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盛怒的人,那其他的人读起来,都可以从中取得至乐与巨益。这位神学博士用亚历山大和克莱特斯的故事,②结束他这番议论。但是既然我已经把这全了,即kissmyarse(吻我的屁股),为俚语。从1700年到1930年,arse —字即无全印出来之时。kissthearse与kichthe arse为双声,只一音之差,故易误会。“舔”与“踢”,亦适为双声。..①赛马在英国18世纪,由前一时期国王查理第二之提倡,及阿拉伯马优种①马之培养,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变得重要。赛马为假日的娱乐。除赛马而外,尚有赛牛。但更激烈的游戏则为斗鸡、逗(非斗)牛、逗熊等。而斗鸡尤为全国人所爱好。以斗鸡为赌博之戏,有巨额金钱的赢输,故观者至为兴奋。斗鸡场中之喧哗闹哄,亦至为昭著。..①森尼卡在他的《说怒》(De Ira)里专论怒。第1卷第1节里说,“发怒之人必遭毁灭,一如一物坠于坚物之上,必遭破坏。”在同书第2卷第28节说,“迁延迟缓为疗怒最妙之法。”又同书第4卷说,“首言‘怒为短时之疯狂’之人,不论为谁,实有见地。”维吉尔在《伊尼以得》第2卷第316行说,“愤怒、暴恼,使人失心迷性。”贺拉斯在《诗札》第1卷第2札第62行说,“怒是短时的疯狂。”此语也成为英国谚言,始见载于13世纪初。..②克莱特斯(Clitus),为亚历山大手下将领及朋友。曾于阵上救过亚历山大的命。因一次二人酒醉,克莱特斯夸亚历山大之父为更伟大的军事家,触其怒,遂杀之。亚历山大酒醒后,深悔、痛悼其友之死不已。个故事记载在我的记录本儿上酒醉条下了,所以就不在这儿叙说了。个故事记载在我的记录本儿上酒醉条下了,所以就不在这儿叙说了。乡绅刚刚把一大口啤酒,像长鲸一样吞入腹中,紧跟着就又把琼斯这个话题抓起,同时宣称,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把事情的首尾都对奥维资先生说一说。他这位朋友,只是出于好心善意,劝他不要这样匆忙;但是这种劝说,并没起任何别的作用,只引起了另一阵连珠炮式的恶骂、毒咒。这让色浦勒那两只虔诚的耳朵听来,自然大为震惊;但是乡绅却自称,他所要作的,是一个生来就有自由的英国人①所有的特权,那时候,牧师就不敢再进劝言了。说实在的,这位牧师,为了在乡绅的宴席上满足口腹之欲,就不顾得耳朵有的时候要受刺耳之言了。他就琢磨,他自己并没鼓励这种恶习,即便他从来没进过乡绅的大门,乡绅也不会少骂半句,他就以此自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虽然没犯有在一个绅士自己家里,责问绅士这种有失礼貌的错误,他却在讲坛上,用明讽暗讥的手法,回手反击乡绅的恶习。其实这种攻击,对那位乡绅一点儿也没发生改善的影响,但是对于他的良心,却起了很大的作用;因此他对一切别人的咒骂,一概依法严办。在这一个教区上,只有治安法官一个人,可以随意咒骂而不受任何惩罚。②①英国19世纪末迄今,有一句流行俏皮话儿,“那是一个自由的国家,”表示英国一切宽大容忍的特点。这句话20世纪30年代以前传入美国。但到了20世纪50年代,这句话有时变成了反语,“因为,显而易见,美国并不十分自由,像我们想的那样。”“在英国,也有同样趋势,因为这句话所表现的,越来越有不宽大容忍的成份在内。我们在近代,不要问什么是真理,而要问什么是自由。‘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这句格言,大有在80年代变为流行俏皮话儿之可能。”见派崔济《英语流行俏皮话词典》。第十章此章叙威斯屯先生会见奥维资先生第十章此章叙威斯屯先生会见奥维资先生①”“你说了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哪,威斯屯先生?”奥维资先生说。“哦,只要是心眼儿长得周正的人,就都得说这可是个大事儿:我女儿爱上了尼(你)那个小杂种儿啦,这一句话就够啦。可我连一个便士都不能计(给)她,连一个铜法丁的零头都不能计(给)她。我早就不时地想过了,把个小杂种儿调理得像个绅士一样,叫塔(他)在别忍(人)家里乱窜、会闹出什么事儿来。我这阵儿抓不着塔(他),那算塔(他)走了红运啦;塔(他)要是叫我抓住了,我不给这小子一顿好揍才怪哪。塔(他)像个猫叫春似的胡作非为,我非计(给)塔(他)把事情搅得彻底完蛋。一个婊子养的,还敢从虎口里争食儿,②我得好好地教训教训塔(他),看塔(他)还敢不敢再胡搞乱来啦。像塔(他)这样的猫,永远也别想再从我这儿摸到一口食儿,也摸不着半个洼丁③去买食儿。要是我这丫头非跟塔(他)不可,那我就只计(给)她一件小褂儿当嫁妆。我豁上把家产都拿去舍到尚(偿)债储金④里,好把它送给汉诺菲,叫他们用它来祸害咱们的国家。”“我听到这个话,真心真意地难过,”奥维资先生叫道。“尼(你)难过管个屁!”威斯屯说。“我这个独生女儿,我这个可怜的苏菲,我这块心头肉,我这个老年的依靠和拐棍儿,那对于我,好处可就太大了。可我还是咬定了牙,非把塔(她)赶出门去不可。我要叫塔(她)要饭,叫塔(她)饿死,叫塔(她)臭在街上,烂在街上。塔(她)从我这儿,连一个便士,连半个便士,都不用想纳(拿)到。那个骚母狗养的小杂种儿,塔(他)会干嘛?就会在兔子窝里掏兔子。这个该死的东西,我从来也没想到,塔(他)都要追什么样的女人。不过这回可得算是塔(他)这一辈子追到的女人里顶糟搞(糕)不过的了。塔(她)顶多也不过是一块臭肉。塔(他)顶多能德(得)到的只是塔(她)那一张批(皮)。你就这样告诉塔(他)好啦。”“我刚不久,就是①意译。原文为a pretty,fine,kettle of fish,英语成语,意为“一团烂糟”,“一片混乱”,“一场倒霉的意外”,“一番挫折”诸意。其中kettle,原意为壶。但约翰生在其《英语字典》里说,“厨中所用煮水之壶,叫作kettle者,越往上越大,叫作pot者,越往上越小。”是kettle近于中国之锅。且壶中烹鱼。在中国则为怿事矣。又kettle另一种字源说法,以其出于古萨克森语cytel,意为镬,即大锅。至此字来源,尚有他说,与此无关。这个成语始见于18世纪中叶,一于锐切得孙的《派米拉》,一于菲尔丁之《约瑟·安德鲁传》,一于此处。..②意译,原文“主人的食”,为英语成语。已见前注。..③法丁之方言读法。..④英国政府于1716年初设此储金,以备偿还债务、弥补赤字之用。174o年代前期,英国人因为要给乔治第二拿钱,供养他的德国外家和在汉诺菲的军队,所以非常厌恶他,在议会里,争辩甚烈。昨天,听了我外甥和那位年轻女士之间经过的情况,”奥维资先生叫道,“这阵儿又听到你这个话,真叫我不胜惊讶。”“正是这样,我的老兄,”威斯屯答道,“就是在你外甥和塔《她)见面以后,事情才一古脑儿露了馅儿的。你外甥卜利福先生刚刚走出门去,那个婊子养的马上就偷偷地溜进了我家里。我一向因为塔(他)是把逐猎的好手,很喜欢塔(他),可一点儿也设想到,塔(他)一直想把我女儿当野味来偷打。”“唉,一点儿不错,”奥维资先生说,“你给他那么多的机会,叫他和你的小姐见面儿,我向来就不以为然。你应该不要冤屈了我,得承认一下,我是一直很不愿意他在你府上那样老不离门的。不过我可得承认,哦从来没疑心过会有这样的事。”“哼!倒霉嘛!”威斯屯喊道,“谁会想到有这号事儿?这丫头说到底,跟塔(他)怎么会拉扯上了哪?塔(他)到我家去,并不什(是)为的跟塔(她)求婚,塔(他)到我家去,只什(是)为的和我一块儿逐猎啊。”“不过你看到他们常在一起,难道可能,就从来没看出来他们中间有任何发生爱情的形迹不成?”“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看出来。我这是不打算下地狱,昨天,听了我外甥和那位年轻女士之间经过的情况,”奥维资先生叫道,“这阵儿又听到你这个话,真叫我不胜惊讶。”“正是这样,我的老兄,”威斯屯答道,“就是在你外甥和塔《她)见面以后,事情才一古脑儿露了馅儿的。你外甥卜利福先生刚刚走出门去,那个婊子养的马上就偷偷地溜进了我家里。我一向因为塔(他)是把逐猎的好手,很喜欢塔(他),可一点儿也设想到,塔(他)一直想把我女儿当野味来偷打。”“唉,一点儿不错,”奥维资先生说,“你给他那么多的机会,叫他和你的小姐见面儿,我向来就不以为然。你应该不要冤屈了我,得承认一下,我是一直很不愿意他在你府上那样老不离门的。不过我可得承认,哦从来没疑心过会有这样的事。”“哼!倒霉嘛!”威斯屯喊道,“谁会想到有这号事儿?这丫头说到底,跟塔(他)怎么会拉扯上了哪?塔(他)到我家去,并不什(是)为的跟塔(她)求婚,塔(他)到我家去,只什(是)为的和我一块儿逐猎啊。”“不过你看到他们常在一起,难道可能,就从来没看出来他们中间有任何发生爱情的形迹不成?”“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看出来。我这是不打算下地狱,所以不打谎话,”威斯屯喊道。“我这一辈子,从来连一次愁(瞅)见过塔(他)吻塔(她)的时候都没有;再说,塔(他)不但没有对塔(她)求爱的影子,塔(他)在有塔(她)在场的时候,还比别的时候都更不言不语;至于那个丫头,塔(她)对塔(他)比对到我家去别的小伙子,都更不客气。至于这件事,我也不比别人更容易把眼蒙住;我不愿意你觉得我什(是)那样,我的好街坊。”奥维资听到这个话,几乎忍不住笑起来;但是他决定跟自己违心而行;因为他对于人情是完全深深了解的,而且他有那样的教养,是那样的善良,决不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得罪了那位乡绅。因此他问威斯屯,在这件事情里,威斯屯要他采取什么行动。对于这句话,那一位答道,“塔(他)要奥维资先生把那个混蛋赶出门去,他自己就要把那个丫头锁在屋里;因为,不管塔(她)怎么反对,塔(他)都要把塔(她)嫁给卜利福先生。”于是他和卜利福握手,同时起誓,说他决不要别人作女婿。跟着没过多大的工夫,就告辞了,一面嘴里说,他家里乱得一塌糊涂,他得赶紧回家看看。同时他得好好地留神,别叫那个丫头给他个冷不防,趁机溜走。至于琼斯,他起咒赌誓地说,要是他在他家里抓到他,那他就非弄得叫他有和骗马为争桨杯而赛跑①的资格不可。威斯屯走后,就剩了奥维资和卜利福在一块儿的时候,他们待了好久,都默不作声。在这个都不作声的时间里,那位年轻的绅士老不住地叹气,这种叹气之发出,一部分是由于失望,而更大的一部分是由于仇恨。因为琼斯之所得,比他自己之所失,在他看来,使他更觉痛心疾首。后来他舅舅到底开口,问他决定打算怎么办。他如下答道:——“哎呀,我的舅舅啊,一个求婚的人,遇到理智和感情各指东西的时候,那这个求婚的人会采取什么步骤,还用问吗?我恐怕,这样的人,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夹缝中,一定要听命于感情。①意译。原as I hope to be saved,意为“既然我希望得救”(言死后灵魂得救),本为发誓肯定语,但在1650 —1850年间,即变为流行俏皮话儿。17 —18世纪,多见于戏剧中。..①赛马分多少种,或以方式分,如平场赛、跳栏赛、越野赛、障碍赛等;或以马之种类、年龄、性别分,如此处之骟马赛。理智给我的指示是:一个女人既然另有所爱,那就打消一切对她的念头;感情可又吩咐我,叫我忍着,等到事过境迁,这个女人也许可以变更心之所向,转到于我有利的一方。不过,如果这样,我认为,可以提出一种反对的理由来,这种反对的理由,如果无法绝对驳斥,那我就得完全打住,不再往前追求。我说的这种反对的理由是:一个人,好像已经把一个女人的心据为己有了,你要是尽力想法儿要取而代之,那是不公正的;但是威斯屯先生那样坚决不移、一心无二的心情所表现的可是:在这件事里,我要是顺从我的感情而争取这个女人,就可以使各方面有关的当事人,都得到幸福。不但是那位作父亲的,可以因此而免于受最大的苦恼,即使那一男一女,也可以免于苦恼;因为要是他们俩结了婚,他们就非把自己完全毁了不可。那位女士,我就敢保,不论从哪方面看,都得全归于尽。因为,且不说她要把她自己那份财产的绝大部分全都丢掉,她还要嫁给一个叫化子,而且她父亲无权对她扣留的那份小小产业,也非要挥霍在另一个淫娃身上不可;因为我确实知道,他仍旧和那个淫娃通奸。不过这还不算,这并没有什么大了不起;因为我确实知道,他这个人是世界上坏得不能再坏的家伙;要是亲爱的舅舅您知道了我一向尽力替他瞒着的事,那您早就把这个放浪淫荡的家伙轰出去了。”“怎么会是这样?”奥维资说,“难道他干的事,还有比我知道的更坏的吗?我求你,快对我说一说。”“不必说啦,”卜利福答道;“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也许早已悔不当初了。”“我要你尽你的职份,命令你,”奥维资说,“把你是什么意思,全部告诉我。”“我,舅舅,不论什么时候,从来就没违背过您,”卜利福说,“这是您老人家知道的;不过,我把话说了,我很难过,因为这很像是我在报复似的;其实呢,我得谢天谢地,报复是我心里从来也没想到的。现在您非逼着我把话都说出来不可,那我得先替他讨情,求您宽恕他才成。”“我不要任何条件,”奥维资答道;“我认为,我对他已经够慈爱的了,超过了他应该感激我的份儿了。”“我恐怕实在也超过了他应该得的份儿了,”卜利福喊道;“因为,就在您病得顶重那一天,我自己和全家的人,没有不泪痕满面的,他可纵情肆欲,狂欢极乐,喧呼之声全家皆闻。他又大喊,又高唱,又狂吼;我暗中轻轻对他提了一下,说他这种举动有失体面,他就勃然大怒,又起咒,又诟骂,又叫我恶棍,还把我打了!”“怎么!”奥维资先生喊道,“他居然敢动手?”“我敢说,那我早就不跟他计较了,”卜利福喊道。“我倒是愿意,我也能那么容易地就忘记了他对他最大的恩人那样忘恩负义才好。不过即便这一层,我也希望,您能宽恕他。本来他一点儿不错,确实是魔鬼附了体了。因为,就在那天黄昏的时候,斯威克姆先生和我正在外面散步,透透空气,同时因为您的病刚有了恢复的苗头,正满心欢喜。可我们俩不幸看见,他和一个淫娃纠缠在一起,那种样子,叫人几乎都不忍得说。斯威克姆先生只凭一时的胆量和勇气,忘记了得审慎谨饬,就走向前去,叱责他们。那时候,连我说起来都难过,他竟朝着那位德高望重的好人动起手来,把他打了个鼻青脸肿,体无完肤;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的伤势是否完全好了。我当然因为极力想要维护我的老师,也没免跟他同受恶人坏心的灾难;不过关于这一节,我早就宽恕他了;不但我宽恕他了,我还极力劝斯威克姆先生,叫他也宽恕他,而不要把他那见不得人的丑事对您说:因为,我恐怕,一说出来,对他可就是性命交关。现在,舅舅,我既然出于粗心大意,把这件事透露了一点儿,您又吩咐我,叫我不能不把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我还是求您允许我,替他求一求情。”“唉,你这孩子!”奥维资说,“你即便把这样的一种恶事隐藏到一分钟的工夫,我也不知道我对这份好心该夸奖还是该责骂才对。不过斯威克姆先生在哪儿哪?我并不是不信你说的话,才要找他来对证;我是想把这件事所有的证据都考查一下,好昭示世人,说我决心要把这样一个全没人味的业障,拿来作警戒别人的榜样是合情合理的。”允许我,替他求一求情。”“唉,你这孩子!”奥维资说,“你即便把这样的一种恶事隐藏到一分钟的工夫,我也不知道我对这份好心该夸奖还是该责骂才对。不过斯威克姆先生在哪儿哪?我并不是不信你说的话,才要找他来对证;我是想把这件事所有的证据都考查一下,好昭示世人,说我决心要把这样一个全没人味的业障,拿来作警戒别人的榜样是合情合理的。”实在的情况是:卜利福果真有些耗精费力,劝那个牧师,在那时候,先不要泄露这件事;他所以那样办,有好多原因。他知道,一个人平常严厉,但在病中,心肠却更容易柔和,脾气却更容易宽大。除此而外,他还认为,如果事情刚刚发生,医生还没离开病室,那医生可能把事实真相都梳理清楚;那样一来,他就没法儿把事情抹得更黑,像他打算的那样了。再说,他决定把这件事先蓄而不发,以待琼斯那样一个不会小心检点的家伙,会作出更多打得官司告得状的行动来;因为他想到,许多事实加到一块儿,都往琼斯身上一推,那这种力量一定最有可能把他碾为齑粉;因此他就静候这样的时机到来。现在命运果然对他垂爱,给了他这样的时机。最后还有一种原因;原来他劝斯威克姆暂时把这件事掩盖起来,更可以让人相信,他对琼斯很够交情,这是他很早就费尽心机,在奥维资先生面前装扮出来的形象,以便使之深信不疑的。第十一章短短的一章;但其中所叙之事却足使心软的读者为之感动。第十一章短短的一章;但其中所叙之事却足使心软的读者为之感动。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仍旧像平素一样,和家人共进正餐,但是却忧惧重重,压在心头,所以竟食不下咽。他这种忧惧,加上他看到奥维资先生脸上一片愠怒之色,更为大增。他从这种情况里得出一个结论来:他和苏菲娅二人之间的秘密,威斯屯一定全都泄露了。但是卜利福先生会说他那么些坏话,他却连一丁点儿警觉都没有。因为这些话里绝大部分都是无中生有,他对之全如光风霁月,而这番话里余下的部分,他自己既然早已恕而忘之了,所以就疑心不到,对方还会念念不忘。吃过正餐以后,仆人们都已出去,奥维资先生正颜厉色发起话来:他先长篇大论把琼斯所犯的许多过失,都一概摆了出来,特别是今天早晨刚刚在光天化日之下初次暴露的那一些。最后结束他这篇训词说,“琼斯要是不能把这些过失给自己洗刷干净,那他就决定要把琼斯驱逐,永远不再见他的面儿。”许多不利于己的情况,使琼斯不知如何辩起;不但如此,实在说起来,他几乎就不知道人家都告发了他些什么罪状。因为,奥维资先生在数落琼斯怎样在他病中酗酒等等的时候,出于谦逊虚心,把特别于己有关的那些话,一概使之淹没无闻,而那件事,却是琼斯的罪过里主要的构成成份,因此琼斯对于这件控诉,无法否认。再说,他的心早已几乎碎了;而他的精神又沮丧低沉到极点,他不知道怎样替自己辩护。他只有承认全部事实,同时,像一个一无可恕的罪人一样,惟有哀求能得到法外宽恕一途。最后说,“他虽然得说作了许多糊涂愚昧的蠢事,犯了许多失慎少算的过失错误,他可只希望他的所作所犯,都没有应该叫他受到他认为是世界上最严重的惩罚。”奥维资回答说,“他以前因为体恤他年幼无知,希望他能改过自新,宽恕他的次数已经太多了。但是现在他可看了出来,他是一个自暴自弃、天人共愤的罪人。他的情况,坏到这样一种程度,使任何支持、鼓励这种罪恶的人,也都跟着成了罪人。这还不算,”奥维资先生对他说,“你竟敢大胆妄为,处心积虑,想要勾引拐骗人家年轻的小姐。你这样胡行乱走,我要是再不惩罚你,那就连我自己的名誉都要受到连累。全世界的人,对我待你那样优厚,本来早就物议沸腾了,现在也许要认为(这至少是含有几分公正的意味的),我这是眼看着你作那样下流无耻、禽兽不如的勾当,而装作视而不见——本来你应该知道,我对这类勾当,是多么憎恨厌恶。但凡你对我稍有一丁点儿关心的意思,想要使我心情平静、名誉无损,甚至于不负我对你那份情意,那你就连想作这种勾当都不会的。说起这些事来,年轻的人啊,只有叫我寒心!一点儿不错,你这些罪过,几乎没有任何惩治能罚得过来。我想到你这些罪过,都使我觉得,我现在还要对你有所赠送,是否应该。不过话又说回来啦,我既是拿你当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抚养成人,那我决不忍心叫你身无寸缕,把你赶出门去。因此,我这儿有个纸包儿,你把这个纸包儿打开以后,就可以找到一些东西,足以叫你不必求人,就能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找到谋生之道,不过那可得同时吃苦耐劳才成。但是如果你把这笔馈赠胡化滥用,那我认为,我没有再供给你的义务;因为我下定决心,从今天起,无论如何,都要和你断绝一切交往联系。我还忍不住要说,在你的行为里,我最憎恨的,就是你会对那个善良的年轻人(他是指着卜利福说的),那样恶意相报,因为他对你是百分之百地友好爱护,百分之百地光明磊落。”那样恶意相报,因为他对你是百分之百地友好爱护,百分之百地光明磊落。”读者如果把现在的琼斯在奥维资先生眼里出现的青红皂白考虑一下之后,还要责问奥维资先生,因为他对琼斯的惩罚失之严厉,那这位读者一定是心肠过软。然而所有那方近左右的人,或者也是由于心肠太软,或者还是出于更恶劣的动机,一致严谴这次惩罚,说它有欠公正,未免太过,最为残酷。不但如此,也正是从前贬抑那位善人,说他不应该待那个私生子(据所有的人看来,就是他自己生的)那样仁慈温柔的人,现在也同样大声疾呼,说不应该把自己亲生的孩子赶出家门。妇女们更异口同声,为琼斯呼冤叫屈,同时借着这次事件,传播更多的浪语妄言。那都恕我,在这一章里,已无余地可供叙述。但是只有一件事却不能省略,那就是,他们在这一次的谴责中,并没有任何人曾有一次,提到奥维资先生在纸包儿里给琼斯的那笔钱;那笔钱为数不下五百镑。而他们一致同意,说他囊中一钱莫名,还有人说,身上一丝不挂,就叫他那绝灭人性的爸爸逐出门外了。第十二章此章载有情书,以及其他。第十二章此章载有情书,以及其他。他于是提步启程,往前走了一英里还多,一点儿也没顾到要往哪儿去,说实在的,也几乎都不知道要往哪儿去。走到后来,迎面一条小溪,横阻去路;于是他就在溪旁一下躺下,长身仰卧;同时忍不住稍稍带着一些怨怒之意,嘟嘟囔囔地说,“难道我爸爸还能不让我在这个地方休息一下不成?”在这儿他立刻陷入最凶猛狂乱、舍生求死的痛苦之中,从头上使劲往下拔头发,并且把平常随着发狂、动怒、绝望而来的绝大多数动作,都表演了出来。他这样把剧烈感情的初步袭击发泄过了以后,稍稍心气平定了一些。他的悲伤换了另一个样儿,悲伤的发泄不像刚才那样凶猛暴烈了;到了后来,他终于头脑冷静,能够用理性和感情争辩了:他考虑起来,在他这种使他悔恨交集的惨境中,应该采取什么步骤才成。他现在最大的疑虑就是,对于苏菲娅应该怎样行动。他一想到他得和她拆散分离,真是心肝摧折,五内俱裂;但是他再一想,她有沦落到毁灭或乞讨之中的危险,更加使他揪心扒肝,剖腹刳肠,如果那是可能的话。再说,即便欲据其人之身的剧烈情欲能引诱他一时之间不去顾虑第二种情况,但是他仍旧绝无把握,说她能作这样大的牺牲,而不顾一切,有决心满足他这种情欲。这种事奥维资先生本来就深恶痛绝,他要是一干这种事,那就一定要把奥维资先生弄得情绪紊乱不可。这种情况警告他,叫他绝不能采取第二种行动。最后,即使所有这些困难,他都不顾虑,而这种行动那样明显易见不能成功的情况,也有助于他清醒过来。这样一来,荣誉加上绝望的支持,还有他对他的恩人浃肌沦髓地感恩戴德,以及他对他心上人舍生弃命地疼爱护惜,这种种感情合到一起,可就使他把如灼如焚的情欲扑灭平息,使他决定舍弃苏菲娅而宁可自己受罪,也不追求她而使她陷入绝境。他刚一想到他把情欲战胜压伏了的时候,他胸中那一团又光明煜煜、又烈火熊熊的热气,是没有过这种经验的人很难想象的。骄傲在他心里起了奉承的作用,使他觉得可心如意,因此他一时之间,可能感到丝毫无憾的快意。但是这种快意却转瞬即逝,苏菲娅蓦地又回到他的心头,把他刚因胜利而感到的得意之情驱走赶掉;他那时心里觉到一阵像针刺锥钻的剧疼;就像一员性情平和的大将,看着眼前一堆鲜血淋漓的尸体,想到他这副桂冠,就是用这些人的鲜血的代价才赢得的;琼斯那时候所感受的,就和这样的大将一样;因为我们这位胜利者面前,有千千万万的柔情蜜意,都伏尸丧身。但是,他既然已经拿定主意,要走这种巨人一般的荣誉(像伟大的诗人李①所叫的那样)所走的道路,他就咬紧牙关,决定给苏菲娅写一封诀别的信;这样,他去了离得不远的一家客店,在那儿,找到了笔墨纸张等应用之①引自英戏剧家李(NathaniaILee,1653?—1692)的戏剧《西厄斗歇斯》(Theodosius)第2幕第1场第34O行。那里说:“我受到巨大无比的荣誉挑战。”但原作“巨大无比的荣誉”,此处作”巨人一般的荣誉”,或出自菲尔丁戏仿李之夸张风格。菲尔丁在他的剧本《大姆哥汤姆》(Thum b Tom)也戏仿了李的夸张风格,但在《约瑟·安德鲁传》第3卷第10章里,他也引用了李的同一剧本同一幕12行之多,都像这儿这样,字句稍有改动,此又可见菲尔丁引用时,都凭记忆而来。物,如下写道:“威斯屯小姐:物,如下写道:“威斯屯小姐:“我已下定决心,小姐,敬遵严今,远违小姐使人愉悦之馨颏,永离小姐令人倾慕之仪容矣。此种严令,至属残酷,但其残酷,实来自命运,而非出于吾之苏菲娅。命运实使之成为必要;因欲保全小姐之金相玉质,则除使小姐忘记曾有一如我之可怜虫者在,诚无他途。“我请小姐相信,苟我认为,我之苦难有可能不传入小姐之芳耳中者,即微一提及之,亦我决所不为;因我深知,小姐之心善良温柔,对于受苦之人,永感同情之痛,而我则决不欲小姐身受任何此种痛苦也。因些,即使小姐闻及我之任何苦难,亦请万万勿有半晌片时意惹情牵;以我失去小姐之后,凡事于我,无不轻若鸿毛矣。“噫,苏菲娅!与芳容睽违,实令人难忍,而欲小姐忘记有我其人,更令人难忍;然而至忠至诚之爱,却对二者,决无任何宽假,非使之实现不可。如我涉想,小姐每忆及鄙人辄芳心忡忡,则惟有请求小姐愿宥宽恕其痴妄而已。但如鄙人在此苦难中,仍光辉荣耀蒙此青睐者,则即请牺牲我之一切,以图己之解脱可也。请您设想,我向未对您寤寐以求可也;或请您设想,我确真正不配爱您,而爱您实出狂妄非分,不论受到何等严厉惩罚均不为过,因而藐视之、鄙弃之可也——我已无能再渎清听矣。但愿护人神灵,保您永免灾殃。”现在他在口袋儿里找他带的火漆,但是并没找到,不但没找到火漆,在那里面,什么也找不到;因为,说实在的,他刚才在那一阵如疯似狂的痛苦悲伤中,竟神智迷惘,把所有的东西都从身上抖搂掉了。在抖搂掉了的东西之中,就有他那个钱夹子,那是他从奥维资先生手里接过来的,他还一直没打开过,并且是一直到现在,才头一回想起来的。那家客店给了他一块干胶饼,作他现在封信之用;他用这块干胶饼把信封好了,就急忙朝着小溪旁边往回走去,想要到那儿找一找他丢失了的东西。他就在这种情况下,碰见了他的老朋友黑乔治。黑乔治对他的不幸诚恳切实地安慰了一番。因为他的不幸早已传到他的耳朵里了,并且甚至于都传到这方近左右所有那些人的耳朵里了。琼斯把东西丢了的话,都告诉了那个猎守,于是猎守也和他自己一样着急地,立刻和他一同动身回到溪边。在那儿,他们不但把琼斯到过的地方搜了,而且把他没到过的地方也搜了,他们把草地上的每一堆草丛都搜了;但是一切都徒劳无功,因为他们一无所获。原来,说实在的,虽然那些东西就在草场上,但是他们却就是没搜到这些东西当时惟一所放的地方;把话说明白了,他们就是没搜到刚提过的那个乔治的口袋儿,因为他恰好在这以前找到了这些东西,并且他很幸运,明了这些东西的价值,就小心在意地把它们收起来,留备自用了。这个猎守用尽心力搜寻已失之物,好像也希望能找到它们一样;他经过这样一番努力之后,就要求琼斯,叫他好好想一想,他是否到别的地方去过。“毫无问题,”他说,“如果他的东西就是刚刚才在这儿丢的,那这些东西一定仍旧会在那儿,因为那是一块决不大会有人从那儿过的地方。”他自己所以从那块地里过,就是完全出于偶然;因为他本来要在那儿支网逮兔子,预备第二天早晨往巴斯一家鸡鸭店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