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奇异地,不安地,半猜疑地望着她。她觉得他并没有对她说真话。说真切点,他并没有对他自己说真话。他厌恶人家提起什么有特别地方的人。人得站在他的水平线边,或以下,而不应该超出。康妮又感觉到她同代的男子们的狭隘和鄙吝。他们上这样地狭隘,这样地惧怕生命!第七章当康妮回到楼上她寝室里去时,做了一件很久以来没有做的事:她把衣服都脱光了,在一面很大的镜子面前,照着自己的裸体。她不太知道究竟她看什么,找什么,但是她把粉光移转到使光线满照在她的身上。她想到她常常想着的事:一个赤裸着的人体,是多么地脆弱,易伤而有点可怜!那是多么地欠缺而这完备的东西!往昔,她的容貌是被人认为美好的,但是现在她是过时了,有点太女性而不太有单男的样式了。她不很高大,这种风韵也许可以说便是美。她的皮肤微微地带点褐色,她的四肢充满着某种安胸的风致,她是身躯应有饱满的流畅下附的华丽,不过现在却欠缺着什么东西。她的肉体的坚定而下奔的曲线,本应成熟下去的,现在它却平板起来,而且变成有点粗糙了,仿佛这身体是欠缺着阳光和热力,它有点苍白面无生气了。在完成一个真正的女性上,这身体是挫败了,它没有成就一个童男似的透明无理的身体;反之,它显得暗晦不清了。她的乳房有点瘦小,象梨予似的垂着。它们是没有成熟的,带点苦味,而没有意义地吊在那儿。她在青春时期所有的一一当她年轻的德国情人真正爱她的肉体的时候所有的,那小腹的圆滑鲜明的光辉,已经失掉了。那时候,她的小腹是幼嫩的,含着希望的、有着它所特有的真面目。现在呢,它成为驰松的了,有点平板而比以前消瘦了,那是一种驰松的瘦态。她的大腿也是一样,从前富着女性的圆满的时候,是那样的灵活而光辉,现在却是平板、驰松而无意义了。她的身体日见失掉意义,成为沉闷而赠晦,现在只是一个无意义的物质了。这使她觉得无限的颓丧的失望。还人什么希望呢?她老了,二十七岁便老了。是啊,为着牺牲而老了。时髦的妇从们,用外表的摄养法,把肉体保持得象一个脆嫩的瓷器似的放着光辉。瓷器的内面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但是,康妮却连这种假借的光彩都没有。啊,精神生活!她突然觉得狂愤地憎恨这精神生活!这欺骗的精神生活!他向后边那面镜子照着,望着她的腰身。她是日见纤瘦了,而这种纤瘦的样子于她是不台适的。当她扭转身去时,她看见她腰部的皱折是疲乏的,但是从前却是很轻盈愉快的!臀部两旁和臀尖的下倾,已失掉了它的光辉和富丽的神态了。失掉了!只有她那年轻的德国情人曾爱过这一切。而他却已经死去近十年了。时间过得多快!他死去已经十年了,而她现在只有二十岁!她曾貌视过的,那壮健青年的新鲜的印拙的性欲!现在她何处可以找到呢?男子们再也不会有了。他们只有那可怜的两秒钟的一阵抽搐,如蔑克里斯……再也没有真正的人性的性欲,再也没有那使人的血液沸腾,使人的全身全心清爽的性欲了。虽然,她觉得她身体归美的部分,是从她背窝处开始的那臀部的悠长的下坠,和那两靡臀面的幽静思睡的圆满。如阿胶伯人说的,那象是些沙丘,柔和地、成长坡地下降。生命在这儿还带着一些希望,但是这儿也一样,她是比以前消瘦了,不成熟了,而且有点涩苦了。但是她的前身却使她悲伤起来。这部分已经开始驰松了,现着一种差不多衰萎的松懈的消瘦,没有真正生活就已经老了。她想到她将来也许要有的孩子,她究竟配不配呢?她穿上了睡衣,倒在床上苦痛地哭淬。在她的苦痛里,她对克利福,他的写作,和他的谈话,对所有期罔妇人和欺罔她们的肉体的男子们,燃烧着一种冷酷的愤懑!这是不公平的,不平的!那肉体的深深不平的感觉,燃烧到了她灵魂的深处。但是,虽然如此,翌日早晨的七点钟。她还是照样起来,到楼下克利福那里去。她得帮助他梳洗更衣的一切私事,因为他已没有用男仆。而他又本愿意一个女仆人来帮助他。女管家的丈夫——他是当克利福还是孩童的时候便认识他的。帮助着他做些粗笨的事情。但是康妮却管理着一切私事,而且出于心愿。那是无可标何的,但是愿意尽她所能地傲去。所以她几乎从不离开勒格贝,就是离开也不过一二天,那时是女管家白蒂斯太太照料着克利福,他呢,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地觉得康妮替他所做的事情是当然的,而他这种感觉毕竟也是自然的呵。虽然,在康妮的深心里,、却开始燃烧着一种不平的和彼人欺圈的感觉,肉体一旦感觉到了不平,这种感觉是危险的。这种感觉要发泄出来,否则它便要把怀着这感觉的人吞食的。可怜的克利福!那并不是他的过错。他比康妮更是不幸呢。这一切都是人间整个灾祸的一部分啊。然而,他真是没有一点儿可以责备的地方么?那热力的欠缺,那温暖的肉体的简单接触的欠缺,不是他地过错么?他从来不温热,甚至也不慈和,他只有一种冷淡、受过高等教养的人对人的恳切与尊重。但是他从来没有过一个男子对于妇人所有的那种温热。甚至如康妮的父亲对她所有的那种温热他都没有。那种男子的温热,虽只为着男子自己,而男子也只这样作想,无论怎样,一点男性的热烈是可以把一个妇人温暖起来的。但是克利福并不这样,他那一灯的人并不这样,他们的内心都是坚钝无情,他们以为热情是卑劣的东西。你得冷酷下去,守着你便可以守着的地位。但是,如果你不是那一阶级那和囊类的人,这便不行了死守着你的地位,觉着你自己是属于统治阶级的人,那不是好玩的事,那有什么意义?因为甚至最高贵的贵族,事实上已没有什么地佼可守,而他们的所谓统治,实际只是滑稽把戏,全不能说是统治了,那有什么意交?这一切只是无聊的胡闹罢了。康妮的反抗的感觉,潜然地滋生了。那一切究竟有什么用处?她的牺牲,以她的生命牺牲于克利福,究竟有什么用处?毕竟,她有什么于人有用的地方?那儿只有那种冷酷的虚荣心,没有温热的人道的接触,正如任何最下流的犹太人般的缺德,欲望着卖身与成功的财神。甚至克利福,那样的冷淡,那样的远引,那样的相信自已是属于统治的阶级,尚且不禁垂着舌头,喘着气息,追逐于财神之后,实在,在这种事中。蔑克里斯是尊严些的,他的成功是大得多的,真的,细看起来,克利福只是个丑角;而一个丑角是比一个光棍更卑下的。在这两个男人中间,她对于蔑克里斯是较有用处的。而他比克利福也更需要她,因为任何一个好看护都能看护一个两腿风瘫的人!如果拿他们所做的英雄事业来说。蔑克里斯是个英雄的老鼠,而克利福只是个玩把戏的小狗。家里现在来了些客人,其中一个是克利福的站母爱娃本纳利爵士夫人。这是一位六十岁的、有个红鼻子的瘦小的妇人,她是一个寡妇,依旧还有点贵妇的派判断,她出身名门,并且有名门的气性。康妮很喜欢她。当她愿意的时候,她是这样的简单率直,而且外表上是这样慈蔼。其实她对于守着她的地位,而且守到比他人高一点的它术上,她是个能手。她一点也不是个热利的人,她太相信自己了。在社交上,她是这样地善于冷静地守着自己的地位,而使他人向她让步。她对康妮很是亲切,用着她的出身高门的人的观察,象尖锐的钻予一样,努力地把也的妇人的灵魂的秘密刺穿。“我觉得你真可钦佩。”她对康妮说。“你替克利福真是出了惊人的力。他的天才的焕发,我是从不怀疑的。现在他是惊天动地了。”一…爱娃妨母对于克利福的成功,是十分得意的骄傲的。因为那是有光门据的!至于他的著作嘛,她倒是毫不关心的,关心干什么呢?“啊,我不相信我出了。什么力。”康妮说。“那一定是你的力。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出力呢?我觉得你得出报酬实在不够呢。”“怎么说的?”“你扯你怎样的关闭在这里!我对克利福说过:要是这孩子那天反叛起来,你是活该哟。”“但是克利福从来没有拒绝我什么的。”康妮说。“你听我说吧,我亲爱的孩子,”本纳利夫人说着;把她的瘦小的手放在康妮的臂上,“一个女子得过她的生活,否则,,她使要后悔没有生活过,相信我吧!”她再啜了一日白兰地,那她也许就是后悔的形式吧。“但是,我不是正在过我的生活么?”“不,我不这样想。克利福应该把你带到伦敦去。让你走动走动。他所有的那一类的朋友们,对于他自己是很好的,但是对于你呢,假如我是你的话,我却不能满意。将空度了你的青春;你将在后悔中度你的老年生活。甚至中年生活。”这贵妇人给白兰地的力量镇静着,渐渐地陷在沉思的静默中了。便是康妮并不很想到伦敦而给本纳利夫人引导到那时髦的社会里去。她觉得她和那种社会是不合不来的。并且那种社会是不能使她发生兴趣的。她很觉得那种社会的下去,有一种怪异的令人畏缩的冷酷;象拉布拉多地土壤一般,地面上生长着一些愉快的小花朵,可是一尺以下却是冰冻的。唐米。督克斯也在勒格贝,此外还有哈里。文达斯罗;贾。克。司登治魏和他的妻奥莉芜。他们间的谈话是不连贯的,不象知友们在一块时那们地一泻千里,大家都有点发闷,因为天气既不好,而消遣的东西又只不过打打牌子和开着留声机跳跳舞罢了。奥莉芜正在念着一本描写将来世界的书,说将来孩子们是要在瓶子里用人工培养出来的,妇于们是可以“超脱”的。“那是件美妙的事哟。”她说,“那时妇女们便可以享受她们的生活了。”原来她的丈夫同登治魏是希望生个孩子的;她呢,却不。“你喜欢怎样的超脱呢?”文达斯罗狞笑着问她。“我希望我自然地超脱出来。”她说,无论如何,将来是要比现在更台理的,而妇女们不会再给她们的‘天职’累坏了““也许她们都要飘飘欲仙了。”督克斯说。“我实在觉得如果文明是名副其实的话,便应该把肉体的弱点大加排除。”克利福说,拿性爱不说,这便是很可以不必有的东西。我想,假如我们可以用人工在孩子里培养孩子,这种东西是要消灭的。““不!”奥莉芙叫道:“那也许要给我们更多好玩的东西呢。”“我想,”本纳利夫人带着一种沉思的样子说:“假如性爱这东西消灭了,定会有旁的什么东西来代替的。吗啡,也许。整个空气中浮散着一点吗啡,那时人人定要觉得了不得的爽快呢。”“每到星期六,政府便在社会散布些以太,这一来星期天全国人民准快活!”贾克说:“那似乎好得很;但是星期三,我们又怎样呢?”“只要你给忘却你的肉体,你便快活。”本纳利夫人说, “你一想起了你的肉体,你使苦痛。所以,假如文明有点什么用处的话,它便要帮助我们忘掉肉体,那时候时间便可以优哉游哉地过去了。”还要帮助我们把肉体完全除掉呢。“文达斯罗说,”现在正是时候了,人类得开始把分的本性改良了,尤其是肉体方面人本性。““想想看,假如,我们象香烟的烟似地漂浮着,那就妙了!” 康妮说。“那是不会有的事。”督克斯说,“我们的老把戏就要完了;我们的文明就要崩毁了!我们文明正向着无底的井中、深渊中崩毁下去。相信我,将来深渊上唯一的桥梁便是一条‘法乐士’”“唉呀,将军,请你不要胡说乱道了!”奥莉英叫道。“是的,我相信我们的文明是要倒塌了。”爱娃姑母说。“倒塌了以后要来些什么呢?”克利福问道。“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但是我想总会来些东西的。”老夫人道。“康妮说,来些象是烟波似的人,奥莉英说,来些超脱的妇女,和瓶子里养的孩子。达克斯说,‘法乐士’便是渡到将来去的桥梁。我奇怪究竟要来些什么东西?”克利福说。“呵,不要担心这个!”奥莉芜说,“但请赶快制造些养孩子的瓶子,而社我们这些可怜的妇女们清静好了。”“在将来的时代,也许要来些真正的人。”唐米说:“真正的,有智慧的,健全的男人,和一些健全的可爱的女人!这可不是一个转变,一个大转变么?我信今日的男子并不是真男子,而妇人们并不是妇人。我们只演着权宜之计的把戏,做着机械的智慧和实验罢了。将来也许要来一个真男真女的文明。这些真男真女将代替我们这一小群聪明的小丑——只有七岁孩童的智慧的我们。那一定要比虚无缥缈的人和瓶子里养的孩子更其奇观。”“呵,男人们如果开始讲什么真正的妇人的话,我不谈了。”奥独笑说。“当然啊,我们所有的唯一可贵的东西,便是精神。”文达斯罗说。“精神!”。贾克一边说,一边饮着他的威士忌苏打。“你以为那样么?我呢,我以为最可贵的是肉体的复活!达克斯说,”但是肉体的复活总会到来的,假如我们能把精神上的重载;金钱及其他,推开一些,那时我们便要有接触的德漠克拉西,是肉体的复活!“她实在一点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那使她得到安慰,好象其他不知意义的东西有时使人得到安慰一样。然而一切事物都是可怖的愚蠢。这一切,克利福、爱娃姑母、奥莉芙、贾克及文达斯罗,甚至督克斯,都使她厌烦不堪。空话‘空话,只是些空话!这不尽的空谈,令人难受得象人地狱一般。但是,当客人都走了时,她也不觉得好过些。她继续着作她的忧郁的散步,但是愤懑的激怒,占据着她的全身,她不能逃避。日子好象发着咬牙声似地过去,使她痛苦,却毫无新的东西来到,她渐渐地消瘦了。甚至又管家也注意到了,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甚至唐米。督克斯也重复说她的身体日见不好,虽然她并承认。只是那达娃斯哈教堂下的小山旁直立着的那些不祥的白色墓石,开始使她惧怕了。这些墓石有一种奇特的、惨白的颜色,象加拿拉的大理石一样,象假牙齿一样的可憎,她可发从园中清楚地望见。这些假牙似的丑恶的墓石,耸立在那小山上,难她一种阴森的恐怖,她觉得她不久便要被埋葬在那儿,加入那墓石和墓碑下的鬼群中,在这污秽的米德兰地方。她知道她是需要帮助的。于是她写了一封信给她的姊姊希尔达,露了一点她的心的呼喊:“我近来觉得不好,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希尔达从苏格兰赶了来。那是三月时候,她自己驶着一部两入座的轻便小汽车。响着喇叭,沿着马路驶了上来,然后绕着屋前面的有两株山毛榉树的那块椭圆形的草坪。康妮忙赶到门口台阶上去接她。希尔达把四停了,走了出来抱吻了她的妹妹。“啊,康妮哟!”她说,“怎么样了?”“没有怎么!”康妮有点难过地说,但是她知道她自己和她姊姊是恰恰地相反的,这一点使她痛苦着。从前,这姊妹俩,有着同样的光辉而带点金黄的肉色,同样的棕色的柔软的头发,同样的天然地强壮丽温热的体质。但是现在呢,康,妮瘦了,颜容惨淡,她的颈项从胸衣上挺出来,又瘦又带点黄色。“但是你是病了,孩子哟!”希尔达用那种从前婶妹俩同有的温柔而有点气怒的声音说。希尔达比康妮差不多大两岁。“不,没有什么病。也许是我烦恼的缘故”,康妮说,她的声音有点可怜。希尔达的脸上,焕发着一种战斗的光芒。虽然她的样子看起来温柔而肃静,查她是一个有古代女弄士的风度的女子,和男子们是合不来的。“多可怕的地方!”她深恨地望着这所可怜的残败的老勒格贝,轻轻地说。她的外貌是温柔而温热的,象一个成熟了的梨于一样,其实她却是一个道地的古代的女武士。她静默地进去见克利福。克利福心里想,她长得真漂亮,但同时她却使他惧怕。他的妻家的人没有和他一样的举止仪态。他认为他们是有点外边人的样子,但是既已成了亲家,便只好以另眼相看了。“他堂皇地、谈蓝色的眼睛有些凸出;他的表情是不可思仪的,但是很斯文。不过希尔达哪里管他态度怎样镇定,她已准备战斗了。他就是教里或皇帝,她也不怕。“康妮的样子太不健康了。”她用柔软的声音说道。她华丽的灰色的眼睛,不转瞬的望着他。她和康妮一样,有着那种很处女的神气,但是克利福很知道那里面却隐藏着多么坚强的苏格兰人的固执性。“她瘦了一点。”他说。“你没有想什么法子?”“你相信想法子有什么用处么?”他问道。他的声音是很英国式的,又坚定又柔和。这两种东西常常是混在一起的。希尔达直望着他没有回答。她同康妮一样,随曰答话不是她的能事。她只是不转瞬地望着他,这使他觉得很难受,比她说什么都更难受。“我得把她带去看看医生。”过了一会希尔达说,“你知道这附近有好医生吗?”“我不太知道。”“那么我要把她到伦敦去,那儿我们有一位可靠的医生。”“克利福虽然怒火中烧,但是不说什么。‘我想我还是在这儿过夜吧。“希尔达一面脱下手套一面说,”明天早晨我再把她带到伦敦去。“克利福愤怒得脸色发黄。到了晚上,他的眼睛的白膜也有点发黄了。他的肝脏是有毛病的,但是希尔达依旧是这样地温逊如处女。晚饭过后,当大家似乎安静地喝着咖啡时,希尔达说。“你得找个看护妇或什么人来料理你的私事才好,最好还是找个男仆。”她的声音是那样的缓和,听起来差不多是温雅的。但是克利福却觉得她在他的头上用棍子击着似的。“你相信那是必要的么?”他冷淡地说。“当然呵!那是必要的,否则父亲和我得把康妮带开去位几个月才行,事情不能照这样子继续下去的。”什么事情不能照这样子继续下去?““难道你没有看见这可怜的孩子怎么样了么?”‘希尔达问道,两眼固视着他。她觉得他这时候有点象是煮过了的大虾。“康妮和我会商量这事的。”他说。“我已经和她商量过了。”希尔达说。克利福曾经给看护们看护过不少时间,他憎恶他们,因为她们把他的一切私密都知道了,至于一个男仆!……他就忍受不了一个男子在他的身边,那还不如任何一个妇人的好。但是为个么康妮不能看护他呢?姊妹俩在次日的早晨一同出发。康妮有点象复活节的羔羊似的。在驶着车的希尔达旁边坐着,的点细微,麦尔肯爵士不在伦敦,但是根新洞的房子是开着门的。医生很细心地诊验康妮,询问着她的生活的各种屑事。“在画报上我有时看见过你的。” 和克利福男爵的像片,你们差不多都是名人了,可不是?好温静的女孩子们都长大了,但是画报上虽然刊着你的像片,你却还是个温静的女孩子呢,不要紧的,不要紧的,各个器官都毫无病状。但是却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告诉克利福男爵,他得把你带到伦敦,或带到外国去,给你点娱乐消遣的东西。你得要娱乐娱乐才行。那是不可少的,你的元气太衰了,没有一点儿底蓄。心的神经状况已经有点异状了,是的,是的,就是这神经太不好了!到于纳或比亚力治去玩一个月,准保你复原起来,但是一定不能,一定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否则将来怎样了,我是不敢说的。你消耗着你的生命力,而不使它再生。你得要散散心,找些适当的有益的健康的娱乐!你只消耗着你的元气,而授有递补些新的元乞。你知道那是不能继续下去的。伤神的事!避免伤神的事!“希尔达紧咬着牙关,那是含有意思的。蔑克里斯听见她们都在伦敦,赶快带着玫瑰花来。“为什么,怎么样不好了?”他叫道,“你只剩下一个影子了。咳,我从来没有见过变得这么厉害的!为什么你全不让我知道?和我到尼斯去哪!到西西里去吧!去吧、和到西西里去,那儿此刻正是最可爱的时候。你需要阳光!你需要好好的生活!啊,你是日见衰萎下去了!跟我去!到非洲去!咳,该死的克利福,丢了他跟我去罢。你们一离婚我便要马上娶你,来吧,试一试新的生活吧!天哟,勒格贝那种地方是无论谁都要闷死的!肮脏的地方!鬼地方!无论谁都要闷死的!跟我到有阳光的地方去吧!你需要的是阳光,阳光和一点常态的生活。”但是,就这样干脆地抛弃了克利福,康妮却过意不去。她不能那佯做。不……不!……她简直不能。她得回勒格贝去。蔑克里斯厌根析了,希尔达并不喜欢蔑克里斯,但是她觉得他似乎比克利福好一点。她们妹妹俩又回到米德兰去了。希尔达向克利福交叔叔。克利福的眼睛还是黄的。他也是一样。他有他的焦虑过头的地方。但是他不得不听希尔达的一番话和医生的一番话;他却不听——当然啦——蔑克里斯的那番话的。他听着这个最后通隙,麻木地不做一声。“这儿是一个好男仆的地址,他服侍过那个医生诊治的一个残废人,那病人是前月死了的,这是一个很好的用人、他一定肯来的。”“但是我并不是一个病人,而且我不要一个男仆。”克利福这可怜的家伙说。“这儿还有两个妇人的地址,其中一个是我见过的,她很合适,她是一个五十上下的妇人,安静、壮健、和蔼,而且也受过相当的教养……”克利福只是倔怒着,不答应什么。“好吧,克利福,要是到明天还没有什么决定,我便打电话报给父亲,我们便把康妮带走。”“康妮愿意走么?”克利福问道。“她是产愿意走的,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得不的事。我们的母亲是癌症死的,她这病是神经耗损后得来的,我们不要再冒同样的险了。”到了次日。克利福出主意雇用波尔敦太太,她是达娃斯哈教区内的一个着护妇。显然这是女管家白蒂斯太太想起。波尔敦太太正在辞去教区里的职务而成为一个私人看护。克利福有一种怪癣,他很怕把自己委身于一个不相识的人。但是,当他的一次患了猩红热的时候,这位波尔敦太太曾经服侍过他,他是认识她的。妹妹俩立刻去见波尔敦太太。她住在一条街上的一所新房子里,这条街在达娃斯哈是算得高雅的。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样子够好着的妇人,穿着看护妇的制服,白色的衣领和白色的围裙。她正在一个壅塞的小起坐室里煮着茶。波尔敦太太是顶殷勤顶客气的,看起来似乎很可爱。她说话时带着点土音,但说的是很正确的英语,因为她多年琐看护过那些矿工病人,并且他们都贴服地服从她,所以她对她自己是很自尊而且很自信的。简言之,在她的小环境里,她是村中领导阶级的一个代表,很受人尊敬。“真的,查太莱男爵夫人的脸色真不好!是哟,她从前是那样丰美的,可不是吗?但是一个冬天来她就瘦弱了!啊,那是难堪的,真的可怜的克利福男爵!唉,那大战,好多的痛苦都是大战的啡恶啊!”波尔敦太太答应了如果沙德罗医生可以让她去的话,她马上就可以到勒格贝去。她在教区里还要尽半个月的职务,但是他们也许可以找到一个替手的。希尔达忙跑过去见沙德罗医生。到了下个星期日,波尔敦太太便带了两口箱子,乘着马车到勒格贝来了。希尔达和她谈过几番话。波太太是无论何时都准备着和人谈话的。她看起来是宋的年青!热情来了时,是要把她的有点苍白的两颊潮红起来的。她是四十七岁了。她的丈夫德底。波尔敦,是在矿坑里出事死的。那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那时正圣诞切,他抛下了她和两个女,其中一个还是襁褓之中,呵,这小女孩爱蒂斯现在已和雪非尔德的一个青年药剂师结了婚了。名他一个是在齐斯脱非尔德当教员,她每星期末了便回家来看望母亲,如果波太太不到旁地方去的话。年轻人今日是根写意的了,不象她——爱微 .波尔敦——年轻的时候了。德底。波尔敦在煤矿穴晨发生爆炸而丧命时,是二十岁。那时,前的一个工友向他们喊着躺下,大家都及时躺下了,只有德底,他就这样丧失了性命。事后判查时,矿主方面他们说德底是慌张起来想逃走。没有服从命令,所以事实上,他是由自己的过错死的。于是赔偿费只有三百镑,他们还认为这是恩惠,因为死者是由自己的过错死的。而且这三百解放军他们也不肯一次交给她;(她是想拿这笔钱来开个小铺子的。)他们说,要是一次交了她定要花光,也许要花在醉酒上呢!她只好每星期去领三十先令。是的,她只好每个星期一的早晨上办事处去,在那里站着直等两个钟头才轮到她;是的,差不多四年中,她每星期一都去。两个孩子都是这样幼小,她能怎样呢?但是德底的母亲却对她很好。当孩子们会走路时,白天里她常把她们看管着,而她,爱微,波尔敦呢,却到雪非尔德去上战地医院的课。到了第四年,她又攻读看护的课程,而且得到了文凭。她决心不领先他人,而自己养育她的孩子。这样,她在阿斯魏特医院当了一个时期的助手。达娃斯哈煤矿公司的当事人,——事实上便是克利福男爵 ——看见了她能独身奋斗,却对她起了艰感,他们给了她教区看护的位了,事事从旁先后,这是她不能不说的。她在那里工作着,直至现在,她觉得这工作在些使她疲乏了,她需要找点清闲些的事了,一个教区看护的工作,是忙个不了的工作呵。“是人,公司对我很好,我常常这样说。但是我永忘不了他们对德底所说的话,因为从来没有一个矿工是象德底那样隐健丽勇敢和,而他们所说的话,等于骂他是个懦夫。但是,他已死了,他再也不能说什么以自白了。”她的话里奇异地显示着各种感情的交错。她喜欢那些她多年来看护过的矿工们,但是她觉得自己比他们高得多。她差不多觉得自己是上层阶级的人,而同时,她心里却潜伏着一种对于统治阶级的怨恨。老板们,在工人与老板们中间起着争论的时候,她是常常站在工人方面的,但是如果那儿并没有什么争论的话,她是热切的希望着自己比工人高,而属于上层阶级的。上层阶级盘惑她,引起她的英国人所特有的脐身于显贵的热望。她到勒格贝来真是使她心醉极了,她心醉着能够跟查太莱男爵夫人谈话,老实说,这位男爵夫人不是那些矿工的妻子们比得上的!这是她敢率直地承认的。但是,一个人却可以觉察出来,她是有着一种对查太莱家的仇恨的,有着和种对老板们的仇恨。“啊,是的,当然哪,那一定要使查太莱夫人操劳过度的:幸得她有个婶婶来帮助她。男子们是想不到的。他们无论尊卑都一样,他们觉得一个女子对他们所做的事是当然的。啊,我常常把这话对矿工们说。但是掩饰利福男爵也有他的难处。他是个两腿残废的人呢。查太莱家里一向都是些很自尊的人,常常总站在人的上头,这倒也是他们的权利。但是现在,受着这么一打击!这对于查太莱夫人是很难受的,也许她比他人觉得更难受呢。她是多么地缺憾啊!我有德底只有了三年,但是老实说,我有了他这许久,我是有过一个我永不能忘记的丈夫,干人中也找不出他这样的一个人的,他是快活得和春天一样的人。谁能想到他要死于非命呢?直到现在我还不相信他是死了;虽然是我亲手洗净他的尸体的,但是我从不能相信他是死了。我觉得他没有死,没有死,我决不能说他是死了啊。”在勒格贝讲这种话是新鲜的,康妮觉得很新鲜的听着,那使她发生了一种新兴趣。起首的时候,波尔敦太太在勒格贝是很泰然的;但是渐淡地,她的安泰的样子和趾高气扬的声调失掉了,她成为惊惧不安的人了,对于克利福,她觉得害羞,差不多觉得惧怕,并且静默不敢多言。倒喜欢她这样,他不久便重整了他的威严,让她替他忙碌着而不自知。“她是个有用的废物!”他说。康妮听了惊讶地圆睁着两眼,但她并不反驳他。两个不同的人所处的印象是这么相异呵!不久。她对那看护的态度变为王候式的威严了。她本来就等待着这个。他却不等她知道已将所等待的做到了。他人所等待于我们的事情,我们是灵敏一感到而且做到的!当她从前看护着受伤的矿工们或者替他们敷药时,他们多么象些孩子,对她倾谈着,诉说着他们的苦痛。他们常常使她觉得自己是多么高贵,多么超人地执行着她的义务。现在克利福却使她觉得自己微小得象一个仆人,而她也只好忍气吞声地接受这种情境,以讨好上层阶级的欢心。她来报侍他的时候,噤若寒蝉。她的长而标致的脸孔上,两只眼睛只敢向地下望。她很谦卑地说:“这个要我现在做么,克利福男爵?那个要我做么?”“不,现在不用管,我以后再叫你做。”“是的,克利福男爵。”“半点钟后你再来吧。”“是的,克利福男爵。”“把这些旧报纸带出去吧。”“是的,克利福男爵。”她温顺地走开了。半点钟后,她又温顺地回来。她给人差使着,但她并不介意。她正经验着上层阶级是怎样的一个阶级。她不抱怨克利福,也不讨厌他,他只是一个怪物,一个上层阶级的怪物——这个阶级是她今日以前所不认识的,但今日以后,她便要认识了她觉得和查太莱夫人在一起时好过得多了。在一个家庭里毕竟是女主人才算要紧呵!波太太每天晚上帮助克利福上床就寝。她自己睡在隔着一条走郎的一间房子里,夜里如果他按铃叫她,她得去,早晨她也去帮助他。不久,她服侍他一切梳洗穿着的事了,甚至还要替他刮脸,用她的柔和而女性的动作替他刮脸。她被和蔼,很机巧,她不久便知道怎样去管束他了。汉你在他的两颊上涂着肥皂的泡沫,柔和地擦着他粗硬的胡须时,他毕竟并不怎样于普通的矿工啊,那种高傲的神气和不直率的样子,并不使她难过,她正尝试着一种新和经验。虽然,在克利福的心里,他总不太宽恕康妮,因为她把她从前替他所做的私人工作都交给一个外来的雇佣的妇人了。他对自己说,她把他们两人间的亲密之花杀害了,但是康妮对这个却满不在乎,所谓他们间的亲密之花,她觉得有点象兰花,寄生在她的生命的树上,这样生出来的花,在她看来,是够难看的。现在,她比以前自由了,她可以在她楼上的房子里,幽雅地弹着琴,而且唱着:“不要摸触那刺人的野草……因为爱之束缚不易解开。”她直至最近不没有明白那是多么不易解开,那爱之束缚。但是我谢天,她现在把它解开了!她是这样的愉活,她现在是孤独了,不必常常和克利福说话了,当他是一个人的时候,他打,打,打,打着打字机,无穷地打着。但是当他不“工作”,而她又在他身边时,他便谈着,总是谈着,无限细微地分析着各种人手、因果、性格及人品,她已经够胺了,好几年以来,她曾经爱过这些谈话,直至她受够了,突然地,她觉得再也不能忍受了。好了,她现在清静了,她真是感恩不尽哟。他们俩的心灵深处,好象生着成千成万的小根蒂和小丝线,互相交结着而成了一个混乱的大团,直至再也不能多生了,而这个植物便渐渐萎死下去。现在,她冷静地、细密地把他俩的心灵间的交错的毛团清理着,好好地把乱丝一条‘ 条地折断,忍耐而又着急地想使自己自由起来。但是这第一种爱情的束缚,比其他的束缚都难解脱,虽然波尔敦太太来了,那量个大大援助。但是,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每个晚上他总要和康妮亲密地谈话:谈话或高声地念书。但是,现在康妮可以设法叫彼太太在十点钟的,时候来把他们中断了,于是十点钟的时候,康妮便可以到楼上去,一个人孤独着。有了波太太,不必替克利福忧虑什么了。波太太同白蒂斯太太在女管家的房子里吃饭,这种办法是大家都方便的。真奇怪,从前仆人的地方是那么远,现在象是移近了,好象在克利福书房门口了,因为女锭家白太太不时到波太太的房里去,当康妮和克利福孤独着的时候,她可以听见他们俩低声地谈着话,她好象觉得着那另一种强有力的雇佣者的生命在颤动着,而把起侍室都侵占了。这便是自从波尔敦太太来到勒格贝后的变化。康妮觉得自己已经解脱而进到另一个世界了,她觉得连呼吸都不同了。但是她还是惧怕,自己问着究竟她还有多少根蒂一…也许是侦关生死的根蒂,和克利福的根蒂交结着。虽然这样,她毕竟是呼明得更自在了,她的生命要开展一种新第八章波尔敦太太对于康妮也是很慈爱地看护的,她觉得她必要把她的女性的职业的看护,扩张到女主人的身上。她常常劝男爵夫人出去散步,乘汽车到由斯魏特走走去,到新鲜空气里去,因为康妮已经成了个习惯,整天坐在火旁边。假装着看书,或做着活计,差不多不出门了。希尔达走了不久以后的一个刮风天,波太太对她说:“你为什么不到树林里去散散步,到守猎人的村舍后边去看看野水仙?那是一幅不容易看到的最美丽的景色。并且你还可以采些来放在房里呢,野水仙总是带着那么愉快的风姿,可不是么?康妮觉得这主意很不坏,看看吱水仙花去!毕竟呢,为什么这样困守愁城,摧残自己?春天回来了……“春大显身手秋冬去复回,但是那欢乐的日子,那甜蜜地前来的黄昏或清晨,却不向我回来。”而那个守猎人!他的纤细的白皙的身体,象是一枝肉眼不能见的花朵里的孤寂的花心!她在极度的颓丧抑郁中竟把他忘记了,但是现在什么东西在醒转了……幽暗地,在门廊与大门的那边……所要做的,但是通过那些门廊与大门。她现在更有气力了,走起路来也更轻快了,树林里的风,不象花园里的风那么紧吹着她而使人疲乏。她要忘记,忘记世界和所有可怖的行尸走肉的人们,在三月的风中,有无穷的词语在她的心中迅疾经过:“你得要投胎重生!我相信肉体之复活!假如一粒小麦落在地下面不死,它是要发牙的…… 当报春花生长晨,我也要露出头来看太阳!”一阵阵的阳光乍明乍暗,奇异的光辉,林边棱树下的毛莫草,在阳光照耀下,好象金叶似的闪着黄光,树林里寂静着,这样地寂静着,但给一阵阵的阳光照得揣揣不安,新出的白头翁都在开花了,满地上布散着它们苍白的颜色。整个树林都好象苍白了。“在您的呼吸之下,世界就成苍白了”但是这一天,那却是珀耳塞福涅的呼吸;她在一个寒冷的早晨,从地狱中走了出来,一阵阵的风呵着冷气,在头顶上,那纠缠在树枝间的乱风在愤怒着。原来风也是和押沙龙一样,被困着,但是挣扎着想把自己解脱出来,那些白头翁草看来多委怕冷的样子,在它绿色的衣裙上,耸着洁白的赤裸的肩膊。可是它们却忍得佐。在小径的旁边,还有些抉出的小莲馨花,乍开着黄色的花蕾。狂怒的风在头顶上吼叫着,下边只有一阵阵的冷气,康妮在树林里奇异兴奋起来,她的两颊上潮红涌起,两只眼睛蓝得更深。她蹒跚地走着,一边采些莲馨花初出的紫罗兰,又香又冷的紫罗兰。她只管前进着,不知自己是在那里。未了,她到了树林尽头的空旷处,她看见了那带绿色的石筑的村舍,远看起来差不多是淡红色的,象是一朵菌的下面的颜色,村舍的石块绘阳光温暖着。在那关闭着的门边,有些素馨花在闪着黄色的光辉。但是阗寂无声。烟囱里不冒烟,也没有狗吠声。她静默地绕到屋后面去,那儿地势是隆起的,她有个托词,她是来看野水仙的。它们都在那儿,那些花柄短短的野水仙,在发着沙沙的的声响,摇动着,战栗着,这样的光耀而富有生命,但是它们都在闪避着风向,而不知何处藏匿它们的脸儿。它们在窘迫至极的时候,摇摆着那光辉的向阳小花瓣,但是事实上也放它们喜欢这样——也许它们喜欢这样地受着虐待。康妮靠着一株小松树下,这小松树在她的背后,荡动着一种奇异的、有弹性的、有罗的、向上的生命。直耸着,流动着,它的树梢在太阳光里!她望着那些野水仙花,在太阳下变成金黄颜色,这同样的太阳,把她的手和膝疯都温暖起来,她甚至还闻着轻微的柏油昧的花香。因为是这样的静寂,这样的孤独,她觉得自己是进入到了她自己的命运之川流里去了。她曾经被一条绳索系着,颠簸着,摇动着,象一只碇泊着的船。现在呢,她可以自由飘荡了。冷气把阳光赶走了。野水仙无言地深藏在草荫里。它们整天整夜在寒冷中这样深藏着,虽然是弱质,但是那么强悍!她站了起来,觉得有些硬直,采了几朵野水仙便走了。她并不喜欢摘断花枝,但是她只要一两朵去伴她回去。她不得不回勒格贝去,回擂格贝的墙里去。唉!她多么恨它,尤其是它坚厚地墙壁!墙归墙!虽然,在这样的风里,人却需要这些墙壁呢。她回到家里时,克利福问她道“你到那儿去来?”“一直穿过了树林,你瞧,这些小野水仙花不是很可爱么? 想一想,它们是从泥土中出来的!”“还不是从空气里和阳光里出来的。”他说。“但是在泥土中形成的。”她反驳他说,自己有点惊异着能反驳得这么侠。第二天午后,她又回一到树林里去。她沿着落叶松树丛中的那条弯曲而上知的大马路走去,直至一个被人叫做和约翰并的泉源。在这山坡上,冷气袭人,落叶松的树荫下,并没有一朵花儿。但是那冰冷的泉源,却在它的自里带红的纯洁的细石堆成的小井床上,幽烟地涌着。多么冰冷,清澈,而且光亮!无疑地那晰来的守猎人添放了些小石子。她听着溢出的水,流在山坡上,发着叮略的细微声。这声音甚至比那落叶松林的嘶嘶的怒号声更高,落时松林在山坡上,遍布着忿怒的、无叶的、狞恶的暗影。她听见好象一些渺小的水铃在鸣着。这地方阴森得有些不祥的样子,冷而且潮湿。可是,几个世界以来,这井一定曾经是人民钢水的地方,现在再也没有人到这里来饮水了。阂围的小空地是油绿的,又冷又凄惨。她站了起来,慢慢地步回家去,一边走着,她听见了右边发着轨微的敲击声,她站着静听。这是锤击声还中一只啄木鸟的啄木声?不,这一定是锤击声。她继续走路,一边听着,她发现了在小杉树的中间,有一条狭窄的小径,一条迷失的小径。一条迷失的小径,但是她觉得这条小径是被人走过的,她冒险地沿这小径上走去,那两旁的小杉树,不久便要给老橡林淹没了,锤击的声音,在充满着风的小杉树,不久使要给老橡林淹没了。锤击的声音,在充满着风的树林之静默中——因为树木甚至在它们的风声中,也产生一种静默——愈来愈近。她看见了一个幽秘的小小的空地,和一所粗木筑成的幽秘的小屋,她从来没有到过这儿的!她明白了这是养育幼稚的幽静的地方,那守猎的人,只穿着衬衣,正跪在地上用铁锤锤击着什么,狗儿向她走了过来,尖锐地疾疾地吠着,守猎人突然地指起头来,看见了她。他的眼睛里表现着惊愕的神气。他站了起来向她行礼,静默地望着她,望着她四肢无力地走了近来,他埋怨她不该侵犯了他的孤独,这孤独是他所深爱,而认为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和最后的自由。‘我奇怪着迷锤声是怎么来的。“她说着,觉得自己无办,而气急。而后有点怕他因为他晕佯直直地望着她。“我正准备些小鸟儿用的笼子。”他用沉浊的土话说。她不知怎么说好,而且她觉得软弱无力。“我想坐一会儿。”她说。“到这小屋里坐坐吧。”他说着,先她走到小屋里去,把些废木树推在一边。拖出了一把榛树枝做的粗陋的椅子。“要绘你生点吗?”她答道。便是化望着她的两手:这两只手冷得有些蓝了。于是他迅速地拿了些松枝放在屋隅的小夸炉里,一会儿,黄色的火焰便向烟囱里直冒。他在那火炉的旁边替她安顿了一个位子。“坐在这儿暖一暖吧。”他说。她服从着。他有着一种慈爱的保护者的威严,使他马上听从。她坐了下来,在火焰上暖着两手,添着树枝,而他却在外边继续着工作。她实在不愿意坐在那儿,在那角落里火旁边藏匿着,她宁愿站在门边去看他的工作。但是她巳受着人家的款待,那么她只好服从。小屋里是很舒适的,板壁是些没有上漆的松木做的。在她坐的椅子旁,有一张小桌子,一把粗陋的小凳,一条木匠用的长板凳,还有一日大木箱,一些工具,新木板,钉子和各种各样的东西挂在钩子上,大斧、小斧、几个捕兽的夹子,几袋东西和他的外衣,那儿并没有窗户,光线是从开着的门边进来的,这是一个杂物的储藏室,但同时却也是一个小小的庇护所。她听着锤击声,这并不是一种愉快的声音,他是不高兴的。一个女人!侵犯了他的自由与孤独,这是多么危险的侵犯!他在这大地上所要的,便是孤独,他是到了这步田地的人了,但是,他没有力量去保卫他的孤独;他只是一个雇佣的人,而这些人却是他的主子。尤其是,他不想再和一个女人接触了,他惧怕,因为过去的接触使他得了一个大大的创伤。他觉得,要是他不能孤独,要是人不让他孤独,他便要死,他已经完全与外界脱离了;他的最后藏身处便是这个树林:把他自己藏在那儿!康妮把火生得这样的猛,她觉得温暖起来了一会儿她觉得热起来了。她走出门边从而在一张小凳上,望着那个工作着的人。他好象没有注意她,但是他是知道她在那儿的。不过他仍然工作着,似乎很专心地工作着,他的褐色的狗儿坐在他的旁边,视察着这不可信任的世界。清瘦、沉静、而又敏捷,那人把笼子做好了,把它翻了过去,试着那扇滑门,然后把它放在一边。然后他站了起来,去取了一只旧笼子,把它放在刚才工作着的所板上。他蹲伏着,试着止面的木棒是不是坚实,他把其中的几根折断了,又开始把钉子拨出来,然后他把木笼前后翻转着考量,他一点儿也不露着他觉察了有一个女人在那儿。康妮出神地望着他。那天当他裸体的时候她所觉得的那种孤独,她现在能在他的衣服下感觉出来:又孤独,又专心,他象一只孤独地工作着的动物。但是他也深思默虑着,象一个退避的灵魂,象一个退避一切人间关系的灵魂。即在此刻,他就静默地、忍耐地躯避着她。这么一个热情的躁急的国子的这种静默,这种无限的忍耐,使康妮的子宫都感动了。她可以从他俯着的头。他的又敏捷又姻静的两只手和他那纤细多情的弯着的腰部看出这些来,那儿有着什么忍耐着退缩着的东西,她觉得这个人的经验比她自已的深广,深广得多了。也许比她的还要残酷。想到了这个倒使她觉得轻松起来,她差不多觉得自己没有负什么责任了。这样。,她坐在那小屋的门边,做梦似的,全失了时间和环境的知觉。她是这样地仿佛着,他突然地向她望了一望,看见了她脸上那种十分静穆和期待的神情。在他,这是一种期待的神情,骤然地,他仿佛觉得他的腰背有一支火馅在扑着,他的心里呻吟起来,他恐怖着,拒绝着一切新的密切的人间关系。他最切望的便是她能走开,而让他孤独着,他惧怕她的意志,她的女性的意志,她的新女性的固执,尤其是,他惧怕她的上流社会妇女的泰然自若、果敢无畏的您情任性。因为毕竟我只是一个佣人,他憎恨她出现在这个小屋里。康妮忽然不安地醒转过来,她站了起来,天色已经黄昏了;但是她不能走开。她向那人走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站着,他的憔悴的面孔僵硬而呆滞,他注视着她。“这儿真舒服,真安静。”她说,“我以前还没有来过呢。”“没来过么?”“我看我以后不时还要到这儿来坐坐。”“是吗?”“你不在这儿的时候,是不是把这屋门锁起的?”“是的,夫人”“你认为我也可以得一片钥匙么?这样我便可以不时来坐坐。钥匙有两片没有?”“据我知道,并没有两片。”他又哼起他的土话来了。康妮犹豫着:他正在反对她了。但是,难道这小屋是他的么?“我们不能多弄一片钥匙么?”她用温柔的声音问道,这是一个妇人决意要满她的要求时的声音。“多弄一片!”他一边说,一边用一种忿怒和嘲弄的混合的眼光望着她。“是的,多做一片同样的。”她说,脸红着。“也许克利福男爵另有一片吧。”他用土话说。“是的!”她说,“他也许另有一片,要不我们可以照你那片另做一片,想想那用不了一天的工夫,在这一天内你可以不那钥匙吧?”我可不能说,夫人!我不认识这附近谁会做钥匙的。“康妮气得通红起来。“好吧!”她说,“我自己管去。”“是的,夫人。”他们的视线遇着,他的眼睛是冷酷的,险恶的,充满着厌恶和侮蔑,漠然于未来的事情。她的眼睛则含恨的,盛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