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事情会摆布得差不多罢工成工了。”“但是工人肯么?”她问道。“我们不问他们肯不肯。为了他们自己的益处,为了救护工业,我们要当他们不留神的时候,把事情摆布好了。”“也为了你自己的好处。”她说。“自然啦!为了大家的好处,但是他们的好处却比我的好处多,没有煤矿我也能生活下去,我有其他的生计,他们却不能;没有煤矿他们便要挨饿的。”他们在那浅谷的上头,遥望着煤矿场和矿场后面那些达娃斯哈的黑顶的屋宇,好象蛇似沿着山坡起着。那褐色的老教堂的钟声响着:礼拜,礼拜,礼拜!“但是工人们肯让你这样自由摆布么?”她说。“我亲爱的,假如摆布得聪明,他们便不得不让。”“难道他们与你之间,不可以有互相的谅解么?”“绝对可以的:如果他们认清了工业第一,个人次之。”“但是你一定要自己占有这工业么?”她说。“我不,但是我既已占有了,我便得占有它。现在产业所有权的问题已成为一个宗教问题了。这是自从耶稣及圣佛兰西斯以来就这样的。问题并不是:将您所有的一切赐予穷人;而是,利用您所有的一切以发展工业,面子穷人以工作,这是所以便靶靶众生饱暖的唯一方法,把我们所有的一切赐予穷人,那便等于使穷人和我们自己一伙儿饿馁。饥饿的世界是要不得的,甚至人人都穷困了,也不见得怎样有趣,贫穷是丑恶的!”“但是贫富不均又怎样?”“那是命,为什么木星比海王星大?你不能转变造化的!”“但是假如猜忌,嫉妒和愤懑的感情一旦粹发起来……”“但谁是君龙之首呢?”她问道。“经营和占有工业的人们。”两人间静默了好一会。“我觉得这些人都是些坏头目。”她说。“那么他们要怎样才算好头目呢?“他们把他们的头目地位不太当你一回事。”她说。“他们对他们的地位,比你对你的男爵夫人的地位,更当作一回事呢。”他说。“但是我的地位是人家强给我的。我自己实在不想。”她脱口而出道,他把车停了,望着她:“现在是谁想摆脱负任?现在是谁想逃避头目地位一如你所称的一责任。”“但是我并不想处在什么头目地位呢。”她驳反道。“咳!这是逃避责任。你已有了这种地位:这是命定的。你应该承受下去。矿‘工们所有的一切起码的好处是谁给的?他们的一切政治自由,他们的教育,他们的卫生环境,他们的书籍,他们的音乐,一切一切,是谁给的?是不是矿工们给矿工们的?不!是英国所有的勒格贝的希勃莱,尽了他们的本分给的,而且他们应该继续地给与。那便是你的责任。”康妮听,脸气得通红。“我很想给点什么东西。”她说,但是人们却不允许我。现在,一切东西都是出卖的,或买来的,你所提起的那种种东西,都是勒格贝的希勃莱用高价出卖给矿工们的,你们是不给一分一毫真正的同情的,此外,‘我要问问,是谁把人民的天然的生活与人性夺去了,而给与这种种工业的丑恶?是谁?““那么,弥要我怎样呢?他气得脸发青说,”难道请他们到我家里来抢动么?““为什么达娃斯哈弄成这么丑恶,这么肮脏?为什么他们的生活是这么绝望?”“达娃斯喻是他们自己春夏秋冬成的,这是他们自由的一种表现。他们为自己做成了这美妙的达娃斯哈。他们过着他们的美妙的生活。我却不能过他们的那种生活。一条虫有一条虫的活法。”“但是你使他们为你工作,他们靠你的煤矿生活。”“一点也不。每条虫子找它自己的食粮,没有一个工人是被迫为我做工的。”他们的生活是工业化的,失望的,我们自己的也一样。“她叫道。“我不相信这话,你说的是骑丽的溺藻,只是瞩目待毙了的残余的浪漫主义的话,我亲爱的康妮呵,你此刻一点儿也没有失望的人的样了呢!”这是真的。她的深的眼睛发着亮,两颊红粉粉的发烧,她充满着反叛的热情,全没有失望着的颓丧样儿,她注意到浓密的草丛中,杂着一些新出的莲馨花,还裹着一层毛茸,她自己愤横地奇怪着,为什么她既然觉得克利福不对,却又不能告诉他,不能明白地说出他在哪里不对。“无怪工人们都恨你了。”她说。“他们并不恨我!”他答道。“不要弄错了,他们并不是如你所想象的真正的‘人’。他们是你所不懂的,而且你永不会懂的动物。不要对其他的人作无谓的幻想,过去和将来的群众都是一样的,罗马暴君尼罗的奴录和我们的矿工,或福德汽车厂的工人,是相差得微乎其微的。我说的是在煤场里和田野里工作的奴录。这便是群众,他们是不会变的,在群众中,可以有个露头角的人但是这种特殊的现象并不会使群众改变,群众是不能改变的。这是社会科学中最重要的事实之一。PaneeCicenses!可是不幸地,我们今日却用教育去替你杂要场了。我们今日的错处。就错在把这般群众爱看的杂耍场大大地铲除了。并且用一点点几的教育把这般群众弄坏了。”当克利福吐露着他对于平民的真正感情时,康妮害怕起来了。他的话里,有点可怖的真理在。但是这是一种杀人的真理。看见了她苍白的颜色和静默的态度,克利福把小车子再次开动了。一路无言地到了园门边,康妮把园门打开了,他重新把车子停住。“现在我们所要执在手里的是一条鞭,而不是一把剑,群众是自从人类开始直至人类末日止,都被人统治的,而且不得不这样,说他们能自治,那是骗人的笑话。”“但是你能统治他的么?”她问道。“我?当然!我的心和我的志愿意都没有残废,我并不用两条腿去统治,我能尽我的统治者的本分,绝对的尽我的本分,给我个儿子,他便将继承父业。”“但是他不会是你真正的儿子,不会属于你的统治者的阶级,也许不。”她呐呐地说。“我不管他的父亲是谁,只要地是个健康的、有普通智慧的人。给我一个无论那个健康的,有普通智慧的男子所生的儿子,我便可以使他成个不愧门媚的查太莱。重要的不是生我们者是谁,而是命运所给与我们的地位是怎样。把无论怎样的一个孩子放在统治者阶级中,他便要成为庶民,群众的产品,那是不可抗拒的环境所迫的缘故。”“那么庶民并没有庶民的种,贵族也没有贵族的轿了?”她说。“不,我的孩子!这一切都是浪漫的幻想。贵族是一种职责,命运之一部分,而群众是执行职责,命运之其他一部分。个人是无基紧要的。紧要的是你受的哪一种职责的教养,你适全呈哪一种职责,贵族并不是由个人组成的。而是由全贵族职责之执行而成的,庶民之所以为庶民,也是由全民众职责之执行而成的。”“依你这样说来,我们人与人之间,并没有共同的人性了!”“随你喜欢,我们谁都有把肚子吃饱的需要,但是计烃职责之表现或扫许,我相信统治阶级也服役阶级之间有个无底的深渊在,这两种职责情形是相反的。职责是所以决定个人的东西。”康妮惊愕地望着他。“你不继续散步么?”她说。他把他的小车子开动了。他要说的话都说了。他现在重新陷入了他所特有的那种空洞的冷淡中,那是使康妮觉得很难堪的。但是无论如何,她决定不在这林中和他争论。在他们面前开展着那条跑马道,面旁是两排捧子树和斑白色的美丽的树木。小车子缓缓地前进,路上棒树影遮不到的地方,蔓生着牛奶泡沫似的毋忘我花,车子打上面经过,克利,福在路中心欢呼着他的车,在花草满地中,这路中心被脚步践踏成一条小径了。在后面跟着的康妮,望着车轮打小铃兰和喇叭花上而辗过,把爬地藤的带黄色的小花钟儿压个破碎。现在,这车轮在毋忘我花中开着一条路线。所有的花都象在这儿,绿色水池里那些初生的圆叶风铃草,茂盛得象一潭静止的水。“你说得真对,这儿可爱极了。”他说,“美极了,什么东西比得上英国的春天可爱”康妮听了他这话,仿佛春天的花开都是由议院来决定似的,英国的春天!为什么不是爱尔兰的,或犹太的春天?小车儿在劲健得象芥麦似的圆叶风铃草丛中缓缓地前进,压着牛劳草的灰色的叶儿。当他们来到那树木伐光了空旷地时,有点眩眼的光线照耀着他们,满地鲜蓝的圆叶风铃草中,间杂着一些带企或带紫的蓝色,在这花群中。一些蕨草抢着褐色的、卷绢的头儿,象是些小蛇,准备若为夏娃汇漏什么新的秘密,克利福把车驶到小山顶上,康妮在后面慢馒地跟着。山毛榉的褐色牙儿,温柔地开展着。老去的冬天的粗糙,全变成温柔了。甚至倔强嶙峋的橡树,也发着最柔媚的嫩叶,伸展着纤纤的褐色的小枝翅,好象是些向阳的蝙蝠的翅翼。为什么人类从来就没有什么新鲜的蜕变,使自己返老还童?多么拓燥刻板的人生!克利福把车子停在小山顶上,眺望着下面。圆叶风铃草象蓝色的潮水似的,在那条宽大的马路上泛滥着,温暖的把山麓铺得通蓝。“这种颜色本身是很美的。”克利福说,“但是拿来作画便没有用了。”“的确!”康妮说,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让我冒险一—下把车子驶到泉源那边去好吗?”克利福说。“我以为车子回来时上得了这个山么?”她说。“我们试试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车子开始慢慢地下着坡,在那条被蓝色的风信子泛滥着的、缚丽的宽道上颠簸着。阿,最后的一条船,在飘过风信子的浅水上!呵,波涛汹涌上的轻舟,在作着我们的文化的末次的航行,到哪儿去,呵,你荒唐的软舟,你蠕蠕地颠缀到那儿去!安泰而又满足,克利福坐在探险的舵前,戴着他的者黑帽,穷着软绒布的短外衣,又镇静又小心。呵,船主哟,我的船主哟,我们壮丽的航行是完结了!可是还没有十分完结呢!康妮穿着灰色的衣裳,在后面跟着轮痕,一边走着,一边望着颠镊着下坡的小车儿。他们打那条小屋里去的狭径前经过,多谢天,这狭径并容不下那小车子,小得连容一个人都不易,车子到了小山箕后,转个弯不见了,康妮听见后面的一声代低的口哨。她转过头去;守猎人正下着坡向她走来,后面跟着他的狗儿。“克利福男是不是到村舍那边去?”他一边问,一边望着她的眼睛。“不,只到约翰井那边去。”“呵,那好!我可以不露面厂。但是我今晚再见你。—点钟左右。在我园门边候你。”他重新!向她的眼里直望。“好。”她犹豫地说。他们听见—厂克利福响着喇叭声的唤康妮。她呼啸着长声回答着。守猎人的脸上绉了一绉,他用手在康妮的胸前,温柔地从下向上抚摸着。她惊骇地望了望他,忙向山坡上奔去,嘴里呼着“喔——喔”去回答克利福。那人在上面望着她,然后回转身去。微微地苦笑着,向他的小径里隐没。她看见克利福正慢慢地上着坡,向半山上落叶松林中的泉源处走去,当她赶上他时,他已经到了。“车子走得很不错。”他说。康福望着落叶松林边丛生着的牛蒡草,灰色的大叶儿象反影似的。人们叫它做罗宾汉大黄。泉水的阂围。一切都显得十分清静,十分忧郁!而泉水却欢乐地、神妙地腾涌着!那儿还有几朵大戟花和蓝色的大喇叭花。在那池边、黄土在掀动着:一只鼹鼠!它露着头。两只嫩红的手在扒着,钻形在嘴儿在盲目地摇着,嫩红的小鼻尖高举着。“它好象用它的鼻尖在看似的。”康妮说。“比用它的眼睛看得更清楚呢!”他说,“你要喝点水吗?”“你呢?”她从树枝上拿下接着一个珐琅杯子,弯身去取了一杯水给他。他啜了几口。然后她再弯下身去,她自己也喝了一些。“多么冷!”她喘着气说。“很良好喝,是不是?你发了愿吗?”“你呢?”“是的,我发了个愿,但是我不愿说。”她听见落叶松林里一只啄木鸟的声音,然后是一阵轻柔的、神秘的风声。她仰着头。一朵朵白云还蓝色的天上浮过。“有云呢!”她说。“那只是些白色的绵羊。”他答道。一朵云影在那小空地上盖了过去。鼹鼠游到那温软的黄土上去了。“讨厌的小东西。”克利福说:“我们该把它打死。”“瞧!它象是个圣坛上的牧师呵。”她说。她采了几朵小铃兰花给他。“野袜草!”他说,“香得和前世纪的浪漫的贵妇们一般,可不是?毕竟那时的贵妇们并不见得怎么颠狂呢!”她望着天上的白云。“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呢,”她说。“下雨!为什么!你想不下寸么?”他们开始向原路回去。克利福小心地驶着颠簸的车子下坡。到了沉黑的山下,向右转走了几分钟。他们便向那向阳的,圆叶风铃草遍布着的长坡上去。“现在,好好走罢!老爷车!”克利福一边说,一边开着车。小车子颠动不稳地上着这险阻的长坡,它好象不太愿意似的挣扎着慢慢走着。好容易他们来到了一处丛生着风情的地方。车子好象给花丛绊着了,它挣扎着,跳了一跳,停住了。“最好是把号角响一响,看守猎人会不会来。”康妮说。“他可以推一推。不过我自己也可以推。那可以帮助一点儿。”“我们让车子憩一憩。”克利福说,“请你在车轮后面放一块枕石吧。”康妮找了一块石头。他们等待着。过了一会,克利福把机器开了。想把车子开行起来。它挣扎着,象个病人似地摇震着;发着怪声。“让我推一推罢。”康妮说着跑到车子后边去。“不要推!”他恼怒地说:“如果要人推的话,还用得着这该死的机器么!把石头放在车轮下。”重新停住,重新又开行着:但是愈来愈糟了。“你得让我推一推。”她说,否则响一响号角叫定猎的来。““等一等!”她等候着。他再试了一回,但是越弄越坏。“你既不要我推,那么把号角响起来罢。”她说。“不要管!你静一会儿吧!”她静了一会,他凶暴地摇着那小小的发动机。“克利福,你这样子只能把机器全弄坏的。还白费你一番气力呢。”她规劝说。“倘若我能够下来看看这该死的东西就好了!”他激动地说,把号角粗暴地响着。“也许梅乐士会知道毛病在那儿罢。”他们在压倒的花丛中待等着,天上渐渐地被云凝结着了。静默中,一只野鸽在叫着咕噜咕咕!咕噜咕咕!克利福在号角上一按,把它吓住了嘴。守猎人立刻在路旁出现了,行了个礼,问是什么事。“你懂机器吗?”克利福尖锐地问道。“我怕我不懂呢。车子有什么毛病么?”“显然地!”克利福喝道。那人留心地蹲伏在车轮边,探视着那小机器。“这种机器上的事情,我恐怕全不知道呵!克利福男爵。” 他安静地说:“假如汽油和油都够了……”“细心看看有什么东西破损了没有?”克利福打断他的话说。那人把他的枪靠在一株树放下,脱了外衣,丢在树边,褐色的狗儿坐着守伺着,然后他蹲伏下去,向画底下细视,手指轻触着油腻的小机器,那油污把他的礼拜日的白衬衣弄脏了,他心里有点恼怒。“不象有什么东西破损了的样子。”他说,站了起来,把帽子向后一推,在额上擦着,思索着。“你看了下面的支校没有?”克利福问道,“看看那儿有没有毛病!”那人俯卧在地上,头向后倾,在车下蠕动着,摸索着。康妮想,一个男子俯卧在庞大的地上的时候,他是多么纤弱微小的可怜的东西。“据我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毛病。”他说。“我想你是没有力、法的。”克利福说。“的确没有办法!”他欠身起来蹲坐在脚跟上,象厂工们的坐法一样,“那儿决没有什么破损的东西。”克利福把机器开着,然后上了齿轮,可是车子动也不动。“把发动机大力点儿按一按罢。”守猎人授意说。这种参预,使克利福恼怒起来,但是他终把发动机开到大苍蝇似的嗡嗡响起来了。车子咆哮的嚣响起来了,似乎好些了。“我想行了。”梅乐士说。车子象病人似的向前跳了一跳又退了回来,然后蠕蠕地前进。“要是我推一推,便可以好好地走了。”守猎人‘边说,一边走列车后边去。“不要动它!”克利福喝道。“它自己会走!”“但是克利福!”康妮在旁边插嘴说,“你知道车子自己走不动了,为什么这样固执!”克利福气得脸色苍白起来,他在拔动机上猛推。车子迅疾地、摇摆地走了几步,然后在一丛特别浓密的圆叶风铃草丛中停着了。“完了!”守猎人说,“马力不够。”“它曾上过这个山坡来的。”克利福冷醒地说。“这一次却不行了。”守猎人说。克利福没有回答。他开始开动着他的发动机,有时紧,有时慢,仿佛他要开出个抑扬婉转的音乐来似的。这种奇异的声音在林中回响着。然后,他陡然地上了齿轮,一下子把制动机放松了。“你要把车子弄碎呢。”守猎人哺哺地说。车子咆哮地跳了起来。向着路旁的壕沟滚去。“克利福!”康妮喊着向他跑了过去。但是守猎的已经把车杠握着了。克利福也用尽了力量,卒把车子转向路上来,现在,车子发着古怪的嚣声,拼命向上爬着。梅乐士在后面紧紧地推着;小车儿于是前进无阻,仿佛在戴罪立功了。“你瞧,走得多好!”克利福得意地说,说了向后面望着,他看见了守猎的人的头。“你在推着么?”“不推不行的。”“不要推!我已经告诉你不要动它!”“不推不行呢;”“让它试试看!”克利福怒喝道。守猎的退开,回身去拿他的枪和外衣。车子仿佛立刻窒息了。它死了似的停着。克利福囚犯似地困在里面,恼怒得脸都自了。他用手推着拔动机,他的脚是没有作的,结果车子响着怪声。在狂暴地领袖躁中,他把小把柄转动着,结果怪声更大,但是车子一点儿也不肯动。他把发动机停住了,在愤怒中硬直地坐着。康妮生在路旁的土堤上,望着那些可怜的,压坏的圆叶风铃草。“再没有象英国的春天这么可有宾东西了:”我能尽我统治者的本份。“”现在我们所要的是一条鞭,而不是一把剑。“ ”统治阶级!“守猎人拿了他的枪和外衣走了上来,佛萝茜小心地跟在他的脚边。克利福叫他看看机器。康妮呢,她对于机器的技术是毫无所知,但是对于汽车在半路坏了时的滋味,却经验得多了,她忍耐地坐在土堤上,仿佛她不存在似的。守猎人重新俯卧在地上,统治阶级也服役阶级!他站了起来忍耐地说:“现在再试一试罢。”他的声音是安静的,差不多象是在对一个孩子说话。克利福把动机开了,梅乐士迅疾地退到车后边去,开始推着。车子走了,差不多一半是车力,其余是人力。克利福回转了头,气极了。“你走开好不好!”守猎人立刻松了手,克利福继续说:“我怎么能知道它走得怎样!”那人把枪放下了,穿着他的外衣。车子开始馒馒地往后退。“克利福,刹车!”康妮喊道。三个人立刻手忙脚乱起来。康妮和守猎人轻轻地相碰着,车子停住了,大家沉默了一会。“无疑地我是非听人摆布不可了!”克利宝说着,气得脸发黄了。没有人回答他。梅乐士把枪挂在肩上,他的脸孔怪异而没有什么表情,有的只是那心不在焉的忍耐的神气罢了。狗儿佛萝茜差不多站在主人的两脚之间守望着,不安地动着,在这三个人的中间迷惑不知所措,狐疑地,厌恶地望着那车子。好一幅活画图摆在那些压倒的圆叶风铃草丛中。大家都默然。“我想是要推一推了。”最后克利福假作镇静地说。没有回答。梅乐士的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康妮焦虑地向他望了一望,克利福地回过头来探望。 “梅乐士!你不介意把车子推回去罢!”他用一种冷淡的尊严的声调说,“我希望没有说什么使你见怪的话。”他用不悦的声调说了一句。“一点也没有,克利福男爵!你要我推么?”“请。”那人走上前去,但是这一次却没有效了。制动机绊着了。他们拉着,推着,守猎人重新把他的枪和外衣除了下来。现在克利福一言不发了。最后,守猎人把车子的后身从地上抢地起来。飞了一脚,想使车子轮脱去因绊。没有用,车子重新坠了下去。克利福依在车子一边,那人在举重之后喘着气。“不要这样做!”康妮向他喊道。“假如你把轮子这么一拉,那就行了。”他一边说,—边指示她怎样拉。不,不要再去抬那车子。你要把自己扭伤的。“她说,现在气得一脸通红了。但是,她向他的眼里直望着,点了点头,她不得不上前去扶着轮子,准备着。他把车子抢起了,她拉了一拉,车子颠缀起来。“老天呀!”克利福吓得喊了起来。但是现在好了,制动机不绊着了。守猎人在轮后放了一块石头,走到土坡边坐下。这一番力使他心跳起来,脸孔苍白,差不多晕迷了。康福望着他,气得几乎叫了起来。大家死寂了一会。她看见他的两手在大腿上颤战着。“你受伤了没有?”她向他走上前去说。“不,不”他几分含怒地转过头去。一阵死似的沉寂。金黄色头发的克利福的头,兀然不动。甚至狗儿也站着不动。天上给云遮蔽着了。最后,守猎人叹了一口气,用他的红手巾撂着鼻。“那肺炎病使我气力衰弱了不少。”他说。没有人回答。康妮心里打量着,把那车子和笨重的克利福指起来。那得要好一番气力;那得要太大太在的一番气力呵!假如他没有因此而丢了命!……他站了起来,重新拿了他的外衣,把它挂在车子的门钩上。“你准备好了么,克利福男爵?”“是的,我正等着你!”他尔身把石头拉开了,用全身重量推着车子,康妮从没有看过他这么苍白,这么无心的。山既陡峻而克利福又沉重。康妮走到守猎人的旁边说:“我也来推!”她用一种生了气的妇人的泼辣的气力推着。车子走得快 ‘较了、克利福回转头来。“何苦呢?”他说。“何苦!你要这人的命么!假如刚才还没有坏的时候,你就让它走的话……”她没说下去,她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她推得轻一点儿了;因为那是十分费劲的工作。“呵!轻点儿!”守猎人在她旁边微笑着说。“你的确没有受伤么?”他凶狠地说。他摇了摇头,她望着他的手,一只小小,短短的生支斩,给气候侵赤了的手。这手是爱抚过她的。她还没有端详过它呢,它的样子是这么安静,和他一样,一种奇民蝗内在的安静。康妮看了怪想把它握着,仿佛这只手是不能被她接近似的,她整人脾灵魂突然地为他颠动起来。他是这么沉默,这么不可接近!而他呢,他觉得他的四脚复活了。左手推着车,右手放在康妮的圆而白的手腕上,温柔地、爱抚地挽着她的手腕,一把力量的火焰在他的背上、腰下下降着,使他复了生气。突然地,她尔身吻了吻他的手。这时,正在他们面前的克利宝的头背,却冗然不动。到了小山顶上,他们憩了一憩,劳力过后的康妮,觉得高兴地可以休息一会。她有时曾梦想过这两个男子友爱起来,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孩子的父亲。现在,她明白了这种梦想是荒唐无稽的了。这两个男子是水火般不相容的。不是能两立的。她体会了恨之奇妙,这是第一次,而这也是第一次,她分明地、决然地深恨克利福、恨不得要他从这大地上消灭。说也奇怪,她这样根他,并且她自己满承认恨他,使她觉得自由而充满生命起来了。她心里想:“现在我棍他了,我再也不能继续和他同居了。”在那平地上,车子只要守猎的一个人推便行了。克利福向康妮谈起话来,表示着他是怪安闲的:他说起在锹浦的爱娃妨毋,说起麦尔肯爵士。他曾写信来问康妮究竟和他一起坐汽车去威尼斯呢,还是和希尔达乘火车一起去。“我情愿坐火车去。”康妮说,“我不喜欢坐汽车走远路,尤其是有灰尘的时候,但是我还要看看希尔达的意思怎样。”“她会要坐她自己的汽车和你一起去呢。”他说。“也许!……。这儿我得帮一帮忙把车子推上去,你不知道这车子多么重呢。”她走到车后守猎人的旁边,推着车子了微红色的小上径上去,她并不怕给人瞧见不好看了。“为什么不去叫非尔德来推,让我在此地等着,他是够强壮来做这种事的。”克利福说。“现在不过几步就到了。”她喘着气说。但是当他们到了山顶时,她和梅乐士两个人都在揩着脸上的汗,这种共同的工作,奇异地使他们更亲近了。当他们到了屋门口时,克利福说:“劳驾得很,梅乐士,我得换一架发动机才行。你愿意到厨房里去用午饭么?我想差不多是时候了。”“谢谢,克利福男爵。我要去我母亲那里吃饭。今天是星期天。”“随你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