究其实,应该像那个优秀的作家①所说的那样,一类东西所可视为其特性的,不能是别的,只应是在那类东西之中的个体上能找得到的最优良、最完美那种品质。我相信,犯这种错误的人,一般都是交游不慎,择人无术,因而受到恶徒、匪类的祸害。拿这样两三件事例,谴责整个的人性,是不公道的。”“我认为我在这方面所有的经验,已经够多的了,”那另一位说,“我头一个情妇和头一个朋友,都是在最卑鄙恶劣的情况下把我出卖了的,而且出卖的实质,都是能够导致最坏的后果的——那就是说,都极可以置我于令人可耻的死地的,”“不过我可得先请您原谅我,”琼斯喊道,“因为我要请您想一想,您那位情妇和您那位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在妓院里求爱情,能够得到真正的爱情吗?在赌案前交往、培养起来的友谊,能是真正的友谊吗?用娼妓的品格,衡量一切妇女的品格,用赌棍的品格,衡量一切男人的品格,这何异于因为在厕所里闻到空气污浊、恶心,而就说所有的空气都污浊、恶心?我涉世不算很久,然而我可看到,有的男人值得待以最高的友谊,有的女人值①希腊神话,风神居洞中,如北风之神居于希腊北部希末斯山(希腊文叫亥木斯山)之山洞中。..①作家指沙夫刺勃锐而言,所引见于他的《特点》(1727)第3卷第213节、216 —219节,及第2卷第92 —93节。详细见后注。得待以最高的爱情。”得待以最高的爱情。”“如果不是因为您不定运,”琼斯回答说,“或者我冒昧地说,不小心,把您的仁爱之心放错了地方,那您仍旧还可以有同样想法儿的。即使世界上的恶,比它真正存在的还多,那也不足以证明人类全体都恶;因为恶多半来自偶然,有许多作恶的人,心里并不见得坏到绝顶,烂到绝顶。实在说起来,没有人能有权,说人性定不可移地并且彻底普遍地恶,除了那种自己心里只能一味冒坏的人;而我敢确信,这决非您的情况。”“您说的这种人,”那位素不相识的人说,“永远最不会抢先说这样的话。恶人决不会想方设法劝我们相信,人性本恶,这也就和路劫决不会告诉我们,路上有人拦路抢劫一样。他们要是一告诉我们,那我们毫无疑问,要采取防备的手段,路劫就不攻自败了。由于这种缘故,据我知道的而言,恶人虽然也容易对个别的人发怒动骂,但是他们可永远没有对整个人性抹黑丑化的时候。”这位老人说这番话,感情至为激动,因此琼斯没再作答,因为他看出来,一来他决不能叫那个老人回心转意,二来他也不愿意开罪于人。现在曙色开始射出它第一道光波,于是琼斯对那位素不相识的人说了一番抱歉的话,因为他们待的时间太长了,也许耽误了老人,使他不得休息。那位素不相识的人说:“他不论多会儿,都没有比现在再不想休息的了;因为自昼和夜晚,对他说来,是无所谓的;他一般都是用白昼的时间休息,而用夜晚的时间散步闲行,焚膏继晷。“不过”,他说,“今儿早晨天朗气清,真是寻芳胜日,如果您自己不吃饭、不睡觉,仍旧还挺得住,那我可以带您去看一片美景,我想那是您从来没看见过的。”琼斯没费踌躇;急急接受了这番怂恿,于是他们立刻从那所小房子出发。至于派崔济,在那位素不相识的人说完了他的经历那时候,恰好正入黑甜乡里;因为他的好奇心已经满足了,而后来的谈话又无力可以把睡魔驱走。琼斯于是就把他撂在那儿,叫他亨其酣梦;读者也许在这个时候也乐于享受同样优闲,因此我们在这儿结束我们这部史书的第8卷。第九卷第九卷第一章论何等人按资格可写这类历史,何等人不可写。第一章论何等人按资格可写这类历史,何等人不可写。我毫不怀疑地认为,《旁观者》那位心思灵敏的创办者,.. ①所以在每份报章之首,都冠以希腊文或拉丁文题词,主要也不外由于想用这类题词,防止某些庸才下驷,胡乱仿效。他们一点儿也没有写作的才能,仅仅从塾师学了一点习字的本领,就毫无忌惮,大胆妄为,想要窃取伟大天才之名,像寓言中他们那位难兄难弟那样,蒙狮皮而长鸣。②采用了这种题词的办法以后,如果有人仍不自量,想要模仿《旁观者》,那他们至少总得懂一句半句古文旧典,才会办到。现在,我用同样的办法,严密防止那般连一点儿思考都不会、连一篇论说都写不出来的人,乱来模仿。我在这儿,并没有意,想叫人认为、我这是委曲婉转,明指暗示,说这类历史作品的最大优点,全有赖于这些绪言引论;因为,事实上,那些只讲故事的部分,比那些表示观察和思考所得的部分,更能使模仿的人,得到鼓励,率尔操觚。我在这儿说的模仿,只是指模仿莎士比亚的娄③和贺拉斯说的那般赤足、愁颜,来模仿凯以陶的人④。能把故事编得入情入理,又能把故事说得娓娓动听,也许需要稀见少有的才能,然而我所看到的却是:很少有人有所顾忌,不想在这方面一试身手;我们要是把充斥世上的小说和传奇考查一下,我们就可以下一结论说,绝大多数的作者,不敢在别的方面尝试,而在这一种写作里,却露齿狺狺,想争而攫之(如果我可以冒昧地用一下这类词藻的话),而且他们,也只有在这种写作里,可以勉强凑出半打句子来,Scribimus indoctidoctiquepassim①这句话,用在历史家和传记家身上,比用在别的写作家身..①指艾狄孙或斯梯勒而言。..③娄(Nicholas Rowe,1674 —1718),英戏剧家兼诗人,曾编印莎土比亚戏剧,把它们分为幕、场。他作的《捷恩·秀厄》,模仿莎士比亚的风格。..④贺拉斯在他的《诗札》第1卷第19章第11 —12行说,“如果一个人满面肃杀之气,光着两只脚..来模仿凯以陶,难道他就能有凯以陶的道德和品质吗?”凯以陶是罗马人里最严于自守、以保存罗马旧日朴素艰苦为务者。(凯以陶,原文Cato ,英语读['keit■u],拉丁文读卡投。)..①这句拉丁诗,引自贺拉斯的《诗札》第2卷第1章第117行。原注引弗朗西斯的译文如下:个个走投无路的笨伯,都不惮动笔弄墨,趁韵诌诗:每个会喘气的人全倚以为活。弗朗西斯已见前注。此处所引译文偏于意译,兹将原文全句录下,并重译之,“Scribimusindocti doctique poemata passim,”“不管学过和没学过,我们或远或近,到处写诗。”原引文略去poemata(诗)一字。上,都更确切,因为要搞文理各科一切著作(甚至连批评文章都包括在内),都得有一些学问和知识才成。实在说起来,诗歌的写作也许得算是例外,但是诗歌也得有节奏格律,或者说,像节奏格律的东西;而写传奇和小说,则除了笔墨纸张和用手使用笔墨纸张的能力以外,不需要别的东西。根据这些作家的作品来看,我认为,这就是这些作家自己的想法,这一定也是他们那些读者的想法,如果他们还有任何读者的话。上,都更确切,因为要搞文理各科一切著作(甚至连批评文章都包括在内),都得有一些学问和知识才成。实在说起来,诗歌的写作也许得算是例外,但是诗歌也得有节奏格律,或者说,像节奏格律的东西;而写传奇和小说,则除了笔墨纸张和用手使用笔墨纸张的能力以外,不需要别的东西。根据这些作家的作品来看,我认为,这就是这些作家自己的想法,这一定也是他们那些读者的想法,如果他们还有任何读者的话。②这本是我们在另外的地方也提过的。至于另外那一些作品,正像那位出言最隽永的人所说的那样,都是出于一阵发痒①,或者不如说,都是出于一时心无所系:我们所写,理应和他们区别开来。这种不费心思、不需学识,就可以写作的恶名,除了加到一切写作中最能益人神智、供人消遣的作品上而外,我们还可以很有理由担心害怕,认为要是鼓励这类作家,那就等于大肆传播另一方面的恶名,那就是,加到社会上品格高尚、利人用世那般人身上的恶名:因为最呆笨无趣的写作家,也和最呆笨无趣的座上客一样,并非都是永远老实安静,于人无害的。他们这种人都非常会骂人,非常会用肮脏字眼儿。如果我们刚刚说的那种意见真是那样,那么这种由肮脏中产生的作品本身就是肮脏的,而且它们把别的作品也带累肮脏就无足为怪了。因此,为了今后避免这样浪费时光,浪费笔墨,滥用出版自由,②尤其是现在受到这种威胁比以前更大的时候,我在这儿要由。王政复辟后,议会曾于1663年订许可令。但在1696年此令并未重申。从此以后,许可令遂渐废,此即英国出版自由之始。到20世纪时,只遇战争,始有禁令。菲尔丁此处所说,正禁令已松弛之时。但触及当政过甚,至使其不能忍者,则当政可设它法以禁之,如1737年之许可法,以维护道德为名,只许可于伦敦设立两家剧院以限制戏剧之演出,这中止菲尔丁之剧作生涯。冒昧地举出几种资格来,这些资格都是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为写这类历史的人所必需的。②英王威廉第一,于1086年,调查全国各地的土地、土地主、居民等等,载之簿册,叫作《末日裁判书》,以其所载,为最后定案,故名。此处当然与宗教说的末日裁判双关。..①原文为pruritus,”发痒”之意。此处“出言最隽永的人”为蒲伯。他在《潜渊术》中说,“以此凡欲写书之欲应称之为pruritus,即脑中发生之能力蠢蠢思动,其有此思动之人即谓之有孕,既有孕则必生育。”这种概念,古已有之,如朱芬奈勒的《讽刺诗集》讽刺诗第17首第52行,“不可治疗的写作痒病(cacoёthes scribenti),在许多人身上附体。”(此语在现代英语中已成陈词滥调)。这种概念,后代尤多,例如勃特勒的《休狄布菜斯》第1部第二章第163 —165页“神学好像发起痒来,要挠之而后快”。..②英国检查制度,除了战时,从未使英人写作因之成为重要拘束;但英国作家确非永远完全自由。164O年以前,国王得用其特权。伊丽莎白第一前期,命令戏剧不许涉及政治。章孙等戏剧家以得罪詹姆斯第一的苏格兰友人而入狱。查理第一时,批评政治及宗教者,有割耳之刑。大革命时期,议会出令,各书出版须经许可。米尔顿曾对此令为文驳斥之,以争取出版自第一是天才,假使没有得天独厚的天才,即使加以学力,也无济于事:这是贺拉斯说的。第一是天才,假使没有得天独厚的天才,即使加以学力,也无济于事:这是贺拉斯说的。我所谓的天才指的是:心灵方面有一种或几种能力,对见闻和知识所及的一切事物;能精辟地洞察之,并分辨其不同的要点。这不是别的,而是发明和判断,这二者通常以天才二字概括名之,因为这二者都是禀自天赋,与生俱来的。关于这二者,好像有许多人大大误解。因为,据我所知,一般人都把发明了解为创造的能力;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得说,传奇写作家可称得是最富于这种能力!而其实呢,发明不能作别的解释,它的意思只是发现或者导出(这是这个词儿的本意);②或者,把它说得更翔实一些,它就是我们对于所观察思索的一切事物之实体本质,透彻深入的洞察鉴别。这种洞察鉴别,我认为,很少有离开判断而单独存在的;因为我们如果说,我们并没能分辨两种事物的不同,而就说我们发现了两种事物的实质,这是我所不能想象的。现在,这种分辨事物的不同,无可否on,venire=come,为“碰到”、“遇到”、“找到”。“发现”,故言“这个词儿的本意”。认,就属于判断力的范围之内;然而却有些才思敏捷的人,和世界上所有迟钝愚昧的人一道,认为这两种能力,一直很少、或者永远不能集于一人之身。但是,即使一人之身兼有这两种本领,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也还是不够的,因为除了这两种本领以外,还得有渊博的学识。这我又得引贺拉斯或者许多别人的话①以为依据(如果有必要的话):一个匠人如果只有工具,而没有方法能使他利其器,或者没有规矩能使他成方圆,或者没有材料能使他施其巧,那这种工具是没有用处的。所有这种利其器等等本领都由学习而来;因为,自然只给人以能力,或者,像我已经作过的比喻那样,只给我们这种工作的工具。但是如何使工具锐利,如何使工具顺手,如何寻找至少一部分原料,则全靠学识。在这一方向,纯文学和历史的充分知识是绝对必不可少的;如果没有这方面起码的知识就想作一个历史学家,那就好像想盖房子却没有砖、灰、木、石一样,必然不能成功。荷马和米尔顿,虽然在他们的作品之上,更增加了格律音节以为装饰,其实也是我们所说的这种历史学家,也是他们各自那个时代里精通一切的学者。除了治学有方,能给我们知识以外,还有另一种学问,可求而得,那就是待人接物,得出之以目睹身受;这种待人接物,对于了解人性,十二分必①贺拉斯在他的《诗艺》第409行说:“只勤于学而不丰于才,我未见其有成。”..②.. “天才”英语为genius,其字之意,别的不说,约于17世纪后期,发展为“一个人适于其所务之业的天生才能”。此意于18世纪时,常用于诗人、艺术家表现的才能。其字约在18世纪中叶,又发展而为“天生远大高强之智力,在艺术、思考、或实践各门类,被认为至高无上者”,或“在想象之创造力、独创性之思想、发明或发现,有出于本能、超平寻常之能力。”这个意思里,于18世纪后期及以后,且含有“才能来自超自然之灵感,因而其结果有无从解释、含有奇迹之性质。”这是这个字后来最通行的意思。但其意未见载于约翰孙之字典(1755)。菲尔丁用的也是此处所说的第一种意思。且其言天才只为发现而非创造,是受亚里士多得的影响,因亚氏既言一切艺术皆出模仿,则自无创造可言。“发现”一词,由拉丁文invenire而来,in=①贺拉斯在《诗艺》第410行说:“有天才而不学,亦来见其可。”要。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没有任何人,能比完全在学院里面和书本中间过日子的那种所谓有学问的书呆子,再不懂世事人情的了。因为,不管作家对于人性刻画得多么精细,真正实际的系统知识,却只能在人世中间求得。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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