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泰山丈人峰顶的济济群雄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韦明远在座位上站了起来,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每个人都极感兴趣地望着他……另有一部份人却开始有些不安,这些人都是与韦明远订有约会的,他们虽然极力想与韦明远展开一搏,却又怕韦明远一开始就找上自己!太阳神爽朗朝四周一揖,然后从容地道:“各位朋友,今日之会原是在下与上官先生昆仲所订之约,后来承几位朋友抬爱,将所有的过节移至今日解决,韦某虽然很感激各位看得起,却也有一份歉疚,因为韦某只有一个人,而天下欲杀我甘心者不胜枚举,韦某纵有成全各位之心,也怕免不了要使一些人失望了……”他的活至此略顿,那些与他作对的人也俱面面相觑。韦明远说的是实话,今日在场的人,与他结嫌者多至十几个,孰先孰后,的确难决定,所以大家都没有作声。战隐亦在主位上站起来道:“在下倒有一个办法,不知帮主可肯赏脸赐用否?”韦明远淡笑道:“首领但说无妨。”战隐举目向四下一扫道:“三十年来武林,固然是英才辈出,但得如韦大侠者,尚无第二人,所以今日之会,与其说是解决私怨,不如说是争名恰当些,因此在下提议……”他的话还没说完,韦明远己举手阻止道:“多谢首领美意,韦某不敢承认,掠美天下,亦无意争名,或许对韦某约战的朋友中,是有一部份如首领所云,但韦某所望解决者,仅为一己之私怨。”战隐双手一摊,作着无可奈何的样子道:“那只有随帮主的意思了,不过帮主的对手这么多,将何适何从?”韦明远漠然道:“在下正为此事难决。”东方未明起立道:“兄弟有个提议,我们不妨以抽笺决定次序。”韦明远笑道:“这个方法倒不妨一行。”杜素琼立刻反对道:“不行!你又不是铜浇铁铸的,血肉之躯要轮流应付这么多的人,就是不战死,也会累死的。”韦明远毫不在意地道:“这些朋友的目的都在取我性命,因此不论我死在谁手上,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所以我觉得抽笺不失为佳策。”胡子玉在座上突然起立道:“帮主这话就错了,有的人固然是为名而图一搏,但也有不少是真为怨仇而来的,且不论目的何在,我们这批人目的都想亲手解决,绝不假手他人。”韦明远微愕地道:“以你之见又待如何呢?”胡子玉含笑道:“今天帮主人单势孤,老夫之意,是将这取决之权,交与帮主,由帮主自己决定选择谁为对手。”四座一阵寂然,韦明远笑着道:“这个方法似乎偏向韦某一点,但韦某既然以一对众,只得受了。”胡子玉含笑地走出座位,脸上毫无表情地道:“帮主如果不反对老夫的意见,在老夫的心念中,帮主第一个找的人必定是我。”韦明远放声大笑道:“胡老四!你说得一点也不错,你我恩凌仇结近三十年,时间最为久,怨嫌也最深,假若一定要我选择对象,这第一的确非君莫属。”胡子玉亦大笑道:“老夫深觉荣幸,帮主请开始吧。”说完身形一飘,已轻轻地落在擂台之上。韦明远犹在迟疑,杜素琼已趋至身畔低声道:“此人不除,永无宁日,你放过他很多次,教训也受够了,这次该作决定了。”韦明远沉思了一下,也飘身上了擂台。大龙诸人与杜素琼因为这一仗韦明远可以稳操胜券,所以都放心坐下观看。胡子玉站在韦明远对面朝指大笑道:“小子!三十年前在幽灵谷口,我就有杀你之意,谁知你的命也真长,居然能拖得这么久,令我的心愿,直到今天才得一偿。”韦明远闻言一愕道:“你有胜我的把握吗?”胡子玉摇头道:“没有,而且我自知是个必败之局。”韦明远不解地道:“那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呢?”胡子玉用手朝四下一指道:“这四周之人,每个人都对你存必杀之心,因此我认为你今天死定了,而且这些人所以会对你仇视如此之深,无一非老夫牵引布置,是以我虽不能亲手杀死你,无论你死在谁人手中,都与老夫亲自下手无异。”语毕不禁哈哈长笑,韦明远倒被他笑得有点毛骨悚然,仔细一想他的话,竟是一点不错,默然片刻,才庄容道:“胡老四!我到现在才真正地佩服你,少时动手时,我一定给你留点余地。”胡子玉摇头道:“谢谢!我不要宽容。”韦明远正容道:“我不是对你宽容,而是想给你留一口气,亲眼目睹我身死,免得你死不瞑目。”胡子玉反而愕然了,停了一下才道:“这倒要谢谢你了,不过老夫答应你,在你咽气后,老夫立刻自绝。”韦明远不答话,只是平静地道:“行!咱们开始吧。”胡子玉从怀中掏出铁扇,迎风展开,豪壮地笑道:“老夫仗着此扇成名,今日这最后一搏,还是由它来结束吧。”韦明远亦在腰间抽出铁剑,肃容道:“韦某敬以家传铁剑奉陪。”二人对作一礼,胡子玉抢先出手,扇叶出击,向他的肩头拍下来。韦明远回手掣剑,迎着他的扇面上刺去,叮然一声,火光直冒。胡子玉退后一步,韦明远也感到腕上一震,不由高兴地叫道:“胡老四!你的功力长进得大多了。”胡子玉亦将扇叶一合大笑道:“老夫除了心计之外,其他并非一无可取。”语毕又是一招递到,这次用的是刺点的功夫,韦明远也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地用剑封出去,这次双方都没有动,但闻金铁交鸣之声刺耳。台下围观之人也不禁一齐动容,本来他们对胡子玉的评价并不高,认为他在武功上不堪一提,现在才觉得先前的估计都错误了。聂无双坐在慎修之旁低声道:“想不到老狐狸功力竟精进如斯,幸亏是帮主,若是换了你我恐怕还要吃瘪在他手中呢!”慎修也点点头道:“人怕专心,业精于勤,他为一腔仇念所驱,用尽心机不得其逞,所以回头来在艺业上下功夫了,倒是我们近年来荒疏得多了。”聂无双点头不语,脸上流出同意的神色。这时台上二人交手已近十余合了。胡子玉扇多险招,式式新奇,手中益见稳练,反是韦明远守多攻少,颇为吃力,打得台下人莫名其妙起来,乔妫在战隐的耳畔低声道:“你爸爸怎么了,他得自峨嵋的精招很多,为什么不用呢?”战隐目注台上,全神贯注,口中却肃然地低声答道:“这是我们家传招式,爸爸大概是不愿意用祖传的铁剑,使用别家招式。”乔妫轻哼一声道:“胡子玉的扇法得自白冲天的日月宝录,光凭韦家剑法抵得了吗?”战隐道:“在我手中是抵得过的,不知道爸爸如何?”乔妫笑道:“别以为你能强过你老子,你比他差远了。”战隐没作声,仍是目注台上,口中却喃喃地轻语道:“不!这招该反击回去的,怎么采守势呢……对!月弄花影!唉!怎么反用铁锁沉江,这不是把空隙露给人家了吗。胡子玉也傻,他怎么不抢攻?在……”他轻声批评时,乔妫一直微笑不语。又过了一下,他默不作声了。乔妫笑着轻轻地碰他的肩膀道:“你怎么不响了?”战隐轻叹道:“爸爸在家传剑法的造诣上比我高明多了,他那招式用得比我透彻。”乔妫嗤笑地道:“所以你该警惕一下,虽然你一步登天,学了紫府秘籍上高深的功夫,在基础上你还是太差,甚至连胡子玉都不如。”战隐微带愧意地道:“不错,的确不如胡子玉,若是换了我上去,无论在哪一边,我都早败了,念远!韦氏剑法你都知道的,你的感觉如何?”乔妫低笑道:“败的是你爸爸,受伤的是胡子玉。”战隐回头惊道:“你怎么晓得的?”乔妫轻轻一笑道:“徒言无益,你看着就知道了。”战隐将信将疑再度注视台上,这时两人交手已至五十几回合了。胡子玉越打越好,扇凤猎猎中,或拍或点,着着精奇,韦明远固守不动,每以平凡招式化开,而且总留下一分可以反攻的余地。四周看的人既不觉好,也说不出不好,心中并无激动,却也舍不得不看。第六十招上,胡子玉出声叫道:“韦明远!你真不错,当年韦丹要是有你这份造诣,胡某这条腿就断得心甘情愿,再也不会想到从你身上报复了。”韦明远肃然道:“当年你懂得我父亲多少?你若不是得到白冲天遗下的功籍,你能支持到现在?”胡子玉大笑道:“别为你那死鬼老子脸上贴金了,铁剑飞环震中州真要将剑术练得如你此刻精纯,也不会死在雪山海双凶的手中了!”韦明远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手中略疏,胡子玉的扇影乘隙而进,平敲至他的腰间,韦明远的长剑远递,抽招不及,形将为他击中。胡子玉狞声大笑道:“韦丹一剑断腿之仇,今天算是雪……”只讲到“雪”字上,韦明远倏地转身道:“不见得!”身形只缩了一下,已将扇锋闪过,长剑带回来,利锋反扫胡子玉的背后,变招闪招,用得天衣无缝。战隐在座上不禁高声喝彩道:“好!‘流云过峡’继以‘曲溪回峰’,韦氏剑法至于绝顶矣。”韦明远闻声一笑,胡子玉却将铁扇突展,背在身后,待剑锋触上时,猛力朝外一拔,长剑荡开时,他突地矮身,左腿横扫出去,直荡韦明远的胫骨。韦明远脸色一变,长剑自然地抽回来,剑尖反卷,倒挑出去,在胡子玉的铁脚尚未扫实以前,韦明远的身子已跨了开去。胡子玉一腿扫空,立刻哼了一声,手中铁扇拍地落下来,腰间血流如注。四周之人一见分出胜负,不由吁出一口长气,在他们的意料中,这阵打斗应该早就结束了,却想不到拖得如此久,更想不到以韦明远天纵之才,胜一胡于玉要费这么大的气力。峨嵋的明心师太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韦明远的脸却十分难看,“叮!”的一声,将手中长剑弹为两截。战隐在座上亦是一声长叹,心中颇不好受。乔妫在旁轻声道:“我说的如何?”战隐哼了一声,然后沮丧地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害得爸爸自断铁剑。”乔妫道:“艺有所专精,固守成规只会吃亏,你爸爸就是一个例子,这证明一套不成熟的功夫是应该淘汰了,因为习之徒费人力。”战隐低头不语,台下其余的人对韦明远断剑之举深感诧异,不住地窃窃私语。胡子玉腰间血流如注,可是他却变得十分兴奋,高声大笑道:“韦明远!我终于把你韦家剑法击败了,韦丹!韦丹,你墓碑上那铁剑两字可以剥掉了,老夫断腿之恨,也算雪消了。”韦明远神色不愉地道:“胡老四,韦某已自断长剑,你可不许再辱及先父。”胡子玉已经流血过多,脸色十分苍白,可是他仍软弱地问道:“可以!那件事不提了,你最后伤我的那一剑是谁家的功夫?”韦明远沉着声道:“是峨嵋派的‘降魔十八剑’之一。”胡子玉哼声道:“曾经你太阳神赫赫的声名,居然也会剽窃别家的功夫。”韦明远沉着脸不说话,台下多人这才明白他胜招后弹断铁剑的原故,敢情他是在情急之余,使出别家的招式了。有些人嗡嗡不绝,好似在讨论这件事的得当与否。峨嵋掌门明心师太立刻在坐位上站起来朗声道:“降魔剑式虽创自本派李英琼祖师,但是失踪多年,后来由韦大侠寻得,李祖师遗命指定仅传与发现之人,韦大侠心照日月,将之赐还本门,因此降魔剑式只能称是韦大侠的绝技,本派拜受其赐,铭感无限。”韦明远皱着眉头对明心一揖道:“掌门人何必多此一举呢?韦某已经自断铁剑认输了。”明心正容道:“不然,降魔剑招,本属大侠所有,敝派受惠良多,何敢秘此微事,辱及大侠令名。”韦明远不安地道:“些许微名值几何,可是如此一来,贵派势必要将……”明心坦然道:“敝派早先诸多顾虑,已是自欺欺人之举,今日纵不为大侠之事,只要谷飞一出面这些丑闻迟早会泄漏出来,立足武林,当事事坦陈,尤其是吾辈既以正门自许,更不应为着一些虚名,作掩耳盗铃之举。”韦明远肃然一拱道:“师太松风水月心胸,韦某钦折无限!”明心合十还礼道:“大侠不必客气,此刻谷飞尚未露面,然贫尼料他一定会来,少时还盼大快能让一场,由敝派先行清理门户。”韦明远点点头道:“此事大于一切,韦某不敢占先,定遵掌门人之命。”明心道谢着坐下,胡子玉却在地上哼声道:“韦明远!你真厉害,这次又没扳倒你。”韦明远朗然道:“凡事无愧于心,天下就没有可屈服的事,顾此耿耿在,阴险不能贼。你应该多研究一下文山浩歌,在养气上下点功夫。”胡子玉低头不语,撕开衣襟,费力地为自己裹伤。木中客不耐烦地在底下叫道:“老胡!你快下来吧,把场子让给别人。”胡子玉摇头道:“不!我不下来,我要留在这儿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面前。”韦明远不作任何表示,木中客怒声道:“那你滚到一边去,看我来遂你的心愿。”说着便要上台,韦明远微笑道:“阁下虽然急于成名露脸,可是还不到你。”木中客怒道:“混账!你可是怕死?”韦明远哈哈大笑道:“韦某今日既然站在这台上,可像是怕死的样子?”木中客叫道:“那你为什么不敢跟我一决?”韦明远坦然道:“韦某结怨之人甚多,他们的条件比你优,最后韦某若是命长,定然少不了与阁下一搏,此刻你还要等一下。”木中客不甘地道:“你的命要是留不到那么久呢?”韦明远笑道:“那阁下只怕要失望了,好在我们并无深仇大恨,阁下志在扬名,即便我死了,你依然可以找杀死我的人较量。”木中客傲怒狂笑道:“除了你之外,我还没想到其他可堪匹敌之人。””这口气太大了,立刻就触怒了四周之人,大家涌起一片不满声。木中客愤然四顾,似乎想找个人出出气,战隐突然在座中站了出来道:“你少发横,方才韦大快在提出方法时,你不表示意见,现在又想扰乱场子,现在你先坐回去好好地喝酒看热闹吧。”木中客与战隐对过一掌,那时已试出深浅,现在看他一派冷冰冰的样子,不由在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果真默默地退了回去。此时胡子玉已爬至一边,战隐朝台上的韦明远抱拳道:“帮主可要休息一下,由别人凑凑热闹!”韦明远微笑道:“不必了!今天的人都是冲我来的。”战隐笑道:“话是不错,可是还有些朋友是冲着别人来的,他们的事也很重要。”韦明远愕然道:“谁?什么事?”战隐用手一指西座道:“那边少林的大师在等着与文故盟主一决,要报涤尘大师的仇呢。”文抄候并未随众登山,此刻却踞坐在一张座头前,战隐指着他时,他愤然地站起来,怒骂道:“小子!你别不干不净,揭掉你那层皮,你还不配对我这样说话。”战隐由乔妫那儿,已经知道文抄侯在长白山庄上所闹的事,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过他,遂故意地一笑道:“对不起!在下一时失口,叫错了一个字,文前盟主!这该好了吧。阁下进来时,少林的大师专心注意台上,没有看见,在下可不敢担慢客之罪。”说完又故意嘿嘿一阵干笑。少林寺的僧人们果然一个个都变色起立,文抄侯傲然不在意。韦明远在台上感到颇为难堪,涤境长老已合十作礼道:“帮主能否也赐敝派一个薄面?”此话中之意,是暗指着韦明远先前曾答应峨嵋先与谷飞清理门户之事,韦明远当然不能厚此薄彼,遂拱手道:“大师不必客气!请!”说完跳下台来,涤境合十谢了一声,率着身后四个老僧上了擂台。战隐又对文抄侯道:“文前盟主!阁下不会临阵脱逃吧。”文抄侯大笑道:“我连韦明远尚且不惧,何惧乎少林寺几个秃驴。”少林寺的老僧们个个修为有素,闻言毫不动怒,只是在台上凝立不语,涤境也淡淡一笑道:“敝派自知技艺浅,不足入文施主高明法眼,只是为了敝师兄蒙施主超度,不得不烦请文施主一会。”文抄侯傲然离座,慢慢地朝台上走来,口中还鄙夷地道:“杀了一个老和尚,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其实他岁数那么大,我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涤境依然心平气和地道:“死生有命,本是怨不得文施主,只是敞派属武林一脉,敝师兄无故身遭涅盘,老衲等不得不表示一下。”文抄侯做笑道:“很好!十几年一场架没打成,被杜山主劝开了,我到今天还耿耿于怀,既是有这机会,我们补证早年的一段旧缘吧。”话声中身子己飘上了擂台,涤境身后四个老僧立刻各抢一方,将他围在中间。文抄侯环顾一眼,了无惧声地笑道:“堂堂名门正派,讲究群殴的吗?”涤境淡淡地道:“少林此来不为争名,乃是替师兄了断过节,幸遇文施主如此高手,只得以寺中精英相待。”文抄侯哈哈大笑道:“幸会!幸会!文某很荣幸贵派看得起,只是我怕你们也追随师兄去了,倒是麻烦事,此地只备棺材,却未曾替各位高僧备下莲花缸。”战隐在台下接口笑道:“文前盟主不必担心,在下未备莲花缸,因为无此必要。”文抄侯笑着反间道:“阁下对少林技业如此信任?”战隐笑道:“少林绝艺天下闻,文前盟主也许不惧,不过此地另有一人,可以使你抱头鼠窜,吓得不敢伤人。”说着用手又指着韦明远的早先的座位附近。聂无双的脸上笼着一片秋霜,文抄侯自己也吓怔了。诡异莫测的神骑旅又要出一套噱头,使台上台下都陷入一片寂静。韦明远此刻还停在台下不远的地方,战隐走过去赌笑道:“帮主先回座休息一下吧,这儿有好戏连场呢。”韦明远疑云满腹,睹得近台四下无人,低声问:“你在捣什么鬼?”战隐低低地道:“爸爸!您别急,今天要对付的人太多,您何苦打车轮战呢?厉害的对手都在后面,您歇歇不会错。”韦明远道:“这意思我明白,不过你不该鼓动少林的人出场,他们对文抄侯会吃亏。”战隐道:“爸爸不要担心,少林本身的达摩七式不弱,再加上聂姨姨绝不会吃亏的。”韦明远更糊涂了道:“你的岳母怎么会与少林联手,她与文抄候有什么怨仇?”战隐神秘地笑道:“那仇可深着呢,聂姨姨婆家也姓文,一会儿您就明白了。”说着二人已走近桌边,聂无双仍是满脸寒霜地站在那儿,见战隐过来了,立刻厉声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梅姑怎么了?”战隐赔笑道:“梅姑的事等一下再谈,您先解决这问题再说。”聂无双脸上微有一丝红色道:“你怎么认识他的?”战隐道:“梅姑见过他,所以我才知道……”聂无双脸上又红了一点道:“这孩子什么事都混说。”战隐道:“您别急,那件事算不了什么,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事呢。”聂无双脸上一阵骤变,急声问道:“什么事?”战隐摸出一张小字条递过道:“您看了就知道。”聂无双急速地打开纸条,见上面写几行小字道:“有巨蟹色为淡青,青上有菊花纹,名日菊花青,性奇寒,惟味奇佳,食后切忌房事,犯之者必死,症若伤寒,名医难察……”聂无双看后脸色大变,颤着声音道:“真有这回事?”战隐一耸肩膀道:“我怎么知道呢?只有您自己才清楚。”聂无双脸上先是一红,继而变为异常惨厉,双手一按桌面,脚在地上一点,立刻就飞上了台。韦明远等人犹在鼓中,战隐却含笑回到座上去了。台上文抄侯脸色忽青忽白,几个老僧也莫名其妙,台下其他人更糊涂了。涤境见聂无双登了台,脸上又是那等神气,不觉微异地道:“夫人有何见教,敝派无意劳动夫人助拳……”聂无双勉强控制着自己,稍一敛袄道:“大师请恕妾身无状,妾身有极重大之事要问清楚。”涤境犹在狐疑,文抄侯却慑懦地道:“无双……嫂嫂,想不到我们会在这儿重逢……”聂无双满脸厉容大叫道:“住口!贼子!亏你还有脸叫我嫂嫂。”文抄侯红着脸道:“小弟自知昔年冒犯嫂嫂,故而飘泊天涯,至今不然一身,然而心中无时不在………聂无双大叫道:“不许说。”文抄侯怅惆地道:“嫂嫂还为那件事恨我么?”聂无双惨声道:“那件事我早就忘了……”文抄侯微有喜色道:“那么嫂嫂是原谅我了。”聂无双的眼中含着泪水,咬牙切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文抄侯却兴奋地道:“只要嫂嫂原谅我,我立刻摆脱江湖生涯,我们再回到家园去,清静地生活,而且……而且我发誓终生像个兄弟般的尊敬您……”聂无双气极大声道:“别在做梦了,那件事可以原谅你,然而另一件事却不能原谅你。”文抄侯奇道:“我还有什么错!就是那一件事已经逼得我天涯飘落,抱憾终生。”聂无双忍无可忍,劈面啐了他一口骂道:“你还要装糊涂,狠心的狗贼,我真恨不得一口咬死你……”文抄侯莫名其妙地道:“嫂嫂!到底是什么事?你要这样恨我。”聂无双气极了,劈手将字条掷在他面前道:“你还要装蒜,自己看看清楚。”文抄侯在地上抬起纸条,看了一遍,失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聂无双流着眼泪道:“你还要狡赖……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哥哥待你何等友爱,父母早死,他把你像自己儿子一样地抚育成人,你居然对他下这种毒手。”文抄侯抢天大呼道:“天地良心,我对哥哥尊敬之极,哪里会生害他之心,他在生之日,我心中对你纵然有千万般爱慕,却压制住不敢表露,他死时我比谁都伤心,即使是后来对你透露过我的心念,也是哥哥在临终前嘱咐他怕你年青,难挨那日后寂寞的岁月……”聂无双愤急叫道:“放狗屁!螃蟹是你捉的,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司马昭之心,人所共鉴,你还敢狡赖……你简直不是人。”文抄侯的眼中也流着泪叫道:“嫂嫂!随你怎么骂吧。反正我绝对没有杀死哥哥,螃蟹是我捉来的,可是我绝对不知道其中有毒,而且哥哥以前也吃过。”聂无双厉声道:“那时我们并未成婚……你该记得那字条的后两句……”文抄侯呆了片刻,才含着眼泪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绝对没有那种存心……”聂无双道:“你能唆使任共弃杀祖,怎么你不会杀兄,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文抄侯默然无言,台下的人也都静静听着,谁都想不到在这台上会翻出这样的一段公案,虽然细节还不明白,可是大致都算是懂了。所有的眼光都不屑地望着文抄侯,令他十分难受。因为聂无双的话提到任共弃,杜素琼脸色微微一动。乔妫也是一动,目中闪过一瞬间的厉芒。韦明远则感慨的叹了一声。文抄侯停了片刻,才含泪长叹道:“今日我大概跳下黄河也洗不清了。”聂无双厉声道:“你自己做的事,想赖都赖不掉。”文抄侯黯然道:“嫂嫂想把我怎么样?”聂无双切齿恨道:“我要把你粉身碎骨,一报我杀夫之仇,也做你杀兄之罪……”涤境在旁立刻道:“阿弥陀佛!夫人固然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文施主已先与敝派有约。”聂无双望着他道:“大师难道忍心要我抱恨终身。”涤境犹在考虑,文抄候突然道:“嫂嫂!你对我误会已深,我已不想再多作辩白,你要取我的性命,我也不抵抗,可是请你先让我跟这个秃驴把问题解决。”聂无双怒极不语,手腕抬处,一股漾檬白气涌出,月魄神掌的功力提到十成。文抄侯脸色一变,晃肩抽身避过,少林的几个老僧怕他逃去,慌忙在前面将他的去路封住。文抄侯睁目厉呼道:“贼秃!你们死在眼前,还敢如此发横。”手刚抬起来,背后又是劲风迫体,逼得他撤招退开,回头皱眉道:“嫂嫂!你别急,等一下我一定将命交给你……”聂无双厉声道:“不行!狗贼!我一刻都容你不得。”话声中左掌猛扫,迅速之至,文抄侯不敢还手,身形飘开两步,刚将掌劲滑过,聂无双突地一声冷笑道:“这次看你往哪儿躲?”身躯如影随形而至,迎在他面前,兜胸又是一掌。文抄侯脚下未定,掌势来得甚疾,万难躲开,急得他大叫道:“打不得。”聂无双充耳不闻,掌势结结实实地印了上去。“砰!”声响之后,文抄侯被击得口吐鲜血,身躯直朝台边撞去,把守在那儿的一个老憎应手在他背上补一掌,将他又打了回来,踉跄数步,倒在地下。聂无双站在那儿瞪着他,眼中怒火炽热,仿佛嫌这一掌打得还不够重。文抄侯在地上翻动了一下,声调微弱地道:“无双……嫂嫂,我一命不足惜,可是你不该动手的,我一身俱是尸毒,中人无救,否则我绝不躲避……早让你打上了……”聂无双微微一愕,举起手来一望,齐腕处已变得乌黑。文抄侯又微弱地说道:“嫂嫂!我心脉已碎,死无所撼,可是害你赔上一命,令我死不瞑目,不过……在我们都没有死前,“我要告诉你一句话,我没有存心害死哥哥,即使那蟹是哥哥真的死因,我也不知道……”说到这儿,他又满口鲜血直喷,身躯先还在抖动,没有多久就静止了。聂无双也没有站多久,慢慢地向下滑去,等到她整个躺在地上时,那双右手已化成黑水了。站在台边打过文抄侯一掌的老僧,咕咚一声摔下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多大工夫,台上的聂无双与文抄侯,台下的那名老僧,都变成了一滩黑水与三具白骨。涤境在台上整个怔住了,口中喃喃直念佛号。韦明远与杜素琼连忙赶上台来,却也只能望着白骨垂泪兴叹。战隐也上了台,低声地道:“这毒水有感染性,掌门人与山主注意不要挨上了。”韦明远怒声道:“瞧你做的好事。”战隐微感意外地道:“我告诉她这件事完全是好意,怎么会想到文抄侯毒得如此厉害,更怎么会想到发生这样后果呢!”韦明远一时无语,望着聂无双的尸骨一拜,哽声道:“聂师妹,虽然你是为着报复杀夫之仇,可是害你死于非命,却是我的罪过,我若不多事将你拉进天龙派,你怎会落如此下场。”杜素琼一握他的袖子道:“明远!你该想开些。聂夫人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她总算报了杀夫之仇,而且也为世间除一大害,若不是她,今日少林派岂非要吃大亏了。”涤镜立刻肃容合十道:“山主之言不虚,今日若非聂夫人,敝寺不但报不了涤师兄之仇,恐怕老衲与另外三位师弟,也将化为白骨黑水了,聂夫人恩同海深,老衲回寺之后,一定召集全寺弟子为她诵经超度,使她的亡魂安息。”战隐接口道:“她的英灵已经得到安息了,此台有待清洗,列位还是请回座吧。”韦明远含着眼泪,与杜素琼伤感地回到座上。涤镜却率着三个老僧,对聂无双遗骨拜了一拜,才口喃佛号离去。乔妫已命神骑旅中执事人员将棺木抬到台上,先以木棒扛起尸骨安放妥当,然后才抬着山泉,将木板的血水冲去。台下四座之人,一个个屏息观着,没有敢抽一口大气。泰山大会刚开始,即已惊人之事层出,再下去不知有多少凶险呢。两具新棺被妥置在台下,令人有怵目惊心之感,有许多人开始对放置在四处的空棺,微微感到不妥起来,山顶的空气很新,可是人们的呼吸却是沉重的。一切都妥当后,战隐站在台上道:“韦大侠下一场挑谁?”韦明远感到很为难,与他作对的一些人立刻紧张起来,尤其法印、东方未明、西门泰等几个人。锦衣盛装的杜素琼袅袅地站了起来微含笑容道:“首领!我有资格出场吗?”韦明远一愕,战隐已恭敬地道:“敝派只管布置会场,其余之事不敢多专。”韦明远急道:“这是我的事,琼妹!你又何必要介入呢?”杜素琼含笑道:“我也有点重要事待清理呢,这些事你亦有分,然以我出面为佳。”韦明远问道:“琼妹要找谁?”杜素琼道:“天香教的。”韦明远不响了,杜素琼轻轻的纵到台上,朗声朝东北角上道:“梵净山杜素琼有请吴教主一会。”吴云凤在座上站了起来,面有难色,卓方道:“上去吧,必要时我会带人支援你的。”吴云凤低低地道:“你可一定要来啊,光凭功夫我恐怕比不过她。”卓方道:“一定的!你放心好了,没有了你,姹女迷魂就失去主宰,我们的计划就成了泡影,不但我不愿意,连神骑旅也不见得肯答应。”吴云凤这才飘身上了擂台。这两个女子相对而立,虽是年龄相仿,可是杜素琼驻容有术,依然绝代容光,将徐娘半老的吴云风比得黯然无光。杜素琼等她站定了,才雍容地道:“教主,我们都是故人了,相信你对我的用意很清楚。”吴云凤恨声道:“不错!不过我绝不会解散天香教的。”杜素琼泰然地道:“不解散也行,我不想多事,你改个名称就行,我虽然此刻身属梵净山,可是我先师天香娘子的名讳实在不容你冒犯。”吴云凤嘿嘿冷笑道:“谈何容易,天香二字又不是陈艺华一个人专用的,以她那种二三其德的品行,也不配使用那两个字。”慎修在台下按捺不住,愤然地站起来,另一边的碎心人却呵呵大笑。慎修在台下指着骂道:“周正!你还笑得出来,你把我的父母都害苦了,就算我母亲对你不好,可是她并无对不起你的事,一切都只能怪你父亲,现在你听见我母亲受了侮辱,居然还有心肠笑,你简直不是人。”碎心人笑声依旧,然已变为十分刺耳,刻薄地道:“我当然要笑,有人骂陈艺华我就开心,天香娘子,这名字何等高雅,她实在不配,天香教中尽是荡妇淫娃,那才配她,她要不忙,我一定把这姓吴的赶走,让她荣膺教主大位。”他的话很难听,两边都骂到了,卓方与吴云凤脸上一变,隐忍住没开口,慎修却怒叫道:“老杀才,等一下我一定敲碎你满口狗牙,使你好说些人话。”碎心人狞笑道:“好呀!儿子骂老子,儿子打老子,这才是你们侠义道的作风。”慎修怒骂道:“老混账!谁是你的儿子?”碎心人指着他笑道:“你!无论如何,在名分上你是我的儿子,不管事实如何,你叫过我爸爸。”慎修忍无可忍,几乎要冲过去,却被韦明远拉住,轻声功道:“师兄!忍耐一下,事情总会解决的,你跟他吵不出名目来。”碎心人还要开口,战隐已阻止道:“有事情在台上解决,阁下是想扰乱场子,我第一个就对付你。”碎心人本来就狐独,他与姬子洛、陈艺华的往事大家都很清楚,对他固然很同情,可是他此刻的表现却很令人反感。因之有不少人对他发出嘘声,而且战隐的威严也镇慑住他,使他噤住了口,悻悻地坐了下去。”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台上。杜素琼神光湛然地道:“既然你不肯改名宇,为了替师门一尽心力,我只好要得罪了。”吴云凤哈然地拔出腰间长剑道:“来吧!我们间本来就是死对头,三十多年前不是我二哥拦着,我早宰了你,不是韦明远来得巧,我也宰了你,总算你命长,居然混到梵净山去了。”提起往事,杜素琼也不禁浮起怒意,慢慢地解下玉笛道:“当年杀死你大哥的并不是我,可是你却像疯狗似的乱咬人,二十多年前的旧账,我也该向你算一算。”她手上的玉笛发出耀眼的光芒,使许多人俱为之一震,管双城一曲毙青城三老的往事,立刻又浮现在大家心中,尤其东方未明,不自主地摸摸身边鲁班斧,心中涌上怯意,当年在无意中毁去了梵净山的至宝,想不到她居然又找到了一枝,但不知这一枝是否与被毁的那一枝一样具有神效。吴云凤盯着杜素琼手中的玉笛,露出了怀疑的神色。杜素琼将笛子轻轻一挥道:“你别怕!我还不屑以笛曲来对付你。”吴云凤色厉内荏地叫道:“我才不在乎呢。梵净山的笛曲神功早随那枝玉笛葬送在洞庭湖畔了,不知道你在哪儿弄了这么一枝假货来唬人。”杜素琼微笑道:“真假不劳操心,你若在台上能躲过性命,总还有机会知道的。”吴云凤狠狠地一剑刺过来,剑芒直拂前胸,杜素琼信手一点,轻点道:“阔别二十多年,你只学会了许多不要脸的勾当,在真功夫上,你毫无长进?”吴云凤的手心微微发麻,心中暗惊杜素琼内力惊人,将牙一咬,剑尖化为数点寒芒,又朝她身上罩去。杜素琼轻啸一声,笛影翻飞,只闻得叮叮一阵清响,不但将剑势化开,反而攻回数招。吴云凤抽剑转身,躲过笛招,返身再攻上去。社素琼讲她剑招没进境是故意激她发怒的,实际上吴云风的剑势十分狠厉,所用的招式也比先前诡异多了,只不过杜素琼深得管双城的遗籍真传,进境较她为高而已。二人在台上打得十分热闹,金铁交触声时闻,约摸二十几台之后,双方都使开了手,只见光影不见人了。座中的观众也都十分出神,峨嵋的明心与涤境座位相邻,因为他们都是佛门弟子,神骑旅为他们准备的是素宴,为了上菜方便,故而安排在一起,看了片刻,明心不禁点头道:“梵净山的技业果真不凡,这一枝玉笛由杜山主使来,竟成一片五幕了。”涤境亦道:“老衲亦有同感,当年任共弃仗着梵净山的技业,独闯武当,如入无人之境,斯时他的功夫,比之今日杜素琼相云甚远,即使吴云凤,我们也自承不如。”明心微笑不语,涤境又道:“老袖忘记贵派新得降魔剑招,在剑法上大有精进……”明心连忙道:“大师太客气了,降魔剑是韦大侠赐还的,虽是本派功夫,但因限于资赋,无法得其精髓,倒是贵派达摩七式,名传遐迩,方才无缘一睹,深感为憾。”涤境叹道:“师太过讲了,达摩七式虽为本寺不传之秘,但是论威力,并不一定能胜过那台上的吴云凤,是以老衲才作那等说法。”明心道:“吴云凤艺出点苍,以搏云快剑著称,可是她使的招式很怪,仿佛不是中原路数?”涤境叹道:“不错!吴云风在西域不但习得素女心法,而且也将那边的剑术学来了,只可惜诡异有余浑厚不足……”明心笑道:“大师已经看出缺点了,可是方才不如之说,是大师的谦词。”涤境微红着脸道:“贫袖不是谦虚,达摩七式对付她也许略胜一筹,但此式至少由三人同时施为方足竟其全力,以众胜寡,总非正道。”明心知道他讲的是实话,倒觉无词以对,回目注视台上,杜素琼与吴云凤已经换了四十多招,打得有声有色。涤境也看着台上,低声道:“目前虽是平手,但不出十招,杜山主必可获胜。”明心点头道:“大师见解透辟,贫尼亦有此感,”话刚说完,两个人的脸上都不禁一红。原来台上突地飞起一溜白光,正是杜素琼的玉笛被击脱了,只有一招便定了胜负,而且负的是杜素琼。台下一阵惊呼,杜素琼一直占上风,怎么会落败呢?心急的人都站了起来,只有韦明远、战隐、乔妫等少数的几人安坐不动。吴云风也是莫名其妙,方才杜素琼奇招迭出,迫得她手忙脚乱,用尽平生力气,硬封了出去,想不到会把她的玉笛磕飞了”略呆了一呆,她觉得良机不可失,忍住虎口上的麻痛,挺剑作长鲸破浪,又朝杜素琼的心窝刺下去。杜素琼连躲都不躲,坦然挺胸受剑,然而就在剑尖离胸尺许之际,吴云凤突地身躯一矮,扑地跪了下来,手中的长剑跟着低垂,刺进杜素琼脚前的地板中。旁观之人先是一怔,继而轰雷似的叫出一声好来。原来杜素琼脱手的玉笛,并不向外飞落,空中一掉头,仿佛是有灵性似的,又倒转回来,点中吴云凤腿弯的穴道,使她跪了下来。杜素琼却脸含微笑地伸手一招,将玉笛虚空抓回掌中。吴云凤跪在地上又愧又怒,可是腿不听话,就是站不起来。杜素琼伸着玉笛笑道:“吴云凤,凭你那点技业,还敢跟我放肆。”吴云风怒叫道:“杜素琼,贱婢!你只会仗暗算伤人……”杜素琼一晒道:“这是虚空传劲的上乘功夫你自己不懂,还有脸说是暗算,我是不愿意伤你,否则你身后许多大穴,任何一处都可要你的命。”吴云凤愧怒交加,厉声道:“贱婢!你别假慈悲,你还不如杀了我痛快些。”杜素琼正色道:“我不想杀你,我露这一手功夫,是警告你知难而退……”吴云凤大叫道:“你别做梦,杀了我也不会解散天香教,更不会改名字,而且以后我还要做得更绝些,凡是我帮中弟子,一律都称为天香娘子,大开方便之门,使天下人都可以在消魂之余,对你那死鬼师父怀念不已。”杜素琼脸色一变,怒声道:“你这样执迷不悟,我只有杀你一途了。”吴云凤将头一挺,一脸倔强不驯之色,杜素琼等了片刻,缓缓地举起玉笛。最急的是卓方了,他一直希望联盟的神骑旅会出头调解一下,可是战隐与乔妫都视若不见,吴云凤已危在顷刻,他只好抖手打出一颗冰魄神砂。那一点乌光直扑杜素琼的门面,杜素琼信手挥笛,将它挡了开去。卓方一声呼啸,带着身后六个女子,同时飞上了台。谢一凤首先解了吴云凤的穴道,将她扶了起来。杜素琼冷冷地望着卓方道:“你想干什么?”卓方望了一下战隐那边,战隐不作表示,乔妫却点点头。卓方得到了支持,立刻安了心,抗声说道:“山主神功不凡,在下钦佩之至,不过敝派教主此时却死不得。”杜素琼冷静地道:“我不想杀她,是她自己找死。”卓方道:“若是以武功论,敝教主是败了,不过天香教不认输。”杜素琼淡淡一笑道:“你们还有什么宝贝都使出来吧,我总要令你们口服心服。”卓方傲然一笑道:“山主大客气了,敝教尚有一个不成气候的小阵,请求一较。”杜素琼无可无不可地道:“可以!你们使出来吧。”卓方道:“这个阵由我们八人同时施为。”杜素琼笑道:“人多并没有用,你再多加几个也未尝不可。”卓方微笑道:“多谢山主大方,我们有八个人足够了。”说完回头对吴云风问道:“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吴云凤狠狠点头道:“可以,你着手准奋吧。”卓方一摆手,天香四凤立刻各找方位站好,吴云凤与另两个女子却在中间成了鼎角之势,卓方则退至一旁。底下的人又提起精神,想看看他们摆出什么厉害大阵。战隐突然在座上站起来发话道:“这是姹女迷魂大阵,厉害非凡,各位朋友若是自觉抵不住,最好现在服一颗醒神九,以免受了波及。”各席上承侍的女婢立刻送上许多黄色的小丸,战隐与乔妫首先二人示范在口中吞了一颗。卓方则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什么在紧要关头泄底拆台。战隐对他一笑道:“我们约好的事你们别忘了,我的目的与你的不同,现在在这泰山顶上的,都是当代精英,他们若有不测,我的事便没有意义了。”卓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脸上现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韦明远却莫名其妙地问战隐道:“战首领可以把话解释得详细一点吗?”战隐笑道:“这有何不可,我与天香教联盟时约好的,天香教志在毁灭天龙派,神骑旅却想在中原多交一些朋友,姹女迷魂大阵的威力我尝试过,当真不好受,所以我给各位朋友先打个招呼……”韦明远哈哈大笑道:“战朋友为何不说天香教志在杀我韦某人,神骑旅却望成为武林至尊,所以阁下今日才市恩于众。”战隐顿了一顿,才勉强地笑道:“帮主之言不错,就是不太好听,人有大志总不可厚非吧。”韦明远哼了一声,战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卓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十分难看。众人见战隐说得很严重,纷纷取药放在口中,一个个愁眉苦脸,怪样百出。皆因这药苦到极点,而且入口即化,想吐都来不及,到得腹中,更是烦心欲呕。木中客也吃了一颗,不禁怒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战隐笑道:“苦参、莲苗、黄莲、犀胆,……俱是世上最苦之物,而且其性极凉。”木中客怒道:“你给我们吃这种苦东西干什么?”战隐道:“凉者静心,苦者禁欲,等一下你就知道好处了。”木中客怒呸了一声,其他人自是不敢做声了。药丸送到韦明远桌上,慎修吃了一颗,同时低声对韦明远道:“他的话很有道理,掌门人也吃一颗吧。”韦明远摇摇头朗声道:“今日若是别人的约会,我绝不逞强,但是天香教练阵之目的在我,我觉得应该给他们一个可以克制我的机会。”这句话正大光明,卓方的脸上在猪肝色中透出一丝敬意,作了一揖道:“阁下如此心胸,在下虽不幸为敌,乃有荣焉。”韦明远淡淡一笑。卓方已下令开始发动阵势了,杜素琼倒是不敢怠慢,将玉笛横在胸前准备内心一起异兆之时,立刻吹奏笛曲以抗。天香四凤各自在身边取出一件乐器来,吴云凤则木然不动,她对面的两个女子亦是一动都不动,脸上的表情尤为呆板。谢一凤手持碣鼓,轻轻地点了两下,次凤的檀板跟着敲起来,三凤的胡茄声悠悠,细凤的月琴,铮铮悦耳,偌大的擂台上立刻响起一片乐声。这些乐曲都很平淡无奇,不过听起来比较动人而已,慢慢地乐声开始引人了。吴云凤一抖手,脱下身上的长衫,里面只是薄薄的一层纱罗,隐约可见肌骨,她的面貌仅是中姿,可是身段极美,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韦明远淡淡地一皱眉头,深觉无谓,杜素琼却不讳道:“说了半天,原来是这些不堪入目的把戏。”吴云凤不理她,在台上美妙地走动身子,双手作很多柔和的挥动,忽而她动颜一笑,这一笑将她的苍老之态尽掩去,使她变为十分年青。她身上的轻纱随着舞姿飘起,忽隐忽现地露出一些肌骨,这些肌骨俱是女子身上最美妙动人之处,只是为时甚短,刚给人一个印象时,立刻就被薄纱飘回掩住,透着薄纱,朦胧地给人无限回味。杜素琼自己虽是女子,却也不禁对她的身段发出一种由衷的欣赏心情,因为爱美原是人类的天性,所以薄纱往复之际,她与台上许多男子一样,希望能多看一点,不过吴云风给所有人的印象都不是狠殒的,甚至于还有些壮严的成分。舞姿随着乐曲的抑扬而起伏,将所有人的心情也引得跟着紧张,松驰。渐渐的,乐曲加速了,舞姿也变快,轻纱飞扬不已,令人目不暇接,她的每一个姿态都是异常优美。杜素琼只觉得这些美好的印象来得太快,快得无法体会,只是一个连一个地接受下来,可是每一个印象又深留脑中,驱之不去,翻腾不已。舞到紧凑处,她突然一振腕,身上的轻纱一起飞去,露出一身洁白的肌肤,可是大家都没有看清楚,因为她移动得太快每一个人都希望她能停下来,停下来让人看清楚一点。乐音顿歇,舞姿乍住。吴云凤在一个非常美妙的姿势上停住了,众人一声轻呼。这形像太美了,她骨肉均匀的身材上仿佛散着一片光,一片神圣的光。然后,像曳过长空的流星,刚给人一个耀目的光明,立刻就隐去。台上整个失去了她的踪影,她突然地消失了。大家都很失望,她微微颤动的乳房,修长洁白的玉腿,以及一切一切动人的美感,还停留在众人的脑海里。轻微的乐声又起,台上响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笑声中使人眼睛陡然一亮。那两个呆立不动的女子忽而用手在脸上一抹,面容整个地变了。她们原来蒙着人皮的面具,所以表情很呆板,这一揭开之后,使人立刻发出一声唉呀。吴云风给人的印象已经够美了,可是这两个女子比她美上千百倍,美得没有词语可以形容……她们轻轻地伸个懒腰,仿佛是沉睡初醒,然后徐伸玉指。开解衣衫的罗带。大家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这两个容颜美绝的女子,不知在罗衫下的身躯,会美到什么程度。罗衫渐渐解开,每个人的鼻子中都嗅到一阵醉人的气息,那是处子的芬芳。罗衣尽褪,妙相毕陈,两个女子将手臂张开,作一个将要投怀送抱的姿态。大部分人都张开了手臂,准备迎接她们……那两个女子真的扑过来了,虽然只有两个人,可是在每一个人的臂中,都有软玉温香的两个玉体。耳畔一直有着银铃似的笑语,手触处有不尽温柔,是铁石人也该溶化了。可是神骑旅分给大家的一颗药丸害死人,那苦涩的滋味一直在心头翻涌,使人空自躁急,却无法进一步享受怀中的温柔这中间惟有韦明远一人是例外的,他依然正襟危坐,无数的色相都无法摇动他。在他的感觉中,两个女孩子也在他怀中,不过却勾不动他的心而已。杜素琼跌坐在台上,两目紧闭,努力在抑制心中如潮的冲动,起初她也像其他人一般地激动,突然有缕细音传进她的耳鼓,娘!一切都是幻境,您不要自乱方寸!这声音很细,可也很清楚,那是杜念远的声音,适时地提起她的警觉。明知是幻境,却驱不走身前热烘烘的感觉,即使闭上眼睛,仍可以看见那两个美丽绝伦的少女,嗅到那种动人的芬芳。她想吹笛子,可是手却软得提不起来,只是凭着心头一点灵明在在抗拒着。乐声再起时,两个女子更活动了,一会贴颊呢吟,颊上立刻一片火烫,一会纤手轻搔,那手仿佛能透过衣衫,传来那种令人心痒的感觉……韦明远也显得有些动容了,因为那四只纤纤玉手,好似摸通过每一个地方,尤其是一些特别敏感的地方他觉得要阻止这四只手很困难……杜素琼的两颊火赤,透出一股嫣红,抗拒的力量已减至薄弱的程度。“咚!”一声钟鸣,这是警迷的黄钟大吕。“咚!咚!咚!”钟声不断地响着。每个人怀中的少女都失去了踪影,他们虽醒觉过来,却都已如醉如痴。钟声响了十几下,功力较深的人才恢复过来,向台上望去。台上的景色已变了,杜素琼已挥着玉笛起立,脸上一阵愧色。天香四凤与那两个裸女却软在一旁。一个相貌清瘦的道人,手持一具巨钟,脸有忧色地站在一旁。吴云风仍是全身赤裸,仗剑怒眉而立。卓方神色惶然,手中还扣着一把冰魄神砂。杜素琼对道人感激地一福道:“道长警钟鸣得正是时候,再迟一步,我就敌不住了。”道人却面有忧色不语,眼睛紧盯着吴云凤。吴云凤凝视片刻,才厉声大叫道:“是你!”道人黯然道:“不错!是我,十年生死两茫茫,我都想不到与你如此相见。”吴云凤厉叫道:“你简直是天下最大的混账,把我在西域一扔十年,现在却在我形将得手的时候,你跑出来捣蛋,你……我恨不得杀了你。”说完就是一剑恨恨地刺来,道人用手中的巨钟一挡,黯然地道:“妹妹!你冷静点,先把衣服穿好再说。”吴云凤披散着头发,形状已如疯狂,手中的长剑不住乱砍,口中哭叫道:“杀死你!杀死你!你根本不是我哥哥,你不姓吴,你是天下最该杀的人……”道人一面用钟挡住她的攻势,一面急叫道:“妹妹……你慢一点,听我说……”吴云凤根本不理会,剑越砍越凶,也越杀越狠,道人没办法,只好奋起神力,“当!”地一声,将她的长剑荡开来,直朝台下落去。吴云凤空着手,仍是要找他拼命,道人忍无可忍,腾开左手,“拍!”他给了她一个嘴巴!打得她坐在地上……卓方过去将她扶起来,诧声问道:“这人是你的哥哥?”吴云凤嘴角流着血,咬牙切齿地道:“不!我只有一个哥哥,他被萧泪杀死了。这臭道士虽然也姓吴,可是他是个禽兽……”道人凄然一叹道:“妹妹!纵然你不认我是你哥哥,可是我却无法不承认你是我妹妹。”吴云凤跳着脚道:“放屁!你是我哥哥,为什么处处要帮着外人,二十几年前我要杀这贱婢,是你挡着我,二十几年后又坏我大事,你是什么狗屁兄长。”道人摇头叹道:“凤妹!你还是那样不讲理,二十几年前我拦着你,是因为杜山主有着身孕,我们不该乘人之危,至于今天我破坏你的姹女迷魂大阵,是为了不愿见你这样倒行逆施下去,我们吴家向有侠誉,却被你一个人败尽了……”吴云凤继续叫骂道:“放屁!什么侠誉,弃兄仇于不顾,倒过来去帮助仇人……”道人也现出了怒意,沉声道:“我顾全手足之情,所以才对你那样客气,你假若再蛮不讲理,我立刻杀死你,免得你再败坏门楣。”吴云凤冷笑道:“你说得真好听,你真要有手足之情,就该想想大哥是怎么死的……’”道人沉着脸道:“你别跟我讲这些了,你变得今天这副样子,当真是为了兄仇吗,大哥死在萧循手上。与韦大侠、杜山主全无关系,你根本是为了……”吴云凤跳起来道:“我为了什么?”道人肃容道:“为了你一己的私情,你爱韦大侠,可是人家根本瞧不起你,因爱成恨,你不惜屈身匪人,组织邪教,以泄一己和愤,我已经出了家,本可以不管你,可是你这种丑态,实在替祖上丢脸,我不得不管你。”吴云凤被道人揭穿了心中的隐密,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不语。道人也望她一眼道:“今天我放过了你,我相信韦大侠与杜山主看在我的份上,也会放过你,假若你估恶不梭,异日相逢,我再也不会对你姑息了。”他声容虽厉,暗中却弃满了感情,言词之间,也在韦明远与杜素琼前面,替她留下了退步,这种关切的情谊,使四周之人十分感动,连杜素琼与韦明远都不例外。道人再望了她一眼,才慢慢地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吴云风突然抬起了头,望着他的背影叫道:“二哥!等一下。”道人立刻停步回身,激动地道:“妹妹!你肯听我的话了。”吴云凤咬着嘴唇点点头,道人兴奋地道:“那你立刻脱离这些人,我们回家乡去,永远地摆脱江湖生涯。”吴云风低声道:“我……我要穿上衣服。”道人笑着点点头,眼中泪光直闪,不过那是高兴的眼泪,面前的吴云风又变为他宠爱喜悦,聪明淘气的小妹妹了。吴云凤低头在地上拾起衣服,慢慢地披在身上。卓方在旁十分惊奇难堪,却又无可奈何。突然吴云凤将手一扬,十数点乌光飞洒而出,一齐罩向道人身上。道人碎不及防,而且也无可防处,只嗯了一声,乌光全部透体而入,两手一阵乱比,将手中的巨钟丢了过来。吴云风轻轻一闪,巨钟砸在地上两个裸体艳女身上,血花溅处,立刻香消玉殒。道人扑地身倒,吴云风却厉声笑道:“哈……我这一辈子都不受人管,你不过是我不识账的哥哥,居然敢管起我来了,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下场……哈……”笑声有如夜袅厉呜,令人毛骨悚然。杜素琼怒叱一声,玉笛化作一缕白光,电扫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