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娅今天晚上,比平常日子,更容光焕发,而且她现在碰巧右臂上正笼着那副手笼:我们可以相信,这种情况,在琼斯眼里,使她那种迷人之处更增加了非同小可的辉煌。她正奏着她父亲心爱的曲词之一,他就靠在她的椅子上,这时候,手笼忽然褪到她的手指头上,把她弹的曲子中途搅乱,不能成调。这一下可把那位乡绅惹翻了,他从苏菲娅手上,抓起那只手笼来,就嘴里狼狠地骂了一句,把它扔到炉子里去了。苏菲娅马上就站起身来,十万火急的样子,把手笼从火焰里抢了出来。这件小事,虽然让我们多数的读者看来,大概都得认为是无关轻重的,但是,此事虽小,它却在琼斯身上,发生了剧烈的影响,因此我们认为,把它叙说一下,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事实上,有许多细微的情节,几乎永远为不明事理的历史家听忽略,而最重大的事件,却都因此而发生。实在说起来,整个的世界,可以看作是一件硕大无朋的机器、在这件机器里,那一个一个的大轮子,最初都是由一些非常非常小的小轮子发动起来的,这种小轮子,小到几乎什么人都看不见的程度,除非眼力最强的人。它叙说一下,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事实上,有许多细微的情节,几乎永远为不明事理的历史家听忽略,而最重大的事件,却都因此而发生。实在说起来,整个的世界,可以看作是一件硕大无朋的机器、在这件机器里,那一个一个的大轮子,最初都是由一些非常非常小的小轮子发动起来的,这种小轮子,小到几乎什么人都看不见的程度,除非眼力最强的人。所以,能够完全征服、奴役可怜的琼斯那颗心的,并不是苏菲娅那种绝世的迷人之处,不是她那种神光离合的光耀辉煌,她那眼睛的惺松柔媚,她那嗓音的和谐婉转,她整个的人那样艳丽姣娆;也不是她所有的慧心、纨质、人格的高尚和脾气的甜蜜;而是由于手笼所发生的这桩小小的事件。因此诗人才音节嫋嫋地歌咏特洛伊道:..——Captique dolis lachrymisque coactiQuos neque Tydides,nec Larissaeus Achilles,Non anni domuere decem,non mille Carinae. ②使特洛伊坚城深池陷落的,并不关戴欧米、或赛荑丝伟大之子的勇敢,也不是战舰千艘,也不是围攻十年,而是奸诈的眼泪,谄媚的巧语花言。琼斯的城堡现在因突遭暗袭而陷落了。一切光荣声誉的考虑,本是我们这位男主角最近运用得那样合于军事的神机妙算、审慎谨饬,安排在直到内心的通道上,以作守卫的,现在都从岗哨上逃开跑掉了,而爱神却耀武扬威地鸣鼓扬旗,大踏步直入。..①英国谚语,“庞大的事情,回旋于小小的枢纽之上。”又”庞大的机器、旋转于小小的轴心之上。”贺拉斯《诗札集》第2卷第1札第125行,“即便伟大的结局也都受助于琐细的小事。”利维的《历史》第27卷第9节,“有严重结局的大事往往起于无足轻重的微细。”菲尔丁在《阿米莉亚》第1卷第1章和第 12卷第1 章都说过同样的话。..②引自维吉尔的《伊尼以得》第2卷第196 —198行。此依原书之英译〔得莱敦手笔〕译出。原英译偏于意译,戴欧米拉丁文为提第代斯,意为提第代欧艾斯之子。赛荑丝之子拉丁文为拉锐赛乌斯的阿奇莱斯。拉锐赛乌斯为阿奇莱斯的出生地。奸诈的泪眼,拉丁文为奸诈的巧计。特洛伊之陷是中了希腊人木马兵之计,而其中计则因受西囊苦肉计之骗。详见《伊尼以得》第2卷。又所引拉丁文,coacti原作coactis。 3第五章此章甚长,叙一非常重要之大事。第五章此章甚长,叙一非常重要之大事。到后来,他一下想起来,他也许可能用另一种办法,来对媢丽补报,那就是说,给她一定数量的钱财。但是他再一想,却又几乎绝望,认为这种办法,媢丽万难接受。因为他想到了她常常强烈地对他保证说,把整个世界和他一块儿放在天平秤盘儿上,那整个世界都补偿不过她没有了他的损失。但是,她那样莫名一文,特别是她那样令人吃惊地爱好虚荣(这一方面有些情况,我们已经给读者略为点明了),又给了他一点儿希望。他想,她虽然对他曾说过海誓山盟,但是她也许到了一定的时候,听从了劝导,得到了超过她原先希冀的财富,同时,这份财富,又可以使她比起她的同类人来,高出一等,因而可以肆意炫耀一番,这样她就可以满足了。他既想到这里,于是就决定,一有机会,就首先把他这种想法提出来。因此,有一天,他的胳膊已经快要痊愈了,他用带子把胳膊络着就可以随便活动了,他就趁着乡绅正在外面逐猎的机会,偷偷地溜了出来,前去探望他那位心上人。他只见她母亲和她妹妹正在吃茶点;她们先告诉他,说媢丽并不在家。但是后来,她那位大姐,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又告诉他,说她在楼上睡觉呢。汤姆对他的意中人独卧楼上,恰中下怀,所以马上就上了楼梯,朝着她的卧室走去。但是他到了搂上,却大吃一惊,因为卧室的门,紧紧关闭。他弄了半响,也听不到屋里有任何应门的动静。因为媢丽后来告诉他说,她在屋里睡得正熟。我们看到,极端的痛苦和极端的快乐,往往产生非常相似的结果;极欢或极悲,一下出于意外突然来临,都很容易使我仍陷于完全错乱和骚动之中,因之我们的机能,往往失去一切作用。所比,媢丽万设想到,琼斯会在地面前出现,他当时竟不胜惊讶,手足无措,使她半天不能表达出她见到他所应有的那种狂欢极乐(那是读者一定认为,她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表现的),这本不足怪。至于琼斯呢,他一看见他睡思梦想的意中情人,好像着迷中魔一般,意无他属,一心扑在媢丽身上,一时之间,竟把苏菲娅一下忘掉,因而把他前来此地的主要目的,也一下忘掉。或极悲,一下出于意外突然来临,都很容易使我仍陷于完全错乱和骚动之中,因之我们的机能,往往失去一切作用。所比,媢丽万设想到,琼斯会在地面前出现,他当时竟不胜惊讶,手足无措,使她半天不能表达出她见到他所应有的那种狂欢极乐(那是读者一定认为,她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表现的),这本不足怪。至于琼斯呢,他一看见他睡思梦想的意中情人,好像着迷中魔一般,意无他属,一心扑在媢丽身上,一时之间,竟把苏菲娅一下忘掉,因而把他前来此地的主要目的,也一下忘掉。媢丽有一晌的工夫,默不作声,那一晌过后,潸然出涕,泪如泉涌,用以下这番话,责问他不仁不义:“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先把我糟蹋了,再像这阵儿这样,把我甩开了,是不是!我跟你说过多少回,说所有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同样是三面两刀,口蜜腹剑:他们对我们安的净是坏心,一下所想的到了手,就嘴甜心狠,马上把我们当臭狗屎扔掉了!你又跟我起过多少回咒,说你永远也不会把我甩了!闹到末了,你就居然也只能是那样嘴甜心苦的坏东西!我的心既然归了你了,一点儿不错,归了你了,那我要是没有你,全世界所有的金银财宝,对我又有什么意义?你对我提另一个男人干什么?我这一辈子,只要有这口气儿,我是决不能爱另一个人的。所有别的男人,我都没看在眼里。即便这一国里顶阔气的乡绅,明天就到我这儿来,跟我求婚,我也不会答理他。一点儿不错,我只认得你,我为了你,要永远对所有别的男性,一概仇恨,一概鄙视。”——她正这样滔滔不绝慷慨陈词的时候,忽然发生了一件意外,使她舌撬不下,使她要吐露的字句还没说到一半儿,就戛然中止。原来媢丽睡觉的那个屋子,或者不如说阁楼,是在二层楼上,那也就是说,是在楼的顶层,房顶是斜着的,像希腊字母里一个大写的戴尔它①。我要是对一个英国读者说,在这个屋子里。除了站在屋子的正中间,在别的部分,就没法儿把身子站直了,那他就会有一个更清楚的概念。现在,这个屋子既然没有壁橱那类设备,媢丽为了补救那种缺陷,把一个旧炉前地毯,用钉子钉在房椽子上,这样一来,在那儿圈成了一个小小的窝窝洞儿;她就在那儿放她的华装丽服,就像我们前面已经说过那件宽大长袍的残丝剩缕,还有几顶便帽,和她新近置办的东西,都挂在那儿,以免蛛网尘封。①指希腊文第四个字母δ的大写?而言。这个隔断出来的地方,恰恰和床脚相对,实在说起来,那个地毯挂得和床近极了,所以也可以将就着说,那是一张床帏。现在,还是媢丽在愤怒的极端痛苦之下,用脚把这块地毯踹了一下呢,还是琼斯用手动了它一下呢,还是钉子或者小木橛子不知怎么自己掉下来了呢。我说不清楚;反正在媢丽说到前面那番话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这前面都叙说过了),这块可恶可恨的地毯,从钉它的钉子上,脱身而下,把毯子后面所有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揭露了个一览无余。在那儿,掺杂在妇女用物中间,出现了——这是我写到这儿,都觉得面红耳赤的,也是读者读到这儿,要觉得惆怅感叹的——那位哲学家斯侩厄;他那种姿势,是尽了天下最滑稽之能事(因为那个地方,不允许他挺身直立)。这个隔断出来的地方,恰恰和床脚相对,实在说起来,那个地毯挂得和床近极了,所以也可以将就着说,那是一张床帏。现在,还是媢丽在愤怒的极端痛苦之下,用脚把这块地毯踹了一下呢,还是琼斯用手动了它一下呢,还是钉子或者小木橛子不知怎么自己掉下来了呢。我说不清楚;反正在媢丽说到前面那番话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这前面都叙说过了),这块可恶可恨的地毯,从钉它的钉子上,脱身而下,把毯子后面所有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揭露了个一览无余。在那儿,掺杂在妇女用物中间,出现了——这是我写到这儿,都觉得面红耳赤的,也是读者读到这儿,要觉得惆怅感叹的——那位哲学家斯侩厄;他那种姿势,是尽了天下最滑稽之能事(因为那个地方,不允许他挺身直立)。①他头上戴的是媢丽的睡帽,他那两只大眼睛,在地毯刚一掉下来的时候,一直瞪着琼斯,因此,看到他这种样子,再一想到他原来是一个哲学家,要让看见的人不大发狂笑,是很难办到的。我决不怀疑,认为读者对这种景象,要踉琼斯同样大吃一惊!因为人们决想不到,这位睿智圣哲、道貌岸然的人,会在这种地方出现,跟他顶到现在,在每个人心中,毫无疑问,所摆出来的那副尊容,太表里不一了,所以人们不由得要半信半疑,这究竟是不是他。不过要把实在的情况坦白地说出来,那就得说,这种表里不一,只是由于想象,而非出于真实。哲学家也和所有上帝创造的人一样,都是血肉之躯,不管这种人在理论方面,有多么高超卓越,精微幽眇,而实际方面的小小脆弱之点,在他们身上容易出现,也和在一切有血肉之躯的人身上容易出现,完全相同。实在说起来,他们和别的人所以不同,只限于理论方面,而不是实际方面,这是我们在前亩已经指出来的。因为,虽然这类伟大的人物,思想起来,比别人更聪慧,更明哲,但是他们行动起来,却完全和别的人们一模一样。他们只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如何制伏七情六欲,如何鄙视七痛八痒,同时这种知识,在闲中静观默想起来,还给人极大的乐趣,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充分掌握;但是实行起来,却烦厌百出,苦难丛生;因此,圣道哲理只是一个,但是它却一方面教导人们对它了解明白,另一方面又教导人们避免把它躬行实践。①媢丽穿着那件肥大长袍,在教堂里惹起那场骚乱的那个礼拜天(这是读者诸公不易忘记的),斯侩厄碰巧也在教堂里作礼拜。就在那一次,他头一回看到了媢丽,并且一下就爱上了她的姿色,因此那天傍晚,他才劝和他..①指犯人在通衢带枷示众而言。这种枷是竖着的,犯人的头和手都从竖板的窟窿中伸出。所谓“不是在那儿受罪..”,是指群氓对这种人的态度而言。因为,群氓对这种人穷凶极恶,他们用死猫死狗及一切脏臭的东西扔他,甚至报以石块、砖头,往往把他打得半死不活。这种说法儿,当然也是菲尔丁对群氓这种态度的看法儿。..①西塞罗在《特斯邱兰的辩论》第2卷第4节说,“有多少哲学家,只把他们的主义当作知识的展现,而非当作生活的规律?他们之中,有些人陷入轻浮、炫耀..有些就贪财、好名、作了淫欲的奴隶。所以他们对别人之所言,与个人之所行,完全不一致。”又英国格言纂辑家约翰·锐(JohnRay,1627 —1705)的《英国格言集》里说,“许多人言如哲人,行如愚人。”同行的那两位年轻绅士,舍弃原来打算走的路程,而勒转马头,为的是可以从媢丽居住的地方经过,也许借此,可以有机会,再看她一眼两眼。但是他这种用意,他当时既然没对任何人表示,所以我们也就认为,我们在那个时候,也不应该抢先告诉读者。同行的那两位年轻绅士,舍弃原来打算走的路程,而勒转马头,为的是可以从媢丽居住的地方经过,也许借此,可以有机会,再看她一眼两眼。但是他这种用意,他当时既然没对任何人表示,所以我们也就认为,我们在那个时候,也不应该抢先告诉读者。①但是过了一两天之后,这位哲学家听到了,那个女孩子的贞操堡垒,早已攻下陷落了,他就把他的欲望,扩大了范围。他的口味并非食不厌精那一类的,对一件美味,别人先已尝过,就不肯再取剩余。长话短说,他因为这个女孩子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反倒更觉可心。因为,如果她守贞不字,那一定要成为他遂心所欲的障碍;因此他逐猎、俘获,终于弄到了手。读者诸公,如果认为媢丽喜欢斯侩厄过于她那位年轻的情人,那读者就大错而特错了。不但如此,如果她受到限制,只能选择一个人,那汤姆·琼斯,毫无疑问,在二人之中,一定是胜利者。再说,斯侩厄折花到手,也并不是完全因为那女孩子认为,两个比一个强①这种考虑(虽然这种考虑,也有它一定的分量)。琼斯因为养伤而不能出门和媢丽见面,是一种不幸的情况。在这个期间,那位哲学家精挑细拣的礼物,打动了那个女孩子的心,并且使她防卫尽撤,因而出现了顺利的机会,使斯侩厄一发而不可收拾;于是媢丽胸中所剩下来的那点可怜的贞操观念,可就在斯侩厄的进攻之下,全部缴械,而斯侩厄可就旗开得胜了。斯侩厄得到这番胜利,已经大约有两个星期之久,琼斯才对他的情妇,作前面说过的访问,那个时候,正碰上他和她两个双双横陈榻上。就是因为这个原故,媢丽的母亲才说她不在家,像我们已经说过的那样,因为这个老虔婆,既然把他女儿用皮肉换来的钱共同使用,所以她用尽全力,来鼓励并且保护她女儿作这种勾当。但媢丽的大姐,对媢丽怀有的嫉妒和仇恨却太大了,所以她虽然也沾了她妹妹一些光,她却还是宁愿不沾这份儿光,而愿把①英国作家约翰·克利伦得(John Cleland,1709一1789)恰于1749年出版臭名昭彰的《蘩妮·奚勒》(Fanny hill)或《烟花女回忆录》(The Memo-irs of a woman of pleasure),与此处所写似不无关系。该书曾有人称为英国“烟花古典”之作。菲尔丁在《考芬特园双周刊》上说,该刊物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要提高当时英国人的宗教、道德意识观念,因为当时人们都不信宗教,不讲道德。其堕落情况之一,即表现在猥亵淫秽刊物为每个成年男女幽房密室中之爱物,猥亵淫秽之画图,备极色相,公开陈列于画店,而伦敦此类画店之多,与面包房相等。齐斯特菲勒得也在《常识》期刊上提到动人肉感、激人欲火的书,一般都严紧锁起,遇有人来,则急塞之于垫子之下。勾勒得斯密斯在《世界公民》里则说到,有危害的小说,简直是诲淫的工具。菲尔丁还认为,当时有人以诱奸为风流韵事,对通奸男子无法律制裁,对卖淫熟视无睹,也都表示风俗之坏。..①《旧约·传道书》第4章第9节“两个比一个强”。比较英谚:“两个脑袋或智者比一个强。”她妹妹毁了,把她的生意搅“黄”了。因此她才对琼斯说,她妹妹在楼上偃卧,本想琼斯能在斯侩厄怀里把媢丽捉住。但是这一手儿,媢丽总算有法子防止了,因为房门紧紧关闭,她能乘机把她的情人藏在地毯或者毛毯后面,就是斯侩厄现在不幸显形露体的地方。她妹妹毁了,把她的生意搅“黄”了。因此她才对琼斯说,她妹妹在楼上偃卧,本想琼斯能在斯侩厄怀里把媢丽捉住。但是这一手儿,媢丽总算有法子防止了,因为房门紧紧关闭,她能乘机把她的情人藏在地毯或者毛毯后面,就是斯侩厄现在不幸显形露体的地方。①那样,腰间带着利剑——就宁愿把眼一闭,把他的犄角②放在口袋里完事。媢丽和这种种情况相反。她的勾当,既然已经露了馅儿,她就一时哑然无言。把她以前用了那么些眼泪,作了那么些海誓山盟,说了那么些纯洁贞正、终身不渝的话,才取得的重情厚意,可以说一下就都付诸流水。至于帐帏后面那位绅士,他受的这一场电震雷轰,也不下于他们二人。他有好半晌的工夫,呆若木鸡,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好像同样不知所措;不知道嘴里该说什么,眼睛该瞧哪儿。琼斯虽然也许是他们三个人里面吃惊最大的,却是最先开口。刚才媢丽数落他的时候,使他心怀忸怩,忐忑不宁,现在这种感觉马上离他而去,他一下大声狞笑起来。跟着对斯侩厄行了个礼,往前拉着他的手,把他从监禁的地方释放出来。斯侩厄现在来到屋子的正中间了,因为只有在那个地点,他才能耸身直立。他用极其郑重庄严的神气看着琼斯,对他说道,“啊,老弟啊,我看你从这次的重大发现里,得到很大的享受,并且想到能使我原形毕露,感到至高无上的快乐吧。不过如果你把这件事用公平正直、不偏不倚的眼光考虑一下,那你就会看出来,只有你自己,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犯下破坏处女贞操的罪恶的,并不是我。世界之上,按照正义的规则判断是非的那一部分人,不会认为,我之所为,应受谴责。物之适宜与否,是由事物之本性决定的,而不受制于风俗习惯、礼节规矩,或者一城一市的地方法律。说实在的,只要不是不合自然的事物,就都不是不合物之适宜的事物。”“这真得说是高谈雄辩,我的老小子,”琼斯回答说。“不过,你为什么认为,我成心想要把你的丑事给你宣扬出去哪?我可以跟你说实话,我这一生之中,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喜欢你这个人。除非你自己一意打算,把这件夸宣扬出去,那这件事,在我这一方面,一定要永远严守秘密。”“我并非你想的那样,琼斯先生,”斯侩厄回答说。“你不要认为我把名誉看得无足轻重。令闻美誉,是一种KALON①,置名誉于不顾,是万万要不得的。再说,剥夺自己的名誉,就等于剥夺自己的性命,那是一种令人憎恶、使人厌弃的邪恶。因此,如果你认为,应该把我有的任何毛病掩盖起来(因为我也许有这类毛病,本①英国戏剧家万布洛的剧本《惹翻了的妻子》里一个角色。亢斯屯特与一有夫之妇有情,二人趁夫不在,在妇家相会,其夫突回,但不敢与情夫决斗。..②英人认为妇有外遇之丈夫额上生角。西欧别的国家,也有同样概念(已见另注中)。..①拉丁字母拼的希腊文,本作καλδν,读卡朗,“美德、理想之善、至高无上之善”之意。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嘛),那我可以对你保证;我决不会自己出卖自己。有些事情,作起来是合适的,但是夸起来可就不合适了,因为世人看事,往往是非颠倒,青红不分,所以有些事情,实在应该说,不但清白无辜;而且应受称赞;但是这类事情,可往往变成众目所视,众手所指。”“你说的真是至理名言,”琼斯喊道。“天下的事,还有比满足夭生的情欲,更清白无辜的啦吗?还有比繁殖我们芸芸众生,更应受到赞扬的吗?”“我跟你说正经八百的吧,”斯侩厄说;“我正式承认,我一向对这类事,就是这样的看法。”“然而,”琼斯说,“在我和这个女孩子的事儿头一回发现了的时候,你可并不是这样的看法。”“哟,那我得承认,”斯侩厄说,“关于这件事,那个牧师斯威克姆对我说的时候,竟是一派谎言,我那是上了他的当,才责骂起破坏贞操的不当来的;就是那样,不错,就是那样——就是那样——因为,你要知道,琼斯先生,在考虑事之适合与否的时候,一丁点儿的小小情节,先生,一丁点儿的小小情节,就可以引起巨大的改变。”“好啦,”琼斯喊着说,“事情既是这样,就随它去好啦。要是你再听到有人提起这件事来,那就得说,那一定是你自己的错儿,像我对你保证的那样。你只要好好地对待这个女孩子,那我对这件事,决不对任何人开口。至于媢丽呢,你得对你这位朋友忠实,我不但不计较你对我怎样不忠,我还要对你尽我一切力所能及的为你效劳。”他这样说完了,就匆匆地对他们告了别,溜下了楼梯,急急忙忙地退身走去了。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嘛),那我可以对你保证;我决不会自己出卖自己。有些事情,作起来是合适的,但是夸起来可就不合适了,因为世人看事,往往是非颠倒,青红不分,所以有些事情,实在应该说,不但清白无辜;而且应受称赞;但是这类事情,可往往变成众目所视,众手所指。”“你说的真是至理名言,”琼斯喊道。“天下的事,还有比满足夭生的情欲,更清白无辜的啦吗?还有比繁殖我们芸芸众生,更应受到赞扬的吗?”“我跟你说正经八百的吧,”斯侩厄说;“我正式承认,我一向对这类事,就是这样的看法。”“然而,”琼斯说,“在我和这个女孩子的事儿头一回发现了的时候,你可并不是这样的看法。”“哟,那我得承认,”斯侩厄说,“关于这件事,那个牧师斯威克姆对我说的时候,竟是一派谎言,我那是上了他的当,才责骂起破坏贞操的不当来的;就是那样,不错,就是那样——就是那样——因为,你要知道,琼斯先生,在考虑事之适合与否的时候,一丁点儿的小小情节,先生,一丁点儿的小小情节,就可以引起巨大的改变。”“好啦,”琼斯喊着说,“事情既是这样,就随它去好啦。要是你再听到有人提起这件事来,那就得说,那一定是你自己的错儿,像我对你保证的那样。你只要好好地对待这个女孩子,那我对这件事,决不对任何人开口。至于媢丽呢,你得对你这位朋友忠实,我不但不计较你对我怎样不忠,我还要对你尽我一切力所能及的为你效劳。”他这样说完了,就匆匆地对他们告了别,溜下了楼梯,急急忙忙地退身走去了。①她于是对她的新欢,倾泻出大量的柔情蜜语,把刚才对琼斯说的那番话和琼斯这个人自己,都一概变为大开玩笑的资料,并且起咒赌誓地说,她的身子虽然一度为琼斯所据有,但是她那颗心,却一直为斯侩厄所独占。..①英国谚语,也是《旧约·传道书》第10章第19节里的一句话,“钱能叫万事应心。”第六章将此章与前章相比,读者可能会把他以前使用爱情一词所犯的滥用误解之过,矫正更改。第六章将此章与前章相比,读者可能会把他以前使用爱情一词所犯的滥用误解之过,矫正更改。示出来的激愤怒怨,更凶猛暴烈,才合正理;并且如果他当时马上就把媢丽甩开不理,那我相信,很少有人会说他不应如此。但是事有不然,琼斯一点儿不错,是以恻隐之心看待她的;他对她的情好,虽然还达不到一种程度,能使他因她用情不专而感到任何巨痛深苦,但是他一回想起来,原先最初是他破坏了她的贞操,就不免要惊骇忐忑。因为他认为,她现在这样好像就要沉没于其中的一切轻浮放荡,都是由于她丧失童贞而引起的。这种想法儿,使他坐卧不安,一直到过了一些时候,媢丽的大姐白提,由于对他表示好意,才把他这种不安,完全给医治好了。她透露给他,说头一个诱奸媢丽的,并不是他,而是一个叫维勒·巴恩兹的家伙。她还说,媢丽那个小小的私生子,琼斯一直毫不怀疑,认为是他自己的,这也至少十有八九,同样可以肯定,巴恩兹是他爸爸。琼斯头一次听到这个风声以后,兢兢不舍,追踪跟迹,究问搜索起来,在很短的时间以内,就得到足以可信的证据,证明白提的话不假,因为不但那个家伙招认不讳,最后媢丽自己也招认不讳。这个维勒·巴恩兹,是乡间一个招蜂引蝶的浮浪子弟,他在这方面所取得的胜利品之多,赛过这个国家里任何旗手或者代讼师的录事。①实在说起来,经过他的玩弄,有好几个妇女,已经达到淫荡不堪的地步:另外的儿个,就由于他而心碎,他还远近驰名,都知道把一个可怜的女孩子弄得不得好死;这个女孩子也许是投水自尽了,也许是他把她投到水里淹死了,后面这种情况,更八九不离十,最有可能。在情场上的许多胜利之中,这个家伙还把白提·西格锐姆的心也胜利赢得;原来他在媢丽长大了、能够作这种消遣的对象以前,早就和白提搞上了;不过后来把她甩了,又向他妹妹进攻,而且几乎是马到成功。事实上,现在维勒才是媢丽真正的心上人,而琼斯侩厄都只是供她开心,助她夸耀而已,他们两个几乎同样都是她这两方面的牺牲品。就是因为有这番情节,所以白提才有我们以前所厄到的那种牢不可解的仇恨,在心里汹涌澎湃。不过我们那时认为,不必过早就把这种症结指明,因为只有嫉妒一端;就足以生出我们所说的一切结果了。琼斯确实知道了关于媢丽这番秘事以后,心里觉得十分坦然,但是关于苏菲娅,他的心情,却万难说平定安静;不但不平定安静,他还一点儿不错,处于一种翻天覆地的紊乱骚动之中。他那一颗心,如果我可以用一比喻的话,已经全部“腾”得干干净净,而绝对为苏菲娅所独自占领。他以无边..①旗手和代讼师的录事:这两种人,都是英国18世纪时青年人进身的起码阶层。旗手为军队中最低级的军官,虽无力迁升,但知俨然以尉级军官自负。录事也勇于巴结,虽居绅士派头最低一层,却俨然看着就是从事未来自由职业的绅士。故18世纪,常提到这两种人的狂妄自僭。菲尔丁在《捍卫斗士》期刊(1739 —1741)的一期里谈到“厚颜无耻是飞黄腾达必需的本领,有之则成功,无之则失败。想取得这种本领并使之达到完善,”他认为,“一个青年,应由爱尔兰奶妈奶大,由法国教师教育,在一个代讼师手下当二年学徒,然后再送到步兵近卫军里当旗子。”无岸、炽烈的热情来爱她,同时又明白清楚地看到,她对他也用柔情蜜意相答。但是虽然他认为苏菲娅可保无他,而他绝对不能得到她父亲的允许这种绝望想法儿,却并不能因此而减轻。如果他用任何卑鄙手段或者奸诈方式去追求她,那这种行动里所有的那种令人畏俱之情,也同样不能因此而消灭。无岸、炽烈的热情来爱她,同时又明白清楚地看到,她对他也用柔情蜜意相答。但是虽然他认为苏菲娅可保无他,而他绝对不能得到她父亲的允许这种绝望想法儿,却并不能因此而减轻。如果他用任何卑鄙手段或者奸诈方式去追求她,那这种行动里所有的那种令人畏俱之情,也同样不能因此而消灭。这种矛盾,不久就产生了强烈而明显的结果:因为他平素一切爱活动、喜玩笑的脾气,完全离他而去;他变得不但一人独处的时候,忧郁烦闷,并且与人共处的时候,也无精打采,愣愣磕磕。不但如此,他即便为了应付威斯屯的笑话,勉强作出笑容,他那种迥非自然的表情,也过于明显了,让人看着,好像他是用那种明显外露的表示,最强有力地告诉人家,说他在那儿尽力想要掩饰心里的感情。他自己使计用巧,掩饰他的感情,不会撒谎的“自然”,就想方设法,泄露他的感情,这二者到底是哪一种把他的真心实情揭露得最彻底,也许得算是一个问题。因为巧机妙术,使他在苏菲娅面前比以前更缄默无言,不许他对苏菲娅谈话,不但如此,并且万分小心,不用眼睛瞅她半下;而“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