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铸错无心 留尘间恨事

那甬道横亘在前面,依然散着黯绿的光,怪蛇已经看不见了,连它所发的红光与怪鸣也都跟着消逝了。韦明远等五个人小心翼翼地慢慢摸索过去,每人都将警觉性提到十二成,准备着不期而来的突袭!到了拐弯的地方,大家倒又不禁立步踌躇了,原来这甬道到此竟一分为二,不知哪一条才是正确道路。白啸夫犹豫地道:“这一路行来之际,我已经约略地看了一下,见此洞开辟得大有章法,沿途都设一些暗门……”杜素琼立刻接口道:“哪些俱是凶门……”白啸夫微怔道:“原来山主在阵图之学上也恁地了得……”杜素琼轻轻一笑道:“妾身对此道原本一窍不通,接掌梵净山后,才根据前人的遗著,略窥一丝门径,其实也粗浅得很!”白啸夫正容道:“山主能看出沿途暗门,足见造诣已经很深了,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山主以为两条路中哪一条才是生门?”杜素琼看了一下道:“白先生若一定要问我的意思,妾身以为右边较宜。”白啸夫沉吟道:“右边虽然光明一点,然按照朱雀之势来看,乃属离火,象近癸土之精,应为万凶之门!”他说的大部分是术语,其他人一知半解,仅有侧耳聆听的份,只有杜素琼微微一笑道:“白先生易象甚熟,只是忽略了一点,这洞的走势一直两曲,大体上虽是朱雀,实际却为铜驼。”白啸夫一愕道:“铜驼?不可能吧!我们进来的地方明明是雀喙。”杜素琼微笑道:“白先生只看了前面,故而有此一想;妾身在入洞之初,曾望了一下后路,那儿另有一尖二折,是为驼首,我们入口之处为耳后,顺颈而越双峰,现在走的是后半段,向右行始能放心,以达其枢纽。”白啸夫动容拱手叹道:“山主心细如发,见微察着,在下自承不如!”韦明远也钦佩地道:“琼妹!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一套功夫。”杜素琼轻轻一叹道:“这些书籍都是管仙子搜罗遗留的,我接任山主之后,一向为俗务分心,没有好好地研究,倒是念远看得不少,她后来所卖弄的那些玄虚,多半是在梵净山中的读书心得,也是那些书害了她。”白啸夫兴奋地道:“原来山主还藏着这些奇书,此次事了后,在下倒想造访贵山去拜读一番,不知山主可能垂允?”杜素琼笑道:“管双成仙子原来规定那些书是给历代山主看的……”白啸夫哦了一声,微红着脸道:“那在下的要求太冒昧了一点。”杜素琼微笑摇头道:“白先生别客气,只要我们能生离此穴,妾身仍有权利变动规矩,目下还是先找出路要紧。”白啸夫点头道:“谢谢山主,山主既然深明此道,还是由山主引路吧!”杜素琼谦笑一下,正待举步,易静突然道:“山主暂请留步!”杜素琼一怔道:“易夫人有何指教?”易静缓缓道:“妾身不解阵图,却有一点疑问不明。”杜素琼道:“夫人尽管说好了。”易静道:“这阵图之学,起自何时,盛于何代?”杜素琼微笑道:“阵图源于河图洛书,河马献图之说,不过是附会神话未足可信,易经出而小成,孔子虽然删订六经,非独对易语焉不详,是以后也鲜有解者,直到汉儒周敦颐着太极图后,方衍生阵图之学,诸葛亮再加一番整理……”易静庄重地道:“妾身系疑处正在此点,这洞穴是广成子的陵穴,他是殷周之时的人,阵图之学,应该还在萌芽期……”众人俱是一怔,杜素琼不禁失声道:“对啊!这洞中的布置已经很完善,绝不可能出自广成子之手,看这陵穴很可能是一个骗局!”大家都发起怔来,半晌后韦明远才道:“骗局也许不可能,念远博览群书,不会乱下考证,再者以我们遇到的那些怪兽,也足证明是前古遗种。”白啸夫接着道:“那另一个可能是这陵穴早已有人进来,从新改装布置过,这与我们先前的想法不谋而合。”杜素琼沉重地道:“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些进洞的人就颇堪担忧了,墓穴中既然早有人在,侵入者很难全身而退……”白啸夫也忧形于色道:“不错!而且那先1之人,很可能早就得到了广成子的遗籍,所以才能将那么多的人困留在内……”韦明远将胸膛一挺道:“顾不得那么多了,是吉是凶殊难预料,反正已经进来了,只有闯它一下吧,越研究越糟!”白啸夫被他激动豪情,也跟着道:“对!韦兄豪人壮语,说得一点不错,我们干脆去找答案吧,何必空费心思,在这儿伤脑筋。”杜素琼飘身向前,走在韦明远身旁道:“认路还是我熟一点,由我陪着你开道吧!”韦明远没有反对,他了解杜素琼对他的深情,劫后重逢,他们早已是生死同命了,而且有她的指点,也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危险,所以只温柔地看她一眼,回头对白啸夫等人道:“前途安危难测,我们最好拉长一点距离!万一仓促遇变,也好有个接应,白兄请在两丈之后随行。”白啸夫察度情况,自是无法反对,韦明远与杜素琼先行,白啸夫居中,最后则是向飘然、易静夫妇。这右边南道略微窄了一点,可是光亮多了,那些光辉发自壁上,每隔半尺许就有一个光源。光芒是淡黄色的,光源是圆形的,形如满月,照在晶莹加工的洞壁上,别是一般境地。韦明远好奇地道:“这光来得很怪,若说是夜明珠,不大可能有这么大。”杜素琼庄重地道:“别去管它了,还是找路要紧。”韦明远走了一阵,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道:“不行!我非要看看清楚!”说着走近洞壁,轻轻一纵身,拔高尺余,将身子紧吸在墙上,正面对着一个发光体看了良久,依然看不出头绪。杜素琼在下面问道:“看出什么东西没有?”韦明远摇头道:“没有!这玩意怪极了,像是一片半透明的大贝壳,磨成圆形嵌上去的,只不知里面是什么。”说着用指微屈,对准圆面上叩了下去,“波”的一声,圆面应手而裂,韦明远惊奇地叫道:“怪极了,原来是一盏灯,不过没有灯芯,也不知道烧的是什么油,只是在一个小洞中冒火花。”杜素琼闻言脸色微变,连忙叫道:“明远!快下来!”韦明远还来不及问为什么,骤觉腰上一紧,好似被人挟住了,飞速向前射去,行未多远,背后传来一阵巨响。那阵巨响像是夏夜暴雨的急雷,轰轰不绝,且有耀眼的强光,接着四壁撼动,有如天崩地裂。韦明远骤然大惊,不知这突然的巨变因何而起,可是他最关心的是杜素琼,侧头一看,她恰好在身边。那挟着他的白啸夫,另一只手还挟着杜素琼。响声停息了,白啸夫才将二人放下道:“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要活埋在里面了。”韦明远诧然回顾,只见后面岩石崩落,已将他们的来路一齐封死,石砾中还冒出一阵阵的黑气。白啸夫又道:“事起突然!兄弟太冒犯二位了?”韦明远惊道:“多谢自兄相救,只是……”杜素琼在旁道:“这发光燃烧的是地府的一种气体,性情极为不安定,本来被贝壳掩住了,你敲碎贝壳,气体外逸,立刻就产生爆炸,势不可挡,若非自先生动作快,我们恐怕就要埋在里面了。”韦明远咋舌道:“想不到会有这么厉害,我听说西域地方有一种地流水,可以当做燃料,大概也是这一类的东西。”杜素琼笑接道:“不错!凝之成煤,溶之为油,化而成气,三者原为一物,不过分量越轻,燃烧愈易……”韦明远叹息道:“遗物之奇,真是不可思议……咦!还有两个人呢。”原来大家在忙乱中,未曾注意到向飘然与易静,此时被韦明远一提才想了起来,发现他们并未跟来。白啸夫神色一惨道:“他们在我后面,恐怕……”韦明远神色大变,连忙奔向乱石堆旁。白啸夫拉住他道:“韦兄!不能去!”韦明远急道:“他们一定是埋在里面了!现在施救还来得及。”白啸夫摇头道:“这种气体息息相连,现在正好被乱石堵住缺口。韦兄若是搬开石块再引起爆炸,不但救不了他们,恐怕连我们也要陪在里面了。”韦明远急流下眼泪道:“他们是因为我铸下大错,才致埋身石中……”白啸夫黯然长叹道:“韦兄是无心之失,死生有命,我们也没有办法,然而死者已矣!我们殉身在一起,于事无补。”韦明远急得一跳脚道:“错因我起,人死我生,于心何安?”杜素琼婉言道:“爆炸时我曾见他们向后面退避,他们功夫都很好,必然不会陷身,只是与我们隔断了。”韦明远还是不放心,杜素琼乃正色道:“你一定要陪他们死,我自然没问题,白先生是否也该跟着送死呢,况且他们未必一定就死了!”白啸夫接着道:“兄弟赔上一命也无所谓,只是我们此行任务尚未完成,这洞穴中还有许多人生死未卜,韦兄尚祈三思,而后行!”韦明远长叹无语,半晌才对着石堆喊道:“向兄!易夫人!你们在哪里?”声音响亮激越,震得碎石纷纷下落。白啸夫道:“没有用的!兄弟拉着二位前奔时,最少也有几十丈远,这一段全被堵死了,千里传音,全靠空间为媒介,韦兄的声音纵然可以透过实物,却也无法使得咬字清楚,我们还是走吧!”韦明远道:“他们纵然听不清楚我的话,至少也可以回我一声。”白啸夫道:“这倒有道理。”于是也帮着呼喊起来,一时甬道中回声嗡嗡,连耳壳都震得很难受,却始终没有听到答声。白啸夫惨然一叹道:“兄弟已用家传‘凤吟传音’,以兄弟功力,大概可以达于百里之外,看来他们是凶多吉少了……”韦明远默然无语,泪水涔涔,对着那一片乱石,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愧疚表情,白啸夫与杜素琼也是唏嘘不止。三个人正在神伤之际,白啸夫突然脸色一动,接着嘴唇微微易动,喉间发出轻微的吟声。韦明远与杜素琼俱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呆了。白啸夫动了一阵,忽而变色道:“糟了!”韦明远连忙道:“白兄可是听到他们的回音了。”白啸夫摇头道:“不是!兄弟接到了小女的回声。”韦明远连忙问道:“她在哪里?”白啸夫苦笑了一下道:“不知道!我方才使用‘凤吟传音’,突然接到小女的回答,可是只讲了一句话,就被打断了。”韦明远急道:“她说什么?”白啸夫道:“她只问了一句:‘爸爸!是不是您来了!’兄弟连忙探问她的情形,却已被人切断,再无回音!”杜素琼庄重地道:“是不是白先生思女心切而生的幻觉?”白啸夫摇头道:“不可能!寒门‘凤吟传音’创自家祖,有一种独到的用法,发时无远弗届,除非被人切断,否则绝不会失效!”“。”杜素琼问道:“白先生怎知被人切断的呢?”一啸夫道:“使用此功时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对外人,一种是对自己人,尤其是对自己人时更为玄妙,不管中间有何阻隔,均可顺利传达,是以小女听得我在呼唤向兄夫妇时,立刻传声连络……”杜素琼微微色动道:“那令爱尚在人间是无可疑问了。”白啸夫滇:“不错!至少在刚才发声时,她并未遭到意外,不过一定是处身险境,而且被一个功力绝高之人制住。”杜素琼奇道:“先生何以得知?”白啸夫道:“寒门的‘凤吟传音’,是一种声气感应,非有内力绝佳的人,才能将之隔断,兄弟本身亦产生警兆,据之判断……”杜素琼想了一下道:“令爱既未遭害,其他人很可能生存……”白啸夫点头道:“不错!但是实际情形,兄弟不敢预测,那隔断我传音之人,功力高得出奇,奇到令兄弟难以相信……”杜素琼与韦明远俱都为之骇然色变。白啸夫又道:“当世能隔绝兄弟传音,除家祖外,仅天龙子前辈与捻花上人具此功力,但此人绝非三位老人家之中的任何一位。”韦明远呐呐地道:“有这种事?”白啸夫叹道:“兄弟绝非危言耸听,此事也并非不可能,三位老人家依然健存,安知世上不会有第四人?”韦明远默然无语,杜素琼想了一下道:“只要有了消息,我们总得去碰一碰。”白啸夫苦笑道:“那是自然的,现在不知那前途之人,是友是敌,他要是敌人的话,我们三个人可就太差了。”杜素琼一扬眉毛道:“就算是以卵击石,我们也别无选择余地,现在连退路都封死了,只有前进一条路可走。”韦明远听见“退路”二字,神色又是一阵黯然,屈膝跪在石前拜了几拜,然后才含着眼泪,虔声祝祷道:“向兄!易夫人!二位在昆仑山上的神仙岁月,却被我这不祥人硬牵下了红尘,更害得二位葬身荒山古洞……”杜素琼在旁道:“明远!这可不能怨你,下昆仑山是他们自愿的,他们来的目的是为了庄家父子,与你没关系。”韦明远不理她,继续祷告道:“二位若是吉人天相,幸保无恙,韦某尚可偷生,倘若二位真个遭难,韦某但等事情一了,立刻相随地下……”杜素琼一把拉他起来道:“别痴了,你我能否生离此洞还不知道呢,说这些干吗!未来的事谁都无法预料,还是快点走吧!”甬道上一路过去倒很平静,间或有些门户错杂,在杜素琼的辨认下,立刻就找到了正确的通路。韦明远一路上始终是很沉默,杜素琼知道他还在为向飘然与易静的事情而难过,所以不去撩拨他。白啸夫则在兴奋中带着凛惧,兴奋的是得知女儿尚在人间,慎惧的是此去不知道会遇上怎么样的一个人!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阵开朗,三人不觉俱是一震,原来他们己处身在一间绝大的石室门口。这石室十分宽敞,四壁光滑,光线自上端射人,室顶是一片琉璃制成的宫盖,居然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穹!室中无一物,只有一边靠墙处安放着一具铜棺,颜色发青,上面长满了一层厚厚的铜绿,型式十分古雅。这室中仍是空不见人。铜棺上刻着一些极为古怪的文字。白啸夫首先就被那文字吸引了注意,仔细辨认了半天,又用手摩掌了一阵,突然失惊呼道:“这是广成子的瘗骨所,我们走到陵墓中心来了。”杜素琼惊问道:“白先生不会弄错吧?”白啸夫指着那些文字道:“决不会错,在下对历代文字书法极感兴趣,这是殷代甲骨文,脱胎于黄帝时仓颉所创的鬼哭体。”韦明远钦佩地道:“白兄的学识渊博,这上面怎么说?”白啸夫道:“上面是广成子自己镌刻的墓志铭,大意是说他一生的经历以及他研究武功的经过,并告诉后人开棺的方法。”韦明远奇道:“他要开棺椁做什么?”白啸夫道:“广成子的确是一代奇人,他参研上乘武功,甚至于已经练成道家的元婴,臻于身外化身的境界。”韦明远骇然道:“人真能到这种境界吗?”白啸夫道:“广成子也许不会说谎。”杜素琼道:“身外化身,生生不已,那他不应该死啊?”白啸夫轻轻一叹道:“天下无不死之人,有生必有死,广成子不过比人多活几年,他享寿三百余纪,结果仍不免一死。”韦明远跟着叹道:“那道家炼丹,长生之术毕竟是虚空的了。”白啸夫接道:“广成子已有解释了。他在墓文上说:‘人寿有数,天道不可抗,永生之说,实为无稽,人之生机,始于成胎之时,人之死数,亦始于有生之机,生命之源,凡人皆一,既生之后,渐用至竭,养气练神,在乎节源,有源有枯,天道不移,吾享寿三百余纪,即善用其源所至,源竭数终,亦云已矣!常人不满百,吾数倍之,晚年始悟彻之理,欲告世人,心无余力,伴我骸骨,留此僻地,遗图十一,风送四极,有缘得之,启我椁底,得我遗籍,习我技艺,技以养生,艺以利人,行不及正,终必殒身……”韦明远听得肃然起敬道:“这位前辈倒是个有心人。”白啸夫轻轻一叹道:“广成子的安排不为不妥,只可惜把他这份武学心得保存得太秘密,直到千余年后,方始被人发觉杜素琼摇头道:“先生也许不信,这所陵穴历代都有人发现,只是那些人多半恬澹自安,未曾出以炫世而已。”白啸夫惊道:“山主何以得知?”杜素琼用手一指道:“单以这石室的建设,就不是原型了,这顶上的天光并非直接射入,因为我们入洞之后,愈走愈西,此穴的位置,应该已经越过长城,那里的地势平坦,断不会空出这一个大缺口而不为人知。”韦明远奇道:“琼妹!照你说来,这光是如何来的呢?”杜素琼道:“这顶层是由水晶合成,深埋地底,一切的景象都是依照水晶折光的原理,在别处反射而来。”韦明远道:“这倒是可能的,当年的巧匠东方未明,制成管窥,视物于百里之外,也是同一的道理。”杜素琼又道:“水晶之利用,还是近百年的事,广成子纵是天才盖世,也不可能在千余年前,造成这间石室。”韦明远怔道:“那这一切都是后人添造的?”杜素琼道:“是的,除了那具钢棺,还是殷商古物外,其余的一切,莫不出之后人所建,这与两道中的门户阵图是一回事。”“对!那最后的得主,一定就是用内力阻断我传音之人,他研成了广成子的功籍,无怪能具此功力。”杜素琼想了一下又道:“白先生,那开棺之法是怎样的?”白啸夫奇道:“方法很简单,山主难道也想看那秘籍?”杜素琼道:“不!我想预测一下我们此行的休咎!”白啸夫不解道:“棺中怎会有这个答案?”杜素琼微笑道:“这个道理很明显,广成子一共散出十一张入穴的地图,还不知已有几线被人发现,但先前的那些发现者都是修道之士,本身参研过功夫之后,仍将书籍放好以待来者,只要……”白啸夫释然道:“我也明白了,心术不正者,独占之欲,现在只须检查一下棺中,看看遗籍是否安在,就可知那最后得者为人了。”杜素琼笑道:“白先生不愧高明!”白啸夫摇头道:“在下纵然解得此意,终是比山主慢了一步。”说着在棺前庄严地拜了一拜,然后再轻轻叩着棺盖,口中哺惆祝告一阵,突地扶着棺盖一边高兴地道:“在这里!”韦明远奇道:“白兄说什么在这里?”白啸夫道:“兄弟按照棺上所说,轻叩棺盖四十九下,果然在第四十九次时,触到开棺的枢纽!这广成子用心实在太密!”说着用手指剔开一层绿锈,露出一个缺口,微一用力,将棺盖抬了起来。棺中睡着一具高大的尸体,身着道装,脸貌栩栩如生,金梁紫冠,肤色白如温玉,方口墨髯。韦明远由衷地躬身作礼道:“广成子果然是个有道之士,千余年来,他仍能将遗体保存得这么完整,真是不容易。”杜素琼突然道:“这人不是广成子!”白啸夫也道:“在下也觉得不太像,只是无法加以证实!”杜素琼道:“第一是他的服装,道家创自汉代张道陵,宗法春秋时的老君李耳,李耳比广成子还晚了八百多年,何来这一身装束!”韦明远犹豫不信道:“这也许是后来的人帮他换上的,那棺是青铜时代的制品,铜质甚纯,也告腐蚀了,广成子的衣着岂能不朽?赤身露体又显着太为不敬,替他换件衣服,也是在情理的事。”杜素琼道:“你说得固然有理,但还是不合实际,广成子那种道行,也无法延续寿纪,怎能将遗体保存如此之久。”韦明远道:“怎么不可能,你忘了端木方……”杜素琼道:“端木方实际并未全死,他埋骨之地又得地气之养,百虫不侵,所以才苟延残喘至百余年之久。”韦明远道:“此地甚为干旱……”杜素琼微笑道:“你别找理由了,假如此地有着一切条件,那外面的铜棺怎么又会生锈呢?难道血缘之躯还能强于金石之质!”韦明远没有话说了,杜素琼又道:“我还有一个最正确的根据,我粗解相人术,广成子前辈有那等心胸修养,断非这种相貌。”韦明远颇感兴趣地道:“这人相貌并不坏呀!”杜素琼正容道:“这人面目虽然端正,然而前额短凸。人中沟深而微曲,眼角有皱纹,应是个极端阴险而残鸳之相。”韦明远一怔道:“琼妹!想不到你还有这一套本事。”白啸夫怔怔地道:“连广成子的遗体都被人换过了,那遗籍更不必说了。”杜素琼道:“那倒不妨试试看。”白啸夫伸手入棺,准备探到那停尸身下去摸索,可是他的手才一触到那人的身体,立刻就缩了回来。检索琼与韦明远俱都一惊问道:”怎么?”白啸夫摇头现出不信的样子道:“这人身上还有热气!”韦明远道:“还有热气?那不是没有死?不死怎会躺到棺中,总不成又要出现一个端木方,这究竟怎么回事?”杜素琼突然将大家一齐拖后道:“此事颇有溪跷!明远,你发一掌试试看。”韦明远奇道:“你要我打那死尸?”检索琼道:“是的,而且要用‘太阳神抓’!”韦明远摇头道:“不行!我不能无缘无故地打他,我不怀疑你的相人术,可是我与他无冤无仇,怎能叫他皮消骨溶。”白啸夫也反对道:“在下也认为此事不当,韦兄的太阳神抓已臻化境,发时势必连棺椁都化了,这等古物毁之可惜。”韦明远又道:“对啊!万一广成子的遗籍尚在棺中,我一掌发去,岂不也跟着毁了,那是广成子心血的积瘁……”杜素琼微笑道:“我以为你的掌力根本毁不了一点东西,既然你不肯试,我也无法勉强,由我来试一下吧?”说着抖手射出一颗银丸,直朝那尸体的头上飞去,韦明远大惊失色,然而阻之不及,只得跟着望去。银丸嵌入那尸体的脸颊,立刻齐根没入,那尸体动都不动,也无一丝异状,仿佛真是个死人。韦明远道:“琼妹!你看如何,这根本是个死人!”杜素琼脸色沉重地道:“你还没看出来,我这银丸势可穿金裂石,那人的脸上可曾有一点痕迹,而且我打的眼睛,怎会拐了弯?”这一言提醒了二人的注意,果然那人的脸上着丸处平滑如故,好似将那银丸整个的吸没了进去。再者以杜素琼的造诣,发丸取目,断乎也不会失去准头,偏差到那么大去,这尸体的确大有可疑处。白啸夫一言不发,蓦而弹出一指。这一指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望之平淡无奇,实际那指风足可穿透尺许厚的钢板,端的厉害非凡。蓦地空中传来一声豪笑,那棺中的尸身忽而坐了起来,伸手微拂,化开了白啸夫凌厉无匹的一指。这边三人虽然已在怀疑那人不是真死,可是陡而见他坐了起来,也不禁大吃一惊,相顾失色。白啸夫略一凝神,才出声喝道:“阁下是什么人,如何在此装神扮鬼?”那人双目突张,一阵精光逼人,轩然笑道:“三尺铜棺身所寄,一枕黄梁梦尚香,我好梦正酣,无端被你们闹醒了,怎么反怪我装神扮鬼。”白啸夫听他说话时声调洪亮,中气充足,人耳振心,不觉戒意倍增,停了一下才沉声道:“阁下的玩笑开够了,请出来吧!”那人微笑道:“这里很好,我睡意未尽,懒得跟你们打交道。”白啸夫怒道:“你出不出来?”那人淡淡地道:“我出来倒简单,可是出来后再回到此地就难了,这个位置很舒服,我实在舍不得让给你。”白啸夫一听他的话意,竟是说他一出来,就要置自己于死地,虽然他知道这人的功力很高,而且很可能是广成子秘籍的最后得主,可是自己的女儿女婿,以及许多人行踪之谜,都要在他身上取得答案,乃朗然一笑道:“人生由来总须死,埋骨何必定铜棺?我对于占用人家的棺材并不感兴趣,阁下尽管放心好了。”那人微微一笑道:“方才你不是很爱惜这件古董吗?”白啸夫沉下脸道:“那是我心敬广成子的为人,不愿意毁了他的遗物。”那人脸含微笑,站起来一脚跨出铜棺道:“我听你的口气,以为你很喜欢这具钢棺,本来想完成你的心意,让你永远埋骨其中,你不要就算了。”白啸夫怒道:“你认为我一定会死?”那人淡笑道:“当然,我是幽冥城中主,黄泉路上客,见了我的面,鲜有不死之理,阁下可准备了死法没有?”白啸夫怒不可遏,当胸劈过一掌,那人轻轻举手一拂,又将他的掌力完全化开笑道:“别忙!你不说出死的方法,叫我如何取你性命!”白啸夫一指一掌,完全用出了全身的功力,那人居然轻描淡写地化开了,倒不由怔得一怔。那人又催促道:“快!快!你想到了死法没有!”白啸夫脸色一变,正待再尽胸中所学与之一搏。韦明远却一把将他拖住道:“白兄别急!我们先问他。”那人大笑道:“对!对!问问清楚了,免得死后做个糊涂鬼!”语气据傲阴沉,完全没将三个人看在眼中。韦明远纵横江湖,这些年来却已磨尽火气,闻言毫不动怒,朗朗一笑,以平静的语调道:“首先请教阁下高姓大名。”那人微笑道:“浮生每被虚名累,静中由幸得自身,我没有姓名!”杜素琼鄙夷地一笑道:“连猫狗都有个称呼,你怎么比畜生还不如!”那人受了这番抢白,反而倒笑了道:“夫人才华毕露,睿智过人,在下方才在棺中就领教多时,现在又蒙赐教词锋,倒要讨教一下。”杜素琼冷冷地道:“先报上你的姓名再说!”那人笑道:“一命难见日重升,夫人可以如此名我。”杜素琼淡淡地道:“蜉蝣生,短命鬼!”这是个俗不可耐的名字。蜉蝣是一种昆虫,朝生暮死。那人打上个哑谜,自以为十分得意,谁知杜素琼信口道出,不禁微微一怔道:“夫人好快的思绪……唉!奈何天下之才华,尽钟于女子!”杜素琼脸色一动道:?你后面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人接道:“敝人的名号只有两个人能应声叫出,一个夫人,另一个也是女子,脸貌与夫人颇为相像。”杜素琼轻轻地道:“那一定是我的女儿,她现在在哪儿?”蜉蝣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地叹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杜素琼不客气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蜉蝣生道:“令爱的下落暂难奉告,不过她还没有死。”杜素琼毫不在乎地道:“我不过随口问问,你不说也没关系。”蜉蝣生没有想到她们母女之情会如此淡薄,倒是愣了一下,韦明远又已接口问下去道:“阁下因何在此。”蜉蝣生道:“我居此已二十年!”韦明远微笑道:“你得到了广成子的遗籍?”蜉蝣生摇头道:“没有!我迟了二十年。”三人俱都一震,白啸夫失声道:“还有人比你更早?”蜉蝣生点头道:“不错!先人为主,我迟了二十年,只好沦为从人,不过广成子留下的功夫,我倒也习了一二。”韦明远更为诧然道:“你还有主人?”蜉蝣生淡淡一笑道:“当然了!我是从人,上面一定有主人。”杜素琼急问道:“你主人在哪里?”蜉蝣生道:“当然也在此地。”韦明远想了一下才道:“三个月前有许多人进到此地,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蜉蝣生轻轻一笑道:“有些人死了,有些还活着。”韦明远急问道:“哪些人死了?哪些人活着?”蜉蝣生笑道:“这个问题很难答复,死的人我问不出姓名,活的人我未得主人允许不敢说出姓名,因此碍难奉告。”韦明远想了一下道:“那我们只有去问你的主人了。”蜉蝣生摇头道:“不行!主人需要用的人已经够了,因此他授命凡是再进来的,一律格杀无论,我就是执行这使命的人。”三人闻言俱都一震,立刻聚神备战,蜉蝣生却轻松地举起手,微微地笑道:“你们若是想抵抗,那可打错主意。”他的手掌正待发动,突然门口人影一闪,进来一个女子,高声喝止道:“住手!主人要见这三个人。”韦明远闻声回顾,却意外的发现这个女子竟是他的熟人!那是峨嵋的叛徒智圆,曾经在峨嵋雷洞中献身求爱被拒,因恨成仇,后来跟着谷飞,更名袁紫,谷飞伏诛后,她神奇地失了踪,却不想会在此地又见到她。岁月无情,使得袁紫已略现老态,然而她毕竟还是美丽的,丰满的体态中,蕴藏着一种情欲的诱惑。那是属于成熟的美,这在女子的青春岁月中,是最后一段的金色年代,再过去就是衰萎了。韦明远乍一见她,只觉得非常突然。而袁紫见到韦明远的神情,却远非笔墨所能形容了。蜉蝣生对袁紫的态度则在暖昧中带着一丝畏惧。他半含笑容道:“紫娘!主人知道他们来了?”袁紫一皱眉道:“当然了,这地洞里的事,哪一样瞒得过主人!”蜉蝣生瞪着眼睛笑道:“也许有吧!我们……”袁紫将脸一沉道:“你要是再罗嗦,这件事也瞒不过主人了!因为我会去告诉他,那后果你自己可以想像得到。”蜉蝣生神色一变,连忙道:“是!是!我不讲,你带着他们走吧!”袁紫哼了一声,朝三人一欠身道:“家主有请三位!”韦明远见她突然装成陌不相识的样子,倒觉得有点奇怪,可是还不等他开口表示意见,袁紫已经转身走了。韦明远、杜素琼与白啸夫望了一眼,三人都没有作声,默默地跟着袁紫身后,出了那间石室。袁紫带着他们走了一阵,然后伸手在壁间一摸,石壁自动移开,原来那儿竟是一道暗门。袁紫用手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韦明远问道:“你的主人在这里面?”袁紫没有开口,只是抬手轻轻一挥,三人骤觉一股潜力自无形中逼来,身不由自主地被推进了暗门。袁紫紧跟在后面进来,那道暗门自动地失上了,韦明远发觉这儿仅是一间小小的斗室,地上堆着累累的白骨。室内空气十分污浊,像是一所囚人的地牢,四处通路,仅只有一片贝壳后面,射出暗淡的黄光。韦明远不禁有些生气,沉着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袁紫用手比唇间,示意他低声点,然后才缓缓地道:“在没有见到主人之前,我先要交代你们一点事!这儿比较僻静,可以不必怕人听去。”韦明远仍是带着怒意道:“我们之间没有需要隐瞒的事。”袁紫也将脸一沉道:“韦明远!你别不识好歹,因为你曾经在雷洞中救过我一次,所以我才冒着危险预先给你一些忠告。”韦明远闻言略怔,袁紫又道:“你别以为你很了不起,我现在要杀你非常容易。”韦明远想到他适才举手间就将自己等三人逼进此地,功力不知精进多少倍,这句话也许不是虚言。然而他一向刚强惯了,立刻昂然道:“我不想领你这份情……”袁紫瞪着眼睛道:“我非要你领情,你救过我一次,然而我再想你对我那些坏的地方,我会慢慢地报复你!韦明远不觉一怔道:“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袁紫哼了一声,道:“当然了,你是大英雄,大豪杰,处处讲究光明正大。像我这种淫钱无耻的女子,怎敢妄求你的青睐……”韦明远立刻摆手道:“我并没有那样看你,当年在雷洞中我对你也太决绝,然而我不能勉强自己的感情来爱你。”袁紫脸色变了一下道:“可是我做人的希望,完全被你摧毁了,算了!我不想重提昔日那些事,现在我只告诉你,等一下见了主人,别表示你认识我……”韦明远怒道:“认识你并不光荣!”袁紫冷笑一声道:“主人可不这样想,她的妒性奇重,视我如禁宵,这儿原来有很多人,都因为我的关系被主人杀死了。”韦明远脸色一变道:“我不怕死,更不怕你的主人。但是我绝不愿为你的事,跟你的主人去争风而拼斗,你放心好了!”袁紫冷笑道:“我的主人可不像你大侠客这等雅量,只要是跟我略有关系的人,他必杀之而后快,至于说到决斗,哈……”她突地发狂似的笑了起来,半晌才道:“你们三人加起来,也抵不上他门下的两个从人中的任何一个,更别说是主人了,反正我招呼在先,听不听在你!”韦明远听得气往上冲,怒声道:“如果就是你所说的救我之策,盛情已然心领……”袁紫道:“不!我还要提醒你们一句话,少时见了主人,你们千万不要拒绝他的要求,否则也是自取灭亡!”韦明远怒道:“胡说!韦某岂是贪生怕死、屈志从人之徒!”袁紫道:“我不是一定要你们屈意从人,至少在口头上不妨虚与委蛇,应付过去,以后我自然会替你们想办法。”韦明远冷冷地道:“免了!生死由命,你快带我们去见主人吧!”袁紫轻轻一叹道:“你一定要自己找死,我也没办法了。”韦明远尚未答话,杜素琼突然问道:“你把主人说得这么厉害法,到底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袁紫想了一下道:“说也没有用,等一下你们自然明白。”说着转身要去推门,杜素琼又问道:“我再问你一件事,三个月前有许多人进来,方才听蜉蝣生说有些人还生存着,他们到底怎么样了?”袁紫道:“听话的很好,不听话的正在吃苦。”韦明远道:“你能否说明白点,是哪些人……”袁紫道:“那些人大多了,一时也说不完,等你们见过主人后,自然会知道,其中大部分是跟你有关系的。”韦明远听得十分焦急道:“我懒得跟你废话了,快点带我们去见那老怪吧!”袁紫略一怔道:“你怎知他是怪物!”韦明远怒声道:“住在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做的又尽是那些莫名其妙的行径,不是怪还能是什么?”袁紫轻轻叹一口气道:“我还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见了主人千万别现出惊态……”韦明远怒道:“岂有此理,哪来这么多的禁忌!”袁紫幽幽地道:“莫因小忿而伤身。这是我最诚恳的劝告!”说着旋开了斗室的门,做个请出的姿势。杜素琼走在最后,忽然问袁紫道:“你的主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袁紫怔了一下道:“我也很难说!”杜素琼奇道:“你跟他那么接近,应该……”袁紫抑郁地道:“不!我作了他近十年的姬妾,却很难告诉你这句话,反正你一见他的面就会明白了。”说完又超前领路,后边三个人不禁在心里充满了狐疑与紧张,虽然对这神秘的主人怀着懔惧,却也希望能快点看见他!这次走的路更曲折了,左弯右拐,不知这地穴究竟有多宽大。杜素琼与白啸夫的脸上都流露出诧态,虽然不交谈,却时时交换一些奇异的眼光。韦明远看在眼中忍不住道:“你们又发现什么秘密了?”杜素琼尚未回答,前面的袁紫抢着道:“你们一定是奇怪此刻所走的路,这是主人新辟的,完全超出了人们的想像,由此即可看出主人的能为。”杜素琼轻轻哼道:“不过是一些奇门遁甲的雕虫小技罢了,也许可以难住我,却绝对骗不过我的女儿!她………袁紫头都不回道:“你说得很对,这位神骑旅的女首领实在高明,所以她没有吃到苦头,主人对她是最客气的一个。”韦明远一惊道:“你是说她与你的主人合成一气了?”袁紫摇头道:“没有!主人对她倒是敬礼有加,可是她不同意下嫁,主人居然有耐心不去伤害她,倒是一项奇迹。”杜素琼一惊道:“你主人向她求婚?他多大岁数了?”袁紫冷笑道:“有志不在年高!”杜素琼还待追问,袁紫已神色凝重地低声道:“别问了,快到了,记住我的话!”三人神情俱为之一震,袁紫伸手一摸洞壁,石墙轧轧响动,立刻在他们面前现出一道高大的拱门。拱门后是一间石室,也是十分高大,光线半暗半明,石室正中排着一张虎皮交椅,上面坐着一人。此人全身俱着黑衫,连头上都用黑纱罩着,只有两眼中射出的的逼人的精光,尤增其神秘怖人之感。袁紫的态度十分随便,用手一比道:“主人!他们来了!”那蒙面纱的怪人站了起来冷冷地道:“请进!”虽是短短的两个字,却别具一种慑人的威严,三人不自而然地跨进了石室,韦明远一拱手道:“在下韦……”他还没有说完,那人己哈哈大笑道:“韦大侠与杜山主大驾莅止,敝人深感荣幸!”韦明远见他居然认得自己,倒有点吃惊道:“台端识得贱名吗……”那人淡淡一笑道:“二位的名字在三个月前才听人约略提过,他们对二位捧得很厉害,敝人颇有意识荆一番,没想到二位已经来了。”,韦明远怕冷了白啸夫,连忙代为介绍道:“这位是敝亲自啸夫!”那人冷冷地道:“刚才学蚊子叫的就是你吗?那声音烦人得很,喔!你姓白,大概就是那白娃娃的父亲!你来干什么?”白啸夫气往上冲怒道:“来找我的女儿与女婿!”那人淡应一声道:“那女娃娃嫁人了?你女婿是谁?”韦明远接口道:“白兄与在下是儿女亲家!”那人微怒道:“你儿子有了杜夫人那等佳妇,怎么还不知足!”韦明远知道他弄错了,忙解释道:“白兄的令爱许配在下的第二个小犬!”那人一怔道:“你还有一个儿子?他也在这儿?”韦明远道:“三个月前他就进来了。”那人微愕道:“有这等事?我居然不知道,这倒是奇怪的事,不过你放心,只要在这儿,绝对丢不了,也许他是钻到什么岔路上去了,弄得尸骨无存,那我可没法子了,否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韦明远的脸色先是一变,继而又平淡下来道:“小儿生死倒不足轻重,在下此来并非专为寻找小儿。”那人微笑道:“别紧张,你即使死了一个儿子,也还有一个,那位神骑旅的首领我敢担保他绝对安全。”白啸夫怒不可遏地道:“我女婿若是有三长两短,我就要你负全责?”那人冷哼一声道:“你别发横,你女婿一定是落在毒瘴潭里了,只有那儿可以把人化得皮骨不存,你想怎么样?”白啸夫暴然色变道:“我要你偿命!”跨前一步,正待动手,袁紫突地过来道:“你女儿现在还活着,而且还在我们的掌握中,你自己不要命,别连累她也陪着你送命!”说话时目光连闪,意在暗示他不可造次!背后那黑衫人已冷冷的道:“紫娘!别跟他罗嗦,这怆夫我一定要他吃点苦头,不过现在我没空,等下叫逍遥散人收拾他!”白啸夫怒不可遏,厉声叱道:“混账!你是什么东西?”那人冷哼一声,袁紫已迅速无比地闪了上来,手腕虚扬,轻飘飘地拍上白啸夫的肩头,口中喝道:“你真不要命了!躺下!”白啸夫肩头一斜,长身劈她的胳膊,口中怒喝道:“未必见得!”袁紫没想到白啸夫竞能滑开这一招,微怔间白啸夫的手势已下,她只得翻掌相迎,二人交了一掌。白啸夫退了一步,袁紫只晃了一晃。韦明远与杜素琼站在一旁,竞被二人所激起的掌风逼退出两三步,心中大为吃惊。白啸夫的造诣固超出他们的想像,而袁紫的进境尤其令他们不敢相信,一眨间二人又各换了十几式。这十几招精微奇奥,几乎令人咋舌惊叹。袁紫连攻出十几掌,俱为白啸夫化开,不禁也有点诧异,脸色一变,突地一掌平推叱道:“不知进退的匹夫!”这一掌用力好似不大,白啸夫却神色大变,呆呆的居然无法化解,毫无抵抗地被掌力推出去。他的身子撞到石墙,然后口喷鲜血,倒在地下。韦明远脸色一变,抢过去扶她,袁紫已冷笑道:“别去动他!我没有杀他,你一动倒可能要了他的命!”韦明远果然止住势子,那黑衣人已微怒道:“紫娘!干吗你不痛快地解决他?”袁紫回头笑道:“此人能识出棺盖的文字,也许对您有点用。”黑衣人急忙道:“真的?”袁紫笑道:“蜉蝣生可以证明!”黑衣人飞身离座,伸手虚空对白啸夫拂了几下,白啸夫身子一阵颤动,神志仍是昏迷着。黑衣人这才回身对韦明远道:“令亲的脾气太急了一点,可不是敞人要存心冒犯他!”韦明远无言可答,黑衣人又笑了一声道:“令亲受小妾含沙风所伤,敝人已代他推血回宫,绝无性命之虞,现在我们来谈谈,首先敝人自我介绍,我叫秦无极,早岁慕道,无意中发现此地之秘,留此四十载,参悟广成子的遗书……”韦明远仍然未作任何表示,杜素琼却问道:“你是第几个入洞之人?”秦无极微微一怔道:“第九个,前面那八个人却是傻瓜,参修了那么高的武功却甘心老死洞中,留给我大好机缘……”杜素琼又问道:“移去广成子骸骨也是你所为了?”秦无极大笑道:“不错!那是前三个月的事,逍遥散人与蜉蝣生是第十张图的得主,他们来晚了一步,只好沦为从人,令爱发现了最后一张,此后不再会有人了,那铜棺骸骨也没有用了,哈……”杜素琼冷冷地道:“你别忘了广成子留在棺盖上的话。”秦无极厉笑道:“那是鬼话,神功天授之,即使我潜心向道,到头也不免一死,我干吗要那么傻,所以我要轰轰烈烈的干一番!”杜素琼仍是平静地道:“你以为可以举目天下无敌了?”秦无极微笑道:“我敢这么说!除了千余年前的那个广成子,我不作第二人想,除非广成子能再活过来。”韦明远忍不住道:“阁下准备作何打算?”秦无极轻轻一笑道:“四十年来我已参透神功,正想离开这地方创一番伟业,恰好三个月前送来了一大批江湖人……”韦明远神色一变道:“你要利用他们?”秦无极道:“其实不要他们也行,我要杀天下人易如反掌,只是杀尽他们太没意思,我才留着他们派派用处!”韦明远正色道:“阁下究竟准备作何打算?”秦无极笑道:“我要为武林创下一个壮举,集天下武林为一统,开百代之宗,为万世之祖,你以为如何?”韦明远冷笑道:“昔年秦始皇也曾做过这个梦!”秦无极得意地笑道:“那匹夫怎可与我相提并论?他要做的是政治上的皇帝,日理万机,何等烦神,我只在武林中称尊,同样可以生杀由心,却不费心地处理俗务,然而天下的财货,却可以作为我的私产,天下人都可以做我的仆从。”韦明远凛然道:“为人尊者,乃役于人,非以役人!”秦无极轻蔑地一笑道:“那是书生的迁论,放在武林中行不通!”韦明远再凛然道:“这是做人的真理,不如此就无法使天下归心!”秦无极哈哈大笑道:“谁敢不归心,不归心就归命!在我的王朝中只有一条律法,那就是‘杀’!非吾类者杀无赦!”韦明远悻然道:“胡说!你这是狂人独夫的思想,我就第一个反对你!”秦无极敞声大笑,笑得太高兴了,他吹出的呼气将他的面纱掀了起来,使韦明远与杜素琼都不禁吃了一惊!在面纱后是一张天下最恐怖的脸!这是一张最怖人的脸,其狰狞处简直使人无法想像。脸皮整个被揭去了,露出血红的肉色,眼皮也没有了,胡桃般的眼球在肉眶中滚动,最难看的是鼻子,一削而平,只留下两个鼻孔。还有他的嘴!是没有嘴唇的,只有森森的牙齿像利刃似的排列着。饶是韦明远与杜素琼见多识广,也不禁悸然惊呼出声。秦无极也是一怔,忽而扯下脸上的蒙纱狞笑道:“你们可是觉得我很难看?”韦明远定了一下神道:“不错!台端的相貌是怕人一点。”袁紫大惊失色,连忙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秦无极忽而厉声地对她道:“滚开!不这样说要怎么说,你说说看,我长得怎么样?”袁紫怔了一下,不明白他何以会突然对她发起脾气来了,顿了一下才道:“主人!我以前不是说过了吗?”秦无极厉声道:“我要你再说一遍!而且要诚实地说!我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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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序
倒序
第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二章 节中有节枝外有枝
第三章 江湖风涛
第四章 雪海双凶
第五章 幽灵谷之谜
第六章 崆峒双剑之死
第七章 忍辱偷生却为何
第八章 初运神抓惩凶魔
第九章 幽灵谷群豪陈尸
第十章 波诡云谲辩亦难
第十一章 恩难酬白骨泪可到黄泉
第十二章 无猜曲是断肠声
第十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
第十五章 绝尘而去
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忆当年
第十七章 悔不当初留春住
第十八章 徒劳往返
第十九章 李代桃僵
第二十章 舍己耘人俱永诀
第二十一章 九疑云又现 魂兮归来
第二十二章 黄泉路上鬼 红尘世中人
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无形 月明几度
第二十四章 侠士情深 远洋访天龙旧事
第二十五章 有多少旧恨 添一段新仇
第二十六章 落絮有声花坠泪 行云无迹月含愁
第二十七章 孰与伦比一豪杰 不分轩轾两奇人
第二十八章 玉碎心碎 由此然长相绝
第二十九章 凭虚御空有异兽 仗义诛邪赖神功
第三十章 古佛拈花方一笑 痴人说梦已三生
第三十一章 当君怀归日 是妾断肠时
第三十二章 雪地佳土 风中暴客
第三十三章 谷中喋血
第三十四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示免惆怅是清狂
第三十五章 四皓来雪山 双剑下金陵
第三十六章 杀气之地作阵云
第三十七章 国色无双
第三十八章 远路应悲春梦知 残宵犹得珠泪斑
第三十九章 天狼奇阵
第四十章 人生不满百 而怀千古忧
第四十一章 韶意惟寄三两语 郎情尽在不言中
第四十二章 情到深处情无限 爱至切时爱万能
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无忌时
第四十四章 拳击山河动 掌震鬼神惊
第四十五章 不到黄河不死心
第四十六章 除恶务尽 杀人须彻
第四十七章 异峰迭起后 节外又生枝
第四十八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
第四十九章 生难偕白首 死愿共连理
第五十章 雪地困龙男 岂容相轻侮
第五十一章 深杯引满 青史几番春梦
第五十二章 雷霆一搏山河动 诡测数语情海涛
第五十三章 镜里朱额都变尽 有旧情可记
第五十四章 妾心已化沾絮泥
第五十五章 别有离奇事
第五十六章 古洞惊魅影 寒地发怪声
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堪提
第五十八章 雷霆乍惊
第五十九章 放歌中流 豪情乃英雄本色
第六十章 寄望殷殷
第六十一章 神功发生死之际
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
第六十三章 铸错无心 留尘间恨事
第六十四章 绝室经唱
第六十五章 梦断今宵孤舟远 愁重江干新月明
第六十六章 见死非不救 全义惟舍生
第六十七章 有情僧是有情郎
第六十八章 血肉横飞
第六十九章 得鹿非真
第七十章 蛇穴余生
第七十一章 生死历劫
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万千
第七十三章 白骨悲红粉 黄土埋孽枭
第七十四章 美目盼兮 几度夕阳红
第七十五章 凌云剑气创厉魅
第七十六章 一别音容俱非非
第七十七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
第七十八章 片刻成正果 血雨腥风满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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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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