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拳击山河动 掌震鬼神惊

那老儿的一声暴喝,倒使梅姑发怔了。呆呆地抱着黄英,不知如何是好。老人的脸色依然很难看,声音却平和了一点,沉沉地道:“你把她放下来。”梅姑惶恐地道:“老爷子,她受了伤,脸都擦破了。”黄石公轻叹一声,面上浮起怜惜之容道:“我知道,不过你还是将她放在地下好。”梅姑莫名其妙,仍是手足无措地站着,因为黄石公对这个孙女儿极是疼爱,今日不知何故变为不关心起来……乔妫微笑道:“大妹子!你还是放她下来好,她被点了穴,只有维持原来的样子躺着才舒服一点,你抱着她反而令她痛苦。”梅姑这才明白,连忙将黄英放下,同时还怜惜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迹血污,一面轻声地道:“傻孩子,你怎么不开口说呢。”乔妫轻笑道:“这孩子娇生惯养,要是能出声的话,恐怕早就喊得不可开交了。”梅姑一望手中的黄英,才知道她还被点了哑穴,伸手就想替她拍解。乔妫平静地道:“大妹子,你不懂那手法最好不要胡来,免得解救不成,倒弄得她终生不能说话,那可是反害了她。”梅姑略一审视,发现她所述不假,不由皱起眉头,以微带幽怨的口吻道:“这是谁那么狠心,对一个孩子下那种毒手。”说着朝战隐望了一眼,在她的想法中,只有他会有那份功力。战隐一无表示,乔妫却冷冷一笑道:“大妹子!是我。”梅姑脸上一惊,不知如何是好,黄石公沉着脸道:“小孙顽劣,多承夫人管教,不过……”乔妫立刻插嘴道:“岂敢!岂敢!这孩子很聪明,就是缺少教养。”黄石公的脸上涨成酱色,呼着气道:“不知小孙何处得罪了夫人?乔用道:“她纵兽伤人。”黄石公寒着喉咙道:“以二位之能,谅也不至于为一头蠢兽所伤吧。”乔妫微笑道:“那是自然,因此,这一点倒不算她的错,最大的过是她出言冒犯了神骑旅的首领,犯了大不敬罪!”黄石公怒道:“小孙久疏管教,此事容或有之,但是童言无忌,以二位之身份,谅不至于与孩童一般见识吧。”乔妫冷冷地道:“首领宽宏大量,自不会同她计较,但是首领的威严不可不维持,自然只好由我代劳了。”黄石公脸上又青了一阵,但还是忍住道:“老朽代劣孙赔罪,请夫人高抬贵手如何?”乔妫轻轻一笑道:“既是老丈出头讲情,我也不为已甚,再罚地躺一个时辰就算了。”黄石公的脸上真正地泛起了怒色,大声道:“老朽已经处处让步,夫人如此相逼,实在太过分了一点。”乔妫亦将脸色一寒,又道:“神骑旅近在咫尺,老丈居然熟视无睹,收容我旅中之人,目下哪有我们……”梅姑急声道:“姐姐!是我自动要黄老爷子收容的。”乔妫斜了她一眼道:“你不是帮中人,我说的不是你。”徐刚急忙上前道:“夫人命令属下保护文姑娘,是以属下不敢擅离。”乔妫对他微微一笑道:“你未离职守,我并没有怪你。”黄石公气极而笑道:“如此说来,老夫将他们收留下来,反倒做错了。”乔妫冷哼一声道:“老丈既有传授他们功夫之能,这种做法自不算错,只不过传诸江湖,对神骑旅的名誉到底不大好听。”梅姑歉疚地道:“老爷子!我们反而连累了您。”黄石公一摆手道:“没什么,此举早在我意料中,你们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乔妫突地失声笑道:“老丈知事甚明,只是尚有不到之处,神骑旅耳目遍及关外,白山黑水之间,几曾有我不到的地方。”黄石公一怔道:“这么说来,他们是你故意遣来的了。”乔妫点头笑道:“不错,老丈自以为隐秘,其实岂能瞒得过我们的耳目,老实说,她们遇见谷飞受制,一切都是我预先安排好的。”黄石公为之一怔道:“你怎知我一定会收留他们。”乔妫笑道:“以心度心而已,老丈自恃役兽之能,当然不愿意谷飞擅此道,不过老丈对于谷飞尚不屑一搏,所以收留他们,想借他们以挫之。”黄石公为之一怔道:“夫人的确高明,只是夫人故弄玄虚,不知是何用意?”乔妫道:“以为今日寻事之由,神骑旅从不出无名之师。”此言一出,不但黄石公、梅姑、徐刚感到意外,连战隐都微微一移身子,表示他心中之激动。黄石公想了一下又道:“夫人要找老夫麻烦,大可利用其他理由,何必要费这么大的事呢?”乔妫笑道:“此点说来也许不大光荣,但是我仍不惜一谈,早先首领虽得紫府真本,但是神功未就,并无必胜老丈之把握,所以我故意安排下一条缓兵之计,宽以时日,使首领得从容练功……”黄石公脸色大变,轻叹一声,半晌才道:“老夫携小孙秘居此谷,与世无争,夫人怎地不肯放过我们。”乔妫目视他有顷,片刻之后才道:“老丈这是违心之论了,神骑旅初创建之际,老丈不屑一顾,及至敝旅声誉日隆之后,老丈又因为虚实莫测,未敢轻视,其实在老丈心中,并未放弃争雄之念……”黄石公至此才真正地发出一声长叹。乔妫又道:“其实老丈若早日采取行动,敝旅绝对不堪一击,老丈未能及时施宜,是受自大之愚,三月前老丈若有所行动,尚有一半胜望,老丈又坐失良机,乃至养痈贻患,今日老丈悔之已晚矣。”黄石公脸上一阵抽搐,十分难看,半晌才一跺足,只踏得山石乱飞。乔妫看得微微一笑又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今日我们若不前来,老丈也不会久保缄默,不出半载,老丈也会找我们的,老丈承认我的话吗?”黄石公默然片刻,才轻轻一叹道:“老朽自负一世,今日才遇见真正高人,功夫高低,老朽尚未认识,但在料事知人,老朽深许夫人为天下第一。”此时梅姑与徐刚脸上皆浮起一阵失望之色。乔妫笑对梅姑道:“大妹子!世道人心都是这会子事儿,你想该明白些。”梅姑掩脸暗泣,十分伤心,乔妫又笑道:“整日长相思,千里晤檀郎,今天好不容易会了面,你怎么毫无表示呢?”战隐又动了一下,梅站却哭着走至一旁,心中千头万绪,百味俱集,竟不知如何是好。徐刚摇了摇头,也是感触万端。黄石公看了二人之状,苦笑道:“夫人真厉害,老朽数月工夫,在他们二人心中树立的一点好感,竟被你三言两语摧毁无遗。”乔妫冷静地一笑道:“老丈损失犹不只此,令孙女不能言,耳能听,从今之后,对你这祖父尊敬之心,恐怕也要大打折扣。”黄石公勃然怒道:“夫人锦绣才华,固然令人钦佩,但是专以这等毁人为乐,恐怕上干天和,也不会有好结果吧。”乔妫轻笑道:“我不在乎,不过老丈自己也要负责任,物必虫生而后腐,假若老丈真是具有避世高隐的胸怀,别说我们不敢前来轻犯,就是来了,我说尽三车好话,也动不了老丈一丝高风亮节。”黄石公狠狠地盯了她一眼道:“你毁得我够了,现在说你的来意吧。”乔妫道:“事理颇明,老丈放不过我们,神骑旅也不容许另有武林高人插足,今日之势,已难并立!”黄石公忽而朗笑,接道:“容忍你们到现在,的确是我的失策,但是我不信你们今天真能收拾得了我。”战隐突然跨前数步道:“不是猛龙不过江,我们既然来了,当然就有把握。”黄石公瞪视他一眼,口角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道:“阁下不过娶了好老婆,要是光凭阁下这份人才,老朽永远也不会将你列为对手,你发招吧。”战隐被他骂得脸上一红,羞惭之心顿发,厉声叫道:“老匹夫!你别太狂了,本座今天就给你点厉害尝尝。”说完振腕就是一拳直攻中盘,黄石公轻轻一笑道:“这种功夫资格只够跟小呆子过招。”宽大的袍袖一拂,遥隔尺许,已将他的拳风顿住。然后回头对那头金猱道:“小呆子!你来会会这位大首领。”战隐城府很深,表面上含愤出手,守际上只用了三成功力,目的仅在试探,所以被黄石公一招拂开,望之好似吃了一点亏,却将黄石公骄敌之心引起。那头金猱闻唤之后,立刻纵身而出,站在战隐之前,伸臂掳腿,一派猴急的样子。黄石公见状又讥讽地道:“小呆子,你别紧张,人家是方今一代名家,你要慢慢领教才对。”金猱闻言果然又收起猴急之状,拱起毛手,对战隐作了一揖,然后一足独立,取了一个童子拜佛的姿势!战隐平静的脸上毫无表情,慢慢地收手,说道:“台端说得不错,本座乃一派之尊,岂可与兽类相争雄。”说完退后了两步,黄石公一言不发,嘴角仍是含着冷笑。金猱的姿式不变,依然在等人出斗,场面上现得很沉默。乔妫等了一下道:“龙强没有来,只好由我出手了。”语气十分冷峻,徐刚在一旁受不住,闪身而出拦住她道:“夫人请准属下接这一场。”乔妫冷冷地瞥他一眼道:“你方便吗?”徐刚脸上一红,硬着头皮道:“属下与黄老爷子虽有授技之德,却无师徒之分,此身仍在帮中,当然要为帮中效力,夫人千金之躯,怎可轻易与兽类交手。”乔妫突然改为和婉,轻声道:“徐刚!我还是可以信赖的,谢谢你了。”徐刚虽然脸上红红的有些惭意,但立刻被发自内心的忠诚掩盖了,毅然地踏步向前,乔妫将他拉住以极低的声音问道:“你知道它的底细,有把握吗?”徐刚红着脸低声道:“属下跟它过招,此物皮坚肉厚,动作如风,属下毫无一点把握,惟期满腔热血,上报夫人。”乔妫点点头,在他耳畔低声地说了几句,徐刚也点了点头,站至金猱之前。黄石公见状冷笑道:“徐刚,你我尚有数月相处的情谊,我不忍见你血溅此地,你明知道小呆子的能耐,勉强出什么头呢?”徐刚顿了一下道:“在下身不由主,请老爷子原谅。”黄石公哼了一下,不作一声。徐刚劈出一掌直击金猱的腹部,金猱裂嘴一笑,动都不动,让他的掌打实。“波!”金毛一阵飘拂,金猱毫无所伤,它的长臂却朝徐刚的门面抓来。徐刚一低头躲开,人影倒窜出去,金猱不肯放松,吱的叫了一声,探爪紧迫而至,果真迅速异常。说交手也许不算妥当,徐刚的每一招攻过去,金猱都是硬受的,因为它一身坚逾精钢,对那些打击根本不在意。反之徐刚叫苦了,他庞大的身躯却要时时闪避它的利爪,那三尺余长的长臂,加上爪指足有四尺多,又快又急,抓空在地上时,常带起不少碎石,直把个徐刚累得浑身是汗,喘息不已。打了三十几招,徐刚已无攻击能力,在金黄的爪影中,处处受制,不过小呆子好似给他留了一分余地,所以他还能支持下去。梅姑已忘记了哭泣,紧张地在一旁观看着。战隐与乔妫一无表情,好似对战局全不关心。黄石公却有了怒意,大声喝道:“小呆子!不许徇私,杀了这不知进退的匹夫。”金猱闻喝之后,底下长腿突探一下子就将徐刚绊倒下来,然后长臂直抓门面,意在挖出他的眼珠子。梅姑尖叫一声,双手掩目,不忍卒睹。黄石公面含笑意,颇为兴奋。突然咬的一声尖叫,金猱的长爪在离徐刚眼前寸许之际,金黄的身躯忽然前冲,凌空飞了丈许,叭咯一响,倒地不动!黄石公吃了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徐刚在地上一跃而起,对乔妫一躬身道:“夫人见闻渊博,属下幸不辱使命!”黄石公厉声叫道:“徐刚!你用什么鬼计,暗算小呆子。”徐刚尚未答话,乔妫已抢着说道:“你放心,它没有死,只不过受了伤,这等天生异兽,杀了太可惜。”黄石公怪叫道:“我不信那匹夫会伤得了它?”乔妫冷笑道:“老丈别以为这披发金猱了不起,天下没有十全十美之事,当然也不会有至坚至强之物,攻其刚不能及处,自然一击成效。”黄石公怀疑地道:“夫人知道它的弱点何在?”乔妫冷笑不语,徐刚开口道:“夫人适才告诉我,必须乘它疏于防备之际,攻它的肛门,是以我故意跌倒,它乘胜进击,长尾荡开,我就势踢了一脚……””黄石公脸色嗒然若丧,一言不发。快步走到金猱身畔,仔细地翻动它的身体,满脸俱是怜惜之容,喃喃地道:“小呆子!我太大意了,你吃苦了吧……”金猱在地上痛苦地摇摇头,眼中却流下了泪水。乔妫却突地走到黄英的身畔,伸手将她的穴道一起拍开,然后道:“你看见了,你爷爷对那头猴子比关心你多了!”黄英疲弱地坐在地下,大大的眼睛里流下了泪水,紧咬着嘴唇不作声。黄石公闻声回过身来,对乔妫沉声道:“夫人真厉害,一个机会都不会错过。”乔妫亦沉声回答他道:“不错!任何一点可以利用的时机,聪明人都不应放过,而且我要杀一个人时,就彻底地毁定了他。”黄石公为她犀利的语词挫得一顿,片刻才道:“你是个绝顶的聪明人,也是个无双的毒妇。”战隐横身而出,怒声道:“不许你骂我的妻子。”乔妫轻轻一笑,梅姑神色一惨。黄石公望着乔妫苦笑一下道:“阁下实在是天下最幸福的人,这一朵最毒的花可以毒死任何人,却一心一意地点缀你的生命……”战隐怒意更甚,厉声叫道:“你再胡说,我立刻就使你尸横就地,你赶快认错。”黄石公想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我错了,受那朵毒花毒性最深的就是你!”战隐忍无可忍,骈指点向他的前胸,这次用上八分力气,黄石公依然用袍袖一拂,这次可不像第一回那么轻松了。战隐的指风虽被拂开,可是黄石公的身子却被带开两步。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后,他的手上只剩下了半截袖管。黄石公微一怔神,然后才大声吼道:“高明,高明,原来阁下还藏了私。”战隐不答话,埋首又是一招攻进。这一招手法绝速,分击他五处大穴,黄石公猛一旋身,滑开了数尺,战隐如影随形,也跟了进去。两个人的动作都在乎一个快字,快若闪电,疾若光影。梅姑与徐刚的眼都花了,他们只能分辨出两个人影是谁,那是因为战隐着黑衣,黄石公穿黄袍,否则连谁是谁都看不出来。梅姑的神情很奇特,奇特到难以刻画。徐刚则是一派钦服与惊惧,因为他发现首领的功夫更精纯了。乔妫则漠然地凝视着,脸上仿佛一无表情,不过若是有人在旁敏锐地观察的话,可在她的目光中看出一丝焦灼与不安。这证明了场中二人的功力与招式都在伯仲间。约摸经过一盅茶的时间,拼斗的两人交手已近五百招。这是个不了之局,战隐用尽了紫府秘籍上一切怪异招式,却发现黄石公卒能化解掉,不过他不是挡掉或闪掉,往往在战隐攻出一招之后,黄石公必有一着同归于尽的狠招反攻。战隐不想那样做,只有返招自救,这样他每一式都要化两式的时间,也要多费一倍精神。又过了一阵,战隐有些不耐烦了,蓦而清叱一声,双掌连拍接连攻出九掌,这九掌望去似以同一姿势拍出,然而因为他的身形在急转,所以攻出的部位就不相同了。黄石公初时一怔,力接六掌以后,他好似已有回攻之策,挨至战隐第九掌则,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蓦地反点一指。战隐反手一推,发觉指劲虚空,毫无力量,指骨应手而折。可是黄石公的另一手已于同时点向他的腰际。这两招由于动作很大,使每一个人都看清楚了。腰间致命大穴,战隐已必无幸理。梅姑惊叫道:“纪湄……”她的叫声太迟了,战隐吭得一声,双手下垂。黄石公狞笑一声,翻掌又击得他的天灵,这次连乔妫都惊叫起来了。突然,仿佛有奇迹似的,战隐垂下的双手举了起来,合掌朝外一分,结结实实地印上了他胸膛。黄石公大吼一声,身躯倒撞出去,口中血如泉喷。梅姑飞身扑前,本来她是出去接战隐的,却捧住了黄石公的身躯。乔妫一飘身到了战隐的身边急问道:“你的腰怎么样了?”战隐神态安然,用手抚了一下被点之处,摇摇头道:“有点痛,大概半寸之内,已无完肤!”乔妫不放心,立刻低头看去,见他的衣衫已被指劲透穿,被点之处,肌肤化作乌黑,这一片向完全死了,不觉咦了一声,面有惊容。战隐微微一笑道:“你大惊小怪些什么,难道忘了第七十页第六行了!”乔妫惊呼道:“你……你将移穴大法练成了?”战隐含笑道:“是的!爸爸早年给我的根基扎得很稳,练到上个月,我就觉得还可以更进一层,不过没把握,方才给这老头子一逼,我不自然地运用出来。”乔妫轻轻地一按心口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自担心了一阵。”战隐促狭地一笑,反过头去看梅姑怀中的黄石公,只见他脸如淡金,血色染满了颔下的白髯,紧闭双目,戾气不减。乔妫也趋过来道:“他怎么样?”战隐点点头道:“他确实不错,尤其是那些招式,处处占先机!”乔妫道:“他每一招都是拼命的招式……”战隐摇头道:“不然!非身经不会了解,他每一招虽在拼命,假若我存了同归于尽之心,势必上其大当,他的手臂在招式用老之际,总会突然加长两寸,所以迫得每次都要返身自保,才能挡过……”乔妫道:“难怪我看见有几招他只取你的不重要部位,你也慎重其事的躲开了,我还以为你仓促间使不出紫府护体真气呢!”战隐微笑道:“我何至于那么差劲,梅姑,他死了吗?”梅姑翻了一下黄石公的眼皮道:“没有!不过内脏易位,受伤很重。”乔妫脸色一动道:“我对紫府秘籍估计太高,却不知世上还有更强的招式,看来你得注意些。”说着脸转向战隐,目光中掠过一阵寒意。战隐踌躇未决,梅姑已明白那意思急道:“姐姐!你要杀他?他现在已经没有抵抗能力了。”乔妫微笑道:“我没有那意思,不过你这样扶住他不行的,他的气血凝结,极易瘫痪,应该赶快替他推拿一下。”梅姑颇知医理,一听这话不错,立刻将黄石公放在地上,伸手替他在胸前慢慢地推动,才推四五下,黄石公蓦而将眼睛一张,喝道:“毒妇,你好狠的心。”冲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得梅姑一身,原来他的内脏受重击,仅有一丝相连,梅姑一阵推拿,全部都碎断了。鲜红的血印在月白的衫子上,显得分外地刺眼。梅姑愕然住手,只见黄石公已经气若游丝,不由得惊叫道:“老爷子,您怎么?”黄石公微弱地睁开眼睛,低声地道:“我不中了,方才你是好心,替我搓揉,却不知反而将我的内脏加速破碎……不过在临死前,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你,你宅心善良,胸无城府,最好远离那毒妇,否则迟早你会受她害的……”乔妫冷笑道:“老杀手,你自己才是毒蛇,临死却咬人一口!”黄石公翻白眼珠膘了她一眼道:“善泳者死于水,你现在尽管得意,但是将来总会自食其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劝你还是为自己打算一下……”乔妫还没有开口,黄石公的眼已经闭上,口中鲜血直涌,气息也微弱了……梅姑伏尸痛哭失声,抽噎着道:“老爷子!是我杀了您……”乔妫在旁冷笑不止,突然一边的黄英走了过来,拉着梅姑的膀道:“文姑姑,别怨自己了,杀死我爷爷的是那个女人不是你,她明知道我爷爷的伤势,却叫你替他搓揉……”梅姑抬起眼睛望着乔妫道:“姐姐!是这样吗。”乔妫不理她,却望黄英一望,冷冷地道:“小妹妹,你爷爷死了你都不难受?也不想报仇?”黄英勇敢地回瞪她一眼,语气变得冷冰冰地道:“爷爷死在他自己的名心之下,我用不着替他报仇,也不想替他报仇,可是你今天欺负了我,我会永远记住的。”这女孩子年龄虽有十一二岁,可是她由天真转为冷漠的态度却令乔妫感到心中一寒,冷笑着道:“你想怎么样呢!”黄英一昂脖子,坚决地道:“我有一日总会叫你吃尽苦楚而死。”乔妫脸色一变道:“你认为你有那个机会吗?”黄英倔强地道:“有的,我把这件事当作我今后一生的目的,除非你不……”乔妫脸上透出塞意,目中隐着杀机,缓缓地举起手道:“你想得不错,我不会让你有今后了。”黄英傲然而立,毫不畏惧,徐刚想要上前阻止,可是没有动。梅姑将身子挡在黄英前面,带泪急声道:“姊姊!您不会对这孩子的话认真吧。”乔妫冷冷地道:“会的!这孩子像我小时候一样,所以令我担心。”梅姑望她举起手,将黄英拉得更近一点,哀求道:“姐姐,您饶了她吧。她只是个小孩子,我敢担保她那些话是一时气愤。”黄英突然在她怀中一挣而出道:“文姑姑!你不要替我求她,我不会改变心意的。”乔妫冷冷一笑道:“大妹子!你看如何,你总不会要我睡不安宁吧。”梅姑面对着两个极端的人,急得没了主张,转向战隐哀求道:“纪湄!我求你说句话吧,请姊姊饶了那孩子。”战隐刚想开口,乔妫回头对他道:“你杀了她爷爷,虽然她说不报仇,你信得过吗,斩草不除根,想想你父亲的一生。就是最好的教训。”战隐脸色一动,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道:“随你的意思吧,你的见解比我远。”梅姑愤然叫道:“纪湄!原来你是这种人。”战隐淡淡一笑道:“不错!很令你失望吧。也许从前我不是这样的,可是近来的遭遇,使我对江湖的事情有了警惕,尤其是我爸爸的事使我得到教训。”梅姑愤怒地道:“韦伯伯一生恕人,尽管仇人遍天下,却没有人害得了他。”战隐微微一笑道:“我不能比我父亲,他一生中有许多异遇,也有许多的女人倾心相爱,在危难帮助他,我没有他的运气,因此不得不慎重,而且我也不想像他一样,时时在人家的暗算中生活,所以我主张先发制人。”梅姑粉脸变色道:“纪湄!你变了,变得不像韦伯伯的儿子,你估辱了他的英名。”战隐脸上微微泛起了怒意,沉声道:“我叫韦纪湄,是神骑旅的首领,并不只想做太阳神的儿子就满足了。”乔妫赞许地望了他一眼,徐刚则满脸俱是惊疑之态,现在他才明白首领的真正的身份,但是又实在难以相信。战隐又冷冷地道:“我们的亲事原是爸爸做的主,我不想负你,因为我们究竟有过一段交谊,假若你所希望的是一个像我爸爸的人,你必须再费心另去找一个!”梅姑脸上涌起一阵绝望,颤着声道:“我不要找了,我对男人灰透了心,远姐姐!你连我一起杀了吧。”战隐垂下了头不语,乔妫却淡淡地道:“我不会杀你,虽然我知道你此来的目的,名义上找纪湄,骨子里却是为监视我们,假若你对于我的话,比萧环的话更想听得进一点,我们之间就会愉快得多,可是我仍不会杀你的,杜念远愿意落任何恶名,却不会做一个醋娘子。”梅姑突地一收凄容,凛然道:“环师姑叫我来感化你们,我承认我失败了,我败在你手中,因为你安排得我始终无法与纪湄接近,否则他受你的毒绝不会如此之深。黄老爷子说得不错,你是个毒妇,天下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是为你而设的。”乔妫浅浅一笑对战隐道:“纪湄!你承认这句话吗?”战隐抬头望她一眼,没有回答。梅姑痛心地移了两步,依然靠近了黄英,含泪道:“我中了你的鬼计,替你作了刽子手,断送了黄老爷子的生命……”乔妫忽地尖声大笑道:“这句话倒是不错,不过你的想法还不够透彻,当你投身此地之时,你已注定了这老头子死运,不!当你离开那座庄北上之时,你已经成为我的工具,若不亏你们勒住了黄石公,说不定这老头儿一冲动,那就坏了我的大事了。”梅姑切齿骂道:“你是毒妇。”乔妫笑道:“我不反对这称呼!不过黄老头子也不是好人,他要在武林得了志,所作所为,也许比我们更不堪。那时他必成为你最敬仰的韦伯伯的死敌,而我们呢,至少还顾念着一点亲情,不会对付天龙帮的。”梅姑一阵愕然,泪落如雨,生意全灰,哭着道:“你将我与这个孩子一起杀死吧。”乔妫摇头道:“我说过我不杀你,却不会放过她。”梅姑抱住黄英道:“不杀我别想杀她。”乔妫比着手势冷笑道:“你那点本事还不够说这种话,那怕你们合成一体,我也有办法将她分出来。”梅姑厉声道:“只要你杀了她,我就立刻自裁,你还是脱不了责任。”乔妫略一停顿,望着战隐,他漠然全无表情。乔妫蹙着眉头道:“你的意见怎么样?”战隐摇头道:“我没有意见。”乔妫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必须表示意见。”战隐想了一下才低声道:“杀吧!反正我们已尽心,她一定要想不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乔妫笑了一下,移步走近二人。梅姑双目圆睁,毫无抗拒地等待她出手。徐刚叫道:“夫人……”乔妫停步回身道:“你有什么事?”徐刚嗫嚅地道“一个孩子究竟难成大事。”乔妫道:“现在是孩子,将来不会是孩子了。”徐刚道:“她祖父几十年苦研,犹不能敌首领旦夕之功,夫人又何惧乎一孩童?”乔妫忽发异声道:“你是北五省绿林总飘把子出身,应该知道江胡上的事,一着之疏,终身之患,你明白这意思吗?”徐刚低声道:“属下明白!”乔妫又道:“那你还要我放过这女孩子吗?”徐刚痛苦了一阵,才低声道:“属下身在帮中,应该为首领及夫人着想,夫人请动手吧。”乔妫道:“假若我请你代劳呢?”徐刚颤着声音道:“属下在理不敢推辞。”乔妫尖刻地道:“可是你心中并不愿意。”徐刚恳挚地道:“不错!可是属下身受夫人知遇之恩,杀身莫报,绝无选择余地。”乔妫用手一挥道:“好!你执行吧!要干净利落。”徐刚沉着脸,慢步上前,徐徐地举起手掌。黄英望着他凄楚一笑道:“徐伯伯!若是真论打起来的话,你不一定杀得了我。”徐刚点头道:“可能!不过我奉命行事,一定要完成任务。”黄英哀叹一声道:“我逃得过你逃不过别人,还不如死在你手里算了。”徐刚噙着泪珠,一掌对准她的顶门拍去,确是用足了全力,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再使她受痛苦折磨了。黄英闭目受死,果然全无抗拒之意。徐刚的掌刚要拍实下去,突有另一股巨力将他的手掌撞歪出去。徐刚猛然惊视,发现乔妫站在他身边,诧然道:“夫人,您是做什么?”乔妫轻轻一叹道:“我实在不想迫你做不愿意的事。”徐刚低声道:“夫人要自己动手?”乔妫摇头道:“不!看在你们份上,我想放过她算了。”徐刚大出所料,有点不相信地道:“真的?”乔妫微微作色道:“我几时对你讲过假话。”徐刚心中大受感动,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乔妫又道:“神骑旅中只有你与龙强可寄重任,我为了大局,绝不愿你们心中感到一丝别扭。”徐刚感激莫铭,徐徐地道:“夫人不在乎日后的麻烦吗?”乔妫慨然道:“不在乎!”徐刚屈下一膝,恭声道:“属下今后惟肝脑涂地,才得以报夫人。”乔妫扶了他起来道:“人之相知贵在心,我们大家都放在心中好了。”徐刚站了起未,沉声对黄英道:“英姑娘!今天我在夫人前为你留下这条性命,日后你要是对夫人有所冒犯,我必定拼了命保护她,那时候我可不能对你容情了。”黄英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梅姑瞅了战隐一眼,牵起黄英的手道:“我们走吧,离开这地方。”黄英默默地过去抱起地下的金猱,乔妫冷冷地道:“其实你可以不必离开,我既然放过你,就不会食言。”黄英也冷冷地道:“不!我还是离开,这地方我住烦了。”乔妫哼了一声道:“你还是不放心吧,其实我真要留难,那你怕是天涯海角,你也躲不了。”黄英回头道:“现在我年纪小,处处都不如你,可是我相信将来一定会赶上你。”乔妫冷笑道:“那倒不错!我一直希望有个较智的对手,我衷心希望你成功。”梅姑走到黄英身边道:“我跟你一起。”黄英点点着,梅姑又道:“小呆子可以带着,大呆子怎么办呢?”黄英嘴角一撇道:“杀了它,那东西可恨极了。”梅姑一怔,黄英忽而又笑道:“我们不能带着它,留在这儿没有人管辖,不如杀了好。”梅姑回头对乔妫道:“你肯收留它吗?你们参加泰山大会时,谷飞若是使着野兽逞能时,还可以用得着它。”乔妫摇头道:“我不需要。”梅姑无可奈何地对黄英道:“那么大的猛兽,杀之殊为不易,”乔妫道:“我们可以代劳,第一次我没杀死它,心中始终还感到遗憾。”黄英却冷冷地道:“不必了,祖父已经教了我制它之法,他认为兽性难测,随时随地都可能发作,所以预先在它身上施了毒药,我只需要加以引发就是。”说着转身朝谷内走去,梅站也跟在她后面去了。望着她们一长一短的背影消失,徐刚忽然道:“夫人,我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很可怕。”乔妫道:“不错,她由天真转为阴沉只是片刻之间……”待利道:“这女孩子长大之后,可能会做出许多可怕的事。”乔妫道:“有这种可能!她受的刺激深,不过咎不在我们,这责任该由他负的。”说着用手指了地下黄石公的尸身一下,徐刚道:“是的!她的父母早死,与祖父相依为命,突然发现黄石公对她的关切竟不如一头野兽时,她自然大感失望,转而对一切都怀恨了。”乔妫微笑道:“你可是后悔方才的决定了?”徐刚点头道:“夫人知人着照,属下先前为她请命,只觉得她是一个茬弱的孤女,与属下又有一段情谊……”战隐道:“现在补救还不算晚。”徐刚应声道:“属下愿意再去一次。”战隐笑着道:“不必了!此地虽无外人,我们说话却不可背信,而且有文姑娘伴着她,多少会给她一点良好的影响。”乔妫看了他一眼道:“梅姑本质是温柔的,不过刚强起来,会出乎你意料之外,由她在谷飞那儿受了点侮辱,就立誓报复上看来,你对她的了解实在不够。”战隐一怔道:“你倒是清楚她。”乔妫大笑道:“我看人从不会错,要不然我也不会安排她走这条雪路了,龙强在这儿熟悉极了,我为什么不派他护送。”说着见两个男人脸上都不大自然,迅速压住笑声,对徐刚道:“你是觉得被愚弄了。”徐刚正颜道:“不!属下深佩服夫人安排预料之神奇,只是属下无能。”乔妫道:“那倒不尽然,你稳住黄石公,使首领能从容练就神功,除此心腹隐患,算起来有功无过!”战隐深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我,只是……”乔妫冷笑道:“只是把梅姑气跑了对不对,那是你自己说话太决绝,并不是我的本意。”战隐微叹道:“你别多心了,对于梅姑,我一向都只有道义上的责任,趁着错误没有太深以前,大家解决了也正好,而且这是她自己绝我,爸爸也不能怪我。”乔妫正要开口,忽然瞥见徐刚脸上的惊容又起,忙道:“徐刚!你知道我们是谁了。”徐刚惊容道:“属下不久以前才知道的。”战隐褪下人皮面具,露出俊秀的面目道:“你发现我只是一个年青人时,心中很是失望吧?”徐刚肃然地道:“不!首领雄才大略,英俊超人,属下尊敬之心,有增无减。”战隐见他的确出乎真心,才微笑着戴上面具寒着声音道:“目前我还不想揭露身份。”徐刚听得身上一打寒襟,恭身道:“属下从现在起自己也忘了这件事,若有违反,愿受重裁。”乔妫柔声道:“那倒不需要,你记在心里就是了,龙强还在山下等着呢,你先去通知他一下,叫他把马匹准备好,我们就下来。”徐刚应了一声,立刻作礼告退先行。乔妫望着他的背影,得意地一笑,战隐道:“你又将他收服了。”乔妫道:“这还是为你,有这两个死土,胜于百万雄兵。”战隐微笑了一下,开始用风翎在地上挖坑,准备埋葬黄石公的尸体。乔妫皱眉道:“一个死老头子,你对他那么尽心做什么?”战隐笑着道:“虽然他骂了好几句,人死不记仇,何况他实在是我所遇最强的对手,这样也算是表示一点敬意。”乔妫不说话了,战隐将坑掘好,拖进黄石公,一面用脚将碎土踢进去,一面又道:“你真沉住气,这件事一直在瞒着我。”乔妫正容道:“先不告诉你是怕分你的心,后来不告诉你是为壮你的志,老实说我始终没把握你会赢他,这次也是硬着头皮来的。”战隐一笑道:“我也没使你失望吧?”乔妫也是一笑道:“别吹了,你也不过靠着巧计奏功,真要讲招式你还是输的。”战隐涎着脸笑道:“这都是夫人熏陶之功了,常跟你在一起,多多少少总也学会了一点。”乔妫呸了一声,用手指着谷后道:“谁是你的夫人?你的夫人在后面!你们口头上算是分了手,但名分俱在,她随时都可以回来的。”话刚说完,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惨厉的哀啸,那是人熊濒死前的呼吼,两个人都不禁为之一惊。离泰山之会只有一个月的期限了,天下武林都掀起一阵大骚动。少林寺的练技场上,掌门长老涤境大师正面色肃穆地指挥着一个大阵式。参加演阵的都是一些年届古稀的老僧,由年龄及所表示的功力上,证明他们都是寺中的一代好手。这些人在寺中的身份何等超然,可是此刻在场中,他们更表现出恢宏的气度,长袈裟的衣角飘拂,拳掌交错,却不闻半点声息。涤境在旁默默地督促着,直等到一个时辰过去,他才一举手中绿玉如意权杖,阵式立即停止,十六个老僧各自站在方位上,分毫不差。涤境枯瘦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才以低沉的声音道:“师弟们辛苦了!”十六老僧一齐躬身合十,由为首一个代答道:“多谢掌门,这是弟子们分内的之事!”涤境用手一摸颔下的长须点头道:“难得师弟们如此齐心,一月后的泰山丈人峰大会,本派虽未与人订约,然而这是一次武林正邪之争,本派自难袖手,何况……”说到此处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瘦脸上浮起愤容,宏壮地道:“何况还有涤尘师兄的深仇待雪,少林虽不愿介入武林是非纷争,不过百年来的令誉亦不容遭受一丝凌辱。”那为首的老僧立即躬身道:“弟子们理会得,请掌门人不必悬心。”涤境点点头,绿玉权杖又轻轻一挥道:“今天到此为止吧,四象阵法已经够纯熟了,只是达摩七大武功尚未能至透彻之境。”这时在一旁等候的轮值弟子才敢过来,躬身通报道:“启禀掌门,峨嵋掌门人明心师太在大殿中求见!”涤境微讶地道:“她来了多久了?”那弟子恭敬地道:“有一会儿了,现由知客师伯陪坐奉茶。”涤境点头道:“我这就去,吩咐厨下准备客斋。”那弟子答应一声,行礼退去,涤境却一径向前殿而去。明心见他进来,连忙起立合十道:“掌门人久违了。”涤境也合十答礼道:“师太客气,老袖未能恭迎,殊为失礼。”大家寒暄几句,重新坐下,早先陪侍的知客僧侣己肃声退去。明心开口道:“听说掌门人方才在督演功阵,看来这次贵派是不愿置身事外了。”涤境道:“不错!少林因涤尘师兄惨死文抄侯之手,无法再保持中立,贵派呢?”明心默然片刻才道:“峨嵋身受韦大侠之德,于理无法坐视,再者为清门户,也不得不出头一搏。”涤境知道她说的是谷飞,不禁轻叹道:“江湖恩怨,本来不关我们出家人的事,但是人事牵变,我们还是被卷进去了。”明心道:“贫尼却不作如是观,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次泰山之约,虽是韦大侠一人自身恩怨,但是方今邪道人物,几乎全部都在其中,我们本着仗义锄好的武林精神,理应尽一分力。”涤境点头笑道:“还是师太想得透彻。”明心谦逊地一笑道:“大师过奖了。”两位佛门高人在相视一笑中,心意中得到一种默契,是他们这次卷入江湖是非,于情于理,都是当然之事。在天龙谷总坛中。韦明远在出乎意料的心情下,接进了朱兰。虽然她是梵净山的人,却又因为是掌门夫人,所以其他人在略事问候外,纷纷都告退了,只留下他们二人在室中。韦明远含笑道:“兰妹!你跑一趟大内够辛苦了,那枝玉笛能用吗?”朱兰芳容略见瘦削,笑着摇头道:“我不太清楚,山主回山后,立刻到后山去勤练了,大魔引的威力至巨,因此我们没有人敢去打扰她,不过想来总不会有问题吧。”韦明远笑道:“为了我一个人,将大家都累着了。”朱兰淡然一笑,没有做声。韦明远等了一下又问道:“小兰跟小如都还好吧?”朱兰笑道:“你还记得她们,我始终感到她们不像是你的孩子。”韦明远歉然地道:“我也许不回说是个好父亲,不过我并没有忘记过她们。”朱兰道:“什么时候?”韦明远道:“在我一人独处的时候,我常会想起你,想起她们,那时我实在讨厌这江湖生涯,也特别怀念起家来。”朱兰奇怪地道:“你也会有那种想法?”韦明远道:“怎会没有?我也是一个人,半生足迹遍及天下,游历过一切美好的胜境,却遗漏了一个最好的去处。”韦明远轻轻一叹道:“家!温暖的、宁静的家,年年跃马长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我仿佛从未尝过那美好的滋味。”朱兰轻轻一笑,又微微地一叹道:“明远!你实在太忙了,不过这也怨不得你,但愿我这次来能给你满足一点缺憾。”韦明远诧异地望着她,朱兰淡笑着又道:“我这次把孩子都带出来了,在离此不远的地方,我赁下了一所田庄,希望你在行期之前,能抽出几天时间,跟孩子聚聚。”韦明远激动地叫道:“兰妹!你设想得真周到。”朱兰徐徐一叹道:“也许我这种做法很不吉利,仿佛你这一去就不能回来似的,不过我们既然做了你这天下第一奇人的家属,不得不随时准备接受那一大的来临,因此我不得不挑了你最忙的时候来,因为我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韦明远呆了一下,才握着她的手道:“谢谢你,兰妹!我想明天就跟你去,在那儿盘桓五日,然后就打点启程赴约,就是这一回我真的遭遇不测,我也不会有遗憾的了。”朱兰抽回了手,禁不住腮边泪落如雨,韦明远将她揽了过来。静静的室中洋溢着一片凄凉的温柔。窗外飘出一个轻微的叹息,韦明远闻声推窗望去时,遥遥地看见萧环孤独的背影,像一头孤独的哀雁,一下子就消失在屋角。泰山之会近了。韦明远率着天龙帮众在前一晚抵达丈人峰下。只是广阔的丈人峰上,遍悬着无数小红灯。怵目惊心的红灯是他江湖生涯的开始,而今夜的红灯,却在暗暗地启示着他江湖生涯的结束。韦明远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皱眉问旁边道:“这地方是谁布置的?”慎修笑道:“不清楚,据属下所知,掌门人所约的对头,现在俱未到达。”峰顶蹄声急飞,窜来一条黑影,到得临近,才发现他是神骑旅的副首领龙强。韦明远一愕道:“你们倒来得很早!”龙强飞身下马,打了一拱道:“敝上大概要明日黎明始可到达,在下奉夫人之命,先期来此布置会场,算是敝派对韦大侠的一番敬意。”韦明远用手一指周围的红灯道:“这些也是令首领夫人授意的?”龙强道:“是的!夫人再三关照,此物决不可少,不过她另外也吩咐过一句话。”龙强道:“夫人说假若韦大侠不喜欢,就立刻撤除。”韦明远想了一下道:“不必了,这样很好,请代为致意贵上夫妇,说我很感激他们。”龙强笑着道:“得为韦大侠稍尽力,乃敝派莫大之幸,现在山顶尚有些工程未了,大侠请暂缓上山,再晚等一切妥善了,当来恭迎大侠。”韦明远微笑道:“这回我虽是主人,却让你们偏劳了。”龙强谦谢了几句,才又回身上马,疾驰而去。慎修道:“念远那孩子倒是很细心。”韦明远没有再说话,却望着满山红灯,静静的想心事。夜色深沉,那点点红光闪烁,将韦明远的心神又牵到很多年前,一阵风来,挟着几点沁凉的山雨,韦明远忽而长叹一声道:“江湖夜雨十年灯,到明天就是我五十岁了,二十岁幽灵谷习艺,匆匆三十载,就是三个十年,每十年都是一个漫长的阶段…”叹声中,远处人影移动,早有帮中的前哨在报道:“少林与峨嵋二位掌门率领门中的弟子到了。”韦明远收起满腹的感触,趋前相迎道:“韦某一人私斗,怎敢劳动二位掌门人佛驾?”涤境微笑道:“韦大侠泰狱荡邪之举,已为武林盛事,整个江湖都轰动了,我们即为武林一脉,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一次盛会。”韦明远见涤境身后的一排老僧,个个肩负一条精钢禅杖。明心所率的中年女尼,每人手持一柄长剑,由智能押后,不由微愕道:“贵二派从未如此隆重过……”明心浅笑道:“我们很冒昧地想借大侠的盛会中解决一些本派恩怨,所以才武装携械而至,大侠不会见怪吧。”韦明远刚想开口,涤境已横抱绿玉权杖正容道:“敝派涤尘师兄之死不容不究,峨嵋欲一清门中叛徒谷飞,大侠站在江湖道义上,当不至拒我等于千里之外。”韦明远只得一抱拳道:“在下深谢二位相助盛情!不过少时除了文抄候及谷飞之外,希望二位不必为了韦某,另树新敌。”涤境一手作礼道:“这是当然,老袖敬谢大侠赏脸。”明心望了满山红灯一眼道:“现在可以上去吗?”韦明远微微一笑道:“在下虽是主人,此刻却与诸位一样,上不得山。”涤境惊道:“这是为何?”韦明远道:“神骑旅抢了布置会场的差使,此刻布置未妥。”明心哦了一声道:“那我们就陪大侠在此等候一下。”在默默的等候中,山下陆续上来了不少人。天香教主吴云风与副教主卓方带着一批女弟子站得远远的。天竺神僧法印跟巧匠东方未明结伴。四神帮只有禽神西门泰与蛊神祁三连出头,其余兽神谷飞与冥狱神文抄侯大约躲了起来。天璇地玑上官兄弟带着神情痴呆的上官珏。胡子玉与木中客来得最迟。他们都好似得到了神骑旅的通知,在峰下等候着。一群各负怨仇的人见了面,大家都很凝重,默不作声。韦明远微有不耐地低声道:“这两个孽畜弄些什么花样,教我们在这儿等着。”慎修知道他是骂韦纪湄与杜念远,当然无法接嘴。一阵轻乐,入耳悦人,立刻吸引了大家注意。韦明远放眼望去,却见来的是杜素琼,身坐彩色宫辇,由八名官装女子手执纱灯前导,肩上停着鹦鹉小白,前面是赵大肩抗巨斧开路。韦明远笑着上前道:“琼妹!你好大的排场。”杜素琼下了辇车笑道:“我也是一山之主,总不能太寒酸。”天际现出一丝鱼肚白色时,突然满山红灯大放光明,战隐与乔妫身后跟着天香双仙,再后就是龙强与徐刚,神态从容,缓步踱下了峰顶。杜素琼站在韦明远身畔,轻轻用时一触他的手臂道:“这两个宝贝很有人相了。”韦明远轻哼一声,没有说话。战隐用手向四下一拱道:“在下一念多事,劳各位久候了。”然后与乔妫齐出向前,朝韦明远与杜素琼作了一礼道:“掌门人请!山主请!”四下一阵轻微骚动,那是因为战隐对韦明远与杜素琼过分的礼遇。木中客最是不服,大声叫道:“凭什么他们该先走。”战隐用手一拦,不悦地道:“事有主宾,序分先后,你急什么?”木中客骤觉一股绝大的劲力传来,将他逼退了一步,不由怔住了。韦明远也是一惊,但立刻恢复了从容,与杜素琼并肩走上了山岗。战隐朝木中客冷笑一声道:“阁下若不服气,等下子有机会较量,现在当着天下群雄,你最好顾全些身份。”木中客脸上一红,放下了手,他的确是想回击一下的。战隐又开始将众人-一顺序让上了山峰,虽然次序上有些先后,可是这些人多半在神骑旅中吃过些苦头,所以谁都没表示过意见。韦明远进峰顶平台之际,不觉眼前一亮,暗想难怪要花这么多的时间,这布置的确太费事了一点。正中是一方高有半丈的大擂台,上面铺的全是虎皮,明炬照耀下,斑斓生辉。四围全是席次,酒肴俱备,每桌都有一名艳丽侍婢在招呼,桌席空处摆着许多名花,盛开怒放,花团锦簇。杜素琼浅笑低声道:“你儿子很会替你充场面。”韦明远却摇头叹息了一声,脸上反见落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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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二章 节中有节枝外有枝
第三章 江湖风涛
第四章 雪海双凶
第五章 幽灵谷之谜
第六章 崆峒双剑之死
第七章 忍辱偷生却为何
第八章 初运神抓惩凶魔
第九章 幽灵谷群豪陈尸
第十章 波诡云谲辩亦难
第十一章 恩难酬白骨泪可到黄泉
第十二章 无猜曲是断肠声
第十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
第十五章 绝尘而去
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忆当年
第十七章 悔不当初留春住
第十八章 徒劳往返
第十九章 李代桃僵
第二十章 舍己耘人俱永诀
第二十一章 九疑云又现 魂兮归来
第二十二章 黄泉路上鬼 红尘世中人
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无形 月明几度
第二十四章 侠士情深 远洋访天龙旧事
第二十五章 有多少旧恨 添一段新仇
第二十六章 落絮有声花坠泪 行云无迹月含愁
第二十七章 孰与伦比一豪杰 不分轩轾两奇人
第二十八章 玉碎心碎 由此然长相绝
第二十九章 凭虚御空有异兽 仗义诛邪赖神功
第三十章 古佛拈花方一笑 痴人说梦已三生
第三十一章 当君怀归日 是妾断肠时
第三十二章 雪地佳土 风中暴客
第三十三章 谷中喋血
第三十四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示免惆怅是清狂
第三十五章 四皓来雪山 双剑下金陵
第三十六章 杀气之地作阵云
第三十七章 国色无双
第三十八章 远路应悲春梦知 残宵犹得珠泪斑
第三十九章 天狼奇阵
第四十章 人生不满百 而怀千古忧
第四十一章 韶意惟寄三两语 郎情尽在不言中
第四十二章 情到深处情无限 爱至切时爱万能
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无忌时
第四十四章 拳击山河动 掌震鬼神惊
第四十五章 不到黄河不死心
第四十六章 除恶务尽 杀人须彻
第四十七章 异峰迭起后 节外又生枝
第四十八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
第四十九章 生难偕白首 死愿共连理
第五十章 雪地困龙男 岂容相轻侮
第五十一章 深杯引满 青史几番春梦
第五十二章 雷霆一搏山河动 诡测数语情海涛
第五十三章 镜里朱额都变尽 有旧情可记
第五十四章 妾心已化沾絮泥
第五十五章 别有离奇事
第五十六章 古洞惊魅影 寒地发怪声
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堪提
第五十八章 雷霆乍惊
第五十九章 放歌中流 豪情乃英雄本色
第六十章 寄望殷殷
第六十一章 神功发生死之际
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
第六十三章 铸错无心 留尘间恨事
第六十四章 绝室经唱
第六十五章 梦断今宵孤舟远 愁重江干新月明
第六十六章 见死非不救 全义惟舍生
第六十七章 有情僧是有情郎
第六十八章 血肉横飞
第六十九章 得鹿非真
第七十章 蛇穴余生
第七十一章 生死历劫
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万千
第七十三章 白骨悲红粉 黄土埋孽枭
第七十四章 美目盼兮 几度夕阳红
第七十五章 凌云剑气创厉魅
第七十六章 一别音容俱非非
第七十七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
第七十八章 片刻成正果 血雨腥风满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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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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