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偶而还会发出“格格格”的声音。 凤凤若不是肚子很饿,只怕已吐了出来。 过了很久,老伯才吐出口气,欲瘫在床上,全身上下都被汗渗透,肚子上下的肉也松了。 那样子实在比咸鱼还难看。凤凤突然间忍不住了。冷笑道:“我看最好还是省点力气吧,莫忘了你自己说过,七星针的毒根本无药可救。” 老伯慢慢地坐起来凝视着她,缓缓地说道“你希望我死?” 凤凤翻起眼,看着屋顶。 老伯慢慢望着她道,最好希望你我还能活着,否则你也得陪我死在这里。” 风凤开始有点不安,她还年轻,还没有活够。 她忍不住问道:“中了七星针的毒是不是真的无药可救?” 老伯点点头,道:我路从不说假话。” 风凤的脸有点发白,道“你既然非死不可,又何必费这么多力气逃出来呢?” 老伯忽然笑了笑,道:“我只说过无药可救,并没有说过无人可救人能做的事远比几棵药草多得多。” 凤凤的眼睛亮了,道“你难道真能将七屋针的毒逼出来?” 老伯忽又吸了口气,道“就算能,至少也得花我一两个月的工夫” 凤凤的眼睛又黯淡了下来,道:“这意思就是说你最少要在这地方耽一两个月。” 老伯笑道:“这意思就是说你最少要在这地方耽一两个月。”老伯笑道“这地方有什么不好?有鱼、有肉,出去的时候,我保证把你养得又白又胖。” 凤凤用眼角膘着他,觉得他笑得可恶极了,又忍不住笑道:“你不怕别人找到这里来?” 老伯道“没有人能找得到。” 凤凤道“那姓马的不会告诉别人?” 老伯道:绝不会。” 风风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是这么有把握。看来你现在信任那姓马的,就好橡位以前信任律香川一样。” 老伯没有说话,脸上点表情也没有。 风风道:“何况,这世上除了死人外,汲有一个是真能守口如瓶的』” 老伯又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道:“你看马方中象不象是个会为朋友而死的人?” 风风道“他也许会,他若忽然看到你被人欺负,一时冲动起来也许会为你而死,但现在他并没有冲动。” 她接着道“何况你已有十几年没有过他,就算他以前是想替你卖命,现在也许早已冷静了下来。” 老伯接道“也许就因为他冷挣下来,所以他才会这么样做。” 凤风道“为什么?” 老伯道“因为他一直都认为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一直都在准备这件事发生,这已成了他思想的一部份,所以等到事情发生时,他根本连想都不用去想,他就会这样子做出来了。” 风风冷笑” 老伯笑道\人往往有两面,一面是善的,一面是恶的,有些人总能保持善的一面,马方中就是这种人,所以只要是他认为应该做的事成论在什么情形下她都—定会去做!他接着道就因为你生长的地方只能看到恶的一面,所以你永远不会了解马方中这种人,更无法了解他做的事? 凤凤扭过头,不去看他。 她自己也承认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事都无法了解,因为她所能接触到的事,所受的教育,都是单方面的,也许正是最坏的那一面。 可是,她始终认为自己很了解男人。 因为那本是她的职业,也是她生存的方式—她若不能了解男人,根本就无法生存。 “男人只有一种,无论最高贵和最贫贱的都一样,你只消懂得控制他们的法子,他们就是你的奴隶。” 控制男人的法子却是两种。 一种是尽量让他们觉得柔弱,让他们来照顾你,保护你,而且还要他们以此为荣。 还有一种就是尽量打击他们,尽量摧毁他们的尊严,要他们在你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 那么你只要对他们略加青睐,甚至只要你对你们笑一笑,他们都会觉得很光荣.很感激。 你若真的让男人有这种感觉,他们就不惜为你做任何事了。 这两种法子她都已渐渐运用得很纯熟。所以无论在哪种男人面前,她都已不再觉得局促,畏惧。 因为她己能将局面控制自如。 但现在,她忽然发觉这两种法子对老伯都没有用,在老伯眼中,她只不过是个很幼稚的人,甚至根本没有将她当做人。老伯在看着她的时候,就好像在看着一张桌于,—堆木头。 这种眼色正是女人最受不了的,她们宁要男人打她,骂她,但这种态度,简直可以令她们发疯。 凤凤突然笑了。 她也已学会用笑来掩饰恐惧的心理和不安,历以她笑得特别迷人。她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恨得要命。” 她的确希望老伯恨她。 女人宁可被恨,也不愿被久如此轻蔑。 老伯却只是谈淡道、6我为什么要恨你?” 凤凤道,“因为你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全都是被我害的。” 老伯道“你错了。” 风风道:“你不恨我。” 老伯道:“这件事开始计划时,你只不过还是个孩子,所以这件事根本就和你全无关系。” 风风道但若没有…。/ 老伯打断了她的话道“若没有你,还是有别人,你只不过是这计划中一件小小工具而已,计划既已成熟无论用谁来做这工具都一样。”他笑笑,又道:所以我非但不恨你,倒有点可怜。” 风风的脸已涨得通红,忽然跳起来,大声道:你可怜我,你为什么不可怜可怜自已? 老伯道:“等我有空的时候,我会的” 风凤道:你不会,像你这种人绝不会可怜自已,因为像总觉得很了不起。” 老伯道“哦?” 风风道“一个人若懂得利用别人‘恶的’那一面,懂得利用别人的贪婪,虚荣,嫉驴,仇恨,他已经算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老伯道,“的确如此。” 风风道“但你却比那些人更高一着,你还懂得利用别人‘善’的一面,还模得利用别人的感激,同情和义气。” 老伯全无表情,冷冷道:“所以我更了不起。” 风风咬着牙,冷笑道“但结果呢?” 老伯道,“结果怎么样,现在谁都不知。。 风风道我知道。’ 老伯道/哦?” 凤凤道:“现在就算马方中已死了,就算没有人能找到你,就算你能把七星针的毒连根拔出,你又能怎么样?” 她冷笑着,又道“现在你的家已被别人占据,你的朋友也已变成了别人的朋友,你不但已众叛亲离,而且已特近风烛残年,凭你孤孤单单一个老头子,除了等死外,还能做什么?” 这些话毒得但是恶毒的响尾蛇。 女人着想伤害一个人的时候,好像总能拢出最恶毒的话来,这好像是她们天生的本事,正如响尾蛇生出来就是有毒的。 老伯却还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色还是好像在看着一张桌予,一堆木头。 凤凤冷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因为我说出了你自已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老伯道,“是的” 凤凤道:“那么你现在有何感觉呢?是在可怜我?还是在可怜你自己?” 老伯道“可怜你,因为你比我更可怜” 他声音还是平静面缓慢,接着道“我的确已是个老头子,所以我已活够了,但你呢?……我知道你不但恨我,也恨你自己。” 凤凤忽然冲过来,冲到他面前,全身不停的颤抖,她本来简直想杀了他,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倒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他毕竟是她第一个男人。 也是她唯一的男人。 他们的生命已有了种种神秘的关系,她虽不承认,却也无法改变这事实。 事实本来就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二十-------------------------------------------------------------------------------- 人与人之间,好像总有种奇怪面愚昧的现象。 他们总想以伤害别人而保护自己,他们伤害的却总是自已最亲近的 因为他们只伤害得到这些人,却忘了他们伤害这些人的时候,同时也伤害了自已。 他们自己受到的伤也能比别人更深。 所以他们受到的伤害也好比别人更深。 所以他们自己犯了错,自己痛恨自己时,就拼命想去伤害别 人间若真有地狱,那么地狱就在这里。 就在这丛盛开着的菊花前,就在这小小院子里。 院子里有四个人的尸体—父亲、母亲、女儿、儿子。 孟星魂若早来一步,也许就能阻止这悲剧发生但他来迟了。 黄昏,夕阳的余辉仿佛带着血一般的暗红色,血已凝结时的颜色。 伤口中流出的血凝结了孟星魂弯下腰,仔细观察着这尸身上的伤口,就像是期望着他们还能说出临死前的秘密。 “这些人怎么会死的?死在谁手上?” 孟星魂几乎已可算是杀人的专家,对死人了解得也许比活人还多,他见过很多死人也会仔细研究他们临死前的表情。 一个人惧,就是愤怒痛苦。 无论是谁在看到一钢刀砍在自己身上时,都只有这几种表情。 但这夫妻的尸身去不同。 他们的脸上既没有惊惧,也没有愤怒,只有带着种深邃的悲哀之色—一种自古以来,人类永远无法消灭的悲哀。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他们显然不想死,却非死不可。但他们临死前却又并不觉得惊恐恼怒,就仿佛“死”已变成了他们的责任,他们的义务。 这其中必定有种极奇怪的理由。 孟星魂站起来,遥望着天畔已逐渐黯谈的夕阳,仿佛在沉思。 这件事看来并没有什么值得思索的。 无论是谁看到这些尸身,都一定会认为是老伯杀了他们的。 一个在逃亡中的人,时常都会将一些无辜的人杀了灭口,但盂星魂的想法却不同。 因为他已发觉这些人真正致命的死固并不是那些刀伤。他们在这一刀砍下来之前,已先中了毒。 那毒药的份量已足够致命。老伯是绝不会在一个人已中了致命之毒后,再去补上—刀。 他既不是如此的人,也没有如此愚蠢。 “那么这些人是怎会死的?死在谁手上呢?” 孟星瑰的眼角在跳动。 他受了某种强烈的感动时,眼角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那么他是不是已找出了这秘密的答案? 外面忽然有人在敲门。 孟星魂沉吟了半晌终于慢慢地走过去,很快地将门拉开。 他的人已到了门后。 每个人开门的方式不同,你若仔细的观察,往往会从一个人开门的方式中发觉他的职业和性格。 孟星魂开门的方式是最特别、最安全的一种。 像他这么样开门的人,仇敌—定比朋友多。 门外的人吃了一惊。 无论谁看到面前的门忽然被人很快的打开,却看不到开门的人时,往往都会觉得大吃一惊。 何况他本就是个很容易吃惊的人。 容易吃惊的人通常比较胆小,比较懦弱也比较老实。 孟星魂无论观察活人和死人都很尖锐,他观察活人时先看这人的眸子。 就算天下最会说谎的人,眸子也不会说谎的。 看到门外这人目中的惊恐之色,盂星魂慢慢地从门背后走出来,道“你找谁?” 他的脸色也和老伯的脸色一样,脸上通常都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表情通常也就是一种狠可怕的表情。 门外这人显然又吃了一惊,不向自主便退后了两步,向这扇门仔细打量了两眼,像是生怕自已找错了人家。 这的确是马方中的家,他已来过无数次。 他松了口气.陪笑说道,“我是来找马大哥的,他在不在?” 这家人原来姓马。 盂星魂道“你找他于什么?” 他问话的态度就好像是在刑堂上审问犯人,你若遇见个用这种态度来问你的人,不跟他打上一架,就得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人不是打架的人 他喉结上上下下地转动嗫嚅道“昨天晚上有人将马大哥的两匹马和车是怎么回事?” 孟星魂道、赶车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人道“是个块头很大的人。” 孟星魂道“车子里面有没有别人?” 这人道“有。” 孟星魂道“有什么人。” 这人道:“我不知道。” 孟星魂沉下了脸,道“怎么会不知道…”?” 这人情不自禁,又往后退了两步,吃吃道r“车窗和车门都是紧紧关着的我看不见。” 孟星魂道“既然看不见,怎知道有人?” 这人道“我看那赶车人的样子,绝不像是在赶着辆空车。’ 孟星魂道“他是什么样子?” 这人咽了见口口水,讷讷道:“看样子他很匆忙,而且还有点惊惶。” 孟星魂道:“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这人道“昨天晚上。” 孟星魂道:“昨天晚上什么时候?” 这人道“已经很晚了,我已经准备上床的时候。” 孟星魂道“既然巳那么晚了,你怎么还能看得清楚?” 这人道:“我……我并没有看得很清楚。” 孟星魂道“你既然没有看清楚,又怎么能知道他很惊惶?”这人道“我…。‘我…。我只不过有那种感觉而已。” 他忽然拉拉衣角,忽然摸摸头发,已吓得连一双手都不知往哪里放才好。 他从没被人这样问过话,简直已被问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也忘了问孟星魂凭什么问他这些话了。 现在孟星魂才让他喘了口气,但立刻又道“你亲眼看到那辆马车?” 这人点点头。 孟星魂道:“你看到车子往哪条路走的?’ 这人向东面招了指,道“就是这条路。, 孟星魂道:“你会不会记错?”这人道不会。” 孟星魂道:“车子一直没有回头?” 这人道;“没有。” 他长长吐了口气,陪笑道“所以我才想来问问马大哥,这是怎么问事那两匹马他一向都看得很宝贵,无论多好的朋友,想借去溜下圈子都不行,这次怎么会让个陌生人赶走的呢?” 孟星魂道:“那大块头不是这里的人?” 这人道“绝不会,这里附近的人,我就算不认得,至少总见 孟星魂道“那人你没见过?” 这人道:“从来没有。” 孟星魂道“他赶走的是你的马?” 这人道“不是,是马大哥的”孟星魂道:人,你不认得,马,又不是年的,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人又退了两步道:“没。。没有。’ 孟星魂道“既然和你没有关系,那你为什么要来多管闲事?” 这人道“我……我……” 孟星魂道“你知不知道多管闲事的人,总是会有麻烦惹上身的?” 这人不停地点头,转身就想溜了。孟星魂道“站住” 这人赫然几乎跳了起来,苦笑着道“大“。。大爷还有何盼咐?” 孟星魂道:“你是不是来找马大哥的:“ 这人道:“是……是。” 孟星魂道“他就在里面,你为什么不进去找他了?” 这人苦笑道:“我……我怕…。/ 盂星魂沉着脸道“怕什么?快进去,他正在里面等你。。 他叫别人进去,自已却大步走出了门。 这入在门口征了半天,终于硬着头皮走进去。 孟星魂很快就听到他的谅呼声,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的确总是会有麻烦惹上身的。” 角落里有两根铁管,斜斜的向上伸出去。 铁管的一端在并里—另一端当然在水面之上,因为这铁管就是这石室中唯一通风的设备。 人在这里虽不致闷死,但呼吸时也不会觉得很舒服的。所以这里绝不能起火,老伯就只有吃冷的。 凤凤将咸肉和锅贴都切得很薄,一片片的,花瓣般铺在碟子里。一层红.一层白,看来悦目得很。 她已遭得用悦目的颜色来引起别人的食欲。 老伯微笑道/看来你刀法不错。” 凤风嫣然道“可措只不过是菜刀。” 她贬着眼,又道“我总觉得女人唯一应该练的刀法,就是切菜的刀法,对女人来说,这种刀法简直比五虎断门刀还有用。” 老伯道:“哦?” 凤凤道:五虎断门刀最多也只不过能要人的命.但切莱的刀法有时却能令一个男人终生拜倒夜你脚下,乖乖地养你一辈子。” 有人说通向男人心唯一的捷径,就是他的肠胃。” “这世上不爱吃的男人还很少,所以会做莱的女人总不愁找不到丈夫的” 老伯又笑了,道:“我本来总认为你只不过还是个孩子,现在才知道你真的已是个女人。” 凤凤用两片锅贴夹了片咸肉,喂到老伯嘴里忽又笑道“有人说,女为悦己者容,也有入说,女为己悦者容,我觉得这两句话都应该改改。” 老伯道“怎么改法?” 风风道:“应该改成,女为悦已者下厨房。, 她眨着服笑道“女人若是不喜欢你,你就算要她下厨房去炒个菜她都会有一万个不愿意的。” 老伯大笑道:不错女人只肯为自己喜欢的男人烧好菜,这的确是千古不移的大道理” 凤凤道“就好像男人只肯为自己喜欢的女人买衣服一样,他若不喜欢你,你即使耍他买块赃布送给你,他都会嫌贵的。” 老伯笑道“但我知道有些男人虽然不喜欢他的老婆,还是买了很多漂亮衣服给老婆穿。” 凤凤道:“那只因他根本不是为了他的老婆而买的!” 老伯道:“是为了谁呢?” 风风道“是为了他自已,为了他自已的面子,其实他心里恨不得老婆只穿树叶子” 老伯又大笑。忽然觉得胃口也好了。 风凤又夹块咸肉送过去眼波流动软软道:“我若要你替我买衣服,你肯不肯?” 老伯道“当然肯” 风凤“嘤咛”一声,撅起了嘴,道“那么你以后也只有吃红饶木头了。” 老伯道:“红烧木头?” 凤凤道:“你想让我穿树叶子,我不让你吃木头?又吃什么呢?’ 老伯再次大笑。 他已有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他笑的时候,一块咸肉又塞进了他的嘴。 老伯只有吃下去,忽然道:“你刚才还在拼命地想我生气,现在怎么变了?”’ 凤凤眨了眨眼,道“我变了吗?” 老伯道:“现在你不但在想法子让我吃多些,而且还在尽量想法子要我开心。” 凤凤垂下头,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也好因为我已想通了一个道理。” 老伯道:“什么道理?” 凤凤道“这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着很不开心,我也定不会很好受,所以我若想开心些,我一定要先想法子论你开心。”她抬起头凝视着老伯,慢慢地接着道: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该尽量想法子使自己活得开心些,你说是不是?” 老伯点点头.微笑道“想不到你已经变得越来越聪明了I” 其实女人多数都很聪明,她若已知道无法将你击倒的时候她自己就会倒在你这边来了。 所以你若是不愿被女人征服就只有征服她你若和女人单独相处,就只有这两条路可走,千万不能期望还有第三条路,聪明的男人当然都知道应该选择那条路所以伤千万不能妥协。 因为妥协的意思通常就是“投降”。你只要有一次被征服,就得永远被征服。--------------------------------------------------------------------------------二一-------------------------------------------------------------------------------- 井水很清凉。 凤凤慢慢地啜着一杯水幽幽道:“假如我们真的能在这里安安静静过一辈子,倒也不错。” 老伯道“你愿意?” 凤凤点点头忽又长叹道“只可惜我们绝对设法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过下去” 老伯道“为什么?” 凤凤道“因为他们迟早总会找到这里来。” 老伯道“他们?” 凤凤道“他们并不一定就是你的仇人,也许是你的朋友。 老伯道“我已经没有朋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是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像是在叙述着一件极明显、极简单、而且与他完全无关系的事实。 风风道“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竞有没有朋友?真正的朋友平时是看不出来的但等你到了患难危急时,他说不定就会忽然出现 她说的不错。 真正的朋友就和真正的仇敌一样,平时的确不容易看得出。 他们往往是你乎时绝对意料不到的人。 老伯忽然想到律香川。 他就从未想到过律香川会是他的仇敌,会出卖他。 现在他也想不出究竟谁是他真正可以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 老伯看着自己的手,缓缓道:就算我还有朋友,也绝对找不到这里来。” 凤凤道,绝对找不到?” 老伯道“嗯。” 凤凤眼波流动,道6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天下本没有绝对’的事。” 老伯道“我说过。” 凤凤道:“你说过,我还记得你刚说过这句话没多久,我就从床上掉了下去,当时我那种感觉就好像忽然裂开了似的。” 老伯凝视着她,道“你是不是没有想到?” 凤风道“我的确没有想到因为律香川已向我保证过你绝对逃不了的,否则我也不会答应他来做这件事了?” 她直视着老伯,目中并没有羞愧之色,接着道“你现在当然已经知道,我也是被他们买通了来害你的,因为我以前本是个有价钱的人,只要你能出得起价钱无论要我做什么事都行。” 老伯道,你从没有因此觉得难受过?” 凤凤道:“我为什么耍难受,这世界大多数人岂非都是有价钱么?只不过价钱有高有低而已』” 老伯忽然笑了笑,道:你又错了,这世上也有你无论花多大代价都买不到的人。” 凤凤道:“臀如说“。”那姓马的?” 老伯道“譬如说孙巨。” 凤凤道:“孙巨?……是不是那个瞎了眼的巨人?” 老伯道:“是。” 凤凤道:“他是不是为你做了很多事?’ 老伯又道:“他为我做了些什么事,绝不是你们能想到的.’ 凤风道:“他在那个地道下己等了你很久?” 老伯道:“十三年一个人孤单单地在黑暗中生活十三中,那种滋昧也绝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得到的。” 他目中第一次露出哀痛感激之色,缓缓接着道“他本来也跟你一样,有双狠明亮的眼睛,你若也在黑暗中耽了十三年,你的眼圈也会瞎得跟蝙蝠一样。。 风凤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道如果要我那么做我宁可死。。 老伯黯然道,“世上的确有很多事都比死困难得多,痛苦得多!” 凤风道:’他为什么要忍受着那种痛苦呢7” 老伯道“因为我要他那样做的。” 凤凤动容道“就这么简单?” 老伯道:就就这么简单I” 他嘴里说出“简单”这两个宇的时候目中的痛苦之色更深。 凤凤长长吐出口气,道“但我还是不懂,他怎么能及时将你救出去的?” 老伯道:莫忘记瞎子的耳朵总比普通人灵敏得多。” 凤凤动容通“他一直在听?” 老伯道“一直在听,直在等” 凤凤的脸忽然红了,道:“……那么……那么他岂非也听见了我们。”。” 老伯点点头。 凤凤的脸更红了,道:“你……你为什么连那种事都不怕被他听见?” 老伯沉默了很久,终于道:“因为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在我这样的年纪还会有那种事发生。” 凤凤垂下头。 老伯又凝视着她,缓缓道:“这十余年来,你是我第一个女人。· 凤凤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握得很紧。 老伯的手依然瘦削而有力。 你握着他的手时,只觉得他还是很年轻的人. 老伯道“你是不是已在后悔?” 凤凤道绝不后悔,因为我若没有傲这仟事,就不会认得你这么样的人。” 老伯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凤凤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著还有人要我害你,无论出多少价钱我都不会答应。” 老伯凝视着她,很久很久,忽然长长叹息了声,喃喃道:“我已是个老人,一个人在晚年时还能遇到像你这样的女孩子;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有谁能回答这问题? 谁也不能 凤凤的手握得更紧,身子却在发抖。 老伯道“你害怕?怕什么?” 凤凤颤声道“你应该也听见马方中说的话到了前面,就有人接替他了” 凤风道:“我所见了,那个接替他的人叫方老二。”老伯道不错。” 凤风道:“但方老二对你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忠诚呢?这世上肯为你死的人真有那么多?” 老伯道“有。” 凤风道“但你却很放心?” 老伯道:“我的确很放心。” 凤凤道:“为什么?” 老伯道“因为忠实的朋友就不用太多,有时只要一个就已足够。” 凤风忽然抱住他,柔声道“我不想做你的朋友只想做你的妻子无论在这里还是在外面,无论你将来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你的妻子,永远都不会变的。” 一个孤独的老人一个末路的英雄,在他垂暮的晚年中,还能遇着一个像凤凤这样的女孩子。 他除了抱紧她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方老二赶车,孙巨坐在他身旁。 方老二是个短小精捍的人,也是个非常俊秀的车夫,当他全神贯注在赶车的时候,世上决没有第二辆马车能追得上他。 但现在他并没有全神贯注在车上。 他的脖子闪烁不定,显然有很多心事。 孙巨忽然道“你在想心事?” 方老二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显然吃一惊,因为这句话已无异承认了孙巨的话。 但瞬息之后他脸上就露出讥谓之色,冷笑道“你难道还能看得出来?” 孙巨冷冷道“我看不出,但却感觉得出,有些事本就不必用眼睛看的。” 方老二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到他脸上那条钢铁般横起的肌肉时,方老二的态度就软了下来。 一个人若连股上的肌肉都像钢铁,他的拳头多硬就可想而知。 方老二四了一口气,苦笑道“我的确是在想心事,有时我真怀疑瞎子是不是总比不瞎的人聪明些。” 孙巨道“不是,但我却知道你在想什么。”方老二道:“你想想我们何必辛辛苦苦地赶着辆空车子亡命飞奔,为什么不找个地方歇下来,舒 方老二目光闪动又在盯着他的脸,像是想从这张脸上,看出这个人的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然而他看不出。 所以他只有试试,问道“看来你酒量一定不错?” 孙巨道“以前的确不错。” 方老二道“以前,你难道已有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 孙巨道:“很多年现在我几乎已连酒是什么味道都忘记了?” 方老二道“你难道从来不想喝?” 孙巨道:“谁说我不想我天天都在想。” 方老二笑了悄悄笑道“我知道前面有个地方的酒很不错,不但有酒,还有女人。…’。 孙巨没有说话,但脸上却因出了种很奇特的表情,像是在笑,又不太像。 也许只因为他根本已忘记了怎么样笑的。 方老二立刻接着道:“只要你身上带着银子,随便要哪些女人。干什么都行。” 孙巨道五百百两银够不够?” 方老二的眼睛已眯成条线道“太够了身上带着五百两银子的人如果还不赶快去享受享受,简直是傻瓜。” 孙巨还在犹疑着,道“这辆马车。…/ 方老二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们管这辆马车干什么,只要你愿意,我也愿意,我们随便干什么都没有人管,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他接着又道“你若嫌这辆马车我们就可把它卖了。至少还可卖个百把两银子,那已够我们舒舒服服地在那里享受两个月了。” 孙巨沉醉道“两个月以后呢?” 方老二拍了拍他的肩,道:“做人就要及时行乐你何必想得太多,想得太多的人也是傻瓜。” 孙巨又沉吟了半晌,终于下了个决定,道“好,去就去,只不 方老三道“只不过怎么样?” 孙巨道“我们绝不能将这辆马车卖出去。” 方老二道:难道怕别人来找我们算帐?” 方老二脸色变了变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孙巨道“我们无论是将马车卖出去,还是自己留着,别人都有线索来找我们,但我们I若貉这辆李和两匹马全部彻底毁了,还有谁能找到我们?” 他拍了拍身上一条又宽又厚的皮带,又道“至于银子,你大可放心,我别的都没有,就是有点银子。 方老二眉开眼笑,道:好,我听你的,你怎么样办,咱们就怎么样办。” 孙巨道“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多久?” 方老二道:“快了。” 孙巨道“我记得这附近有好几个湖泊。” 方老二道不错你以前到这里来过!” 方老二路马车停在湖边。 夜已深,就算在白天,这里也少有人迹。 孙巨道“这里有没有石头?” 方老二道“当然有。” 孙巨道“好找几个最大的石头,装到这马车里去。” 这件事并不困难。 方老二道接好了之后呢?” 劲巨道“把车子推到湖里去。”扑通”一声,车子沉入了湖水中。 孙巨突然 两匹健马连嘶声都未发出,就像个醉汉战软软地倒了下去。 方老二看得眼睛都直了.半天透不出气来。 只见刀光闪,孙巨已自靴筒里抽出了柄解腕尖刀左手拉起了马匹,右手一刀跺了下去。 他动作并不太快但却极准确极有效。 两匹马霎然间就被他分成了八块,风中立刻充满了血腥气。 方老二已忍不住在呕吐。 孙巨冷冷道“你吐了么?” 方老二喘息着,你现在吐的已是苦水。 孙巨道:“你若吐完了就赶快挖开个大洞,将这两匹马和你吐的东西全部埋起来。” 方老二喘息着道“为什么不索性绑块大石头沉到湖里去为什么还要费这些事?” 孙巨道“因为这么样做更干净” 他做得的确干净干净而彻底。 马尸泡在湖水中,总有腐烂的时候,腐烂后说不定就会浮起来。说不定就会被人发觉。 那种可能也并不太大,但就算只有万一的可能,也不如完全没有可能的好。 方老二叹了曰气,苦笑道“想不到你这样大的一个人,做事却这么小心。” 孙巨道:“我不能不特别小心。” 方老二道“为什么?” 孙巨道;“因为我己答应过老伯,绝不让任何人追到我的。” 他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很奇特的表情,缓缓地接着道:“只要我答应过他的事,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做到。” 方老二忍不住地道;“你还答应过他什么?” 孙巨一字字道:“我还答应过他只要我发现你有一点不忠实,我就要你的命” 方老二脸色立刻惨变.一步步往后退,阿声道:“我“…’我只不过是说着玩玩的,其实我…。/ 孙巨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也许你的确只不过是说着玩的,但我却不能冒这个险,我绝不能给你一点机会加害老伯。。 方老二已退出七八步满头冷汗如雨,突然转身飞奔而出。 他逃得不慢,但孙巨手里的刀更快。 刀光一闻,方老二人已被活生生钉在树上,手足四肢立刻抽紧,就像是个假人般痉挛扭曲了起来。 那凄厉的呼声在静夜中听来就像是马嘶。 这个洞挖得更大更深。 孙巨埋起了他将多出来的泥土撤入湖里,然后面朝西南方跪 他并不知道天上有什么神只是在西南方的,只知道老伯在西南方。 老伯就是他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