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维资先生迟疑了半晌,后来到底说,“好吧,我把我下的逮捕状取消了。——你叫保安吏到我这儿来。”汤姆马上把保安吏叫来,奥维资先生把他打发走了,也把那女孩子打发回家去了。我们可以想象得出,奥维资先生一定不会不因为这件事而严厉地训斥汤姆一番的。但是我们无需把这番训斥之词写在这儿,因为我们已经在本书第一卷里把他训责珍妮·琼斯那番话,如实地记录下来了。那番话的绝大部份,可以应用到女人身上,也同样可以应用到男人身上。这番训斥,对那个青年,起了强烈的作用,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屡教不改的惯犯,所以他回到自己屋里,独自一夜未眠,极尽抑郁地琢磨这件事。琼斯作了这回罪犯,把奥维资先生气得很可以了;因为,虽然威斯屯先生说了奥维资先生那番话,毫无疑问,奥维资先生这个德高望重的人,却从来没跟女人有过任何放荡的行为,同时对于这种放情纵欲的人,极为痛恨。说实在的,很有理由想象威斯屯先生所说的话,没有一丁点儿是真的,特别是他把他们非礼失德的地方,说成是在大学里,而奥维资先生从来没上过大学。事实是,那位善良的乡绅未免有些好作一般叫作是悠谬之说、荒唐之言、无端之辞,海阔天空、云山雾罩地开一回玩笑;不过这个悠谬、荒唐,也可以极合适地用一个简短的词儿表示。①我们也许得说,我们用别的说法儿,来代替这个短词的时候,可就太多了;因为,世界上有许多往往被认为工于戏谑,速于应对的警策隽语、敏捷谐词,如果用严格纯洁的语言表达,①菲尔丁对于诱奸,特别痛恨。然而人们却美其名曰:诱奸是风流韵事。这种罪恶特别流行于军队的绅士中间。他们认为,“单凭在战争时期把敌人摧毁的功劳,他们就取得了在和平时期对我们的太太和女儿摧毁的权利。”齐斯特菲勒得且告其子说,诱奸是一种高等教育。菲尔丁认为,“凡是稍有一星星绅士气息的人,诱奸了一个无识无知的少女,凭悔恨就得把自己吊死;如果我能办到,我真心诚意要把他们依法吊死。”..①这儿简短的词儿即英语中之lie(撒谎)。也可以说就是boost,brag等。前面原文rhodomantade,为法语化的意大利语,译者故意用”悠谬之说..”等,以示夸大。就都应该使用一个简单的字①就成;不过,这个字我在这儿,按照娴文识礼的习惯,略而不书。但是尽管奥维资先生对于这件坏事,或者对于任何别的坏事,极端厌恶,他的眼睛却并没因此而瞎到一种程度,竟至于连这个罪人的长处一无所见,也就和他对这个人的坏处,并不至于一无所见一样。因此一方面,他对琼斯的淫荡放浪,非常生气;另一方面,又因为他那样讲荣誉,爱诚实,作自我控诉,又同样地喜欢他。现在他心里对这个青年的意见,我们希望,我们的读者能想象得出来,在衡量他的功过优劣的时候,功与优好像更有分量。因此,斯成克姆听到卜利福少爷马上把全部经过都告诉了他以后,虽然把深恨毒怨,一齐向汤姆发作,但是并无效果!奥维资先生很耐心地听了他们所有的控诉,听完了冷静地回答说:“像汤姆这种脾气的年轻人,一般都非常容易犯这种毛病;但是他相信,这个青年,听到训他的这次话,会真正受到感动。他只希望,汤姆不会再犯这种罪过。”这样一来,既然执行鞭答的日子已经结束,那位塾师除了嘴而外,就没有别的出路,可以发泄他的怨气,而嘴则是无能为力的报复平常的归宿。但是斯侩厄,虽然不像斯威克姆那样性情暴虐,却更工于心计;同时,因为他恨琼斯,也许比斯威克姆更厉害,所以他想方设法,在奥维资先生心里,给他酿成更多的祸殃。读者一定还记得那几件小事,像打松鸡、卖马、卖《圣经》等等,这都在本书第二卷里说过了。琼斯由于这些事件,在奥维资先生对他喜欢加以疼爱那方面,不但无所损失,反倒有所增长。我相信,任何别的人,只要懂得什么是友谊、侠义、高尚,那也就是说,只要心里有半颗善良的种子,奥维资先生也都要给以同样的待遇。斯侩厄也知道,这几种优点,在奥维资先生那颗善良的心里,都印上了什么真正的印象;因为这个哲学家很懂得什么是道德,虽然他也许追求道德不太坚定。但是斯成克姆的脑子里,却从来没这样想过,至于为什么,我先不必说明;他完全从阴暗的角度看待琼斯,他认为奥维资先生,也从同样的角度看待他,而只是由于心地骄傲、心性顽固,才下决心,不要把他一度爱护的孩子,一下甩开;因为他要是不那样,那就等于暗中承认,他从前对他的疼爱,都是措误的了。斯侩厄因此抓住了这个机会,在琼斯最易受害的方面,设法儿把他中伤,把从前说过的那几件事,一律说成了是出于坏心恶意。“我很难过,先生,”他说,“不得不承认,我也和您一样,都受了欺骗。我得承认,我对于我认为凡是出于友谊的动机而作的一切行为,都不由得要感到高兴,虽然那种行为太过份了,不论什么事,只要一过份,就都是有错误,有毛病的:不过在这一点上,我可以因为有这种行为的人年纪还轻,所以加以原谅。我一点儿也没料到,原来那一次那小伙子以牺牲真相为代价,我们两个同样都认为是出于友谊,可实在是滥用友谊的名义,以实行败坏、淫乱的嗜欲。您现在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出来,这个青年,对那个猎守一家好像侠义的行为,都是从何而来?他救济父亲,以便腐蚀女儿;他使这一家人免于饥寒,可使①这个字应是shit(屎),因此字平常用以表示鄙夷,但为了雅之字,属于所谓“四个字母的字”之类,不但不能出之雅人口中,且从18世纪起,即使出现于印刷品中,按法律规定,亦不得印全。其中之一陷于耻辱和毁灭。这就是友谊!这就是侠义!理查·斯梯勒爵士说得好,饕餮出高价买精肴美食,真足以称得起是侠义慷慨!其中之一陷于耻辱和毁灭。这就是友谊!这就是侠义!理查·斯梯勒爵士说得好,饕餮出高价买精肴美食,真足以称得起是侠义慷慨!一句话,我见到这件事例,就下定决心,在人性中的弱点面前,永远不再退却让步;对于一切事物,凡是不完全合乎天经地义的是之准则的,也永远不以道德视之。”奥维资先生因为心肠太好了,自己不会有这类考虑;但是有别人在他页前摆出道缠来,那这种考虑就理由太充足了,不应该不经细想,就完全加以排斥,居然加以拒绝。说实在的,斯侩厄这番话深深地印入他的内心,他心里由这番话引起的踧踖忸怩,对那另一个人明显可见。但是那个善良的人,却没承认这一点,只对那个人的话,非常轻描淡写地作了唯唯否否的答复,硬把话题转到别的方面。这类提示,并不是在汤姆受到宽恕以前作出来的,这是可怜的汤姆侥幸的地方;因为这番提示,一点儿不错,使奥维资先生心里第一次印上了琼斯的坏印象。①斯梯勒最后的一本喜剧《明心见性的情人》第5幕第3场里说,“恩典!饕餮出高价买精肴美食,他们那是慷慨大方地施惠布恩。”第十二章包括更清楚的事件;不过也和前一章里那些事件同源异流。第十二章包括更清楚的事件;不过也和前一章里那些事件同源异流。在乡间,住得相隔二三英里的人家,就看作是隔壁的邻居一样,所以只要有一家一出什么事儿,它就以令人难以相信的速度,传到另一家。因此,昂纳阿姨对媢丽出丑的事儿,全部首尾都听到了;她这个人的脾气,本来就嘴快,所以她刚一来到她小姐的闺房,就开口作以下的叙说:“哎哟,小姐呀,您说这都是哪门子的事?您礼拜天在教堂做礼拜看见的那个女孩子,您不是认为还挺好看的吗,其实您靠近她看上一看,就会认为,她也并不怎么好看了。您猜怎么着,我一点儿不说瞎话,治安法官把她传去了,因为她有了崽儿,肚子都大了。据我看,她的样子,就像一个不知道什么叫要脸的邋遢货。我不说瞎话,她还把这个私孩子,硬栽在年轻的琼斯先生头上哪。全区上的人都说,奥维资先生特别生年轻琼斯的气,所以连他的面儿都不愿意见。我一点儿也不说瞎话,人们都由不得要体贴这个可怜的小伙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又不值得体贴,因为他不怕丢自己的脸,和这类骚货弄到一块儿。可是他又是那样漂亮的一位绅士,他要是叫人赶出门去,我也得替他难过。我敢起誓说,这个女的,也一定和他是两相情愿,因为她是一个不顾羞臊的泼辣货。要是女人都那样往男的那面凑,那就不能净怪那些年轻的男人;我不说瞎话,他们干的,也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事儿。我不说瞎话,和那样邋邋遢遢的骚货,纠缠在一块儿,真太不自爱了。所以不管什么事儿落到他们头上,都是应该的。可是说来说去,还是那些歪刺货顶不对。我打心眼儿里说,我恨不得能把她们拖在车后面拿鞭子抽一顿;因为她们叫一位好看的年轻绅士都跟着遭殃受灾,真太可惜了。没有人能说个不字,说琼斯先生不是所有青年人里头顶秀气的——”她正这样刺刺不休的时候,苏菲娅用一种从来没对她用过的恼怒声音,对她喊道,“算了吧,算了吧,你对我这样胡说乱道是什么意思?琼斯先生干的事儿,于我又有什么相干?我认为你们都是一路货。我看,你好像觉得,这件事不是你干出来的,还抱怨自己哪。”“哟,小姐啊!”昂纳阿姨答道。“小姐您对我居然会有这样的看法儿,真叫我难过;我敢保,没有人能说我会干出那种事来。要我说的话,所有世界上的青年,都叫他们见鬼去吧。就因为我说了一句他好看?其实大家都跟我一样,没有不这样说的。我不说瞎话,我从来没想到,说说一个青年好看,会有什么碍处。不过我不说瞎话,我从此以后,永远也不再认为他生得美了,因为怎么叫美,就在一个人作得美。①一个讨饭的臭货!”“你快给我闭上嘴,不要絮絮叨叨地净说这种不懂规矩的话了!”苏菲娅喊着说,“去看看老爷吃早餐是不是要我陪他?”昂纳阿姨气忿忿地扭身离开屋子,自己对自己嘟囔不已,但是却只有“哼哼,我敢保”几个字,能分辨得出来。昂纳阿姨是否像她的小姐所暗示的那样,真正应该受到怀疑,我们不想①.. “美之为美,在于美行”,英国古谚。解释,以满足读者的好奇心;但是我们却可以对读者作一些补偿,把苏菲娅心里所想的表明一番。解释,以满足读者的好奇心;但是我们却可以对读者作一些补偿,把苏菲娅心里所想的表明一番。出了媢丽这件事,才头一次使她有了警觉。她现在第一次看到,原来她一直都犯的是痴情傻意。这种情况,虽然把她的心搅得异常素乱,但是它有另一种令人恶心的药物②所有的作用,一时之间,把她的相思解脱排除。它的作用的确令人惊异地迅速,在她的仆人不在跟前那短短一会儿的工夫里,一切征候完全消失;所以女仆回来,说她爸爸叫她下去用早餐的时候,她已经十二分地心平气静,一颗心能够把琼斯先生完全置之度外了。心灵的疾病,几乎在每一种细节方面,都和身体的疾病常常相似.. ①。因为这种原故,所以我们希望,我们对之深表敬意那一界的学识渊博之士,会宽恕我们,不要因为我们出于不得已,非强行借用他们所用的一些字眼儿和词句来怪我们;这类字眼和词句,理应归他们使用,但是我们要是不用这类字眼,那我们的描写就往往要变得难以理解了。现在,心灵方面的疾病和身体方面的疾病,恰好类似之点,无过于旧病复发,这是二者都最易犯的。这种情况,在野心和贪婪这两种大病方面,最为明显,我曾见过有的野心家,由于在宫廷里屡遭失望(这是治这种病最好的药物),而得到医治,却在郡城审判庭上②,争大陪审团③的首席陪审员,而重新爆发。我还听说,一个贪人,已经把贪心征服了,都能拿好多便士作施舍了,但却在临终的床上,和丧事承办人,就接着来的葬仪问题,争得了一份狡猾而便宜的交易,觉得大为快慰。而这个丧事承办人,就是他独生女儿的丈夫。在爱情方面(按照严格的斯多噶派哲学讲,我们把这种感情官则司指导监督之责及法律问题。..②药多半是苦的,如奥维得在《爱之治疗术》第3卷第583行,”苦药才能使我们强身增力。”但亦时有令人恶心者,如狄更斯在《巴那比·洛济》第7章,“是由药物本身令人恶心,使人作呕。”..①西塞罗在《特斯邱兰的辩论》第4卷第10节说,“正如血液流通不畅,或痰质、肝汁流溢过盛,身体之疾病与疼痛开始发作,同样,人之所想所信,受到腐蚀,遭到扰乱,互相交战,则夺去灵魂或精神之健康,引起疾病之发生,导致心灵之失调。..斯多噶派。主要是克里西普斯,更注重委神于灵魂之疾病与身体之疾病二者之间可相比附之处。”..②英国巡回法庭,每年按时依法派法官到各郡郡城,开庭审理民刑诉讼案件,谓之郡城审判庭..③陪审团,由郡长从郡中选定端方正直、合于法定之人士组成之。以人数多寡、职责异同,分为大陪审团与小陪审团。大陪审团,按法定,不得多于二十三人,不得少于十二人。其职责为审查嫌疑犯,是否有足够证据,应受小陪审团之审理。小陪审团则在一切刑事法庭及高等法庭民事案件中,人数为十二,在郡城法庭中,人数为六,专司据证据以定被告有罪或无罪。法算作一种疾病)算作一种疾病),这种易于旧病复发的情况,也同样显著。现在在可怜的苏菲娅身上发生的情况,就是这样。就在地下一次看见年轻的琼斯的时候,以前所有的征候,又都去而复返。从那时以后,她就一阵冷,一阵热,二者交替而来,在他心里折腾。这位年轻女士的情况,和从前一向所有的,大大不同。那种热烈的感情,从前本来沁人心脾,美不可言,现在却在她胸中,变成如蝎之蜇,如蜂之刺了。因此,她用尽一切力所能及的办法,来抵制这种感情,把她的理智(以她那样的年龄而论,这种理智还真强大)所能想得到的一切辩论,都召唤来,以征服或者驱逐这种感情。在这方面,她可以说,非常成功,因此她开始想,经过相当的时间和不再和琼斯见面的隔离,就完全可以把她的病治好。②所以她下定决心,尽力能怎么躲着琼斯,就怎么躲着;为了达到这种目的,她开始盘算,想要到她姑姑那儿,去躲一些时候。她父亲一定会允许她去的,这一点她毫不怀疑。但是命运却另有安排。她使一件琐事发生,以阻止任何这种办法的立刻进行。这件事在下一章里叙说。①斯乡噶派哲学,把“爱”说成是病,则西塞罗言之最详。他在《特斯邱兰的辩论》第4卷第35节说,“一人之爱情至于疯狂之程度,须受严警。因扰乱精神,无过此者。即使不谈因爱而生之恶劣事项,如偷情、诱奸、甚至逆伦,而爱之本身,对心灵之扰乱,几无其他能比之更可憎可恶者。”又英国诗人兼戏剧家但尼厄勒(SamueIDaniel,1562 —1619)在《亥门(司婚姻之神)的凯旋》里说,“爱是充满悲哀痛苦的病,而且不受任何治疗过程。”..②医治爱情:西洋作家、诗人,自奥维得始,持爱情无法可洽者占多数。言有治者则说,如另觅一新欢,则旧情自绝。其主张与情人离开者,以眼不见、心不想为理由,但亦有人说,不见更增苦思。第十三一件非常可怕的意外发生在苏菲娅身上,琼斯的义勇行动,和那番行动对那位年轻小姐非常可怕的后果;附带夫几句对女性说的好话。第十三一件非常可怕的意外发生在苏菲娅身上,琼斯的义勇行动,和那番行动对那位年轻小姐非常可怕的后果;附带夫几句对女性说的好话。苏菲娅是把她父亲的话当作圣旨一样看待的,所以一下就俯首帖耳,言听计从,以顺应她父亲的意愿!虽然她对于逐猎这种游戏,丝毫不感乐趣;因为这种游戏太猛烈,太男性化了,不适于她这种人的性格。不过,她除了要服从她父亲以外,要和老人家一块儿逐猎,还有另一种动机;因为,有她在眼前,她希望多少能把他那种鲁莽的劲头加以节制,同时免得使他时常有折颈断脰之虞。她现在对这件事反对最力的方面,正是这件事以前对她最具吸引力的,那就是:和年轻的琼斯时常见面儿。而如今她决心避而不再见他。现在逐猎结束的季节就近在眼前,她希望,逐猎结束之后,她和她姑姑短短地待一个时期,她就可以用理智完全战这番不幸的热烈感情而胜之;同时还一点儿都不怀疑,在下一季的猎场上和他相遇的时候,重新坠入情网的危险就一点儿也没有了。她第二天参加了逐猎;逐猎已毕,在归途中,正走到离威斯屯先生的家没有多远的地方,她骑的那匹马,本来性子就暴躁,得有善骑的人才能驾御,忽然开始又举后腿,又蹦高儿,那种样子,把她弄得大有立刻就摔下马来的危险。汤姆·琼斯那时正在她后面离她不远,看到这种情况,就打马飞奔,前去援救。他刚一来到她跟前,就从自己的马上跳下来,抓住了她那匹马的韁绳。那匹野性难驯的畜生,立刻把后腿完全举起,把那个令人可爱的骑马人,从马背上掀了下来,琼斯急忙双手把她托住。她当时突然一惊,丢魂失魄,所以琼斯战战兢兢,万分担心,问她是否受了伤,她竟没能立刻回答。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心神稍微安定下来了,才对他说,她平安无事,同时对他的救护,表示感谢。琼斯回答说,“小姐,我既然使您安全无恙,那就足够偿还我的所失了;因为我可以对您实说,我能豁出去受比这次更大得多的不幸,好叫您免于即便最小的伤害。”“什么不幸?”苏菲娅急煎煎地问道,“我只希望,你可别受到什么伤害。”“您不必挂怀,小姐,”琼斯回答说。“看您刚才这种险情,您能毫无损伤就逃出危境,真得谢天谢地。虽然我的胳膊折了,但是我一想到我香您担的惊怕,那我的胳膊只能算是小事一桩。”苏菲娅于是尖声喊道,“胳膊折了!哎哟,我的天,可别真出这种事儿!”“我恐怕我的胳膊是折了,”琼斯说;“不过我求您先允许我照顾您。我还有右手,可以服侍您,能把您扶到前面那块地里。从那儿再往您父亲的家里去,就没有几步路了。”苏菲娅看致他的左手耷拉下来了,他只用右手带着她前进。就对于事实丝毫没有疑问了。她现在脸上的灰白,比刚才为自己害怕时更厉害。她全身连胳膊带腿,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因此琼斯都几乎扶不住她了。同时,她心里既然也同样骚动扰乱,所以不由得带着满怀温柔之情,看了琼斯一眼;这一眼所表示的,假设只有感激和怜悯,联合一起,从最温柔的女性胸怀里发出,而没有第三种更强烈的感情搀与其中,决不会那样富于柔情。丝毫没有疑问了。她现在脸上的灰白,比刚才为自己害怕时更厉害。她全身连胳膊带腿,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因此琼斯都几乎扶不住她了。同时,她心里既然也同样骚动扰乱,所以不由得带着满怀温柔之情,看了琼斯一眼;这一眼所表示的,假设只有感激和怜悯,联合一起,从最温柔的女性胸怀里发出,而没有第三种更强烈的感情搀与其中,决不会那样富于柔情。乡绅下了马,和他女儿,还有汤姆,一块儿步行回到家里。那时候,要是一个胸无成见的人,在路上遇到他们,而留神看他们各自脸上的神色,一定会认为,只有苏菲娅自己是怜悯的对象;因为说到琼斯,他只认为,他这是十有八九只伤了一只胳膊,而就把那个年轻女士的命救了,心里正不胜欢喜;威斯屯先生呢,他虽然对琼斯所遭的意外,并非漠不关心,但是却因为女儿侥幸脱险免难,他的快乐,远远超过他对琼斯的关切。苏菲娅的性格里那种高远超逸,把琼斯这番行动解释为大义大勇,所以他这次的行动,在她心里印上了根深的印象;因为,毫无疑问,没有任何品质,能像现在这一种这样,普遍地使男子受到女子的欢心青眼的了。其所以如此,如果我们相信一般人的意见,只是由于妇女鸡心小胆,出于天性。奥兹本①说过,“妇女性最胆小,在上帝所创造的人和物里,没有比女人更怯懦的了。”——这种意见里,直率的成份,多于真实的成份。亚里士多得在他的《政治学》.. ②里对于妇女更公正一些。他说,“男子之谦虚退让与坚忍不拔和女子在这两方商有所不同;因为适合于女子的坚忍不拔,在男子身上,就变成了怯懦畏葸。适合于男子的谦虚退让,在女子身上,则变成了冒失卤莽。”有的人,把妇女易于对勇敢的男人特别垂爱这一点,归之于妇女之特别胆小心怯,这种意见也同样不错。培尔③先生,我想,在他记载《海伦》那一条里,把这种情况归之于妇女强烈地喜欢光荣,这也是更合事理之常。这种解释,我们有一个最有权威的人,他在一切人中最能深远地了解人性。他把他那部《奥德赛》里的女主角.. ④,作为夫妻之爱、守贞不渝的代表人物写在书里,他就把她丈夫的荣耀作性及批评性词典》(Dictionnaire historique et critique),为后..①英杂文作家奥兹本(Francis Osborne,1593 —1659)在《告子文或汝之行动指南》第2卷第22章里说,“于循规蹈矩、文质彬彬的男子中间,找到卓识大智,也和在女子中间找到勇武雄强,同样稀有少见。”菲尔丁把这句话用夸大手法引而出之。..②亚里斯多得《政治学》第1卷第5章(页边节数1260A)里说,”各种人都各自有其道德。女子之节制与男子之节制不同。男子之勇武及公正与女子之勇武及公正,像苏格拉底说的那样,也下一样:男子之勇武表现在能发号施令,女子之勇武则表现在能听命受令。关于道德别的方面亦然。”又第3卷第2章(页边节数1277B)里说,“男子之勇,如只如勇妇之勇,则人以为怯懦,女子如只如贤士之诺诺连声,则人以为哓哓长舌。”(苏格拉底所说,见柏拉图的《敏诺》页边节数74B以下。)..③法国哲学家培尔(PierreBayle,1647 —1706)于1697 —1701年发表《历史来伏尔泰及狄德罗之先驱。其书有1701、1734—8等英译本。菲尔丁此处所引,实为《亨利第四》条,而非《海沦》条。来伏尔泰及狄德罗之先驱。其书有1701、1734—8等英译本。菲尔丁此处所引,实为《亨利第四》条,而非《海沦》条。为是她所以爱他的惟一根源。①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却一点儿也不错,在苏菲娅心里起了强烈的作用。并且,实在说起来,我把这件事经过大力考查了以后,极为相信,就在同时,那位迷人的苏菲娅也同样在汤姆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要据实以书,那就得说,他早就已经对她那种迷人之处不可抵抗的力量心领神会了。①原注:“英国读者在这部书里,看不到这一点,因为在译本中,这种思想感情,完全略去了。”在《奥德赛》第1卷第343 —344行说,颦耐娄批嘱咐唱诗人,勿歌特洛伊及未归人;因为这类歌唱永远“使她心伤血流而欲竭,所以我永念念不忘者,其人誉满希腊全部,名震阿沟斯腹心”。蒲伯的译文则为:[其人] ”对优思者神圣,对景仰者崇高:余之心血,闻歌声而流溢淘淘,每一刺耳之音,即一刺我之刀。”所以颦耐娄批并未言她所以爱她丈夫,只以其勇武。菲尔丁此处所言不尽如原书。第十四医生之来,他动的手术,兼及苏菲娅和她的女仆之间的长篇大论。第十四医生之来,他动的手术,兼及苏菲娅和她的女仆之间的长篇大论。①,幸而免于晕去,而且精神相当恢复了;这时候,请来医治琼斯的医生到临。威斯屯先生认为他女儿这些征候,都是由于坠马而起,叫她马上放血,②以为预防。医生对他这种意见,立即附议,他还举出许多理由来,说怎样应该放血,并且援引了许多病例,说怎样因为病人没放血而出了事故,因此那位绅士更是坚决,实在是说一不二,非要他女儿放血不可。苏菲娅一会儿就服从了她父亲的命令,虽然她出于本心,并不情愿;因为,我相信,她以为她吃那一惊,并不像她父亲和医生认为的有那样严重。她于是把她那圆润光滑的胳膊伸了出来,动手术的人就作动手术的准备。仆人忙忙碌碌预备器物的时候,那位医生误认她趑趄不前,是由于害怕,就开始安慰她,对她担保,说一点儿危险也没有;因为,他说,放血本身,决不会出错儿,除非那种卖假药的,完全愚昧无知,滥竽充数。他明显地示意,现在决不用害怕有那种情况。苏菲娅说,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并且说:“即便你把我的动脉拉开了,我都答应你,也决不责备你。”“他妈的,真的吗!”威斯屯先生说,“我才不哪。他要是伤了你一丁点儿地方,那我不叫他心里的血往外淌,就不是人养的。”医生答应了就在这样的条件下,给她放血,跟着就动起手来。他像他答应的那样,作得灵敏轻巧,快当麻利,因为他只从她身上取出一丁点儿血来。他说,一会儿取一点,比一下取出好些,妥当得多。苏菲娅把胳膊绑好了以后,回到自己的屋子去了,因为她不愿意(严格说起来,也不成体统),看着琼斯动手术。实际上,原先她所以反对放血(虽然她没明说出来),就是由于她怕耽误了琼斯接骨的医疗。本来,威斯屯先生只要一下子关心起苏菲娅来,那就除了她,别的事儿一概全顾不得理会;而琼斯自己呢,就坐在那儿,像“纪念碑上的忍耐之神,含笑看着悲伤”③。说实在的,他看到鲜血从可爱的苏菲娅那只白嫩柔润的胳膊上流出来的时候,几乎忘了他自己受伤的痛苦了。医生于是叫受伤的人把上衣脱下来,只留下衬衫,跟着把胳膊完全露出来;他先把胳膊神直了,检查起来,检查的时候,把琼斯疼得有几回直龀牙咧嘴。医生见他这样,觉得大为奇怪,问他,“怎么回事?我敢保,我不会弄得叫你疼的。”于是他把着那只折了的胳膊,引经据典,大讲特讲起解剖学来,在这番讲解中,他把单骨折和双骨折,顶精确地说明了一番;把琼斯的骨折可能有的几种情况,又研究了一气;又说,有多少情况,可以比现在①鹿角精:原文:hartshorn,也叫spirit ofhartshorn,为阿姆尼亚溶剂之俗称(不论取之于鹿角与否),为闻药,有刺激性,要晕或已晕者,以鼻闻之,可得苏。斯梯勒在《闲谈者》第23期第2段里说:”她晕倒了。鹿角精!白提、苏珊、阿丽丝,往她脸上洒水。”常见于本书他处及他书。此处后文的water(水),也是往脸上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