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儿汤姆·琼斯史-29

自己所以从那块地里过,就是完全出于偶然;因为他本来要在那儿支网逮兔子,预备第二天早晨往巴斯一家鸡鸭店里送。想他把东西丢了这件事。他现在转到黑乔治那面,真诚恳切地问黑乔治,他是否能帮他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忙。乔治回答的时候,有些犹疑;“先生,只要是我的力量办得到的,您吩咐我干什么都成,这是用不着我说的;我真心实意地愿意,我有能力的话,不管什么忙都帮得上。”实在说起来,这一要求,把他吓得惊呆了。因为,他在威斯屯先生名下当差,由于出卖野味,攒了不算很少的钱,他惟恐琼斯打算从他那儿借上几个。但是他又一听,原来琼斯只是要他把一封信转给苏菲娅,他那一颗提溜着的心才算放下了。转信他当然很高兴就答应了。说实在的,我相信,要给琼斯帮忙,不论什么,他就很少不高兴的。因为他对琼斯要尽感恩知德之能事,而同时又是跟天地间那些爱钱过于爱任何别的东西那种人一样地忠诚老实。他们两个一致认为,要把这封信转到苏菲娅手里,昂纳阿姨是最合适的传递之人。于是他们二人分途各自走去,猎守回到威斯屯先生府上,琼斯就去离开半英里远的一个酒店,在那儿等待他那个传信人的回话儿。乔治刚一回到他主人的府上,就碰巧遇见了昂纳阿姨。他先问了她几句话,以探听她的口风,然后才把琼斯写给她小姐的信交到她手里,同时从她手里接到苏菲娅写给琼斯的信。原来,据昂纳阿姨说,她把那封信放在紧身衣的胸部褶层①,已经有一整天的工夫了,到底没找到把信传出去的机会;后来还以为没法儿传递了呢。猎守一面匆匆忙忙,一面又欢天喜地,回到琼斯那儿。琼斯把苏菲娅写给他的信拿到手里,立刻就退身隐处,急忙把信展开读道:“琼斯先生:“自我见君之后,心之所感,非言可宣。君因我之累,忍受家父如此残酷之侮辱,此我对君之亏负,永难报偿者也。但君既知彼之性格,则请且顾薄面,避之可也。我只愿能有任何可慰君者以为赠;不过请君信我此言:即除遇恩断义绝、致死丧命之强暴,决无其它能置我之手或心②于使君见之将伤心之处。”琼斯把这封信看了有一百遍,也同样吻了有一百遍。他现在心里是一片缠绵之情,满怀缱绻之感;他痛心疾首,后悔不该,像我们看到的那样,给①这是bosom的旧意,平常用以放书信及钱物,相当于近代之口袋儿。莎士比亚《维洛那二绅士》第1幕第2场第114 —115行说,“可怜你这受了伤害的名字,我的胸囊就是床榻,要供你栖息。”又《汉姆雷特》第2幕第2场第112行,“在她那白色的胸囊或胸褶..”以及它处,胸囊或胸褶原文都为bosom。约与此处意同。英国牧师兼作家奈厄兹(R.Nares, 1753 —1829),解释此字说,“从前妇女,在紧身衣前部,有一囊,不但用以贮情书及爱情表记,并以贮钱币及针黹所用之物。”..②在英语中,心为爱之府,手为许婚之信物。英国有名的一首诗,安·巴纳得(LadyAnne Barnard,..1750—1825)的《老拉宾·格锐》(AuldRobinGray),里面有一句,能说明hand和heart在这种意义上的用法儿:“Theygied himmyhand,tho ’myheart was at sea.”他们把我的手给了他,但我的心却在海上。意为他们(我的父母)因为衣食无着,出于无奈,把我许嫁给一个有钱而年纪大的人,但我所爱的仍旧是在海上谋生的情人。苏菲娅写了那么样一封信。但是他更后悔的是,他利用了他的送信使者去了那一会儿的工夫,给奥维资先生写好了并送走了一封信,在这信里,他指天誓日,答应了奥维资先生,说决定守誓不渝,永绝一切恋爱念头。但是,在他头脑清醒、理智恢复了以后,他分明看了出来,苏菲娅的情书,对于他的境地,既没能改善,也没能改变,顶多只能说,由于她说了她要对他忠心至死这句话,给了他一线的希望,以待以后可能有什么有利的意外发生而已。因此他仍旧又恢复了先前下定的决心,和乔治告了别,拔步往大约五英里外一个市镇走去;如果奥维资先生不肯徇私留情,收回成命,那他希望就把他的东西送到那个市镇。①第十三章菲娅现在情况下的行动;这番行动在和她同性别的人之中,凡是有胆量作同样行动的,决无人非议;同时讨论到在良心的法庭上一个盘根错节的问题。第十三章菲娅现在情况下的行动;这番行动在和她同性别的人之中,凡是有胆量作同样行动的,决无人非议;同时讨论到在良心的法庭上一个盘根错节的问题。①;在那种社会里,妇女都只把婚姻看作是个人发财的手段,在社会上进身的阶梯,就和男人们看待承担公务、受委任职一样。对于这个论题,威斯屯老小姐细评精释,口若悬河,讲了有好几个钟头之久。这种讲述精明练达的至理名言,虽然远远不合苏菲娅的口味和心意,但是比起她自己心里琢磨的,却还稍胜一筹,不那么令人厌恶腻烦;因为她整夜里,一次也没合过眼,只以沉思冥想,供漫漫长夜的消遣。不过,她虽然在床上既不能入睡,也不能得到休息,但是她却也没有任何必须,非离床起身不可;因此,她父亲从奥维资先生府上回来的时候,虽然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仍旧看到她睡在床上。他当时一直来到她的房间,开了门,看到她还没起来,就大声喊道,“哦,这样看来,尼(你)是跑不了的了,我也就决定照着这个样儿把尼(你)关在这儿。”于是他把门锁上,把钥匙交给了昂纳,交之前,先严厉地吩咐她,叫她好好看着苏菲娅,并且说,她要是忠心尽职,少不了有厚赏重奖,但是她要是有渎职守,那也少不了要给她严惩重罚。他给昂纳的命令是:不得到乡绅自己的允许,决不许她的小姐走出房门一步。除了他自己和她姑姑,决不许放任何别人到她房间里来;苏菲娅一切需要的东西,都归她一个人伺候预备,只有笔墨纸张不许苏菲娅使用。乡绅吩咐她女儿穿戴好了,跟着他去吃正餐;她一概听她父亲之命;等到像平常那样,吃完了正餐,又把她押解回监禁她那个屋子。晚上的时候,狱吏昂纳把她从猎守手里接过的信交到苏菲娅手里。苏菲娅小心在意地把那封信看了两三遍,跟着投身床上,涕泗滂沱,大哭起来,昂纳阿姨看到她的小姐这样一哭,觉得非常诧异。她不由得急不可待地请问她小姐,这样大哭究竟为了什么。苏菲娅有一会儿的工夫,没对她的女仆作任何回答!过了那一会儿,她突然坐起,抓住女仆的手,喊着说道,“哎呀,昂纳呀,我是一毁到底的了。”“老天可怜,可别出这样的事儿,”昂纳喊道:“我恨不得把那封信早就烧了,省得我拿给小姐您看。我本来还一点儿不错,认为那封信能叫小姐您看了以后,得到安慰哪;要不是那样,那我连摸都不要摸它,就叫它见鬼去啦。”“昂纳,”苏菲娅说,“你是个好姑娘,我用不着还把我这把握不住的心思瞒着你啦。我把我这颗心白白地给了人了,因为他把我甩了。”“说到归齐,”①英国历史学家格林(JohnRichardGreen,1837 —1883)在他的《英国人民简史》第10章里,论及英国18世纪前半期说,“在上流社会中,如果有人谈宗教,则人无不笑之。在那时显耀的政治家中,多数不信任何派别的宗教,而以生活粗野无检,道德缺乏沦丧昭著。人们并不以沉湎醉乡、丑言秽语,为洼勒剖勒(当时英国首相)失德。对结婚誓言耿耿忠守、贞固不渝,人尽嗤之以鼻,因而成为极不时兴。切斯特弗勒得勋爵与其子书中,且教以诱奸之术,以之为绅士教育之一部分。”那个女仆说,“难道琼斯先生就是这样一个翻脸无情的人吗?”“他在这封信里说,他要和我诀别,”苏菲娅说。“不但这样,他还告诉我,说他愿意我把他忘了才好。要是他果真爱我,那他能那样说吗?他心里忍得起这样的念头吗?他能写出这样的话来吗?”“当然不能,小姐,”昂纳喊道;“我一点儿也不撒谎,要是全英国顶叫人中意的男人,说出想要叫我把他忘了的话来,那我就实打实地把他的话当作是真的。这都是哪儿的事!我一点儿也不撒谎,小姐您居然心里老想着他,可真得说给了他天大的面子啦——凭您这样一位年轻的小姐,都能在全国所有的年轻人里面,要挑什么样儿的,就挑什么样儿的。我一点儿也不撒谎,要是小姐您不嫌我多嘴多舌,肯叫我给您出个馊主意,那个年轻的卜利福先生不就在眼前吗?他爸爸和他妈妈都是正经八百的体面人,他还要在这方近左右,作一个财势顶大的大乡绅哪;这还不算,我一点儿也不撒谎,照我这个拙见识看,他还一点儿不错,是个响当当的秀气又秀气、文雅加文雅的人儿哪。再说,他又是一个性格稳重的年轻绅士,敢叫字号,叫街坊邻居都来挑他的毛病那个女仆说,“难道琼斯先生就是这样一个翻脸无情的人吗?”“他在这封信里说,他要和我诀别,”苏菲娅说。“不但这样,他还告诉我,说他愿意我把他忘了才好。要是他果真爱我,那他能那样说吗?他心里忍得起这样的念头吗?他能写出这样的话来吗?”“当然不能,小姐,”昂纳喊道;“我一点儿也不撒谎,要是全英国顶叫人中意的男人,说出想要叫我把他忘了的话来,那我就实打实地把他的话当作是真的。这都是哪儿的事!我一点儿也不撒谎,小姐您居然心里老想着他,可真得说给了他天大的面子啦——凭您这样一位年轻的小姐,都能在全国所有的年轻人里面,要挑什么样儿的,就挑什么样儿的。我一点儿也不撒谎,要是小姐您不嫌我多嘴多舌,肯叫我给您出个馊主意,那个年轻的卜利福先生不就在眼前吗?他爸爸和他妈妈都是正经八百的体面人,他还要在这方近左右,作一个财势顶大的大乡绅哪;这还不算,我一点儿也不撒谎,照我这个拙见识看,他还一点儿不错,是个响当当的秀气又秀气、文雅加文雅的人儿哪。再说,他又是一个性格稳重的年轻绅士,敢叫字号,叫街坊邻居都来挑他的毛病。他从来不和骚的、臭的烂污女人纠缠,也从来没有任何私生子能栽在他头上。把他忘了,还怪不错的哪!我得谢天谢地,我还不是老掉了牙的老姑娘①,所以决不许叫人家告诉我两回把他忘了。凡是一个爹生娘养②的人,不管多么好,要是不顾我的体面,从嘴里说出这样噎人的话来,那只要这一国里还剩下一个年轻人,我也永远不再答理他。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一点儿也不撒谎,有个卜利福先生吗?”“快别再提那个死讨人厌的名字啦,”苏菲娅喊道。“别这样说,小姐,”昂纳说,“要是小姐您不喜欢他,另外又可心、又秀气的年轻绅士有的是,只要得到一丁点儿的鼓励,都要来跟小姐您求亲的。我决不相信,在这一郡里,或是在相邻的郡里,有不管咋个样儿的绅士,只要小姐多少带出一丁点儿对他有意的样子来,还有不马上就一直跑到这儿来自己攀亲的。”“你把我当作什么样可怜巴巴的人看待,”苏菲娅喊道,“拿这一派胡言乱语,不怕污了我的耳朵,来说给我听。所有的男人,我没有一个不厌恶的。”“不错,我一点儿也不撒谎,小姐,”昂纳回答说,“您碰到这样的男人太多了,所以都叫您倒了胃口了。让这样一个穷得叮当响、要饭吃的私生小杂种儿藐视慢待。”“快闭上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臭嘴,”苏菲娅喊道,“你怎么敢在我面前,指着名儿骂起他来?他对我藐视慢待?不对,他写那些残酷的话那时候,是真正的披肝沥胆,他那颗可怜流血的心里,比我看这封信的时候,可就不定怎么更加难过啦!噢,他这是一副英雄气概,一片天使心肠。我真觉得可耻,自己的感情一点儿也不坚强,把他一片好心当作了恶意;把该夸奖他的好处责问起来。哦,昂纳啊,他所考虑的只是我的①意译。原文to sayblackinhiseye,英国谚语式成语,始见载于15世纪初,流行至19世纪初。意为“挑某人的毛病”、”以某事对某人见罪”。两见于此书。..①意译。原文atmy(orher)lastprayers,直译为“在最后祈祷的时候”。为英语俚语,意为“老处女”。..②意译。原Thatwearsahead,直译“长脑袋的”,为一后缀流行俏皮话儿(tagcatch phrase),流行于约1660 —1750年,其意如汉语文言之“履方戴圆”,白话之“有个眼睛鼻子的”(见《红楼梦》第80回)。常出现于这个时期的戏剧中,如歇得沃勒(ThomasShadwell,1642 —1692)等。英政论家噶得文(WilliamGodwin,1756 —1836)在《开莱布·维廉》里,也有“有眼睛鼻子的之中最好样儿的”。在本书中凡两见。利害关系。他都是为了我的利益,才舍弃了我,牺牲了自己。他是害怕我会遭到毁灭,才把他逼到绝望的地步。”“我听小姐您想到这一节,”昂纳说,“我很高兴。因为,我一点儿也不撒谎,您把您的情意用在一个叫人赶出家门、一个钱都没有的人身上,这就非叫您一毁到底不可。”“赶出门去?”苏菲娅急不可待地问,“怎么回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哟,小姐啊,我一点儿也不撒谎,老爷刚对奥维资先生把琼斯先生想要对您搞相好的话说了,那位乡绅马上就把琼斯先生剥得一丝不挂,轰出门去了!”“哎呀我的天!”苏菲娅说,“这样一说,他遭到这样的毁灭,我自己就是可恨、可怜的祸根了!剥得一丝不挂轰出门去!这儿,昂纳,你把我所有的钱都拿着,把我手上的戒指也拿着。还有我的怀表。把所有这些都拿着,马上去把他找着了。”“看着老天爷,小姐,”昂纳回答说,“您可得好好地想一想。要是老爷知道了这些东西不见了,他可非跟我算账不可。因此我求小姐您,千万可别把表和首饰也不要了。再说,我觉得,只给他钱,也就对得起良心了,因为钱,老爷永远也不会查出来。”“既是这样,那么,”苏菲娅喊道,“你就把我所有的钱,连一个法丁都别拉下,都拿着,马上去把他找到了,把钱都给他。快去,快去,一分钟都不要耽搁。”利害关系。他都是为了我的利益,才舍弃了我,牺牲了自己。他是害怕我会遭到毁灭,才把他逼到绝望的地步。”“我听小姐您想到这一节,”昂纳说,“我很高兴。因为,我一点儿也不撒谎,您把您的情意用在一个叫人赶出家门、一个钱都没有的人身上,这就非叫您一毁到底不可。”“赶出门去?”苏菲娅急不可待地问,“怎么回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哟,小姐啊,我一点儿也不撒谎,老爷刚对奥维资先生把琼斯先生想要对您搞相好的话说了,那位乡绅马上就把琼斯先生剥得一丝不挂,轰出门去了!”“哎呀我的天!”苏菲娅说,“这样一说,他遭到这样的毁灭,我自己就是可恨、可怜的祸根了!剥得一丝不挂轰出门去!这儿,昂纳,你把我所有的钱都拿着,把我手上的戒指也拿着。还有我的怀表。把所有这些都拿着,马上去把他找着了。”“看着老天爷,小姐,”昂纳回答说,“您可得好好地想一想。要是老爷知道了这些东西不见了,他可非跟我算账不可。因此我求小姐您,千万可别把表和首饰也不要了。再说,我觉得,只给他钱,也就对得起良心了,因为钱,老爷永远也不会查出来。”“既是这样,那么,”苏菲娅喊道,“你就把我所有的钱,连一个法丁都别拉下,都拿着,马上去把他找到了,把钱都给他。快去,快去,一分钟都不要耽搁。”黑乔治拿到了钱包儿以后,拔步往酒店走去;但是走在路上,心里却盘算起来:他是不是应该把这笔钱也搂起来哪?他的良心,一听他起了这种念头,马上一激灵,开始责备他,骂他不该对他的恩人忘恩负义。但是他的贪心却回答说,这个问题,是他的良心早就应该考虑的,是他把可怜的琼斯那五百镑掠夺了的时候,就应该考虑的。那么多的钱,那么大的事儿,良心却一声儿不吭,就默认暗许了;而这会儿因为这么一丁点儿钱,却扭扭捏捏,羞羞答答,装作于心有愧,这要是算不得绝对虚伪,至少也得说非常荒谬。良心回答这种辩驳的时候,像一个精明的法官那样,设法儿分析什么是绝对有负所托,像现在这样,钱是从别人那儿亲手接到的;什么是私藏失物,像以前那一回那样,钱是由于运气,自己捡到的。贪心对这种分析马上以冷讽热嘲的态度奉答。它叫这是于并无分别处强别硬分①;同时坚决主张说,如果在一次事例中,把一切有关荣誉和道德的名声旗号,全都置之脑后,不再一顾,那在第二次事例中,就没有下不为例这一说,非把行动诉之于荣誉道德不可。简而言之,良心在这场争辩中,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亏得恐惧之心,挺身而出,拔刀相助。它充分有力地敦促说,前后这两件事例的分别,不在荣誉程度的巨细,而在安全程度的大小:因为把那五百镑藏起来,是几无任何危险的勾当,而把这十六几尼搂起来,却有极易为人发现的最大危险。借着恐惧之心这份友好的帮助,良心在黑乔治心里得到了全部胜利;它先对乔治的忠诚致了几句祝贺之词,然后硬逼他把钱交到琼斯手里。①原文adistinctionwithout difference,始见于英国清教徒神学家弗勒克(WilliamFulke,1538 —1589)。他在《解散亥钦斯的议会》(1579)一文中说,“此虽强分硬别,仍旧并无分别。”1770年后,变为陈词滥调。第十四章此为短短的一章,仅载乡绅威斯屯与其妹二人之间短短的对话。第十四章此为短短的一章,仅载乡绅威斯屯与其妹二人之间短短的对话。我费了那么大的气力,好容易才把她劝得有些回心转意了,可叫您这一下都搅黄了。我原先想方设法,尽力要在她的脑子里,给她灌输些审慎谨饬的格言古训,您可尽力招她惹她,叫她把这些格言古训,都像臭狗屎一样,完全扔到一边儿去了。英国的妇女,我的哥哥,可不是奴隶,这是我得谢天谢地的①。我们可不像西班牙和意大利那些当太太的,能叫人锁起来。我们也跟你们一样,同样有自由的权利。您只能跟我们摆事实,讲道理,我们才能听得进去;我们不是您用蛮力所能制伏的。我还是见过点儿世面的,我的哥哥,我懂得应该用什么辩论方术才能成功。要不是因为您这样愚蠢,横插一手儿,那我早就能把她劝导得乖乖儿地按照我以前教给她的那些审慎谨饬、分别是非的条条,从事行动了。”“真是一点儿也不错,”乡绅说,“我就永远站在不对的一面。”“我的哥哥,”那位女士回答说,“您只要不往您不懂得的事儿里乱搀合,那您就不会去那个不对的角色了。您一定得承认,我在世路上,总得说经多见广吧。要是我侄女永远不离我的手跟儿底下,那她可就早该得到幸福了。就是因为她老在家里和您待在一块儿,才学会了风情月债、春恨秋悲、女痴男怨、兴嗟长叹这些胡思乱想的恋爱观,胡说八道的相思经。”②“难道你认为,”那位乡绅喊道,“这类东西,都是我教给她的吗?”“您这个蠢劲儿,我的哥哥,”她回答说,“把我磨得,简直地都失去耐性了;像伟大的米尔顿说的那样。.. ③”“米尔顿,叫他见鬼去吧;”乡绅回答说,“要是他敢胆大妄为,当面跟我说这样的话,那我就非臭揍他一顿不可,管他伟大不伟大。耐性!你要是说到耐性,妹妹,那我让你拿着当个长得过了头的学童那样训来训去,那就得说,只有我才有耐性。你别认为,一个人要是没在宫廷左近转悠过,就什么都不懂啦!岂有此..①英国翻译家兼字典编纂家约翰·弗劳锐欧(JohnFlorlo,1553?—1625)在《二茬果实》里说,“英国是女人的天堂,男人的炼狱,马的地狱。”英哲学家勃屯在《忧郁之剖析》第3部第3章第1节第2分节说,“英国于女人是天堂,于马是地狱;意大利则于马是天堂,于女人是地狱。”英国博古学家格娄斯(FrancisGrose,1731?—1761)在《地方词词汇》附录格言中说,“英国给妇女的自由、法定寡妇所得丈夫之财产,一般对妇女所表示的礼貌,证明格言里英国是妇女的天堂这一部分是不错的。人们在路上骑马的猛劲儿,赛马、逐猎对马的残酷,驿车马夫、大车马夫对待马的态度,还有荒诞不经地对这种高贵、有用的走兽所加的戕贼,也都很足以证明这句格言里英国是马的地狱那一部分的确切恰当。”..②原文只是“一些关于恋爱和胡闹的浪漫想法儿”。但“浪漫”已非原意,故作是译。读者可任选一种。..③作者注:“读者自己也许会失去耐性,如果他非在米尔顿的著作里寻找这句话不可。”理!要是除了一小帮光脑壳理!要是除了一小帮光脑壳和汉诺菲耗子②以外,我们都是傻瓜,那在这个世界上可真有好日子过啦。岂有此理!我只盼着,咱们叫他们都变成傻子、咱们这些人都自个儿爱咋样就咋样。我只盼着能瞅见这样的年头儿就来到跟前才好。就是这个话,妹妹。每个人都爱咋样就咋样,我只盼着能瞅见这样的年头儿,别等到那些汉诺菲耗子把咱们的粮食都吃光了,只剩下萝卜给咱们吃。”——“我说真个的,哥哥,”她喊道,“您说的话,已经超出了我能了解的范围了。您这些黑话,又是萝卜啦,又是汉诺菲耗子啦,我听起来,一点儿也不懂。”——“那是你听着这些话又不顺耳了。但是我们的国家,不定哪一天,总归有好起来的时候,尽管有他们这些人兴妖作怪。”“我倒愿意,您对您女儿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多少动动脑筋。因为,您相信我好啦,她的危险,比起国家的来,可就更大啦。”“然而就是刚才,你可骂我,嫌我为她太动脑筋,”他说,“要我把她一手交给你管哪。”“要是您不再横插一手儿,”她回答说,“那我为照顾我侄女起见,就承担起管教她这份责任来。”——“那么好,”乡绅说,“你就承担起这份责任来吧;因为我老承认,只有女人才是管女人最合适的人,这是你知道的。”威斯屯老小姐于是离开了她哥哥,一面走,一面带着鄙夷的神气,嘟嘟囔囔地说了些关于女人和管理国家的话。她马上来到苏菲娅的房间。苏菲娅让她爸爸锁在屋里一整天,现在才得以从监禁中释放出来。①光脑壳即光头党(与保皇党之戴假发长垂肩上者相对),在17世纪英国大革命中,属于国会派或清教派的党。1660王政复辟,这一党失势。在社会方面的结果是:贵族阶级和乡绅阶级恢复了他们在全国和乡村中由世世相传而来的地位。一般人对清教徒厌恶,出于社会的关系多于教义的关系。因为清教徒要求人们“就着面包吃宗教”,在日常生活中,要求太严,干涉太多。..②已见本卷第2章注2及注4。此处指乔治第二和他手下的人,以德人而受英人供养,执政党辉格党人又纳贿受赂,祸国殃民,故谓之耗子。但当时詹姆斯党人,却都坚决认为,大耗子(therat)是由汉诺菲那帮德国人带到英国的。参看第6卷第2章关于詹姆斯党条注。第七卷第七卷第一章世界与舞台之比拟第一章世界与舞台之比拟①,他们认为,几乎连每一样琐细情节,都和那种据说最初由塞斯批斯所创始、以后由文明各国以极大的称赞和喜爱所承受的舞台表演②,逼肖酷似。这种比拟,后来变得行之非常久远,用之非常广泛,因此有些字样,最初的原意只能用于剧院,引申作比喻才能用于人世;而现在则毫无分别,可以以本意径直用于二者。例如上台、下台、上场、下场这类字眼儿,用来用去,变得熟悉至极,所以有的时候,我们谈的分明是一般的人生,而听起来却好像我们只是谈戏剧的表演一样;并且,我们说起幕后活动来,我们的脑子里出现的,往往不是朱瑞巷剧院,而是圣詹姆斯宫廷③。如果我们想一想,舞台上出现的并非别的,只是实有事物之表现,或者像亚里士多得说的那样,为实有事物之模拟④,那我们前段所说,就不言而喻了,既是这样,所以,如果有人,能以文字或者活动,把人生模仿得维妙维肖,因而使人或多或少,难以分辨哪是表现、模仿,哪是原本、底样,或使观者以彼为此,以此为彼,那这种人,理所当然,应该受我们最大的尊敬。再居此宫者,但其地仍为英国宫廷之官称。“幕后活动”;此“幕”或指床帏,或指寝宫之帷幔而言,其活动则或指政治或指性行为。此处译文,则以汉语适有“幕后”、“内幕”等语,故借译之。④亚里斯多得《诗学》里说,诗与音乐、绘画等,皆以模拟为基础,而手段不同。诗源于人喜模仿之本能等等。但是事实上,我们对待这般人,就和儿童对待玩具那样,并不怎么乐于对他们致以敬礼,而反倒更喜欢对他们报以嘘声,喝以倒采,而不赞以掌声。这可以表示出来,使我们看到人世与舞台之间相同之处的,还大有别的原因在。有些人把人类的绝大部分,都看作是演员的身份;他们扮了某个角色,但是其实他们并非真正是他们扮的那个角色,也就像某些扮帝王将相的人,并不能当真把自己看作是帝王将相一样。就因为如此,所以一个伪君子,才可以叫作是表演家,而古代希腊人也就用同样一个字,来称呼这两种不同的①希腊哲学家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说,世界像一舞台,似为最早说这种话的人,后来则更多,在莎士比亚的戏剧中,就出现过四次,在法国论文家孟代尼(Montaigne)的《论文集》中出现过两次。..②论西洋戏剧史者,都溯源于希腊的塞斯批斯(Thespis),他是希腊诗人,于公元前6世纪中叶,首先把原先合唱队中之领唱人与其它人分开,且稍加动作,是为悲剧萌芽。也有人说,他是第一个把演员引进合唱队和领唱人问答的人。贺拉斯在《诗艺》第294行说:“悲剧缪斯初不为人所知,至塞斯批斯初发明之。”..③朱瑞巷剧院(Drury Lane Theatre),官称朱瑞巷皇家剧院。始建于1663年,18世纪时为当时名演员演出之地。现在之朱瑞巷剧院则已为原址上之第四个剧院。参看本章皇家剧院注。圣詹姆斯宫(St.James ’s)始建于英王亨利第八,其后英王或居此宫或不居此宫。至威廉第四以后,则英王无人人。吾生也有涯,也同样引起人生与舞台相似的比拟。所以万世不朽的莎士比亚说:人生只是一个可怜的演员,在台上,一瞬之间,挺胸凸肚吹胡子瞪眼,一瞬之间过去了,就声息无闻,形影不见。①这三行诗,因为引用得太多而成了陈词滥调了,所以我们给读者另引一段颇为超越的诗句,聊以补过。这一段诗,我相信,很少有人读过,是从一首叫作《天神》②的诗里引来的。这首诗大约九年以前曾发表问世,但是却早已沉霾淹没,无人记得了,这正证明,好书熬不过坏书,正像好人熬不过坏人一样。你③的意愿,就是全人类一切行动的源泉,邦国的存亡,帝王的生死,全都归你掌管!你看,时光把它的大舞台,搭在我们眼前,在台上,威武的主角进进出出,轮流更换!炫赫的人物,前遮后拥,一个个亮相露面,有的君王喋血殒命,有的统帅功成凯旋!都按你的意志,把派给他们的角色扮演,他们的骄矜,他们的愤懑,通通凭你指点:他们在青天白日之下,辉煌光耀地一闪,于是你一颔首,他们就像幽灵,魄消魂散。方才那番熙攘光景,毫无余踪可以寻见,只有人恍惚记得,某事一度曾云烟过眼。但是,在所有这些比拟里,还有在一切其它拿戏剧比人生的事例里,所比都只限于舞台之上。据我所记得的,从来没有人把这场大戏的观众考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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