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2

样,才与安睡调和。我对于痴子也感受很大的兴趣:他们促进睡眠。当人们承认他们有理由的时候,他们是很快乐的。这样,有德者的昼间便过去了。当夜间来到时,我切不召唤睡眠。睡眠这一切道德的主人,是不愿被召唤的!但是我反省着日间所做所想的事。我反刍着,我忍耐如牛地自问你的十次自克是什么?十次舒散,十条真理与十次使我开心的大笑是什么?我反省着,在这四十人思念的摇篮里摇荡着。忽然睡眠这道德的主人,这不奉召者,竟抓着了我。睡眠轻轻敲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就沉重起来。睡眠接触着我的口,我的口就张大着。真的,它用轻悄的脚步,溜到我身上来,这最亲爱的偷儿,它偷去了我的思虑:我痴笨地站着,如这书案一样。但是我站不多时,就已经倒下去了。”——查拉斯图拉听完了智者这些话,他心里暗笑起来:一线光明在他心里破晓。他向自己的心如是说:“这智者的四十个思念,颇有些傻劲:但是我相信他是善于睡眠的。谁是住在这智者旁边的是有幸福的!这种睡眠是传染的,虽隔着一层厚墙,也会传染。他的讲座放射出一种魔力。这些少年们来听这道德的说教者,不是白费时间的。他的智慧告诉我们:为着夜间的安睡,必须有昼间的清醒。真的,如果生命原无意义,而我不得不选择一个谬论时,那么,我觉得这是一个最值得选择的谬论了。现在我知道从前人们找寻道德的教师时,人们所追求的是什么了。人们所追求的,是安睡与麻醉性的道德。一切被称颂的讲座智者之智慧,只是无梦的安眠:他们不知道生命还有其他的更妙的意义。这种道德的说教者,现在还存在几个;但那几个都不如眼前这个诚实:不过他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们站不多时,就已经倒去下了。这些昏昏欲睡的人们被祝福;因他们立刻熟睡了。”——查拉斯图拉如是说。遁世者从前,查拉斯图拉也曾如遁世者一样,把他的幻想抛掷到人类以外去。那时候我觉得世界是一个受苦受难的上帝之作品。那时候我觉得世界是一个上帝之幻梦与奇想;一个神圣的不自足者放在眼睛前的彩色的烟雾。善恶,苦乐与我你,——我觉得都是创造者眼睛前的彩色的烟雾。创造者不愿再看见自己,——于是他创造了世界。受苦的人能够不看见自己的痛楚而忘却了自己,这于他是一种陶醉的快乐。从前,世界对于我也曾是陶醉的快乐与自我的遗忘。这世界,这永不完美的、一个永恒的矛盾的略似的形象——它的不完全的创造者的一种陶醉的快乐;——从前我曾觉得世界是这样。所以我也曾如遁世者一样,把我的幻想抛掷到人类以外去。但是真正抛掷到人类以外去了吗?唉,兄弟们,我创造的这个上帝,如其他神们一样,是人类的作品与人造的疯狂!他也是人,而且只是一个“人”与一个“我”的可怜的一部分罢了:他是从我自己的灰与火焰里走出来的幻影,真的!他不是从天外飞来的!兄弟们,以后便如何呢?我克服了痛苦着的我;我把我自己的灰搬上山去;我给自己发明了一种更光明的火焰。看罢!那幻影便离我远遁了!现在,相信这样的幻影,对于新愈者是痛苦与侮辱;对于我是恶运与羞屈。我向遁世者如是说。痛苦与无能——它们制造了别的世界和这短期的幸福之狂,只有痛苦最深的人才能体验到。疲倦想以一跃,致命的一跃,达到最后的终结;可怜的无知的它,也不愿再有意志:于是它创造了神们与别的世界。相信我,兄弟们!这是肉体对于肉体的失望,——它用迷路的精神之手指,沿着最后的墙壁摸索着。相信我,兄弟们!这是肉体对于大地的失望,——它听到存在之肚皮向它说话。于是它把头穿过最后的墙,伸出去,不仅是头——它想整个地到“彼岸的世界”去。但这“彼岸的世界”是无人性的非人性的,是一个无上的空虚;它深藏着,不给人类看见;存在的肚皮如果不是用人的身份,便不向人说话。真的,证明存在,或使它发言,是很难的。但是,告诉我,兄弟们,你不觉得最奇特的事情,便是已经被证明最好的事情吗?是的,这个“我”,这个有创造性,有意志而给一切以衡量与价值的“我”,它的矛盾与混乱,便最忠诚肯定了它自己的存在。这个“我”这最忠诚的存在,便是当它沉思时,狂热时,或用断翼低飞时,也谈着肉体,还需要着肉体。这个“我”时时学着忠诚地说话;它愈学,愈能找到赞颂肉体与大地的字句。我的“我”教我一种新的高傲,而我又教给人们:莫再把头藏在天物之沙里,自由地,戴着这地上的头,这创造大地之意义的头罢!我教人类一个新的意志:意识地遵循着人类无心地走过的路,肯定这条路是好的,而莫像病人与将死者一样悄悄地离开了它!病人与将死者蔑视肉体与大地,发明一些天物与赎罪之血点;但是,这甜而致死的毒药,他们还是取自肉体与大地!他们想从不幸中自救,而星球却太远了。于是他们叹息着:“不幸呵,为什么没有天路,使我们可以偷到另一生命里和另一幸福里呢!”——于是他们发明了一些诡计与血之小饮料!他们自以为脱离了肉体与大地,这些忘恩的。谁给他们脱离时的痉挛与奇欢呢?还是他们的肉体与大地呢!查拉斯图拉对于病人是宽厚的。真的,他不因为他们的自慰的方式,或他们的忘恩负义而恼怒。让他们痊愈了,超越了自己,给自己一个高等的身体罢!查拉斯图拉对于新愈者,也是宽厚的。他不因为他们留恋于失去的幻想,半夜起来巡礼他的上帝的坟墓而恼怒;我认为这些新愈者的眼泪,是一种疾与身体的一种病态溺于梦想而希求着上帝的人,很多是病态的;他们毒恨求知者与最幼的道德:那便是诚实。他们常常后顾已过去的黑暗时候:自然,那时候的疯狂与信仰,都是不同的。理智的昏乱便认为是上帝之道,疑惑便是罪恶。我十分清楚这些像上帝的人:他们要别人相信他们,而疑惑便是罪恶。我也十分知道他们自己最相信的是什么。那真不是什么另一世界或赎罪之血点:他们最相信的是肉体;他们把自己的肉体视为绝对之物。不过他们仍认为肉体是一个病物:很愿意脱去了这躯壳。所以,他们倾听死亡之说教者,而他们演说着另一世界。兄弟们,倾听着健康的肉体的呼声罢:那是一个较忠诚较纯洁的呼声。健康,完善而方正的肉体,说话当然更忠诚些,更纯洁些;而它谈着大地的意义。——查拉斯图拉如是说。第二卷肉体的轻蔑者我有几句话,要说给肉体的轻蔑者知道。我并不要他们变换什么学与教的方法,我只要他们向他们自己的肉体告别,——而成为哑巴。“我是肉体与灵魂。”——小孩如是说。为什么他们不也作如是观呢?但是,醒悟者自觉者却说:“我整个地是肉体,而不是其他什么;灵魂是肉体某一部分的名称。”肉体是一个大理智,一个单一意义的复体,同时是战争与和平,羊群与牧者。我的兄弟,你的小理智——被你称为“精神”的,是你的肉体的工具,你的大理智的小工具与小玩物。你常说着“我”而以这个字自豪,但是更伟大的——而你不愿相信——是你的肉体和它的大理智:它不言“我”,而实行“我”。一切五官所感受的,精神所认知的,本身都没有目的。但是,感觉与精神想使你相信它们是成物之目的:它们是如此虚荣的。感觉与精神不过是工具与玩物:它们的后面,“自己”存在着。“自己”也使用感觉的眼睛与精神的耳朵。“自己”常常谛听而寻找着:它较量着克服着而破坏着。它统治着。也是“我”的主人。我的兄弟,在你思想与感情之后,立着一个强大的主宰,未被认识的哲人,——那就是“自己”,它住在你的肉体里,它即是你的肉体。你肉体里的理智多于你的最高智慧中的理智。谁知道到底为什么你的肉体需要你的最高智慧呢?你的“自己”笑着你的“我”与它的骄傲的跳跃。谁知道到底为什么你的肉体需要你的最高智慧呢?你的“自己”笑着你的“我”与它的骄傲的跳跃。“这些思想的跳跃与飞驰对于我是什么呢?”“自己”自语道。“都只是达到我的目的的旁径罢了。我是‘我’的极限,也是‘我’的一切观念的提示者。”“自己”向“我”说:“品尝一点痛苦罢!”于是“我”便痛苦起来,而想如何免除痛苦。——它必为这个目的而思考。“自己”向“我”说:“品尝一点快乐罢。”于是“我”便快乐起来,而想如何常享快乐。——它必为这个目的而思考。我想向肉体的轻蔑者说几句话。让他们轻蔑肉体罢!这正是他们对于肉体的尊敬。谁创造了尊敬与轻蔑,价值与意志呢?这创造性的“自己”,为自己创造了尊敬与轻蔑,欢乐与痛苦。创造性的肉体为自己创造了精神,作为它的意志之手。你们这些肉体的轻蔑者,便在你们的疯狂与轻蔑中,你们也是为你们的“自己”服务。我告诉你们:你们的“自己”愿意毁灭而逃避生命。它已不能做它所最愿做的事:——创造高于自己之物。这才是它最强烈最热诚的希望。但是,现在已是过迟:——所以你们这些肉体的轻蔑者呵,你们的“自己”愿意毁灭。因为你们的“自己”愿意毁灭,所以你们成为肉体的轻蔑者!你们不能创造高出于你们之物。你们怨恨生命与大地,但是一种不自觉的妒忌,显露在你们邪射的轻蔑的目光里。肉体的轻蔑者,我不会蹈你们的覆辙!你们决不是我的达到超人的桥梁!——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快乐与热情我的兄弟,如果你有一种道德,而它是你的特有的道德时,你切不可和其他任何人共有着它。自然,你想赐予它一个佳名,而抚爱它;你想提提它的耳朵,和它游戏。但是,看罢!一旦它取得了你给它的名字,而群众都共有着它的时候,那么,你会因这道德而成为群众与常人之一!你毋宁应该说:“这使我灵魂又愁又甜的东西,是不可言喻的;这使我内心饥饿的是无名的。”使你的道德高贵得不容许亲昵的称谓罢:如果你须读到它,你不必害羞,你无妨期期艾艾地说。你可以吃吃地说:“这是我所珍爱的善,它极使我喜悦,我所需要的善正是如此。我需要它,不是因为它是上帝的法律,或是人类的规条,或是人类的必需:它绝不是导往另一世界或天堂的指南。我爱它是地上的道德:它的智慧不多,而理智更少。但是这鸟儿在我旁边建筑了他的巢:所以我温柔地爱它——现在它在我家里,孵着金卵。”你应当这样期期艾艾地谈说与赞颂你的道德。从前你有许多热情,而你称它们为恶。但是现在你只有你的道德,它们是从热情里诞生的。你曾把你最高的目的放在这些热情里:所以它们变成了你的道德与快乐。你纵属于多怒者的,肉欲者的,溺信者的,或睚眦必报者的族类:当你的一切热情,终于会变成道德;你的一切魔鬼,终于变成天使。从前你的地窖里有许多野犬;但是现在它们变成了鸟儿与美好的歌唱者。你用你的毒药制出了你的止痛剂;你曾挤出痛苦之牛的乳汁,——现在你饮着这甜香的液体。你身上不会再诞生恶,除非是多种道德之争斗,所产生的恶。我的兄弟,你如果是幸运的,你只须有一种道德,而不多于一种罢:这样,你过桥更容易些。能有多种道德是一件漂亮的事,但是那是一个较难忍受的命运;很多人,因为不堪作多种道德之战场,跑到沙漠里去自杀。我的兄弟,战争是恶吗?这是必要的恶;妒忌,毁谤与不信任,在你的多种道德中也是必要的。看罢!什么是每种道德所最贪求的事呢:它要你整个的精神做他的先驱,它需要你在爱憎与怒里的全部力量。道德互相妒忌,而妒忌是可怕的。多种道德都可以因妒忌而死灭。为妒忌之火焰所包围的人,像蝎一样,终于以毒针转向自己。唉,我的兄弟,你从不曾看见一个道德之自谤与自杀吗?人类是应当被超越的:所以你应当珍爱你的道德:——因为你可以因它而死灭。查拉斯图拉如是说。苍白的罪犯你们这些法官和祭司们,在牺牲没俯首以前,你们当然不愿意杀戮罢?看呵!这苍白的罪犯俯首了:他眼睛里显露着他的大轻蔑。“我的‘我’是应当被超越的:我的‘我’便是我对于人类的大轻蔑。”罪犯的眼睛如是说。这是他的至高无上的时刻,他的自我审判的时刻。莫让这高举着的人再降到他的低下的地位去罢!这样因自己而痛苦的人,除了速死而外是无法得救的。啊,法官啊,你们的杀人应当由于哀矜而不由于报复;你们杀人时还得留心替生命辩护。你们仅与被你们杀死的人讲和是不够的。让你们的悲哀成为对于超人的爱罢:这样,你们才合法化了你们自己的不死!你们只当称他是“仇敌”而不是“恶徒”;你们只当称他是“病者”而不是“流氓”;你们只当称他是“疯子”而不是“罪孽者”。你,赤色的法官,如果你把你思想过的事高声说出来:大家会如是叫道:“除却这秽物与毒液罢!”但是思想与行为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行为的意象又是另一件相异的东西。因果之轮不在它们中间旋转。一个意象使这苍白的人脸色灰败。当他犯罪时,他很有犯罪的能耐:可是完成以后,他反不能忍受这犯罪意象了。他永远把自己当成独一行为的完成者。我称这个为疯狂:在他身上特例变成了原则。一条粉线可以使鸡儿迷惑;这罪犯的一击,迷惑了他可怜的理智——我称这个为事后的疯狂。听罢,法官啊!另外还有一种疯狂:而那是事前的。唉!你们还不曾深深地透视这个灵魂呢!赤色的法官如是说:“为什么这罪犯杀了人呢?他想抢掠。”但是,我告诉你们,他的灵魂需要血,而全不是想抢掠:他渴求着刀之祝福。但是他可怜的理智,不了解这种疯狂,而决定了他的行为。“血又有何价值呢?”他说;“你不趁着机会至少抢掠一下吗?报复一下吗?”他听信了他可怜的理智:他的语句如铅似地悬在他身上;——于是他杀人时,也抢掠了。他不愿因自己的疯狂而怀羞。现在他的过失之铅又重压在他身上,他的可怜的理智又如此地麻木,瘫痪而沉重。他只要能摇摇头,他的重负便会滚下来,但是谁摇这个头呢?这个人是什么?他是疾病的集团;这些疾病凭藉他的精神在世界上伸长着:它们想在那里寻找赃物。这个人是什么?是一串互扭着的从不和睦的野蛇,——所以它们四出在世界上找寻赃物。看这个可怜的躯壳吧!它的许多痛苦与希望,它可怜的灵魂尝试去了解它们。它的灵魂以为那就是犯罪的快乐与焦急,想取得刀之祝福的。现在,患病的人都被当今的恶所袭击:他想用致他于痛苦之物,也使别人痛苦。但从前曾有过别的时代,别的善恶。从前,疑惑与个人的野心都是罪恶。那时候,病者变成异教徒与巫者:他们如异教徒与巫者一样,使自己痛苦,又使别人痛苦。我知道你们不愿听从我:你们以为这会对于你们中间的善良者有害,但是你们所谓善良者于我何有呢!你们所谓善良者,有许多使我生厌之物;但那并不是他们的恶。我只愿他们会有一种疯狂,使他们如这苍白的罪犯似地死灭!真的,我愿他们的疯狂便是真理、忠信、或正义;但是他们有他们的道德,那便是在可怜的自满中求得长生。“我是河边的栏杆;谁能扶我的,便扶我罢!我不是你们的拐杖。——”查拉斯图拉如是说。诵读与写作一切写作之物,我只喜爱作者用自己的心血写成的。用你的心血写作罢:你将知道心血便是精神。别人的心血是不易了解的:我恨一切以诵读为消遣的人。深知读者的人,不会再给读者写作。这样的读者再有一世纪,——精神也会腐臭了。让每个人都有读书的权利,不仅最后会损害了写作,连思想也会被损害的。从前精神便是上帝,接着变成了人,现在他变成了群众。谁用心血写作格言,他是不愿被人们诵读的,而是给人们默记的。从这个峰巅到那个峰巅是两山间最短的距离;但是你必须有长腿,才能取道于此。格言应当是山之峰巅;而听受这些格言的人,应当是伟大高强的。轻快而纯洁的空气,随时可有的危险,精神里充满着快乐的恶:这一切都互相调和。我愿意魔鬼围绕着我,因为我是勇敢的。勇敢驱逐鬼魅而自制许多魔鬼,——勇敢需要笑。我的感觉不再和你们的相同:我笑我下面那块云的乌黑与笨重,——只是那却是你们的激起风暴的暗云。你们希望高举时,你们仰望着。我却俯视着,因为我在高处。你们中间谁能又笑又在高处呢?站在最高山上的人,笑看着戏台上生命里的一切真假悲剧。不顾忌的,轻蔑的,暴虐的,——智慧教我们如是:智慧是一个妇人,只爱一个战士。你们向我说:“生命是难于忍受的。”那么,你们为什么晨倨而夜恭呢?生命是难于忍受的:那么,不要做那荏弱的样子罢!我们都是载着重负的雄驴,牝驴。我们和那在一颗露珠的重压之下而颤栗着的玫瑰苞儿,有什么同点呢?这是不错的:我们之爱生命,并不是因为我们惯于生命,而是贯于爱。爱里总有疯狂的成分。但是同样的疯狂里总有理智的成分。在我这爱生命者看来,我觉得蝴蝶,肥皂泡和一切在人间的与它们相似之物,最了解幸福。当查拉斯图拉看见这些轻狂、美丽而好动的小灵魂,他便要流泪而歌唱起来。我只能信仰一个会跳舞的上帝。当我看见我的恶魔,我觉得他安详,精细,深沉而像煞有介事的;这是严重的精神:——万物都因它倒下。我们杀人不用愤怒,而用笑。前进,让我们杀了这严重的精神罢!我学会了走路:以后我便让自己跑起来。我学会了飞:以后我便不须先被推挽而更换位置。现在我轻了,我飞起来;我看见我在我自己的上面。一个上帝在我身上跳舞。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山上的树查拉斯图拉发现一个少年总是回避他。某晚,他往彩牛城边的高山上去散步,吓,他看见这少年靠着树坐着,疲乏的目光望着深谷。查拉斯图拉抱着这少年倚坐的那棵树说:“如果我想用手去摇撼这棵树,我不能够。但是,我们不能看见的风,却随意地摇撼它弯屈它。同样地,我们也被不能看见的手所弯屈所摇撼。”这少年突然地立起,他说:“我听到查拉斯图拉说话了,我正想着他!”查拉斯图拉答:“你为什么惊怕呢?——人与树是一样的。他越想向光明的高处生长,他的根便越深深地伸入土里,黑暗的深处去,——伸入恶里去。”“是的,伸入恶里去!”少年喊叫起来。“你如何能够发现我的灵魂呢?”查拉斯图拉微笑地说:“许多灵魂,除非先被制造了,是永不会被发现的。”“是的,伸入恶里去!”这少年又喊叫起来。“你说的全是真理,查拉斯图拉。自从我想升往高处去,我对自己便无信心,也无人信任我;——这是何故呢?轻蔑那想升高的人。他到底想在高处做什么呢?我如何地自惭于我的升高与我的碰跌呵!我如何地讥讪我的急喘呵!我如何地恨那飞着的呵!当我在高处我是如何地疲倦呵!”于是少年沉默下来。查拉斯图拉看着他俩旁边那棵树如是说:“这树独自在山上高大起来;它在人与兽之上成长着。如果它想说话,任何人不能了解它,它长得太高了。于是它等候着,等候着——等候什么呢?它住得太靠近云座了:它或许等候雷火第一击罢?”查拉斯图拉说完以后,这少年作激烈的手势叫道:“是的,查拉斯图拉,你说的全是真理。我之想达到高处,只是渴求我自己的没落,而你便是我等候的雷火之一击!你看我罢,自从你来到这里以后,我成了什么?这是对于你的妒忌杀了我!”——少年如是说,而痛哭起来。查拉斯图拉用臂挽住他的腰,把他牵走。他俩并肩地走了几分钟,查拉斯图拉又如是说:“我心痛极了。你的目光诉说着你所冒的危险比你的语言还清楚些。你还是不自由的;你仍找寻着自由。你的找寻使你如梦游者似地清醒。你想往自由的高处去,你的灵魂渴求着星球。但是你的恶劣的本能也热望着自由。你的野犬也想解放自己;当你的精神尝试开狱门时,它们在地窖里欢叫着。在我看来,你还是一个幻想着自由的囚犯:唉!这种囚犯之灵魂,变成机智的,同时变成狡狯的恶劣的。精神自由了的人,还得净化自己。在他心里还有许多禁锢和泥垢;你的眼睛也得变成纯洁的。是的,我知道你的危险。但是凭着我的爱与希望,我请求你:莫抛弃你的爱与你的希望罢!你还觉得你自己高贵,便是恨你,用恶意的目光看你的人,也认为你高贵。你得知道:无论何人总把一个高贵的人当成一个阻碍物。高贵的人也是善良者之阻碍物:虽然善良者也称他善良,那只是把他丢放在旁边。高贵的人想创造新事物与新道德。善良的人们却需要旧事物,保存旧事物。高贵的人之危险,不是他会变成善良者,而是他会变成无耻者,讥讪者,破坏者。唉!我曾知道许多高贵的人,失去了他们最高的希望。于是他们毁谤一切高贵的希望。于是他们无耻地生活于短促的快乐上,他们没有隔夜的计划。‘精神也是一种淫乐。’——他们如是说。于是他们的精神自折断了翼:他们现在爬着,弄脏一切他们咬吃之物。从前他们想成英雄;现在他们仅是享乐者。英雄这观念使他们痛苦惧怕。但是凭着我的爱与希望,我请求你:莫抛弃你灵魂里的英雄罢!神圣化你最高的希望罢!”查拉斯图拉如是说。死亡的说教者有些人是死亡的说教者,同时世界上充满着那些应当被劝告抛弃生命的人。世间充满着多余的人;生命已被过剩的人所损害。让人们用“永生”的饵,引着他们离去这个生命罢!黄袍者或黑袍者:人们这样称呼这些死亡的说教者。但是我将使你们看到他们的别种颜色。他们中间之最可怕的,包藏着兽心。除开肉欲或自残外,别无所择。便是他们的肉欲还是自残。这些可怕的生物,还不会变成人类:让他们作厌恶生命之说教罢!让他们离去罢!他们是灵魂的痨病者:刚才呱呱堕地,便已开始死亡,他们希求的是厌倦与放弃的学说。他们愿意死亡,我们正应当赞成他们的主张!我们切不要复活死者,或损坏了这些活着的棺材。如果他们遇见一个病者,或一个老人,甚至于一个尸体,他们立刻说:“生命是被推翻了!”但是被推翻的是他们自己,和他们的仅看见生存之一方面的眼睛。他们生活在浓厚的忧郁中,贪着致命的小冒险:他们咬紧牙齿这样等候着。或者,他们向糖果伸手,却笑自己的孩子气:他们把生命悬在一片草上,但他们却笑自己还悬在那上面。他们的智慧说:“还活着的人是疯狂者;然而我们正是那种疯狂者!这是生命中最大的疯狂!”“生命只是痛苦!”——别的人如是说,而这并不是诳语:那么,你们设法停止生活罢!你们停止只是痛苦的生活罢!而这是你们的道德的教训:“你应当自杀!你应当把你自己偷去——”“淫乐便是罪恶。”——第一批死亡的说教者说。——“让我们回避罢,不要生育孩子罢!”“生育是劳苦的。”——第二批说。——“为什么还生育呢?人们只生育一些不幸者!”这一批人也是死亡的说教者。“怜悯是必要的,”——第三批说。“取去我的所有物罢!取去我的本身罢?我与生命的联系将愈少些。”如果他们彻底地是怜悯者,他们会使邻人也厌恶生命。为恶——那将是他们的真善。但是他们想抛弃生命;如果他们的链索与礼物,更紧地系住了别人,他们怎会顾及呢!——而你们,你们的生命是焦灼与苦工:你们不曾疲倦于生命吗?你们不是已经成熟得可以接受死亡的说教了吗?你们都喜爱苦工与一切迅捷而新奇之物,——你们对于生命的忍受已经够了,你们的勤劳只是一个自忘的逃遁与意志。如果你们对生命有信仰些,你们便不会自弃于当前一刹那。但是你们的内在价值不够,所以你们不能等候,——甚至于也不能偷懒!死亡的说教者的声音到处喧哗着,世界充满着那种应当被劝告就死的人。或者说世界充满着那种应当被劝告寻求“永生”的人,这于我只是一件事,——只要他们快些走!查拉斯图拉如是说。战争与战士我们不愿意我们最好的仇敌姑息我们,也不愿意我们由衷地热爱着的人们姑息我们。所以,让我告诉你们真话罢!作战的兄弟们!我从心之深处爱你们。我是,我一向是你们的同伴;我也是你们的最好的仇敌。所以,让我告诉你们真话罢!我不茫然于你们心里的怨恨与妒忌。你们并不是伟大得不知道怨恨妒忌。所以,你们伟大些,莫以这个为可羞罢!如果你们不能做知识的圣哲,至少做知识的战士罢。知识的战士是这种神圣性的伴侣与先驱。我看到很多的兵;让我看到很多的战士罢!他们的穿著被称为制服。他们蕴藏在内的,该不是“制服”似地一律罢!你们应当是那些时时用眼睛寻找仇敌的人,——寻找着你们的仇敌。你们中间的一部分人,应当第一眼就表示怨恨。你们应当寻找你们的仇敌;你们应当作战,为着你们的思想作战!如果你们的思想被克服了,但是你们的忠诚仍当大呼胜利!你们应当爱和平为未来战争的一种手段。你们应当爱短期的和平甚于长期的和平。我不忠告你们工作,只忠告你们争斗。我不忠告你们和平,只忠告你们胜利。让你们的工作是一个争斗,而你们的和平是一个胜利罢!你们说好的主张神圣化战争吗?我告诉你们:你们的勇敢,而不是你们的怜悯,救了许多牺牲者。“什么是好的?”你们问。勇敢是好的。让小女孩子们说:“美丽而又动人的才是好的。”人们指斥你们无心肠;但是你们的心是真实的,而我爱你们那热诚之羞怯。你们为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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