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挽首垂泪,半晌才低声道:“没有,我起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最后发现他的意图时,一面拼命地抗拒,一面大骂他不是人,谁知他哈哈一阵妖笑,最后说出一段话来……”韦光急忙问道:“他可是说他不是你的祖父?”小红噙着眼泪道:“是的,他说在中原时与他的哥哥闹得很不愉快,因为他们家中除了能驱役蛇虫野兽之外,武功也别成一家。可是他的哥哥黄石公将武学一人霸占去了,不肯传给他,他只好仗着一点驱兽的本事流落江湖。后来遇见了谷飞,他用役兽的方法与谷飞交换了一点武功,谷飞也没有好好教他,而他本身行为也大横了点,在中原立不住脚,逃亡到海外来,就在此地认识了我的祖父。我祖父原来姓耿,带着我的父母隐居在此种药为生,因为他学识不错,将他留了下来。过了两三年,他又看上了我母亲长得美丽,起了邪念,有一天趁我祖父与父亲都不在的时候,用强力污辱了我的母亲,我母亲羞愤之下,服毒自杀了。他怕我祖父与父亲对他报复,又把他们都害死了。那时我才一岁多,根本不懂人事,他才没有杀我,假冒是我的祖父,一直生活下去……”韦光听得如痴如果,半晌才道:“这只是他一面之词,究竟是否真实还不得而知……”小红哭着道:“不会错的!他杀死我祖父与父亲的地方,就是那个炼丹的山洞,那儿原来是我祖父炼丹的地方,还挂着我父亲的自绘肖像,脸型跟我十分相像。”韦光默然片刻才道:“以后又怎么样了?”小红悲声道:“他说完那些话后,又恶狠狠地道出他本来就对我有着异心,只是无法表露而已。后来看我死心场地地爱上了你,就不顾一切地要想占有我,连圣王丹的事也是故意告诉我,将我骗到山洞里……”韦光怒形于色,连声骂道:“该死!真该死!这老贼不仅居心阴恶,行事尤其大惊人道,难怪他对我这么怀恨,更难怪他要杀死其他入山的男人了,可是天网恢恢,他终于死在你的手中,总算你替先人报了血仇……”小红咬着牙齿道:“这样死法还是太便宜他了,我若有能力,一定要他受更大的痛苦!”韦光摇头道:“小红,世上恶人虽多,到头来鲜有善终的,你不必把仇恨看得这么严重,再说下去吧!他后来怎么对付你的?”小红略歇了一下,才恨恨地道:“他说完那些话,立刻就想侮辱我,我一急就昏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发现他还站在我面前,眼睛里充满了邪恶的光芒,而且动手脱他自己的衣服……”韦光奇道:“他没有趁你昏迷的时候侮辱你?”小红道:“没有,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等我醒过来才……”韦光略加沉吟,忽而恍然道:“是了!我知道了!他起先确有玷辱你的心意,可是他……他忘记自己的岁数了!所以才服了圣王丹,借药力充沛精神……”小红满脸飞红,低低地道:“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我看他又扑了上来,心中更急了,打既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只有假装又昏了过去,等他伏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伸手在他的下身猛抓了一下,他没料到我会这么做的,那一把抓得他很痛,他叫了一声,在我头上打了一拳,这下可把我真的打昏了过去,说着不自禁地伸手去摸鬓边的创痕,虽然已用布裹了起来,犹自泪泊地涌出鲜血。韦光也怜惜地道:“小红,你吃了苦了!后来呢?”小红摇摇头道:“后来我又醒了过来,他已经不在了,我只感到头痛得厉害,奇怪的是他竟没有凌辱我……。”韦光接道:“那时他一定是以为你死了,而且也急着要回来对付我们,所以他才匆忙地离开了,只是……以他服下圣王丹后的功力,你应该万无幸理的……”小红立刻接口道:“任何仙丹灵药,也无法马上见效,总得有段时间让药力慢慢行开,他打我的时候,恐怕是刚服药不久……”韦光道:“不错!难怪他一回来的时候,并不马上发作,故意拖着我们慢慢喝酒,而且还拿出珍藏的醉仙露来,那酒不但可以助长毒性挥发,一定也能帮助他催化药性。所以他喝了酒之后,功力激增了。”一切的突变慢慢都找到合理的解释了,小红又继续说她的遭遇情形:“我醒来之后,第一个关心的就是你,所以顾不得头上创痛,马上就想来找你,等我到达草屋的附近时,看见你正在与他拼斗,你已落在下风,我实在想不到用什么方法才能帮你的忙,只好偷偷地进到屋里,看见他养在竹篓里的两条毒蛇,那是惟一能用的东西了,只是那蛇都经他训练豢养的,幸而我也学了一些驱蛇的知识,连忙把蛇喂了一些迷失本性的药,又把解药藏在身上,这墨鳞绿蛇最毒了,你是毒质培养着的,不受影响,他就不行了,而且解药就此一种……你已经处在危境了……”以后的事情都是韦光目睹的,当然不必再说了。韦光默然片刻,忽又道:“那毒蛇既已迷了本性,怎么没有咬你?”小红睁大眼睛想了一下才道:“不知道,当时我根本没想到这一层,我的心只挂念到你的安危!”韦光感动地将小红搂得更紧;‘小红,你对我这样好,日后我若负你,定遭天谴雷殛!”小红立刻伸手捂着他的嘴道:“韦哥哥,不许你这么说,我知道你的心就是了。”两人默默地相拥着,都是劫后重苏的生命,两个灵魂已经化为一体,连窗外的风雨何时停歇都不知道了。雨阑,阳光从窗隙中射进来,韦光轻轻地放开小红,深叹一口气道:“太阳出来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小红还有点不情愿地道:“忙什么呢!现在的时间太充分了!”韦光摇摇头道:“我们应先把采薇翁的尸体埋起来,他生前虽然多行不义;上天已经给他报应了。”小红撒着嘴道:“埋他干什么!把他扔到蛇洞里喂蛇去!”韦光笑着道:“不可以!褫夺生命已经是最大的惩罚,我们不该再去触犯他的遗体。小红,听我的话,你应该宽恕他了!”小红流着眼泪,痛苦地点点头,韦光却欣慰地在她颊上轻吻一下,起身推开草扉,把阳光迎到户内。放眼望出去,不禁失声大叫道:“咦!他怎么不见了?”小红也赶了过去,泥地上雨迹盎然,就是失去了采薇翁的影子,不禁悸然道:“他……会不会还没有死?”韦光也惊愕无语,忽而屋顶上有人哈哈大笑道:“二位尽管放心,那老家伙死了,贫僧不但替他入土安葬,而且还念了好几遍往生经,只因为二位谈得高兴,没敢进来打扰。”二人抬头愕然惊望,只见穷和尚嘻嘻地坐在屋脊上,小红惊魂乍定,用手拍拍胸口,娇声大呼道:“臭和尚,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鬼鬼祟祟的,吓死人了!”穷和尚飘身落地,仍是笑嘻嘻地道:“贫僧跑了一程,忽然想到把公子爷一人丢在这儿太不像话!公子爷能舍命全人,和尚岂可偷生苟命!所以和尚又折回来,正好遇上那家伙死而不僵,慢慢地又有活过来的样子,和尚这次可不敢再存慈悲之心,一掌切下他的脑袋,再把他拖到林子埋了起来,刚好赶上听见后一半的故事!”韦光愕然变色道:“他又活了?”穷和尚点头笑道:“贫僧从不打诳语,再说也犯不上多往自己身上拉罪过。和尚来的时候,他刚好要翻身坐起来,和尚只得补了一掌,这下子除非他能把断了的脑袋再连上去,否则大概是活不了啦!”韦光愕然色变,小红却微怖地道:“这倒是可能的,他一生弄蛇,绝不可能被毒蛇咬一口就轻易地死了,再者圣王丹也有关系,多危险啊!要不是大师父回来得恰是其时,我们不知道又要受多少威胁,当时我要打碎他的脑袋,你还要拦阻我,对这种恶人绝对不能宽容!”韦光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也许是他恶行太多,天意要他再历一次身首分处的惨报,对人忠厚总是不会错的。”穷和尚笑道:“公子爷大有父风,处处菩萨心肠,这恶人只得由贫僧来做了。”韦光讪然说:“师兄说笑了,兄弟拦阻小红是为了眼见采薇翁已然身死,不愿意再让他多受苦痛,师兄却是为了除害,算不得作恶。”小红一撇嘴道:“韦哥哥,你真会讲话,处处都抓住理由。””穷和尚大笑道:“公子爷要不是会讲话,怎会有佳人垂青,像贫僧这等笨嘴拙舌,便天生只有做和尚的命了。”小红笑着道:“大师父别客气了,你要是把脸洗洗干净,一定也是个很漂亮的小伙子,管保有不少的女孩子看上你呢!”穷和尚神色微变,韦光怕她说话不知轻重,触动穷和尚心中的隐痛,连忙用话岔开问道:“师兄把采薇翁埋在哪里?”穷和尚用手朝林中一指道:“就在林子里,公子爷是否还要再检查一遍?”韦光原是一句随口打岔的话,连忙道:“不用了,我只是觉得很可惜,像圣王丹那等稀世珍药,白白地给他糟蹋了,可见天降福缘,仍需受者有德方足居之。”小红却神色一动,喜叫道:“我差点忘了,那药一共六颗,他只吃了四颗,还留下两颗在山洞里,我们赶快去拿了来,韦哥哥,你服下去就好了。”穷和尚也喜上眉梢道:“真的!那可是绝大佳事,天心不负善人,吾佛果报之说,大有道理!”韦光却正容地道:“药当然是要拿的,不过我倒不急着想服下去。”小红又急又愕然道:“为什么?圣王丹可以化掉你身上的毒质,而不影响你的功力。”韦光点头道:“我知道,但是目前我还是带着一身毒的好。”小红瞪着眼睛不明白,穷和尚却微笑道:“公子爷是想以带毒之身,与秦无极一搏。”韦光点头道:“不错!我已经目睹过秦无极的武功,正常相搏,我很难有胜得了他的机会,我哥哥纵然重练绝技,恐怕也不行,天龙子师祖与白太公等三圣也不足凭,我想利用身上这点特殊之处,出其不意,也许有点希望。”小红以带哭的声音道:“你身上毒质一天不除,生命一天就没有保障,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可能致命。”韦光慨然道:“为天下众生计,我不得不冒这个险。”穷和尚不以为然地道:“韦家向以光明正大自负,阁下这种做法似乎与家风不太相称吧!”韦光神色凛然道:“我行事惟凭天心与道义!秦无极不可不除,杀他那样的人,我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愧于心,为人但求心正,家风又安足论!”穷和尚忽然正容合十一拜道:“公子侠义风标,仙佛胸怀,贫僧自惭不如远甚,以公子此等行为思想,连令尊韦大侠都望尘莫及,贫僧深以结识公子为荣。”韦光蔼然地回他一礼道:“师兄过奖了,由师兄去而复返这一点看来,师兄也无愧为侠义中人!”两人相对望一眼,一股肝胆相照的惺惺相惜之感由心底升起,这是居于一种豪侠们特具的感情。小红却忧形于色地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肯服那药丸呢?”韦光苦笑一下道:“还是我们昨天说的那句话,一年之后,我若不死,必定再来找你,那时……”小红跳起来道:“什么?你还要把我放在这里等一年!”韦光皱着眉柔声道:“小红,不是我要离开你,你要明白我将去从事一项最危险的任务,我将要面对这世上最凶顽的敌人,你跟着不但没好处,反而要我分心来保护你。”小红摇头道:“我不要你保护!”韦光继续解释道:“你也许愿意为我而死,那是你对我的心,可是我却不愿你受到任何危险,这是我对你的心,你……你肯成全我吗?”小红哭了起来,大声道:“不行!要我在这个鬼地方住下去,我宁可死了!我只要一想到那老奴才就恨不得拿刀子杀了自己,你要我伴着他的鬼魂,一个人在这儿守一年……而且,你也许永远回不来了,我就要守一辈子……”韦光皱眉头道:“小红,昨天我们已经讲好了!”小红跳着脚叫道:“那是昨天!今天与昨天差别太大了,尤其是发生了今天这种事,我说什么也不会等在这儿了!”韦光也为难了,小红的话很有道理,经过采薇翁这件事变之后,再把她孤零零地扔在这儿的确是一件残忍的事,可是带她同行又太危险了。穷和尚一直闭眼不开口,看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才哈哈一笑道:“公子爷,你假若马上肯服下圣王丹的话,小红姑娘的确不宜同行,假若你还想留下这身毒以图成事,却非带着她不可!”韦光一愕道:“此话怎么说呢?”穷和尚微笑道:“你这一身毒随时都需要补充原料,才能维持足够的功力,采薇翁死了,这件事除了小红姑娘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具备那些知识。以和尚的看法,你不但要带着她,而且旦夕都不能离开她。”韦光张大了嘴,只有瞪眼的份儿,小红却乐得直蹦直跳,拉住穷和尚的衣袖,高声欢叫道:“大师父,您真好!我不知该怎么谢你呢……”哗啦一响,穷和尚的袈裟本已破敝不堪,经她这么一拉,立刻一只袖管分了家,露出了泥垢满布的光膀子,穷和尚咧嘴的苦笑道:“好姑娘,你别报答了,再报答下去,和尚可真是两袖清风了!”韦光被逗得哈哈大笑,小红飞红了脸连连道歉:“对不起!大师父!我马上给你缝上去,再不然给你做件新的!”穷和尚摇头晃脑地道:“不敢当!不敢当!和尚这一袭破衣,随身教历寒暑,冬作温衾夏为帐,夏天温暖冬天凉,生时蔽体,死后殉葬,既不必补了,也不需换了!一袖晃当,一臂光光,随着它去吧!倒是你那猴儿酒,不妨给和尚带两葫芦,随时给和尚润润枯肠!”一把火焚了草堂。一杯土掩盖了深洞,耿小红找到了两具白骨,却不知哪一具是她祖父,哪一具是她父亲,只得把他们埋在一起。除了一个姓氏之外,她也不知道他们的名讳,一切的秘密,一切的仇恨,都随着采薇翁罪恶的躯体长埋在地下了。韦光用手指替她刻了一方石碑。“隐士耿氏父子之墓!”三个人就毫无依恋地向海边进发,只有小红豢养的那群猴子,依依挥手相送。韦光背着一个布包,那里面装着采蔽翁精心研制的许多珍贵药散,包括着圣王丹,黎犀角,以及他们自己携来的明母丹。小红提着一个竹筐,里面满是些毒蛇,那是韦光生命与力量的泉源。穷和尚则背着个大葫芦,装满了猴儿酒。大家都满载而归,连心情都满满的。韦光载的是感慨。穷和尚载的是惆怅。只有小红载的是生命的喜悦与爱情的希望。狄一帆的船果然还在岸边等着,霹雳湾是个很狭窄的海港,因此他的船在风雨之后依然毫无所损。小红见了他仍不无悻悻之感,他倒像是十分仟悔,恭敬地将他们接上船后,立刻吩咐水手们启碇开航。韦光对他十分诚恳,不但把岛上发生的事全告诉了他,也送了他许多珍奇药材,这些药材不能恢复他的武功,却可以使他安安静静的以终天年。这海盗头子也贡献出他渊博的知识,告诉他们那些异宝用途。圣王丹不必说了,黎犀角不但可祛百毒,而且可以分水,明视,凝气定神,在修练上乘武功时,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助剂。明母丹不仅可以光烛九幽,更因为其性属极阴,以之合药,可以练成许多非常阴毒的功夫,怀之在身,也可以克制对方各种阴柔的功夫。韦光骤拥许多异宝,却完全不介意,因为这些东西对他都没有多大用处,他也不想用它们。舟抵南粤,他们才知道江湖上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大事对韦光来说,尤其有着切身的关系。这件大事不但震动了江湖,而且也使武林久蛰的人心为之一振。几年来大家都屈惧于至尊教淫威之下,仰承他们的鼻息苟且偷生,至尊教中三处分坛中仅南边分坛,自坛主柳大木死后,由宇文琮代摄,行为稍微端正一点,其他北路的端木方与中区的蜉蝣生都是残虐不仁、丧心病狂之徒,至尊教主秦无极尤其令众人谈之色变。现在突然在天龙派旧址的幽灵谷中,兴起了一股代表正义的势力,举起了讨逆的义旗,公然与至尊教作对。这一股义旅没有正式的组织,却发出通告,欢迎所有与至尊教作对的人前去加盟,而其率先倡导的人,赫然正是名动四海的太阳神韦明远与梵净山主杜素琼。韦明远与杜素琼!这两个人在武林中的声望是众所周知的,不仅是因为他们许多罂奇磊落的行迹,也由于他们俩那一段可歌可泣至死不渝的爱情。杜素琼死而复生,伴随韦明远同入广成子陵穴的事大家还多少有些耳闻,可是他们一去即杏无音讯,而就在大家几乎忘怀他们的时候,他们又像谜一般的出现了。至尊教对这件事起先是保持着缄默,可是敏感的江湖人知道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因此从韦明远等人复起的消息传出后,大家纷纷地向着那儿进发。有人是真正去接受韦明远的号召,也有些人抱着观望的态度,准备先看看热闹再见机行事。幽灵谷早已更名为天龙谷,也曾经作为天龙派的总坛,天龙派掌门人韦明远解散了帮派之后,还留下那些建设。至尊教也许是自大,也许还念及一点武林旧谊了对那个地方不但未加摧毁,甚至还列为禁区,不准闲人等前去占据。谁知韦明远在潜隐一阵之后,居然又利用了这地方重举义旗。谷中植起一株大纛,锦旗上绣着“荡邪”两个大字。“欲荡者何人?邪者何人?”每一个人心中都很明白。韦明远广开谷中精舍,招待一切来投奔的人。他与杜素琼都已是华发苍颜,不复当年翩翩神采,绝世姿容,可是在平易近人的神态中犹有一种慑人的风仪。住在谷中的人怀着好奇,也怀着懔惧。他们看不出韦明远凭仗着什么力量,敢公然与至尊教作对。他们也慎惧着万一至尊教来袭时,韦明远会采取什么方法去抵御。所以大家都在紧张中过着日子。有一个早上,韦明远与杜素琼并肩远眺,他们感情仍是那般融洽,虽然整日聚首,却很少交谈,也无须交谈,因为在他们之间,心灵相系,已无须相烦言语交换心声了。在他们身后则是神态肃穆的庄宁与另一个破袖百结的老年僧人。庄宁虽然在江湖上没有什么轰动的作为,可是他儿子庄泉与黄英大闹京师,使得更名韩芝佑的韦纪湄重入江湖,进而引出公主宇文瑶放弃富贵,痴心追随的故事,众人对他还有个印象。至于那个老和尚却从未为人知,大家只晓得他叫百绝,正因为韦明远对他很尊敬,大家也跟着对他很客气。百绝却行止疯傻,全无出家人的样子,每日纵情酒肉,嘻笑诙谐,出语令人喷饭,所以人缘也不错。四人默然仁立良久,庄宁轻叹一声。“韦兄,我们在这儿大张旗号,已经有一个月了,怎么至尊教那边全无动静呢?”韦明远回头微笑道:“庄兄不必心急,据兄弟揣测,他们马上就会有行动了,目前隐忍不发,很可能对我们的内情还不大清楚。”庄宁摇头不以为然地道:“以秦无极的居心行事而论,他不像是个慎重的人。”韦明远仍是肯定笑道:“那是从前,现在他身为一派之家,做事不得不求耳万全,我们这几个人到底在江湖上还有点分量,他要是不摸清楚,不会鲁莽从事的。”庄宁挽首深思片刻才道:“他要是真来了,我们的纸老虎不是马上就要戳穿了?”韦明远放声大笑道:“兄弟不是早就对庄兄说明白了吗,兄弟此举并不想真能铲除此獠,只是告诉他世上还有许多不怕他的人,叫他稍抑凶焰……”庄宁苦笑道:“韦大侠与杜山主很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偕隐此生,何苦要自寻烦恼呢……”韦明远哈哈一笑,扶着杜素琼的肩膀道:“我们若是不会这身武功,当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定然会像庄兄所云,默默以终,可是我们既不幸身为江湖人,便只合江湖以老……”杜素琼也接着道:“不错!明远跟我都是一大把年纪了,世上的酸甜苦辣差不多也尝遍了,正因为来日无多,所以才想在垂死之年,再做一点事情,纵然是力量有限,与事无补,但至少也给后辈江湖人立一个模范,而且我们还有一个用意……”庄宁微愕道:“二位还有什么用意?”杜素琼笑道:“日前得到一些消息,知道明远的两个儿子与小女念远都另膺异遇,都在苦研绝技,我们也许拼不过秦无极,不过我们可以警示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专心一志向学,则秦无极终有一日可除,天下可安!”庄宁面现敬色虔然道:“二位如此用心,足昭千古,庄某深以追随左右为荣!而且也深羡二位有此等佳儿佳女……”杜素琼委婉一笑道:“庄先生太过奖了,令郎刻下已列百绝大师门墙,将来成就亦不可限量!”老和尚突地呵呵笑道:“山主不要替老和尚脸上贴金了,老和尚只会教人喝酒吃肉,老和尚要有本事,早就出去宰那秦无极了,哪里还容他猖狂到现在?要不是庄世兄看破世情,老和尚怎么也不敢收徒弟,白糟蹋一份好人才!”庄宁轻轻一叹,神色黯然地道:“大师太客气了,大师佛门宝象心功并世绝学,只憾犬子资质太差,无缘得传衣体,在下对他失望得很!”老和尚突敛嬉笑之态,也跟着轻叹道:“施主对令郎不可太苛责了,血肉之躯,要完全抛却七情六欲谈何容易,老衲自幼出家,从不沾惹情缘,也无法做到六根真空,是以纵然知晓宝象心法,亦只能修至四成火候,令郎夙根深厚,成就应在老衲之上,只是胸中杂念未除,无法参悟大业,但愿他这一次出外游历,能使道心坚定一点!”庄宁无语长叹,空气一时变得很寂静。百绝大师忽而精目一睁道:“来了!来了!”三人神色俱都一动,连忙问道:“大师,是谁来了?”老和尚笑吟吟地道:“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没有来,要来的迟早会来……”韦明远见他又在卖弄禅机打谜语,不禁急问道:“究竟是谁来了?”老和尚朝前一指大笑道:“你瞧这不是来了吗?老衲知道的他也知道!他不知道的老衲也知道不多,施主不妨先问他,老袖随后再补充不足之处。”韦明远抬头一看,只见一人迅速奔来,却是派在谷口巡逻的公冶勤,他原来是天龙派中的人,后来改投神骑派,神骑派解散后他失踪了一阵子,韦明远重张义旗时他又投来了,因为这人精明机警,遂令之担任谷口警戒的职务。此刻见他行状匆遽,心知谷口,定有变动,连忙迎上去道:“老弟,发生了什么事?”公冶勤停下身来,神色惶然地道:“至尊教的人来了。”韦明远也有点紧张地问道:“是秦无极自己来了?”公冶勤摇头道:“不是!只有中区分坛的坛主蜉蝣生与总坛护法逍遥散人。”韦明远心下略放道:“那还不要紧。”公冶勤庄重道:“大侠不要太轻视他们了,这两人追随秦无极最久,得到秦无极的传授也很多,在至尊教中地位仅次于秦无极。”韦明远熟思有顷才问道:“他们来意如何?”公冶勤恭身道:“他们只有两个人前来,态度也很客气,要请见大侠。”韦明远哈哈大笑道:“韦某当年也曾组过宗派,怎可随便接见这批江湖毛贼,你去告诉他们说我没有空,也不想见他们。”公冶勤为他的豪情所折,恭声道:“属下遵命!不过他们要是硬闯,属下能力有限,恐怕阻拦不了。”韦明远笑道:“我知道你挡不了,我这样做就是要告诉他们这里不是至尊教的天下,至尊教三个字还吓不到人。”公冶勤刚想转身,后面已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道:“韦大侠虽已解散天龙派,掌门人的威风仍然不减。”人随声至,离他们停身五六丈处并排站立两个人,逍遥散人依然儒服方巾,蜉蝣生却穿着团花织锦的武士擎。韦明远见他们居然无声无息地掩身行来,心头微微吃惊,口头还从容地道:“韦某纵然卸却掌门之职,江湖人的身份仍在,对于江湖朋友,韦某不敢得罪,至于那般江湖宵小之徒,韦某却缺少应酬的兴趣。”蜉蝣生的脸色微变,逍遥散人神情如常,笑道:“韦大侠江湖越混越老,怎么礼数反而越来越差,我们两个人以礼相访,大侠纵然心中不愿意,至少也不应该当面给人难堪。”韦明远轻轻一笑道:“韦某昔日身在帮派,两位依礼拜山,韦某自然应该循礼接待,今了然一身,则大可不必再受拘束,全凭心中好恶处事对人。”逍遥散人不禁语塞,蜉蝣生则怒声道:“你满口胡说!假装清白!我问你,你既然说过跳出江湖,那么广传讯息,聚集武林人士,权立这面旗子是什么意思?”韦明远望着他手指的大旗朗然正容道:“这是天下正人侠士因义相聚,不算是武林组织。”蜉蝣生赫赫冷笑道:“好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你旗上写着荡邪二字,是拿谁做对象?”韦明远正色道:“正邪分明,好坏自己明白,阁下何必还要我说出来!”蜉蝣生怒笑一声道:“你自信有那份能力吗?别忘了在陵穴中的狼狈相了,那时候教主爱惜你还像个人物,所以才留下你一条命,你倒又神气起来了。”韦明远的脸上也浮起一层薄怒道:“韦某行事向来只凭天心,不计本身荣辱,当日天意留下韦某一命,说不定就是为了要惩除你们这些武林败类!”蜉蝣生阴沉沉地一笑道:“很好!但愿你的武功也像你的话一样漂亮!至尊教不怕以邪自居,有本事你就荡荡看,本座先拿你的旗子开刀!”这时已经有很多人围拢过来,蜉蝣生大刺刺地说完话后,举手虚空一按,遥隔十几丈,那株尺许粗细的旗杆突然中断。四周的人见他功力如此了得,不禁发出一声惊呼,蜉蝣生十分得意,发出一阵刺耳的长笑,跟着用手一招,想将那株旗杆吸过来。百绝大师突然跑过去故意装出惊容叫道:“不得了!这根大木头要是压下来,老衲哪有命在!”说着伸臂抱着断杆之处,将它扶住了,口中又叫道:“哪位施主做做好事,劳驾去拿柄锄头来,帮老衲把它再埋下去。”蜉蝣生第一次只用了四成力道,旗杆在老和尚怀抱中动都不动,不禁有点生气,伸手又是一招,这次可化了八成气力,旗杆屹立如故,不觉略微变色,飘身走到老和尚前面厉声道:“老秃驴,你也想找至尊教的麻烦?”百绝哈哈笑道:“老衲怎么敢惹至尊教,只因为这株大纛是正义的象征,老衲站在卫道的立场,不忍见正义屈于强权……”蜉蝣生大怒,正想亲手对老和尚攻击,逍遥散人突然也移身过来,闻言道:“大师见义勇为,在下十分钦佩,只是大师如此扶持太已吃力,容在下来代为更替一下吧!”说着双手疾忙而出,擒向百绝肋下穴道,百绝微吃一惊,身躯滑开一步,刚好避过他的攻势,徒觉手上一松,旗杆已被人从后面接了过去。百绝转头一看,只见接手的正是方才出招的逍遥散人,心下大为骇然,似乎没想到他的手法会如此之快。逍遥散人不等他作何表示,遂又微笑道:“敝友操之过急,鲁莽出手毁却此杆,累得大师扶持,在下为略度前想,敬代将旗杆竖回原处吧!”语毕双手抱杆,轻轻朝下一插,顿将原先的断桩压入土中,连手中的余杆也插进两尺许。旗杆又竖起来了,只是短了一截,四下的人不禁吓得如痴如呆,似乎被他的功力慑住了,连透气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接着又有惊人的事情发生了,上空落下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小布块,纷然有如蝶舞,众人抬目惊望,那面锦绸的绣旗不见了。原来逍遥散人在植杆之际,已暗中将内劲传至杆顶,将一面绸底绣花旗在无形中震碎了。逍遥散人含笑走过一旁,他看见四周人的脸色,知道自己震碎的不止是一面旗子,也不止是上面荡邪两个字,更震碎了许多人的希望。百绝神容一黯,默然退下。韦明远初则一惊,继而神色一懔道:“原来二位今天是来示威的!”蜉蝣生以特异的神色膘了逍遥散人一眼,才哈哈大笑,回答韦明远的话道:“岂敢!岂敢!闻道韦大侠召集天下群豪,共举荡邪大业,敝教主特今在下等二人前来致贺,同时也想问问韦大侠可有容我们效劳之处!”这一番话尖酸刻薄,使得韦明远勃然大怒,厉声道:“你不要再卖弄口舌了,韦某所要扫荡的就是你们这些邪恶之徒!”蜉蝣生哈哈大笑道:“大侠连一面旗子都不能保,何必还要吹大气呢!”韦明远腕底一翻,在袖中抽出一物,扬在手中大声道:“荡邪之念,绣在旗上,刻在心上,你们纵然能毁得了旗,却抹不了韦某心中的意念,贼子们,拔出你们的武器迎敌吧!”蜉蝣生望着他手中一片玉光灿然,不禁微悸道:“拈花玉手!”韦明远一晃玉手庄容道:“不错!这东西本来已经归还到先师墓中,韦某曾发誓不使之重临人世,可是现在为形势所迫,韦某只得重新祷告先师在天之灵,暂借异宝,等你们这些邪魔歪道一一伏诛之后,韦某甘心自裁以谢!”蜉蝣生凝望片刻,色厉内荏地道:“拈花玉手纵为天下至坚,也不一定能伤得了我!”韦明远肃容道:“事成否未可知,但有一分希望,韦某也不惜一试,你拔剑吧!”蜉蝣生顿了一顿,才拍着腰际笑道:“至尊教的人出门,从没有想到要用武器,本座空手让你好了!”拈花玉手坚利之名,腾传江湖,蜉蝣生出道虽晚,却也早有所闻,口中说得硬,心下也是忌惮,而且他那样说的目的,是认为以韦明远那种心性,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定会放弃原意,与他在拳脚上过招的。孰料韦明远庄然一点头道:“今日若只是比武较技,韦某断然不愿承让,可是为着荡除邪恶,韦某倒不敢多作要求了,既然阁下自认掌上功夫了得,韦某要进招了!”蜉蝣生做梦也想不到韦明远不但不放弃使用拈花玉手,而且连向不先行出手的例子都打破,事情逼在头上,只得打肿脸充胖子道:“昔日名动天下之太阳神,亦不过一伦夫耳,拈花玉手虽利,犹能奈我何乎?”韦明远毫不受激,只是微微一笑道:“韦某若在十年前,足然受阁下之愚,负气以徒手相较,十年江湖坎坷,磨尽豪气,阁下纵有利口,亦难以摇韦某之志矣!”语毕一摆拈花玉手,欺身进击。蜉蝣生已经把大话说在前头,只得凝神聚气,单掌封出来,间夹以无比阴劲。韦明远神态庄然,对他的掌劲似若无睹,仍是抢进身来,随劲撞在他身上,好像撞上一座山岳,刚柔互消,玉手已夹着一片寒光扫至。蜉蝣生似乎没想到韦明远的护身罡气会有此造诣,刚一发觉掌劲无效,立刻感应生变,肩头微晃避开正锋,同时乘隙撩出一掌,劲道已改柔为刚。韦明远长臂一探,玉手攻势不懈,空中微闻一声裂帛。蜉蝣生避势较慢,身上的大擎为玉手割去一大截,可是他的掌劲也及时发出,不但将韦明远的冲势挡住,更将他胸前长髯扫断寸许。双方只交了一招,优劣未分,却已各有所伤。蜉蝣生骇然惊呼道:“好利器!早知拈花玉手有如此神效,定然等不到你再来取用。”韦明远朗然道:“阁下不必觊觎神器,天生异宝,用以助正人,这柄玉手若是在阁下之手,可能会一无佳处。”蜉蝣生冷笑道:“你别替自己吹牛了,当年白冲天也是个穷凶汲恶之徒,拈花玉手在他手中,照样发生威力。”韦明远厉声道:“那时灵物为杀孽所蒙,遂成为助凶之器,现下尘尽光生,若无胸中正气为助,奸邪之徒得之,还不如一柄凡铁。”蜉蝣生不信任地道:“你有种就把它交给我试试看!”韦明远凝思片刻,突然将拈花玉手掷出去,肃容道:“给你也不妨!”蜉蝣生只见白光逼近过来,连忙退后几步,拈花玉手落在他身前,入地寸许,四下一阵哗然,谁都没想到韦明远真肯把这惟一利器赠给对方。蜉蝣生呆然而立,一时不知是否在把它拾起来。韦明远却正容喝道:“你还等什么?”蜉蝣生迟疑片刻,终于伸手一招,将拈花玉手吸入掌握。韦明远立刻暴声喝道:“贼子!注意!韦某要进招了!”身随声起,拔高丈许,然后一招“龙跃九野”凌空扑了下来,右掌一片红光,直罩向蜉蝣生身上,这是他毕生赖以成名的太阳神抓。蜉蝣生嘿嘿一阵冷笑,左掌也疾探而出,掌心有青气漾漾,那是他得自子午经上的青磷幽功,至刚遇至柔,互发消长,居然毫无声息地化开这雷霆一击。然后他脸含诡笑,拈花玉手挥出一片白光,扫向韦明远落下的身形。四周又是一阵惊呼,大家都替韦明远担心。只有杜素琼木然不动,场中的情势瞬息万变,白光中涌出叮叮破碎声、惨乎声,接着是红光崩飞,一条人影委然倒地。大家连呼气声都停止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倒在地上的蜉蝣生,脑浆四溅,手中还握着拈花玉手。是拈花玉手真的有择人而显威的神灵吗?这问题马上就有答案了。因为凛然而立的韦明远,手中赫然也持着一柄拈花玉手,形状与蜉蝣生所持的一样,只是宝光更灿。世上不会有第二把拈花玉手。除非另一柄是假的。四周的人半天才吁出一口气,他们当然知道真象了,却也有很多人失望。逍遥散人愕然良久才激愤地叫道:“韦明远,你是世上最卑劣的骗徒!”韦明远脸上微红,默不作答,只有杜素琼轻轻地道:“明远,谢谢你听了我的话,这一来很可能把你的一生盛誉都毁了,你后悔吗?”韦明远顿了一顿,脸色才恢复正常,淡然道:“不。琼妹,我一点都不后悔。你说得很对,个人的毁誉算不了什么,我们学了这一身武功,目的就是为了除恶诛邪,对付这种邪恶之徒,我不在乎用什么手段。我杀他的方法也许不算光明,可是我的用心却问天无愧。今后也许我会落个千秋骂名,但是至尊教中却少了一个作恶的暴徒。”四周又陷入一阵沉默,大家都在回味着韦明远的话,进一步去评定他的人格。庄宁肃然道:“韦兄的行事居心,兄弟十分了解,然而韦兄若早日与兄弟商量一下,这件事大可由兄弟代劳,因为韦兄一生言行,在武林中已成为风范,为一个贼徒,实在不值得如此牺牲……”韦明远轻轻一笑道:“多谢庄兄关顾垂爱,韦某心感无限,只是此事却不敢烦劳。第一此事亦非出乎韦某本意,己所不欲者何可施于人;再者天龙谷中,至尊教耳目甚多,稍一不慎,可能徒劳而无功;三者拈花玉手施用之法,舍韦某外别无可代之人,是以琼妹只与韦某二人商定此策……”逍遥散人默然片刻才道:“韦大侠仁人胸襟,决不致以小毗见站,兄弟本人并不愿为敌,怎奈身在至尊教,为对教主有个交代,不得不为地上死去的敝友,向大侠讨教一些问题。”韦明远轻轻一笑道:“见台有话尽管问好了,韦某知尤不言。”逍遥散人望了地上蜉蝣生的尸体一眼,微带恻然地道:“敝友致死之由,兄弟还不十分清楚,他手中拈花玉手既为赝品,何以在大侠手中仍具有莫大威力,再者大侠最后击毙敝友的手法,兄弟也没有看清楚。”韦明远朗然一笑道:“这个问题虽然有关韦某切身利害,韦某仍然愿意详尽作答,韦某自从在广成子陵穴中幸逃残生,本意从此绝足江湖。无奈其后贵派教主茶毒武林,为害人间,韦某身为武林一分子,觉得无法置身事外,乃苦研一种功夫。名曰搜魂指,本来只是一种刚劲,由指间发出,无坚不摧,早年水道盟主萧湄曾用过一次,韦某幸得其诀,乃进一层加以发挥,使之改托为其他利器,可增一倍功力,韦某原想用来对付贵教主,及至见到二位显示功力后,深感先前设想之幼稚,搜魂指功虽强,大概仍是无法伤得了秦无极,只好退而求其次……”逍遥散人一怔道:“韦大侠割断敝友衣襟,用的就是那种功夫?”韦明远点头道:“不错!真伪拈花玉手之策,为杜山主所设,本意亦为对付秦无极而设,结果韦某使用伪手,仅断得贵友一片衣襟,尽出其技,也仅伤了贵友而已。”逍遥散人熟思有顷才道:“不错!教主此时神通已通天地,技穷造化,那指功确乎伤不了他,不过韦大侠最后所用手法。仍称一时之绝!”韦明远轻轻一笑道:“那是韦某在家传两相飞环中创出的手法,兄弟凌空飞击,太阳神抓仅为掩人耳目之虚招,最后启袖,探出的真拈花玉手,乘虚而击,侥幸奏效而已!”逍遥散人轻轻一叹道:“两相分虚实,韦大侠当年铁环绝技,已是千古绝响,现下融入招式中,尤见神奇!兄弟视线未曾片刻松懈,仍然无法看出大侠如何出手,衷心钦佩无已!惜乎立场各异,兄弟为了好对教主交代,仍想请大侠赐予一搏!”韦明远也肃然道:“至尊教中,惟兄台一人独着清誉,韦某敬谨所嘱,且誓以真才实学求教,定不以诡谋相对!亦不仗利器相助……”逍遥散人悚然动容道:“多谢大侠!”韦明远收起拈花玉手,正准备再度出手,百绝大师突然上前道:“阿弥陀佛!大侠能否先让老衲一场,适才护旗之争,老衲在这位施主手下多蒙承让,很想再领教一次。”逍遥散人毫不在意地膘他一眼道:“大师何以教我?”百绝启袖取出一枝金质洞箫庄容道:“老衲想以这枝洞箫,请施主听一回宝象心音。”逍遥散人见他那枝洞箫除了以金为质外,并无出奇之处,乃坦然一笑道:“在下敬聆雅奏!”韦明远却略略一顿,微有难色道:“大师金箫一奏,山河变色,尚望……”百绝大师微笑道:“大侠毋需嘱咐,老衲自然知道分寸,而且老衲此举别有用心!”韦明远还在沉吟,逍遥散人见他好像在替自己求情,倒不觉激起雄心,做然跨前一步大声道:“大侠无须替在下担心。这位大师的箫下必无凡曲,在下虽然不是雅客,倒也很想领教一下山河变色的雄威!”韦明远默然无语退下,四周的人则兴致勃勃,个个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想听听这老和尚箫管中能吹出什么花样来。百绝大师引箫向口,逍遥散人因见韦明远那等慎重,倒也不敢怠慢,连忙凝神抑志,气纳丹元,他知道所谓音响上的功夫,无非是利用音乐来摧毁人的神志,虽然不是直接伤人,那威力却未同小可。谁知那老和尚比了半天,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等得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催促道:“大师怎么还不开始?”百绝大师微微一笑道:“施主不要心急,老衲这宝象心曲,心须要心念清明,才可以听闻,否则对牛弹琴,岂非白花老衲一番精神!”逍遥散人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连忙摒除心中一切杂念,果然有微微的一缕箫音,自半空中传来,约略可闻,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曲调,却是十分悦耳。于是他又静静的听下去,箫音越来越清楚,等到他完全摒除了本身的思想,一意去捕捉箫音时,箫音又变得小了下去,代之以一种柔细的呼喊,轻轻地喊着两个字:“小平!小平……”他心中立刻起了一阵猛烈的震动,这声音阔别了几十年,几乎已在记忆中抹去,现在却是那样的清晰,那样地撩他心弦。“小平”是他的乳名,是只属于母亲呼唤的名字,他本名叫做方怀平,这名字是为着怀念父亲而起的,父亲死得很早,他完全没有印象,因此他也很少用方怀平那个名字。在记忆中他只有母亲,母亲只叫他“小平”,死了几十年的母亲难道也会复活吗?心中刚涌起这个疑问,他立刻发现复活的不是母亲,而是他自己,原来的自己已经死了,他回复到五六岁的样子。母亲的脸上依然充满了慈祥,亲切的小茅屋也是当年旧样,仰卧在床上,从窗子里可以看到深蓝色的天穹,星星在眨着眼,母亲在唱着歌。“看闪烁的星光,是多么的辉煌!高高地挂在那天上。好像仙子朦胧的眼睛,对我们出神地盼望,怪我们还不上床……”在母亲柔和的歌声里,他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长到五六岁,从哑哑学语到琅琅诵书,母亲老了一点,他还是爱着她,却将一半的感情分给另一个人,那是个圆脸,大眼睛,苹果嫩颊,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子,她是蕙芳,是母亲给他找的小童养媳妇,她来的时候才七岁,立刻就渗入到他的生命里。他们一起游戏,一起读书,他始终记得教她写字的情景,握着那柔软的小手,在方格纸上一个个地写着,然后再一个个地教她念。那只柔软的手渐渐长大了,大到不用他把扶就会写出清丽的字体,他在桌下偷偷地握着那只手,听她那美丽的声音念着。“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终日劈桃攘,人在心儿里!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念着,听着,他的心跳着,越跳越厉害,终至整个地碎了……”因为他又大了一点,一场瘟疫,夺去了母亲,也夺去了蕙芳,两堆黄土,埋葬了他对人世的希望。读书!学剑!灰色的生命!广成子陵穴中暗无天日的生活,秦无极狰狞的脸,他看着自己一天天的苍老,直到有一天,他遇上另一个令他心折的女子,她是杜念远!她美得像尊神像,容貌绝代,才华盖世……可是她已经有丈夫了,她神圣的感情只属于她的丈夫,于是,一股妒意在心头升起,只有杀了他,她才会属于自己。这股杀意刚一萌起,他立刻感到手中多了一柄长剑,那讨厌的韦纪湄匐匍在他脚前,一剑下去立刻就可以称心如意了。举起剑来,他忽然接触到社念远充满仇恨的眼光。这种眼光使他心头一怔。“杀了他,我就得到她了吗?”他在心里问自己:“不!没有用!这样反而使她伤心一辈子。恨我一辈子!爱应该是一种牺牲,一种成全的美德。算了,成全他们吧!成全他们吧!”他在心里又替自己作了答案,放下剑,他看见杜念远的眼光变为温和而感激。“她感激我了!这种感激能令我满足吗?”他又在心中问自己,这次迟迟没有回答,半晌他才听见自己喃喃地道:“可爱的人啊!我得不到你的爱,也不忍得到你的恨,就是这丝聊胜于无的感激,也足够我充实今后惆怅的生命了!”于是他感到热泪充满了眼眶,泪水爬痒了双颊,脱手把长剑掷在地上。“叮!”这是长剑敲在地上的声音吗?“不是!”因为一切幻想都消失了,杜念远、韦纪湄都消失了,他的面前只有肃立的韦明远、杜素琼以及那个老和尚,可是他手中的金箫却断为两截。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切又像是真的!催眠曲,母亲,惠芳,杜念远……那是假的。脸上的眼泪,心中的感情,那是真的。最真的是那叮然一响,那是老和尚手中断箫的声音,可是他的箫怎么会断呢?逍遥散人擦了一下眼泪,心中对老和尚的敌意完全消失了,庄然一揖道:“大师宝象心曲果然奥妙异常,在下身历千幻几乎无法自制……””百绝大师轻轻一叹道:“施主胸中善念一生,老衲即无由用其技,若是施主最后不迷途知返,身受之苦,恐怕犹不止于落泪而已!”逍遥散人闻言一惊,放眼朝四下望去,只见原先围观之人,一个个如痴如呆,尤其是那几个已经投身至尊教,潜伏到天龙谷的人,个个肚裂胸裎,手上血迹盈然,显见得是抵不住箫声的刺激,自裂腑脏而死,不禁骇然道:“大师真神乎其技矣……”百绝脸色端重地叹道:“老衲功力犹自不足,十里之外,竟被人隔空震断箫管……”逍遥散人惊声道:“十里之外?那是谁?”百绝忧形于色道:“当世之中,舍贵教主外,无人有此功力!”逍遥散人更惊道:“教主也来了?”百绝点点头道:“老衲心生警兆,知道在十里之外,另有强敌窥视,当时不知道是谁,是以借箫声以却之,怎知箫曲未竟,那人反以内力对老衲箫管借声气之感应震断,据老衲之判断,其人必为秦无极无疑。”逍遥散人摇头道:“不可能吧!教主还在总坛,轻易不出,怎会抽身来此?”百绝缓缓地道:“那人此刻已经抽身来此,是否教主,立刻可知……”逍遥散人仍然摇头道:“假若那人真是教主的话,十里之遥,瞬息即至,用不着耽误这么久了。”百绝凝重地一摇头道:“说来也许施主不信,老衲的宝象心曲全视受者的心术而生威力,那人虽能在萧曲及半之际,隔空遥断金箫,然他所耗损的功力,也较施主严重得多,必须略加调息,才可以继续行动……”逍遥散人听他说话的态度很端重,不像凭空捏造的样子,再者对他能遥测十里之外的感觉能力,也不觉流露出一丝由衷的敬佩,遂默默地等待,不再开口。片刻之后,一条淡青色的人影,像一缕轻尘,电闪风飘般,顷刻间即又来到他们面前,黑巾蒙面……逍遥散人对这身形最是熟悉不过,连忙迎上去道:“教主,您真的来了?”秦无极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即转身对韦明远微一颔首道:“恭喜阁下,长城一别,不过弹指光阴,阁下又轰轰烈烈地重起江湖了!”面对这一代巨孽,韦明远胸中的千万杀机,居然无由涌起,只是呆呆地不作声。秦无极眼睛朝四下一扫,首先接触到蜉蝣生的尸体,立刻又发出冷笑道:“至尊教成立以来,教中人被外人杀死,这还是第一次,阁下重出江湖,当真还有两下子,不过你要知道我一个下属的性命。值到多少人命!”语毕目光四下一扫,透出阴森的寒意,使得每一个人都不自而然地打了一个冷战,每一个人也直接体受到他话中威胁的意味。韦明远忍不住出声叫道:“杀死贵属下乃韦某一人所为,你不要牵扯到别人身上!”秦无极嘿嘿冷笑道:“大侠说得太轻松了,这些人既然有勇气踏入天龙谷,便是要与至尊教为敌,大侠可知道至尊教中,有没有活着的敌人?”韦明远愤然厉呼道:“秦无极,以你的作为,天下人莫不思啖汝之肉为快,我再反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天下有多少人想杀你?”秦无极哈哈大笑道:“这个不劳大侠提醒,秦某知之甚详,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不以我为仇,除此以外,每个人都想要我的命,连我教中的下属都不例外!”他身边的逍遥散人微颤了一下,秦无极的话自然也包括他在内了。韦明远却奇道:“那个不以你为仇的人是谁?”秦无极狰狞地笑了一下,大声道:“那人是我自己!”这句话大出人意外,连韦明远都不禁怔了一怔,良久才道:“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秦无极狂笑连连道:“我活着为杀死别人,也为让别人来杀我,世上最有意义的事,莫过于生命的赌博,而且我永远是居于胜利的一方!”韦明远觉得这个人已陷入疯狂,不禁也大声叫道:“你不会永远胜利的,总有一天,你会被别人击败……”秦无极狂笑依旧,手指着四周傲然道:“谁?阁下?你周围这些人?”他语态虽狂,却也镇住了四周的人,因为在场的人,谁都明白自己的能力实不足以除掉他,秦无极狂笑了片刻,才煞住笑声道:“方才吹箫的是哪一位高人?”百绝大师坦然道:“是老衲!”秦无极扫他一眼,语态略改道:“你还不错!只要再加上一倍火候,很可能会要了我的命。可是你永远不会有机会了,别人也不会有同样的机会了!”百绝大师神容平静地道:“老衲限于资质,只能把宝象心曲吹奏到那种境地,可是老衲已有传人,小徒的资质,远胜于老衲,假以时日,施主的第二句话可能要修正一下。”秦无极顿了一顿才道:“真的吗?”百绝缓缓道:“施主之意,认为只要杀死老衲世上便无人再以宝象心曲来克制施主了,老衲无意向施主乞命,自然说不上欺骗施主。”秦无极沉思片刻,才阴阴地道:“姑不论你所说的传人是真是假,我绝对不放过你,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是我一生行事的圭阜,可是为了尊敬你那点技业,我特准你选择一个死的方法。”百绝大师眉毛微微一动,忽而含笑道:“施主此话可当真?”秦无极慨然地道:“我既身为至尊教主,这一点信用还可以做到的。”百绝大师脸含微笑道:“老衲自小皈依三宝,从不解人间温柔滋味,徒憾此生……”秦无极不觉一怔,万想不到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僧会说出这种话来,乃微嗤道:“难道你想临老入花丛,做个牡丹花下的风流鬼吗?”百绝摇头笑道:“施主错了,这样一来岂不将老衲多年苦持,毁于一旦!”秦无极大是不耐地道:“那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百绝笑着道:“施主准老衲自择死途,因此老衲忽萌奇想,老衲深盼能有个十七八岁的妙龄佳人,用她美丽的牙齿将我咬死,岂不大是妙所!”秦无极暴哼一声,半晌无语,其余的人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这天龙谷中,除了杜素琼是女性之外,其余多半是年过半百的老汉,根本就找不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百绝的这个要求不仅太妙,而且奇绝。百绝见泰无极不作表示,乃又笑道:“择死之途,出自施主口许,施主认为老衲要求不当,自不妨收回成命。”秦无极忍住气道:“本座是何等身份,岂能出尔反尔?不过你也别高兴,最多逃过今天,至迟三天之内,本座会叫你如愿得其所!”百绝摇头晃脑笑道:“多谢施主,老衲若得香口玉齿,超渡西归,也算不费此生了!”四周又笑了起来,秦无极怒哼一声厉声道:“你们别得意了,今天只放过老和尚,却不见得放过你们!”四下立刻又陷入沉寂,却没有人敢对他回一句嘴。韦明远刚想开口,百绝大师却轩眉长笑道:“施主既不愿失信于老衲,缘何肯背信于自己!”秦无极一怔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百绝泰然道:“施主初到此地,心中即曾立誓第一个要杀死老衲,现下老衲未死,施主怎能再作第二步打算?”秦无极诧然道:“这是我心中的事,你怎么知道?”百绝微笑道:“老衲所习心功,专擅解人心意,施主只要说出老衲之言是否正确……”秦无极微微一叹道:“好吧!看在你这点神通的面上,我也暂时放过他们一次,但请你记住这暂时二字,一旦我取你性命之时,也是他们毙命之日,这暂时之限,绝不会超过三……”百绝收起笑态端重地道:“老衲敬候佳音!”秦无极气冲冲地一转身,对逍遥散人打了一个手势,示意离去,忽然他的脚步停止了。发现前面的山道上正袅袅地走过一个女郎,她棕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泽,秀丽的长发随风飘扬,神容极美。谷中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发觉她是怎么走来的。那女郎手中还握着一大把野花,袅袅地走到他们跟前,无邪的眸子中闪着纯洁的光辉,天真地望着众人道:“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干吗呀?是不是打架,那可是好极了,我最喜欢热闹……”秦无极的眼中忽然射出瘁厉的光彩,嘿嘿冷笑一声道:“姑娘来的正好,此地恰好有一件事要麻烦你。”女郎嫣然笑问道:“什么事?”秦无极手指着百绝大师道:“这个和尚不想活了,可是他自己也没有勇气自杀,想找个人帮他一下忙。”女郎高兴地道:“是不是要我帮忙,那好极了,我最喜欢帮助别人,我应该怎么个帮法?”这女郎一片天真,连帮人家结束生命都认为是有趣的事,百绝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这大概是天意要绝老衲,夫复何言!”大家也跟着一叹,世界上什么事也不会如此凑巧法,大概只有天意二字才可以作答。秦无极哈哈一笑道:“这位老师父想死的方法很怪,他希望被一个美丽的女郎用牙齿咬死!”女郎高兴地笑叫道:“真的!我从来没有用牙齿咬死过人,那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只是……我够得上算是个美丽的女郎吗?”秦无极手指百绝道:“这是他的事,要由他来决定!”女郎转脸向着百绝,露齿一笑,嫣然问道:“大师父,我算得漂亮吗?”面对着她那无邪的笑颜,纵然是有关生死大事,百绝也无法否认,轻叹道:“姑娘美绝天人,老衲死在姑娘口下,万无遗憾!”女郎快乐地笑道:“谢谢你,大师父,我一直在担心自己长得太黑,听你这一说我就放心了,等一下我一定多咬你两口,让你死得很愉快!”这番话出自她天真的口中,听起来竟无残忍的意味,四周的人都呆住了,百绝则闭目无语待死。秦无极得意地笑着,女郎望了百绝片刻忽然道:“不行!我不能咬他!”秦无极一怔道:“为什么?难道你……”女郎撅着嘴道:“你看他身上那么脏,咬上去多恶心!”秦无极闻言先是一呆,继而嘿嘿冷笑道:“姑娘说得不错,看样子我还得替他香花沐浴一番!”说着走了过去,百绝睁开眼睛,对女郎哀求道:“姑娘做做好事吧!不要老衲在死前多受折磨了!”女郎瞪大了眼睛道:“怎么?你不喜欢洗澡?”百绝长叹一声,实在无法回答她的话。女郎转着眼珠,微顿了一下道:“看你身上的泥土这么厚,一定是很怕洗澡,算了吧!你是要死的人了,我做做好事,不让你多受罪了!”秦无极自然也停止了动作,实际上他也不愿意去碰一身油垢的老和尚。女郎走到百绝百前,仔细地端详着,秦无极催促道:“姑娘快开始吧!还等什么呢?”女郎微笑道:“你不要心急,我要选一个好的地方下口!”百绝伸出右手,指着脉门叹道:“老衲污垢之身,实在不敢冒读姑娘,姑娘就在此处咬上一口,老衲自然会震断心脉而死。”女郎笑着道:“你自己会死,干吗又要麻烦别人呢?”百绝苦笑道:“老衲不合自作聪明,想出那等怪约定,只得麻烦姑娘一咬,让老衲应了约定……”女郎笑道:“原来你们还订了誓约的,这真太好玩了,喂!替我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