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雪地困龙男 岂容相轻侮

韦纪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四个老人,见他们的年纪都在六十上下,目中神光毕露,个个都是绝顶的高手。可是他的心中并无怯意,傲然一笑道:“列位大概是宫门四杰了?”居中那个长脸老者轻咳一声道:“不敢,宫门四杰是同僚们的抬爱,其实我们不过是略诸技艺,勉强算是个武林人物而已。”韦纪湄冷笑一声道:“列位身居显贵,可真替武林人物扬眉吐气!”那老者毫不为他的讥讽所动,微微一笑道:“至少我们还算是凭着所知所学,博个正途出身,像首领这般寇人以生,才真的辜负了一身功夫。”韦纪湄脸色一变道:“神骑旅律下甚严,从来没有盗掠的行为……”老者笑道:“可是神骑旅并无侠誉。”韦纪湄冷哼一声道:“原来列位是为着教训我来的。”老者敛起笑容绷着脸道:“教训你是客气,老实说,我们是来抓你归案的。”韦纪湄故作不解地道:“在下身犯何罪?”老者沉声道:“你纠众立帮,图谋不轨,杀害傅领班,商供奉以及四十余名侍卫,罪大滔天,即是粉身碎骨,亦不足弥补。”韦纪湄哈哈大笑道:“在下身在江湖,奉行的是江湖规矩,与列位大人的解释略有出人,他们杀了我五十几个弟兄,一命抵一命还不足数。”老者脸泛怒色道:“那首领不妨拿我们凑足数。”韦纪湄脸色一沉道:“全凑上也不够,因为你们在出关路上,又添了新账,是谁在神骑旅分舵中行凶,杀死我四名下属弟兄的?”老者眉毛一挑道:“老夫黄麟。”韦纪湄盯着他道:“你身列官宦就可以随便杀人吗?”黄麟冷笑道:“他们暗中跟踪公主,犯了不敬罪理当处死以惩。”韦纪湄也冷笑道:“你到江湖中去打听一下,神骑旅也有个规距,谁要是冒犯了首领,犯的也是不敬之罪,于理也当处死。”黄麟怒道:“你简直无法无天。”韦纪湄冷冷地道:“别在口上逞能了,我们道不同不相以为谋,你们要治我的罪,我还要治你们的罪呢,可是谁也不会甘心伏罪的。”黄麟沉着地道:“那么首领是有意在手头上一见高下了。”韦纪湄大笑道:“说了半天你都是官腔十足,只有这一句还像人话。”黄麟慢条斯理地道:“很好!我也想见识一下江湖朋友的手段,看看能连毙大内四十余人是一种什么高明功夫。”韦纪湄微笑道:“这一点我又要说宫中与江湖上太隔膜了,傅一飞与大部分的宫廷侍卫都是死于拙荆预伏的炸药上,讲到真才实学,我那时还胜不了傅一飞。”黄麟的脸上浮起一层鄙色道:“那可太令人失望了,傅一飞在宫中只是个二流人物。”韦纪湄轻轻一笑道:“我也想到这一层,傅一飞心心念念想谋取紫府秘籍不是没有原因的,可是你们太迟了,这几个月的耽误,使我有机会再练紫府秘籍上一些不易入手的神功。”黄林挥手打听他的活头道:“凭你刚才的那番话,老夫还不屑出手对付你,淳于老弟,你去领教一下首领的高招吧,看他在短短的几个月中有了多少长进。”在他身旁的一个方脸老者应声跨前一步,态度极为悠闲,仿佛对韦纪湄根本瞧不入眼……韦纪湄轻轻一笑道:“阁下大概是官门四杰中最差劲的一个。”这个淳于的老者脸上微微一红道:“不错!宫门四杰的排行是麟龙凤雏,在下名叫淳于雏,虽然名列最末,却比你这响马头子高明多了。”韦纪湄大笑道:“杀鸡屠凤,剽龙斩麟,今天宫门四杰可能要改称为宫门四鬼,阁下名列最末,却是第一个向鬼门关报到的人……”淳于雏勃然大怒,蓦地一掌击至,口中怒喝道:“小辈你找死。”韦纪湄伸掌硬接了一下,人被震退了五六步,宫门四杰果然名不虚传,比傅一飞高明多了。淳于雏一掌占先,做声大笑道:“江湖中盛传神骑旅首领如何了得,看来也平常得很。”韦纪湄诡异地一笑道:“给你看些不平常的地方。”话声中,一拳径击面门,人也跟着欺近,淳于雏信手挥掌,向他的拳上推去,劲力勇猛绝伦。韦纪湄的脸上含着冷笑,淳于雏脸色一变,因为他发觉韦纪湄的拳上毫无一点抗力,顺着他的掌势退后。而韦纪湄却拾起一只脚,膝盖撞上他的小腹,触肉无声,淳于雏伤身于一阵颤动,整个人都软瘫了下去。黄麟发觉有异,赶忙过来看时,淳于雏已经倒在地上,口歪眼斜,气息毫无,就在这一瞬间死于非命。黄麟眺目大呼道:“小辈!你用的是什么邪法?”韦纪湄微微一笑道:“就算是邪法吧,不过在紫府秘籍上有个名称,这叫做虚无神功,发时无声无息,中人必死必伤。”黄麟脸上一沉,举手作了个暗号,他身旁的另两个老者都呛然地拔出长剑,分指着韦纪湄的左右。韦纪湄傲然道:“牛刀小试,杀鸡太过轻易,二位大概是龙凤吧,但不知尊姓如何称呼,能够见示一下吗?”左边一个红脸老者怒声道:“拼就拼了,还罗噱个什么劲。”韦纪湄笑道:“在下有个习惯,轻易不对庸手出招,而且够资格我出手一搏的,一定先问清姓名,好在生死簿上登记。”红脸老者道:“老夫名蓝龙,另外一位是诸葛凤,阁下最好记清楚,免得向阴世报到时,还找不到冤主。”韦纪湄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小本子,口中念念有词,先望了一下地上的淳于雏的尸体道:“我先写上淳于雏,再写诸葛凤,慢着!你那蓝字是红蓝之蓝,还是兰花之兰,我必须登记得十分清楚。”红面老者十分暴怒地道:“红蓝之蓝,你这么罗嗦干吗?”韦纪湄好整以暇地在小册子上写了一阵,然后才合上纸册,慢慢地放入怀中,从容地含笑道:“你们简直是名不符实,你满脸通红,叫红龙才对,至于他,满脸乌黑,一点不像凤凰,应被叫做乌鸦。”蓝龙愤怒地抖着剑身道:“小辈!别废话了,拔出你的兵器来受死。”韦纪湄从容地在腰间解下凤翎,握在手中道:“我的兵器一出,不见血不回,这一来你们死得更快了!”蓝龙与诸葛凤都被他这种态度逼怒了,双双怒吼一声长剑分左右两边,夹攻而至,嘶嘶的搅锁迫人。韦纪湄的凤翎一圈一弹,先将蓝龙的剑锋挡开,心中暗暗吃惊,因为他虽然仗着凤翎有化力反弹之效,可是手腕上所受的压力也异常之大,这是他有生以来所遇到最强劲的对手,而且还要以一敌三。表面不动声色,巧妙地躲开诸葛凤的夹攻,回腕劈出一招,翎尖直取蓝龙,蓝龙余怒未息,依然沉着脸接招。在翎锋将要触面之际,蓝龙突然发健M砍凤翎的中段,他是存心仗着深厚的内力,想将韦纪湄的凤翎砍断。韦纪湄轻轻一笑,凤翎整个倒卷回来,将他的长剑整个锁住,长长的翎茎在剑身上缠了五六道。蓝龙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对方的兵器上有这些古怪,等了一会儿,他回过味来,便开始尽力地拔剑。韦纪湄非常促狭,身连手,手握翎,整个的重量都在握翎的手上,蓝龙只将他的身子牵动,却抽不出剑去。这一来益发暴怒如雷,握着长搅舜命挥舞起来,韦纪湄却像是黏附在他剑上似的,随着他的剑势起舞。一旁的诸葛风看见有机可乘,刷地一剑砍过去,韦纪湄人在空中,不知怎地突然松开凤翎倒飞出去。“噶”一声暴响之后,诸葛凤的长剑落空,却正好砍在蓝龙的剑上,二人实力相当,两柄剑断成四截。韦纪湄哈哈大笑道:“二位大人怎么自相残杀起来了。”蓝龙的红脸已气成铁青色,将手中半截残剑朝韦纪湄的前心掷过去,剑势很慢,可是他的肌肉却不住颤动着……显见得这是孤注一掷的拼法。那柄残剑仿佛有人操纵似的,缓缓在空中飘浮着过来,韦纪湄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更吃惊了。这是仗气驭剑的功夫啊,宫门四杰当真不简单。剑身来至两尺远近时,韦纪湄才伸出凤翎,迅速无比地搭在剑后的握柄上,向后面推去。蓝龙见状双手虚空向前一推,劲道又藉剑身绵绵传来,韦纪湄感到压力很重,重得他无法力推。手腕轻轻地一抖,望去虽是轻描淡写的一挥,实际已用上了十二成力,将剑势略略拨偏,擦着身体平飞出去。蓝龙一心在跟他比内劲,想不到他会促狭的,重心骤失,身子无法维持平衡,一个狗吃屎向前栽去。韦纪湄似乎早算到这一着了,另一手轻轻拍出去,掌劲刚好将他的身子又扶直起来,然后挪揄地笑道:“不敢当,在下年纪太轻,受不得这等大礼。”蓝龙愧怒交加,大吼一声,举掌朝自己的顶门拍下。掌未拍实,一条人影急飘而至,啪的一声,将他的掌势引歪了,蓝龙抬头看,黄麟脸含温色地站在身边。蓝龙瞪目大呼道:“大哥!你干吗救我?”黄麟轻叹一声道:“二弟!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是想不开。”蓝龙气呼呼地道:“正因为一大把年纪,在这后生小子的手里受了如此折辱,有何面目再偷生于人世,更有什么脸回宫。”黄麟轻叹道:“二弟!你就是这火爆性子吃亏,论实力你确实强过那小子,可是你一来就受了他的激动,弄得自乱章法。”蓝龙瞪着眼莫知所云,黄麟又转身对韦纪湄道:“台端功夫确然不错,可是心智尤其超人一等。”韦纪湄淡淡一笑道:“对匹夫较智不较力。”蓝龙怒极又待出动,却被黄麟一把拖住道:“二弟!你这样冲动又会上他当的。”蓝龙脸色由青转白,脚下却留住不动了。黄鳞又对韦纪湄道:“但不知老夫在台端心中落何等地位。”韦纪湄沉着地问道:“你也想打一场?”黄麟点头道:“宫门四杰向来都是四位一体的,我四弟承蒙超度,二弟三弟也拜受教训,老夫岂能置身事外。”韦纪湄微笑道:“你们是宫中有头有脸的大老爷,怎么也学会了江湖下流的无赖行径,居然用起车轮战来了。”黄麟平静地道:“任凭你舌吐莲花,说得天花乱坠,我们这一场也打定了。”韦纪湄掀眉道:“你想斗智还是斗力?”黄鳞淡淡一笑道:“都可以!只看台端拿我当什么人看待?”韦纪湄沉吟未语,心中暗自盘算,他发觉面前这老家伙才是最难缠的人物,因为他不冲动。方才趁淳于雏不备之际,突然发挥虚无神功伤之,这方法可一而不可再,因为虚无神功并不是最厉害的功夫。对蓝龙与诸葛凤可以利用他们的愤怒,使他们神智昏乱,然后轻易取之,这方法也失效了。在最近的几个月中,他虽然又练成几种奇特的功夫,但是以宫门四杰的实力来看,这些功夫都不一定有效。这一刹那间,他感到十分为难,举棋不定……黄麟不耐久等,又出声催促了,说道:“台端想好了没有?老夫正恭侯赐诲。”韦纪湄将心一横,决定拼着自己所学与他出手一搏,虽然取胜的机会轻微,可是那是惟一的生机。而且他怀中还藏着一瓶尸毒,那是上次对傅一飞时省下未用的,必要时至少可以落个同归于尽。想到这儿,他徐徐伸手入怀,掏出那个小瓶子,先走到淳于雏的尸体旁边,打开瓶盖,倾下一滴黑水。黄麟大感诧异,厉声叫道:“你这是做什么?”韦纪湄诡恻地一笑道:“你等着看下去就会明白了。”黄麟等三人都望着地下的尸体,只见在瞬息之间,那尸体已起了变化,周身的血肉,渐渐化为黑水消失。黑水流在白色的雪地上,显得特别刺目。黄麟厉声大叫道:“贼子!你弄的什么诡计?”韦纪湄徐徐地合上瓶盖道:“我这瓶中所藏的尸毒,乃世间第一剧毒,一滴化骨,绝无解救之策,我要你先看清楚。”黄鳞怒声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吧。”韦纪湄冷冷地道:“少时拼斗之际,总该有个胜负,万一我落败了,就以这瓶尸毒奉敬,我先说出来,叫你死而无怨。”黄鳞微微一怔道:“你用什么方法将毒施放到我身上呢?”韦纪湄微笑道:“紫府秘籍中尽多精奇的招式,虽然我的功力未必能伤得了你,可是跟你互换一招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黄麟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得一死吗?”韦纪湄仰天长笑道:“我们走江湖的人,时时在准备死亡的降临,可是我绝不白死,多少要找个人陪葬,以免亏了本。”黄麟趁他大笑发话之际,猛然欺身发掌前攻,韦纪湄应变异常迅速,连瓶带掌向他的手上迎去。黄麟面色一变,不敢硬接,倏地收招退后。韦纪湄又得意地大笑起来!黄麟怒声道:“你不要得意,老夫就是拼将一死,亦不会放过你。”韦纪湄微笑道:“阁下最好还是三思而行,蝼蚁尚且贪生,尤其是你现在身享荣华,妻富子显,拼上这条老命很划不来。”黄麟的心理略受一点威胁,几次举掌待发,又忍了下来,韦纪湄见计已生效,又加重语气道:“人在人情在,我看你这种脾气,在官中必是很不得人望,一旦你死后,你的妻子家小,难免不会受到欺凌。”黄麟连连受到刺激,情绪在外表上很稳定,内心却微微有些波动,而且也深深地觉得韦纪湄的厉害。他的话很有道理,宫门四杰艺高气做,平时很少假人辞色,因此的确得罪了许多人,傅一飞就是一个例子。他假借追还玉笛为名,实际上是想得到紫府秘籍,把功夫练深一点,好来挫败他们……沉思半晌,黄麟才慢慢地踱前一步,沉着脸道:“似你这般凶残之徒,实难久留人世,老夫今日摒弃一切厉害关系,也要置你于死地……”话声中手掌缓缓地举起,两口直视韦纪湄而来。韦纪湄不敢怠慢,右手的两指间夹着瓷瓶,脸色庄重地准备承受他的一击,然后报以颜色。黄麟追前一步,韦纪湄退后一步,可是双方所挟之势,并歹因进退而有所稍懈。韦纪湄在退至六七步时,突然立定脚”步,瞪目厉声叫道:“老匹夫!你别太相信自己了,我挨你一招,未必见得会死,可是我只要挨到你身上,你就是个死数。”黄麟脸色沉重地道:“老夫已别无选择余地,这是宫庭武功与江湖技艺的决定之机,老夫设若一招失手,今后天下,任凭你去逍遥。”韦纪湄脸含冷笑道:“你的主意不算太正确,若是我在你手下能幸进不死,今后的罪可有你受的,我一定要屠尽你的后人……”黄麟惨笑道:“我绝不担心这个问题,我若不幸失手,宫中另有找你之人,那人必不容你的凶谋得逞。”韦纪湄晒然指着蓝龙及诸葛凤道:“你是指着他们而言,我要杀他们易如反掌。”黄麟沉声道:“不是!你只要杀死我,就算整个地打垮了宫门四杰。”韦纪湄眼珠一转笑道:“那你所指之人,一定是宇文瑶小姐了。”黄所脸色一变进:“你怎敢直呼公主之名。”韦纪湄笑道:“当她的面我也是这样叫她,假若你指望的人是她,你可更想错了主意,我若能脱过你手,她更不成问题。”黄麟脸色大动地叫道:“你胡说!”韦纪湄笑道:“我一点也不胡说,只要我一点头,立刻就可以取你的地位而代之,那时我身掌大内武士的总管,你们都在铲除之列,我一个也不会放松。”黄麟怒叫道:“放屁!公主乃金枝玉叶之体,岂会听命于一个江湖狂徒。”韦纪湄含笑道:“你别忘了公主还待字闺中,我只要答应娶她,你们都成了我的下属。那时候生杀之权,都操在我手中。”黄麟忍无可忍,一指径取韦纪湄的胸前要穴,远隔数尺,韦纪湄即感劲风眨体,闪身避开笑道:“你不相信就算了,我从帐篷中出来,公主对我无意,岂会任我自由离去,狡兔死,走狗烹,我等着看你们的下场,要知道最难测者妇人心,我现在只要一点头,你们的性命都在我的掌握之中。”黄鳞再次以指进击,韦纪湄又躲开了,冷冷地道:“你再要不知进退,我就要整你了,我也不须跟你拼命,只要招呼一声,下去就是你自己的好看。”黄麟却似疯了一般,不理韦纪湄的言语,单指如风,不住地点向他的穴道,他好似已经知道韦纪湄之言非虚,每一下都是狠招,意要先置韦纪湄于死地。韦纪湄连躲几招,已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这时宇文瑶已掀帘出外,冷眼旁观,毫不表示意见。由于黄鳞的攻势太狠,韦纪湄同归于尽的招式都用不上,可是他知自己握有一着必胜之策。只要他向宇文瑶招呼一下,这场拼斗就解决了,他对女子太了解了,宇文瑶在逼他就范,这些走狗都是可以牺牲的。忽而雪地上排开一列人影,杜念远率着一批人出现了。韦纪湄心上一定,杜念远出现令他有恃而无恐,躲开了黄麟勇猛的攻招,他已闪身在杜念远的后面。黄麟在疯狂追击,一接触到杜念远那冷漠的眼光,身不由主地住了手,呆呆地凝视着她。杜念远轻盈地踏前一步道:“拙夫容让再三,阁下应该可以歇手了。”黄鳞一愕道:“你是谁?”杜念远浅笑道:“我是神骑旅首领夫人。”黄鳞翻着眼珠,滚滚不定,杜念远又笑道:“我来了有一会儿,拙夫连拼两场,阁下一定要拼命的话,这一场不妨冲着我来好了。”韦纪湄在后面急叫道:“念远!你不行,这老家伙很厉害。”杜念远回头微笑道:“不要紧!我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由于杜念远这种肯定的声调,倒使黄鳞不敢造次。他翻着眼睛,看了杜念远半晌才道:“久闻夫人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可是对于夫人的真实功夫,江湖上倒是甚少传闻。”杜念远微微一笑道:“宫中的消息倒还不算太闭塞,你说得一点不错,我真实功夫的确不太行,可是今天敢出来对你,你该多考虑一下。”黄麟一怔道:“难道你在拳脚之间,还能施什么技巧?”杜念远笑道:“信不信由你,不过你知道我是不打没把握的架的……”说时纤掌微微抬起,黄麟却似十分害怕,连忙闪过一边。杜念远一掌击在雪地上,扬起大蓬雪花,然后大笑道:“你的胆子真小,连这种掌力都不敢接。”黄麟察看她的掌势,觉得实无奇处,若以功力火候论,更是不值一笑了,可是他依然担心。他担心的是杜念远的态度,这女子阴名久着,应该不是不知利害之辈,难道真敢和自己一比功力吗……他还在考虑的时候,杜念远的手又击起来了,这次屈指成钩状,脸卜依然含着那种不可捉摸的笑意道:“掌既不敢接,你无妨接这一指看看。”纤指轻弹,指风如刃,由于她脸上那种从容不迫的神态,使得黄鳞仍然不敢轻樱其锋,又是侧身避开。杜念远哈哈长笑,满脸俱是不齿之态道:“你简直替大内丢人,这等畏首缩尾,怎配在宫中身居要职,领袖群伦,身居其位……”黄鳞城府再深,也受不了这种激辱,怒喝一声道:“泼妇!你欺人太甚。”话声中一掌径劈,杜念远意态从容地伸掌去接,韦纪湄大惊失色,连忙高声阻止,叫道:“念远!不行!这老儿厉害得紧……”叫声方落,为时已晚,杜念远已着着实实地接了一掌,可是这结果却大出韦纪湄的意料之外。杜念远安然无恙,相反的是黄麟反被逼退了一步。韦纪湄失声惊叫道:“念远!你……你是怎么了?”杜念远收掌微笑道:“你对我太缺乏信心。”韦纪湄从未对她失去信心,可是做梦也想不到杜念远的功力会精深如此,居然能将黄麟挫败。黄麟则整个地呆了,猜不透面前的这个女子究竟是何路数,除了宇文瑶外,论功力他从不作第三人想,可是……沉吟片刻,黄麟又举起手来,凝聚功力,准备致命的一搏,杜念远微笑地翻着手掌道:“老匹夫!下一招可没有这么轻松了,至少我要你报废一条胳臂,不信你尽管上来试试。”黄麟初是一惊,继而大笑道:“只要你有本事,别说一条胳臂,就是这条老命,你也不妨拿去,老夫不信你能够功夺造化。”语毕缓缓一掌推出,由于他手臂在不住地颤动,可见他的确是拼出了全力,韦纪湄的一颗心立刻又提到喉咙口。杜念远对他的掌力全不在意,黄鳞的双掌已推近到她身前尺许之遥,居然连衣袂俱未飘起半点。杜念远面色一寒,厉声叫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纤掌迅速地扬起,又迅速地落下,“克!”的一声,居然将黄麟的一条右臂,生生地卸了下来。黄麟步下踉跄数步,扑地跌坐在地,蓝龙与诸葛凤本来是诧然旁观的,见状毫不考虑地双双跃步而出。诸葛凤扑奔黄麟,将他扶了起来,急声道:“大哥!您怎么了?”蓝龙却兜胸一掌,直取杜念远。杜念远在卸下黄麟的胳膊后,即已飘然来到韦纪湄的身畔,此时突又迅速无比地躲到他身后去了。掌势已到,韦纪湄被迫代接了一招,虽将蓝龙的攻势挡住,本身被震得心跳手颤。杜念远在身后叫道:“纪湄!别跟他硬拼,用绵石拳收拾他。”蓝龙的第二招攻势又到,韦纪湄无暇思索,左掌迎着来势,往后一收,蓝龙只觉得掌力落在一个柔软的虚体上,找不到着劲之处。也收不住身势,自然地向前倾去,韦纪湄的另一手却出拳如锤,猛击出去。“咚!”蓝龙的身子平飞出去,总算他功力深厚,未受重伤,可是已感到肺腑翻动,极为难受。杜念远笑道:“如何!紫府秘籍的功夫虽杂,却各有其用途,这老家伙练的刚劲,只有如此对付他最妥。”韦纪湄心中颇为折服,紫府功诀虽是多半由他练习,在了解与因势制宜上,仍是不如杜念远甚多。蓝龙凶猛的攻势被遏阻之后,那股拼命的勇气已失去了不少,只是呆在一边,不再抢攻。韦纪湄想了想,回头对杜念远道:“你收拾那个最厉害的老家伙,都不过是举手之劳,为什么不连这个惹厌的老匹夫一起收拾了呢?”他说时手指蓝龙,杜念远微微一笑,不予置答。这时黄麟已出诸葛凤扶了起来,目睹这种情景不禁勃然大怒,伸着那只好留,将诸葛凤一推叫道:“三弟!你走开!我非要跟那汲妇拼一下。”诸葛凤连忙上前拉住他道:“大哥!不行!您的胳臂………”由于他用的力太猛,黄麟不由主地向他怀中倒去,挣扎半天才拿势站稳,举起手来,尚未发招,忽而放下手来,以怪异的声音问诸葛凤道:“三弟!你刚才拉我时用了多少力气?”诸葛凤呆了一下才道:“不晓得,我只是情急一拖……”黄麟脸色大变地一掌击下,只激起淡淡的一层灰雾,好像不甚相信,接着又发了一掌。这一掌的力道更差,地下连动都没有动。黄麟大吼一声,口中鲜血猛射而出,厉叫道:“泼妇!你对我用了什么诡计?”杜念远动都未动,黄鳞猛扑向前,却被她吃喝一声,打到数尺开外,躺在地下,这次是入云流星徐刚出手。杜念远斜瞥了他一下道:“徐刚!你算饶了他一命,若是由我自己出手,这一下不敲开他的脑袋有鬼,这老杀才居然敢骂我。”徐刚惶恐地一躬身道:“只要夫人下令,属下立刻可以取他的首级。”杜念远微微一笑道:“算了!这样子由他活着比死还痛苦。”黄鳞在地下痛哭出声道:“泼妇!你散去我的一身功力,还不如杀了我的好……”众人俱被这情景惊呆了,只有韦纪湄微现了然之状。黄鳞在地下痛苦地爬起来,一指猛戳自己的胸口,诸葛凤连忙阻止他,急声叫着道:“大哥!您这是何苦?”黄麟招势未减,触到胸口时,人只动了一下,丝毫未受指害,他的另一条胳臂只被杜念远劈碎了骨骼,未伤皮肉。可是他此刻的脸色却比断臂时更为惨白,哀叫道:“没妇!你好狠的心,弄得我求死都不能……”杜念远失声喝道:“老匹夫!你再骂我一句,我叫你再痛苦上一倍。”蓝龙见状大怒,作势又待攻出,杜念远寒着脸对他道:“你敢上!地下那老匹夫就是前车之鉴。”蓝龙居然被她慑住。不敢动一下。空气陷入一种难堪的沉寂中。良久之后,宇文瑶慢步漠然地道:“素月!你拍他的巨阕穴!”素月应声而上,走到黄麟身畔,伸手轻轻一拍,黄麟哇地一声,又喷一口鲜血,立刻气绝不动。蓝龙与诸葛凤见状大惊,刚一移动身子,宇文瑶喝道:“站住!你们胆子越来越大了。”二人俱废然却步,宇文瑶却由怀中掏出一方白绫,在黄麟一旁抹下一丝鲜血,放在眼前仔细察看。杜念远脸色微微一动,却未作任何表示。宇文瑶察看半晌,方始将白绫弃下轻叹道:“夫人果然名不虚传,这青胞蛊下得高明之至。”杜念远仍无表示,蛊神祁三连却为之一震,显然宇文瑶己经辨认出来了,韦纪湄更为之震惊了。杜念远轻轻一笑道:“你倒是很博学。”宇文瑶也淡笑道:“我自幼在宫中接受一切教育,今日以双十之年,领辖宫中所有武士侍卫,并不因为我是公主的原故。”杜念远笑道:“佩服!佩服!我倒愿意跟你斗一斗。”宇文瑶轻笑道:“我不怕你,此时我若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黄鳞是被你的先声所夺,让你先攻了两招,所以才上了当。”杜念远笑道:“换你也是一样。”宇文瑶道:“换了我你就没机会了,第一招我就不会容情。”杜念远大笑道:“你还是没机会,我敢在这儿现身,绝不会只作一项准备,因人而施,对你我就不会使用这种方法了。”宇文瑶微笑道:“我们要试一试?”杜念远也淡淡地道:“悉听尊便。”宇文瑶袅袅地移步向前,杜念远端立不动,四外之人却被她们之间的紧张局势,逼迫得连大气都不敢透,而且谁都不敢预测那后果。宇文瑶走了几步,忽而停止身形道:“算了吧,我不愿意用这种方式跟你比。”杜念远轻吁一口气道:“我也不愿意,因为也许你为平生最佳对手,这是最笨的比赛法,我们似乎可以多交手几回合。”紧张的局势和缓下来了,四周的人也透了一口气,每一人都感到失望,也感到同样的满足。大家希望知道她们之间孰强孰弱。大家都知希望这两个女子中有一个失败,当然双方希望对象不同,可是大家又怕自己失败。宇文瑶想了一下道:“你还有多少绝招可以使的?”杜念远道:“很难说!你在宫中有着良师传授,我博览群书也略有心得,在学识与见闻上我们是相等的。”宇文瑶冷笑道:“在武功上你不堪一击。”杜念远也冷笑道:“在心智上我胜你良多,因此我的条件并不比你差。”宇文瑶微微一笑道:“这也许是对的,不过我绝不承认,我发誓必在心智上要胜过你,而且要赢得你口服心眼。”杜念远谈笑道:“很好!我随时在等待着,不过你先发动攻势,我却坐以待毙,多少是吃了一点亏。””宇文瑶浅笑道:“这倒不错,我绝不要占这点便宜,今后我在发动攻势时,事前通知你好了,如此一来就公平了。”杜念远兴奋地道:“行!就是这么办,我很高兴能遇上你这个对手。”宇文瑶不再说话,只是举手对素月一挥。素月在怀中掏出一个小银角,鸣鸣地吹了起来。杜念远笑着不作声,韦纪湄倒又糊涂起来了。素月将银角连吹三长声,每一长声间都有片刻的间歇,那响亮的号角声在谷中回荡,历久不歇。三声既罢,四谷一无回音。字文摇淡淡地道:“算了吧!那两批人大概都回不来了。”杜念远谈笑道:“不错!侵入前山的六个人都闯入了百禽阵,大概是喂了敝旅西门堂主的灵禽,其他的四个人则被导入迷阵了。”宇文瑶不信地道:“我宫中的人对阵图涉猎甚精,你的迷阵可能难不住他们。”杜念远道:“迷阵当然不行,可是迷阵是设在树海之中,你既然学富五车,当知长白山树海中有些什么?”宇文瑶淡淡地道:“十年落叶成烂沼,你大概是用这困住他们的吧。”杜念远大笑道:“不错!落叶化水,聚水成沼,其质甚于弱水,其浮不载鹅毛,你属下的高手都成了沼底冤魂了。”宇文瑶想说什么,未后还是忍住了,只道:“看来我这一次是输了一着。”杜念远谈笑道:“下一次你还是输定了。”宇文瑶忽而脸色一寒道:“你别太得意,这一阵我并未认输,而且我还放过了一次赢的机会,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杜念远诧然道:“我不知你赢在哪里?”宇文瑶哼了一声道:“尽管你能不露声色,可是你的属下却沉不住气,方才我只要一出手,你必是个死数。我就是不愿意那样杀了你。”杜念远回头望了西门泰与祁三连一眼,两个人羞惭地低下了头,只有公冶勤木然毫无表情,杜念远微微一笑道:“俗子不足以与大事,幸亏我对每一个人都只交代了一件事,副首领!你告诉她吧。”公冶勤抬起头来,仍是木然无表情地道:“夫人虽然只向祁堂主要了一项青虺蛊,但是我与巧匠未明先生合力设计了一种暗器红线盒,就藏在夫人袖中。”宇文瑶蔑笑道:“红线盒能挡我一击吗?”公冶勤道:“不能!可是红线盒能在公主掌初发之时致公主于死命,这红线盒暗藏无数毒针……”宇文瑶立即插口道:“那毒针能伤得了我?”公冶勤道:“公主何妨试发一掌?”宇文瑶眼角一斜素月立刻发出一掌,公冶勤亦适时将手抬了起来,素月眉头一皱,掌力才吐出一半即止。她雪白的掌心并插着五枚细针,入肉分许。素月脸色大变,公冶勤淡淡一笑道:“姑娘别紧张,这针上是无毒的,毒针在夫人的袖口中,敝人这一盒不过是供参观的样品。”宇文瑶拔下针来一看,目光凝视公冶勤道:“这针是你发明的?”公冶勤轻轻一点头道:“不错!针身的螺纹专为回转气流而设,遇力则逆行,劲力愈强其势愈速,这道理是先父发现的。”宇文瑶追着问道:“令尊为何不自行打造呢?有此一针,可横行天下。”公冶勤道:“先父纵然发现这个道理,然不遇东方先生这等巧匠,亦无法打造,这螺纹深浅一点也错不得。”宇文瑶微微一笑,一掌却拍向公冶勤前胸。公冶勤眉头一皱,胸前衣衫微凹了一下,骤然有阵凉风泛体,身不由主地打了一个冷哗!杜念远急问道:“副首领!你感到怎么样?”公冶勤摇摇头,宇文瑶笑道:“我这一掌并未用力,算是报答你针上无毒。你们肯示出红线盒,我也告诉你一声,这叫无影掌。一发即至。”杜念远微笑道:“掌发针至!两败俱伤!我们只是个平手。”宇文瑶笑道:“我深居大内。遍览群书,还没有毒药能伤得了我?”杜念远亦笑道:“难得遇见行家,我这张配方倒要请教一下。”说着含笑地从袖口中摸出一张纸条递过去。宇文瑶接了过来,略一省视,不禁轻轻一叹,又注视了一下手中的素针,才微带钦意地道:“高明!高明!你值得骄傲,搜罗的这些人也值得骄傲。我这趟出来倒是不虚此行。”杜念远微笑道:“富倾天下,贵为帝裔,未必就足以傲视宇内,沧海遗珠,亦足以警戒你们不得固步自封。”宇文瑶轻轻地笑道:“领教!领教!今天的事就算到此结束了,不出三个月,我必定再度前来候教,那时却望你好好准备。”杜念远笑了一下,宇文瑶已经挥手下令,准备开拔。韦纪湄这时才有机会开口,指着帐篷道:“这座行官小姐不必拆走,三个月后再度莅临时,依然可以居住,敝旅一定派人妥为照顾。”宇文瑶望着他笑道:“这个无须首领费心,帝王之家,衣着不乏,用过的东西我不会再要了,倒是首领本身要多珍重一点。”韦纪湄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宇文瑶响起银铃似的笑声道:“三月后以君作注,请尊夫人将你看牢些,最好拴在裤带上,否则我就把你拐跑掉。”韦纪湄想不到她贵为公主,居然会不顾尊严地开起这种玩笑,一时弄得面红耳赤,无言可答。宇文瑶却带着那一连串的笑声,携着素月领头飞驰而去,蓝龙与诸葛凤望了地下两具尸首一眼,紧追着也走了。韦纪湄还在发呆。公冶勤这时才对杜念远道:“恭喜夫人!这一仗又是大获全胜。”杜念远望着宇文瑶远去的背影摇头道:“不!我真有点怕这个女人,她胜负成败不形于色,心机不在我之下,神骑旅真要丢了首领,跟斗就栽到家了。”韦纪湄的脸色在微红中泛出怒意,杜念远轻轻叹道:“纪湄!别生气,我不是拿你开胃,这次我真怕会把你给丢了。”这是杜念远从来没有过的表情和语气。大家都不禁呆了。时届深秋,芦花翻白燕子飞。关外又开始为风沙所笼罩了,万里青沙的高粱田全收割了,一望无垠的平原上,留给人的是一片凄凉的感觉。一个孤独的中年人,两鬓星白,骑在一头骏马上向前飞驰,把蹄印洒在无垠的平原上。当他远远望见那终年长白的山头时,不禁微微地舒了口气,可是立刻又为一种情景而诧异了。他勒住马匹,静静地思索片刻,然后自言自语地道:“这是神骑旅的辖地呀,怎么会没有人招呼我呢,难道已没有人认识我了,我才离开江湖半年呀。”顿了一下,他又慨然地叹了一口气道:“江湖真是个无情的地方,我闯荡江湖半生,也曾轰动过天下,可是才半年,江湖人都忘记我了……”感慨中他继续策马前进,片刻之后,忽又失笑自语道:“我真是自寻烦恼,既然已经绝意江湖,还去计较做什么?前段日子还在希望人家忘记我呢?办完了这最后的一件事,我就可以安心去求归宿了。”马蹄得得地轻敲山径的时候,他又发现事态有异了。这儿已近神骑旅的总坛,怎么还是不见半个人影。“山上有什么变故吗?我一路行来并未有所听闻呀。”惊诧中他极力地策马,上坡应该是很费力的,可是由于他的坐骑神骏,速度依然很快。偌大的总坛仍是空荡荡的,可是他的蹄声却激动四周的山谷。行到总坛的巨厅前面,里面才匆匆地出来一人。中年人飘身下马,那里面出来的人却怒声道:“我们已经宣布解散了,你又回来做什么?”中年人初是一怔,继而怒声道:“公冶勤!你这是什么话?”那里面出来的人,正是神骑旅的副首领公冶勤,他仔细地打量一下这中年人,不禁惊叫道:“掌门人!”中年人微微摆手道:“我已离开江湖,你可以不必如此称呼。”公冶勤恭敬地道:“是……韦大侠。”原来这中年人却是曾经叱咤一时的太阳神韦明远。公冶勤又打量了他一下才摇头道:“韦大侠!真的是您,半年来您怎么变了那么多。”韦明远诧然道:“我有多大改变,居然使得你认不出了。”公冶勤迟迟地道:“大侠的一头黑发都变成斑白了,脸上也添上了皱纹。”韦明远愕了一下道:“真是这样?半年多我没有看自己了。想不到会苍老成这个样子,难怪一路上没有人认识我。”公冶勤仍是不甚相信地道:“大侠曾服驻颜丹,应该永保英颜才对。”韦明远浩然叹道:“纵有不死灵药,难活此心如灰,我的心已死了,所以驻颜丹也失去了功效,这就是我苍老的原因。”公冶勤随之一叹道:“大侠与杜山主的一段感情,足可以动摇天地,坠落星辰,忧思催人老,想不到会如此厉害。”韦明远触耳伤心,不愿意再谈下去,连忙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公冶勤脸色一暗,低低地道:“解散了,朱楼瓦砾,不过瞬息间事,真是太快了。”韦明远惊道:“解散了?为什么要解散,纪湄呢?”公冶勤支吾半晌,才黯然地道:“死了。”“死了?”韦明远几乎要跳了起来,但是过了片刻,他又镇定了下来,慢慢地消去了激动,轻轻地道:“死了也好,我这桩心事算了了。”这次轮到公冶勤吃惊了,望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韦明远轻轻一叹道:“在泰山会上,我已经宣布他不是我的儿子了,这次来看看他,正为了我一桩未了的心事,他死了就算了。”公冶勤惊疑地道:“大侠之言,实在令人费解。”韦明远叹道:“我虽然已不再承认他是儿子,可是他始终令我悬心……”公冶勤道:“父子乃人类天性,无怪大侠不能忘怀。”韦明远摇头道:“不!我不是这意思,因为对他的行为,我至少有一部分责任,这次就是要告诉他好自为之,多行不义者必无善果,谁知道他已经遭报了。”公冶勤不以为然地辩道:“首领所作所为,并无违义之处。”韦明远庄容道:“那是念远找理由,事实上神骑旅的一切行为,哪一件是对的?就是他们作的义举,也有着一个邪恶的动机。”公冶勤想了一下道:“大侠不计亲,再下十分钦佩,只是……”韦明远苦笑道:“你必是认为我亲情太淡薄了一点,其实对他的死,我是难过的,可是我仍觉得他该死。”公冶勤默然无语,片刻之后,韦明远又问道:“他是怎么死的?”公冶勤低声道:“不知道。”“不知道?这是怎么说呢?”公冶勤又道:“首领死因不明,可是凶手定是大内宫中之人,尤其是那个名叫宇文瑶的公主嫌疑最大。”韦明远道:“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公冶勤乃详细地说明道:“在泰山丈人峰头,神骑旅用火药炸死了傅一飞与大内四十余名卫士,这是结怨之始。”韦明远叹道:“一下子四十余条人命,这似乎大狠了一点。”公冶勤道:“神骑旅先被杀了五十几个弟兄,大侠是知道的。”韦明远道:“以杀易杀,这是暴行……”公台勤道:“不过那时首领及首领夫人是为了自卫,傅一飞志在紫府秘籍,首领就是献出了秘籍,也未必能保住性命。”韦明远无辞可对,只得道:“你继续说下去吧,我们不要争理了。”公冶勤乃又道:“三个月前大内派三批高手出关,渗入总坛,被夫人设计消灭了两批,只有宇文瑶与宫门四杰跟首领对了面。”韦明远又忍不住岔嘴道:“宫内技艺如何?”公冶勤道:“高不可测,首领力杀淳于雏,夫人计除黄麟,四杰去二,夫人用心智挫败宇文瑶。此女尤其了得,若论功力,神骑旅无人与匹敌。”韦明远奇道:“宇文瑶如此了得,何以甘心认败?”公冶勤道:“宇文瑶看上了首领,情愿下嫁首领,首领拒绝了,宇文瑶扬言三个月后重来,志在获得首领。”韦明远一叹道:“又是风月牵缠,韦家人怎么永远都跳不出这个圈子。”公冶勤有点想笑,可是不敢笑出来。韦明远又道:“三月为期,不就是最近吗?”公冶勤道:“是的!夫人想尽办法,始终未能躲过此厄,三天前外堂堂主毛文锡猝然暴毙,过一天是西门泰,再后是祁三连,今天早上在密室中发现首领无疾而终,死因不明。”韦明远恻然低头,半晌才缓缓道:“他成于紫府秘籍,死时还是肇因于此。是以重宝功籍,得之并非福缘,反是祸胎。”公冶勤憬然不语,韦明远又问道:“那么念远呢?”公冶勤忽发异容道:“夫人的态度很奇怪,她见了首领尸身之后,并无伤感的表示,看了片刻,突然发了一掌……”韦明远惊叫道:“干什么?”公台勤道:“她将首领的尸身击得粉碎,冷笑几声,吩咐我立刻解散神骑旅,然后就带着徐刚走了,不知到哪里去了。”韦明远愕然道:“这孩子怎样怪到这种程度?”公冶勤摇头道:“不知道!夫人是非常人,常有非常的行止。”韦明远想了一下,泪水不禁潜然而下,慢慢地移动身子向后走去。公冶勤忍不住跟在后面道:“大侠不想替首领报仇了吗?”韦明远回头含泪苦笑道:“不了!纪湄手下杀过无数的人,他们该找谁报仇去?江湖上怨怨相报,永无已时,我不应存此想。”公冶勤又道:“大侠难道连他的坟墓都不想见了吗?”韦明远黯然地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公冶勤几次欲语又止,倒是韦明远又问他道:“神骑旅解散了,你作何打算呢。”公冶勤凄苦地叹道:“我连参加两个最盛大的帮派,天龙派与神骑旅,我眼看着它在日丽中天时,阕然消亡,雄心顿尽,对江湖也灰心透顶,今后只想守在此地,陪着首领的英灵。”韦明远点点头道:“也好!江湖是个伤心的地方,也该倦鸟知还了,纪湄的坟墓有你照顾,他会在泉下感谢你的。再见了。”公冶勤作了一礼,韦明远点点头,回身上了马,缓缓地向前走着,望着他微沟的背影,想到一生光辉的岁月,公冶勤不禁替他掉下了眼泪。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高声叫道:“韦大侠!请等一下。”韦明远回过身来道:“你还有什么事?”公冶勤抽出一卷书道:“这是夫人临走时交给我的,要我送到梵净山去,大侠一定会到那儿去的,请您带去吧!”韦明远展开一看,只见卷首题着:“痴人冢!”三个大字之后,是洋洋洒洒的一番血泪情史,正是叙述他与杜素琼的全部遭遇,韦明远一边流泪,一面念着,直到最后的两句:“地老天荒!从此人间情常在;海枯石烂,而今冢中魂相依!”忍不住掩卷唏嘘,策马急驰而去!夜色深罩在梵净山,韦明远将身子藏在黑暗里,望着一间小楼的窗子发怔,雨丝菲菲,淋湿了他的衣裳。窗纸上有灯光映着三个影子,他知道那是朱兰在替两个孩子上夜课,琅琅的书声隐约可闻。韦明远用手擦了一下眼泪,低低地轻语道:“兰妹!孩子们,我不来看你们了,因为见了你们的面,我会更加深了自己的内疚,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请你们原谅我的自私吧。琼妹已经等待我太久了,你们是最后一桩心事,我只想远远地望一下你们的影子,我就安心地去了……”是的,朱兰,另俩孩子,是他唯一的心事了,上次在杜素琼的墓旁,他已替自己安排好了归宿。剩下的只是一些心愿未了。他首先到玄真官中,见过了慎修,以及一些随他创天龙派的伙伴,红尘历一劫,他们的道心更坚定了。他把碎心人的事情告诉了老道士,老道士没表示意见。他又把文抄侯、聂无双、文梅姑的骸骨送回他们的故里安葬,本来想也许可以碰见祖师天龙子的。可是天龙子如闲云野鹤,他也就算了。到家乡拜过祖坟,天龙谷也就是他早年投师学艺的幽灵谷,拜辞过天龙大侠姬于络与天香娘子的双栖冢,归还拈花玉手,默祷一番,接着就到关外去,原意想告诫韦纪湄一番的,不想反得了他的死讯,他难过了一阵,觉得反而心安了。在途间他又到洞庭之滨,默吊一阵萧媚,把纪湄的死讯告诉她,虽然她听不见,但纪湄总是她的孩子。他又吊过湘儿的坟,姑苏城中寒山寺畔再听一次凄凉的钟声,他又告诉了纪湄的死讯,因为她爱过这孩子。同时在寒山寺中,他意外地发现了天竺神僧法印,法印已虔心礼佛,无意向他争雄了,这件事令他十分欣慰,虽然是无足轻重的怨嫌,总算又了一桩,他愿意在瞑瞑归去时,心中的悬念愈少愈好。一切恩怨都已清了,除了萧环。可是他找不到她,也不想找到她,即将结束的余生,不须多惹情波了……窗上的人影渐渐地模糊,想是朱兰将灯芯拨小了。接着他听见朱兰的声音道:“孩子们睡吧。”韦明远禁不住又轻轻自语道:“睡吧!孩子们睡吧!兰妹!我也要睡了,我太疲倦了,这一觉我要睡到永生,再也不起来。”说完他轻轻地移动身子,直向杜素琼的坟墓而去。夜间夹着闪电,使他在闪光中将墓碑都看得很清楚,望着那空着的墓穴,他安慰地笑了一下。“琼妹!我来了,马上就要跟你在一起了。”走到碑前,他准备做最后的一件事,把杜念远替他们作的那篇传记亲自刻上去。一个电闪过来,怔住了。空白的地方忽然有了字迹,也是刻上去的。是谁在这儿留字呢?他简直无暇思考,急着想看那字迹。借着晴空中一点微光,他慢慢地读着。心跳了,跳得很厉害,这字迹太熟悉了。是杜素琼的。明远:感君痴情作伴,振指留字时,内心激动,几不成书。妾未死,妾不死,君亦不必死矣。天魔引耗力过度,妾仅一时虚脱而已,约计泰山会后四十余日,妾又悠悠复生,此四十余日中,四肢皆冰,惟胸头一点余温而已,不意竟能不死。妾未死实与死无异,复生之日,两鬓皆霜,皱纹满面,已不复昔日之素琼矣。九天梅虽能驻颜,却不足抗天魔引之巨大损耗,昔日梵净山主管双成即为前例。妾无庸人女貌印生命之思想,知君亦必不以妾貌衰而见弃,然自度白发英颜,实非其匹。委本意再度自寻了断,又恐君一念情痴,不改身殉之念,乃忍死须臾。嗣后深山古洞中为妾容身之地,所伴着惟一枝玉笛,一腔爱君之情。君虽届中年,英姿依然,兰妹虽逾不惑,风韵不减。环师妹初度而立,尤其青春,君未来岁月似锦,望为妾珍重此生,妾所愿也。妾今生得知己如君,实为无上之幸,今后山居岁月,当终日馨香为君祷也。若体妾爱君之意,盼勿存觅妾之念,即便陌路相逢,恐君亦难识妾矣。珍重!明远,谨记妾言。字迹到这儿没有了,韦明远一掌推开墓穴,果然发觉人去棺空。“哈……琼妹!你真傻!你没有死,你老了,可是你不知道我也老了,丑了。天意要我们在一起,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也要把你找到……”豪雨!巨雷!都掩不住他的笑声。他魁梧的身材不一会就消失在夜雨中了——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打赏
夜间
日间
设置
78
正序
倒序
第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二章 节中有节枝外有枝
第三章 江湖风涛
第四章 雪海双凶
第五章 幽灵谷之谜
第六章 崆峒双剑之死
第七章 忍辱偷生却为何
第八章 初运神抓惩凶魔
第九章 幽灵谷群豪陈尸
第十章 波诡云谲辩亦难
第十一章 恩难酬白骨泪可到黄泉
第十二章 无猜曲是断肠声
第十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
第十五章 绝尘而去
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忆当年
第十七章 悔不当初留春住
第十八章 徒劳往返
第十九章 李代桃僵
第二十章 舍己耘人俱永诀
第二十一章 九疑云又现 魂兮归来
第二十二章 黄泉路上鬼 红尘世中人
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无形 月明几度
第二十四章 侠士情深 远洋访天龙旧事
第二十五章 有多少旧恨 添一段新仇
第二十六章 落絮有声花坠泪 行云无迹月含愁
第二十七章 孰与伦比一豪杰 不分轩轾两奇人
第二十八章 玉碎心碎 由此然长相绝
第二十九章 凭虚御空有异兽 仗义诛邪赖神功
第三十章 古佛拈花方一笑 痴人说梦已三生
第三十一章 当君怀归日 是妾断肠时
第三十二章 雪地佳土 风中暴客
第三十三章 谷中喋血
第三十四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示免惆怅是清狂
第三十五章 四皓来雪山 双剑下金陵
第三十六章 杀气之地作阵云
第三十七章 国色无双
第三十八章 远路应悲春梦知 残宵犹得珠泪斑
第三十九章 天狼奇阵
第四十章 人生不满百 而怀千古忧
第四十一章 韶意惟寄三两语 郎情尽在不言中
第四十二章 情到深处情无限 爱至切时爱万能
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无忌时
第四十四章 拳击山河动 掌震鬼神惊
第四十五章 不到黄河不死心
第四十六章 除恶务尽 杀人须彻
第四十七章 异峰迭起后 节外又生枝
第四十八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
第四十九章 生难偕白首 死愿共连理
第五十章 雪地困龙男 岂容相轻侮
第五十一章 深杯引满 青史几番春梦
第五十二章 雷霆一搏山河动 诡测数语情海涛
第五十三章 镜里朱额都变尽 有旧情可记
第五十四章 妾心已化沾絮泥
第五十五章 别有离奇事
第五十六章 古洞惊魅影 寒地发怪声
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堪提
第五十八章 雷霆乍惊
第五十九章 放歌中流 豪情乃英雄本色
第六十章 寄望殷殷
第六十一章 神功发生死之际
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
第六十三章 铸错无心 留尘间恨事
第六十四章 绝室经唱
第六十五章 梦断今宵孤舟远 愁重江干新月明
第六十六章 见死非不救 全义惟舍生
第六十七章 有情僧是有情郎
第六十八章 血肉横飞
第六十九章 得鹿非真
第七十章 蛇穴余生
第七十一章 生死历劫
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万千
第七十三章 白骨悲红粉 黄土埋孽枭
第七十四章 美目盼兮 几度夕阳红
第七十五章 凌云剑气创厉魅
第七十六章 一别音容俱非非
第七十七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
第七十八章 片刻成正果 血雨腥风满长城
需支付:0 金币
开通VIP小说免费看
金币购买
您的金币 0

分享给朋友

江湖夜雨十年灯
江湖夜雨十年灯
获月票 0
  • x 1
  • x 2
  • x 3
  • x 4
  • x 5
  • x 6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网站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