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素琼脸上含着盈盈的浅笑,进来与大家都见完礼,然后才落座。韦明远先笑道:“琼妹!梵净山的洞天福地住腻了?”杜素琼掠掠鬓边,微微一叹道:“江湖真是一个大染缸,只要你在里面滚一次,就再也无法脱去它的色彩,梵净山故主管双城仙子,销声匿迹六十年,最后仍然无法不出,我从上次归山之后,确是无意再作出岫之想,谁知……”韦明远笑着接口道:“谁知又被四神帮给激了出来?”杜素琼掠了他一眼,毫无惊奇之态道:“这么大的事情,我知道你们一定也得到消息了。”韦明远点头道:“我们是刚才得到消息,与你比起来,显然是慢多了。”慎修的脸上微有愠色,杜素琼却婉转地道:“梵净山上俱是女流之辈,论声势、论实力都无法与天龙派相提并论,我不得不在别的地方多用点心。”韦明远闻言默然,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你现在在梵净山与世无争,四神帮的主要目标是对准天龙派,他们不会找到你那儿去的。”杜素琼轻哼一声道:“方今江湖已经没有一块净土了,尤其是梵净山与天龙派,若唇齿之相依,天龙派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那批家伙肯放过我吗?”韦明远闻言默然,他知道杜素琼说的是真话。等了半晌,聂无双才道:“壮山主此来计将安出?”杜素琼摇摇头道:“我一时还没有什么主意,是来看看你们作何对策。”慎修立刻道:“我正想去一探虚实,且有萧师妹陪同前往……”杜素琼颇感兴趣地问道:“是明访还是暗探?”慎修道:“我们准备明访,一者故示大方,去向他们道贺,再者可以就便……”杜素琼道:“对!这般人虽都是江湖败类,然他们若正式立派,天龙以堂堂正宗,倒不必落得不能容物之议,而且白山黑水穷北之地,别有一番胜境……”韦明远惊道:“琼妹!你也想去?”杜素琼微笑道:“梵净山不比天龙,我这个山主去恭贺他们一趟也不算太失身份。”韦明远急道:“我不是那份意思,我只觉得你没有理由去冒这趟风险。”杜素琼道:“只要神骑旅在那儿,我此行或许有惊,却不致有险。”韦明远一愕道:“你知道了?”杜素琼点点头微叹道:“知道了!是任共弃通知我的,他给了我一封信,说是已经灰心世事,要觅地清修去了。”韦明远默然陪她一叹,片刻才道:“其实他也够苦的,一生中从未有过一点幸福……’”杜素琼瞟他一眼道:“看样子你是怪我对他太绝了。”韦明远涨红了脸,急得响呐地道:“琼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必故意呕我呢?”杜素琼嫣然地笑了起来,其他人虽然想笑,却碍于韦明远,强忍住不敢笑出来。当下又寒暄了一阵,次日一清晨,慎修、萧环与杜素琼就各跨骏骑,启程北上,韦明远不放心,还特别派了公冶勤随行,因为他早年曾到过关外,而且与神骑旅的副首领龙强,关系大为密切。一行人迤逦北上,走出近百余里,杜素琼控辔与萧环走成并肩,回头望了一阵,忽而笑首向萧环道:“在我计算中,明远现在已经出发了。”萧环点点头道:“我晓得,您之所以坚持要来,就是要逼得师兄也走一趟,除了您之外,谁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搬得动他。”杜素琼微异地望她一眼,然后才点点头道:“小妹妹!你的确聪明……不过我也是为他好,胡子玉这次筹组四神帮,所集的那些人多半是他的对头宿怨,其用心不问可知,他那个直耿耿的脾气,除了坐以待袭之外,不会有别的举动的,所以我争着要来,让他在暗中蹑着,到了四神帮总坛,我们最好还是闹出点事……”萧环道:“我懂!那时四神帮不注意,也不会把我们太放在眼中,师兄怕我们吃亏,暗中也憋不住了,这样他才会放弃那些英雄想法,多多少少能给四神帮一些打击。”杜素琼笑着轻打她一下道:“小妹子!真不得了,你简直是琉璃心肝儿,把我的心事全猜透了,我真不明白那傻瓜是怎会对你全不动心的。”萧环红着脸苦笑道:“师兄之心全在您身上,他心中已没有能容下别人的感情了。”杜素琼心中很得意,嘴里却笑骂道:“妹子满口胡嚼!他自己有妻子儿女,更有他的事业。”萧环浅笑道:“除了您之外,师兄的心中一无所有,妻儿事业,在他都不过因人成事而已,只要您肯提出要求,他会毫无考虑地全部放弃的。”杜素琼一怔道:“我会提出这种要求吗?”萧环道:“当然您不会,否则就是您爱他不够深切。”杜素琼一次道:“爱人者,心中眼中恒不知有己,只知道默默地为所爱的人牺牲。”萧环也微微一叹道:“我现在明白了,以前我为他做事时,总是希冀他会因而注意我、爱我,我应该像那烛火一般,毫无怨惹地燃尽自己,不去对他存在任何希冀……”杜素琼伸手按住她的香肩道:“小妹妹,你终于长大了,耐着性子等吧。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如愿以偿的。”萧环默然无语,二人因为这一阵对话,马已落后了许多,慎修与公冶勤都在前面勒马相待,二人遂赶快追了上去。四骑行有片刻,杜素琼目注前方,忽地微微一怔,紧盯着一个行脚道人望着。慎修也为她的神情所吸引,随着她望去,只见这道人身着一件破旧的道装,浆洗得倒是很干净,方口墨髯,神态很是正派,隐隐有仙意。最奇怪的是他背上背着一口巨钟,铜质、青灰色,分量很重。慎修看了一会儿,轻声问杜素琼道:“师妹莫非识得此人?”杜素琼微皱眉头道:“眼熟得很,只是记不起在哪儿见过了?”正说之际,那道人已打了一个稽首道:“山主别来无恙,大概已经不认识贫道了吧。”杜素琼在马上欠欠身道:“正是呢!我只觉道长眼熟得紧,却已记不起道长的宝号了。””道人微笑道:“贫道澄空。”杜素琼仍是一怔,挖空心思,也想不起在何处听过,但是又不便再问,只是尴尬地望着他。道人见状又微笑道:“贫道还是二十年前与山主见过,那时舍妹与山主间闹得很不愉快……”杜素琼突然想起来了,道:“你是吴……”澄空点头叹道:“吴云龙早已不存在了,现在贫道名叫澄空!”杜素琼想起二十年前与吴云龙见面之时,正怀着念远待产,被他妹妹吴云凤逼得几濒绝境,幸而他不惜兄妹反目,才能等到韦明远前来相救,进而想到韦明远为她在山间接生等种种往事,不禁脸上一红,微讪地道:“二十年阔别,已足改变人的许多形态,何况道友又出了家,我怎么也想不到道长会是二十年前的翩翩少年。”澄空叹道:“山主仍是芳华如旧,只是贫道却老了许多。”杜素琼道:“道长的确显得苍老一点,纵是岁月不留人,道长亦不应该髯发斑白如丝!”澄空长长叹息一声,以苍然的声调吟道:“人生不满百,而怀千古忧……”杜素琼见他感慨颇深,忙岔开话题道:“道长绝迹人间二十年,怎么又想到重履尘世的。”澄空收起感慨低声道:“为了我昔年一步错事,逼得我重往红尘走一遭。”杜素琼听得莫名其妙地道:“道长昔年铸下何错?”澄空道:“二十年前韦大侠将舍妹击伤后,为着手足之情,纵然她对不起我,我却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我将她带到西域先父的一个旧交之处疗治,想不到却为武林造下许多杀孽。”杜素琼讶然道:“道长所找的异人是谁?’”澄空道:“先父昔年游履西土时,曾与一个天竺僧人订交,那个僧人精擅医道,所以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到了那儿,他已是西方一个邪教的教主,见了我们,倒是颇念旧情,将舍妹治好了,但不知他用什么手法,将舍妹蛊惑住了,竟甘心加入他的邪教,练习一种极为下流的武功,我解功了许久,全无效果,只好愤然地离开那儿,从此绝意尘世,皈依三清,谁知过了一阵,就听说舍妹重入中原,组成了天香教……”杜素琼恍然道:“原来是这么一段因由。”澄空道:“我若不将舍妹带往西域,她也作不了以后的一段孽,所以贫道身在空门,心存人间,时时刻刻,莫不以此耿耿在怀。”杜素琼沉吟道:“那么道长此番重履人世,将有何作为?”澄空道:“我得知舍妹所习为姹女迷阳大法,因此专研破解之道,二十年中,终算小有所成,同时千方百计觅得一口远古遗物。”萧环望着他背上的巨钟道:“道长背上的可是惊神钟?”澄空摇头道:“惊神钟乃广成子遗物,早已绝迹人间,贫道这一日名叫警迷钟,威力虽比不上惊神钟,但是专破一切邪道迷魂之法”。杜素琼道:“道长想以此对付今妹?”澄空凛然道:“是的!点苍不容出那种荡娃,吴氏门中尤其不许有败坏门风之子女,我再准备去好好劝她一番,若是她继续执迷不悟,大义灭亲,贫道亦在所不惜。”这番话说完,众人不禁都对他生出尊敬之心,杜素琼又问道:“道长可知令妹此刻之行踪?”澄空道:“我知道她现在在关外,而且与一帮不三不四的江湖人结了盟,所以我现在就是去找她。”杜素琼道:“令妹现在所结交的人,倒不是一些易与之辈,道长一人前去,恐怕孤掌难鸣。”澄空淡淡一笑道:“贫道已经皈依三清,则此身不复为我所有,但求义之所趋,生死岂足道哉。”慎修一击掌:“壮哉!道兄坦荡胸怀,实令人钦佩,吾等此行目的亦在关外,目标亦与道见不谋而合,道兄若不嫌弃,人家不妨结伴同行如何?”澄空想了一下道:“诚所愿也,未敢贸然相请耳……”公冶勤见他答应了,立刻恭敬的下了马道:“既蒙道长垂允,此去路途遥远,请道长以此代步吧!”澄空微笑道:“壮士将坐骑给了我,您自己怎么办呢?”公冶勤道:“这儿乃是天龙派辖地,在下到了前面分坛,自然可以另外找到好马。”澄空笑着道:“任他良驹异种,只怕难以载得动贫道。”公冶勤狐疑地道:“道长总不至体重千钧罢。”澄空道:“贫道倒是不算重,可是我背后的这口巨钟,倒真有壮士所说之数。”公冶勤不信道:“在下孤陋寡闻,道长能许我试试手劲?”澄空笑着从背上将巨钟解下,放在地上,公冶勤过去用手一提,拿是拿起来了,但是只能举到半腰,又颤着手放了下来,庄容地道:“道长说得不错,除非追风赤兔,大概很少再有马匹能驮得起了。”公冶勤的腕力不弱,大家看他提钟时吃力的样子,深信那口钟的分量确乎不轻,因而对澄空的功力也不禁流露出无限敬意。杜素琼展颜一笑道:“道长二十年虔修,进境非凡,殊足令人钦佩。”澄空一笑道:“贫道怎敢当此盛誉,只不过在荒山无事,练出一身蛮力而已。”言下微有一丝得色。慎修亦好奇地下了马,举指轻弹钟面,秃秃无声。澄空又笑道:“贫道在十年前就得到此物,直到去年,才能勉强之使发音,所以也延到此刻,才下山去找舍妹……此钟一响,有惊天动地之威……”话未说完,那口巨钟在地上突然自动地呜了起来。“咚嗡!”这一声使得四野俱动,众人粹不及防,都吓了一大跳,而且耳中也被钟声震得嗡嗡不已。澄空大声惊道:“怪事,它怎会自己鸣了起来。”杜素琼一眼瞥见萧环在马上闭目凝神不语,心中了然,遂笑道:“妮子!又是你在捣鬼吧。”萧环睁目一笑道:“道长说得真不错,我出了九成力量,才勉强将它击出声音。”澄空惊疑地道:“贫道并未看见姑娘出手。”杜素琼道:“她就是闭起眼睛凶,真要睁开眼睛来,恐怕还是敲不响的。”澄空犹自未信道:“这是什么功夫?”杜素琼道:“她学的是佛门心功,与道长释道不同源,说出来道长还是不会明白的,现在的问题是道长不能骑马,我们如何同行呢?”慎修道:“干脆大家都弃马步行吧,有了马也快不了多少?”澄空肃然将巨钟又背在背上道:“这如何使得,贫道在山中无事,不是练力,便是练脚,追随诸位骥尾,大约还不致落后大多,诸位不必客气,还是请上马前进吧。”这次口气缓和多了,连一点傲意都没有。大家见他身背巨钟,都无负荷之感,心中倒也钦佩,遂不再客套,仍是各自上马前行,澄空健步如飞,有时马前,有时马后,不但毫无倦态,而且十分从容,不时还可分出精神来谈话,萧环不禁微带歉然地道:“道长,刚才我太冒失了。”澄空脚下不停步,口中却恭声道:“姑娘说哪里话,以姑娘这种年龄,却修得那种上乘武学,叩钟于无相,远非贫道所能企及。”杜素琼听着他们的谈话,忽而想起一事道:“由道长法号,我突然想起一人。”澄空微笑道:“山主可是说澄心师兄?”杜素琼问道:“澄心道长果然与道长是同门?”澄空道:“他入门在我之后,因为年龄较我为长,所以算是我师兄。”杜素琼又问道:“澄心道长此刻何在?”澄主道:“师兄自从在武当山为韦大侠点化之后,回山被家师罚面壁三年,现在刚出关,可是三年之中,他静修上清功决,论造诣还在我之上,不过他此刻人如其名,身心皆澄,大概是不会再出山了。”杜素琼讶然道:“如此说来,令师尚健在?”澄空尊敬地道:“家师上虚下灵,信道而不服道,终年一袭儒服,望之若三十许人,从不历身江湖,是以并无知者,我们兄弟六人,所得不过家师十之二三。”慎修亦肃然道:“令师天外高人,闻之已令人心醉,但愿异日有缘许我一诣。”澄空道:“家师仙驾如闲云野鹤,常无定所,平素即使遇上了,也不会认识老人家,只是每年必有一两个月驻桐柏山中,考究我们的进境,异日有机会,道兄不妨至桐柏山中小住,或许可以遇见家师。”慎修一叹道:“武林中终日纷扰攘争,自许为天下第一高人,谁能知道真正的高人,却都洁身自好,从不流入江湖,若道兄之令师,以及敝师祖等……”澄空闻言忙又追问究竟,慎修遂又将天龙子,以及萧环的师祖捻花上人的大致情形说了一遍,大家又是钦慕,又是感叹,不知不觉,路已行出很远。入夜,大家歇在一所分坛中,由于慎修及公冶勤在帮中的地位,再加上杜素琼的身份,使得那些分坛弟子惟恐惟谨,生怕有一丝怠慢。慎修倒是好言抚慰了一番,又垂讯了一些关外的讯息。分坛的坛主是个聘自当地的一名武师,他将前程所传来的情报作了一番简报道:“天香教与神骑旅已正式地结了盟,定于下月底在长白山总坛观摩秘技,四神帮仍是毫无动静,他们设坛之地十分隐秘,组织也很严密,线民耳目,都无法渗透过去。只是今日在百里之外,曾有两个人现身,形迹十分可疑。”慎修惊问道:“那两个人是什么样子?”分坛坛主报告道:“据耳目的报导,那二人极似胡子玉与碎心人周正,只是他们略现即隐,因未得确实消息,不敢据作报导,但是属下已命弟子四下严密监视,迄今尚无消息。”慎修回头对杜素琼道:“师妹对此作何看法?”杜素琼尚在沉吟考虑,萧环却突然一拍桌子道:“不好!”大家都惊诧地望着她,萧环却对杜素琼道:“山主前来之时,可曾易容化装?”杜素琼道:“我从来都不掩藏身份。”萧环失声道:“胡子玉好算计,她不但将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而且连师兄必会蹑我们身后而出都算定了,你们信不信,此刻总坛一定遭遇到变故。”众人想了一下,亦是恍然,慎修急道:“真要是他们来个趁虚而人,确是不太妙。”杜素琼道:“那儿还有聂夫人,更兼玄真宫中好手未出,只要派去的人不太强,我相信他们是对付得了的。”公冶勤也道:“好在我们出来只有一日路程,再赶回去也来得及。”萧环摇头叹道:“胡子玉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他最拿得稳是时间,一来一去有两日,他若真要有什么行动,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大家都黯然了,就在众人沉思之际,屋上突然有了一点轻微的声响。公冶勤左手一按桌面,右手拔剑出鞘,人已飞出窗口。澄空惊赞道:“公冶壮士好捷的身手,看来并不比他先人三绝先生差。”慎修不放心,想出去接应,萧环阻止他道:“公冶勤处事细心。江湖经验老到,来人并不高明,他足可应付得了的。”慎修这才按身不动,过有片刻,公冶勤才悻悻然地从外面回来,手持一封柬帖,满面懊丧之态。萧环惊奇地道:“你把人追丢了。”公冶勤点点头,萧环又道:“他在屋上弄出声息,证明不太高明……”公冶勤气道:“那斯手脚是不太高明,可是他长着翅膀,看见我出来,从空中逃走了,我又不会飞,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掉。”慎修惊道:“世上那有长翅膀的人?”公冶勤道:“那翅膀可能是装上去的,但用来十分巧妙,几扑之后,即已凌空几十丈高翱翔………萧环道:“他们那边既有巧匠,又有禽神,这倒并不是不可能之事,你手中的柬帖上说些什么?”公冶勤道:“我没看!他留在屋上的。”慎修连忙接来打开,只是上面写道:“四神帮新立,必需树威,无可奈何,乃借贵派开刀,总坛并无大变,仅由蛊神祁帮主小施妙计,略遣金蛊造访,此蛊形细若丝,中人如同未觉,故可能贵总坛诸君,此刻尚在梦中。为示友谊,解药敬留敝帮,诸君来时,当立刻奉上,敬视旅安四神帮谨上附:金线蛊隐伏期颇久,一年半载内,若非施放之人发动,断不至发作,特此敬告以免诸君悬心。”慎修的声音中含着沉重,轻轻地念完了之后,整个屋子里都显得十分沉寂。澄空一叹道:“贫道二十年未履江湖,竟不知今日武林,纯以心计斗胜矣,可怕可怕!”杜素琼却面含重优道:“这上面没提到韦师哥,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萧环想了一下道:“师兄吉人天相,他到是不会怎样的,而且胡子玉可能还没有摸到他的行踪,否则这柬帖不会交给我们了,因为他们主要的目的是他。”杜素琼揣摩了一下她的话,心中也宽慰了一点,毅然道:“我们还是照常前进吧,这封柬帖不妨姑妄信之。”萧环也点头道:“对!就算总坛之人真中了蛊,他们也不过胜了第一回合,凭智力作战要有耐心,最后胜利尚不知谁属呢?”杜素琼望着她会心一笑,三个男人却面面相觑,在智力上,他们只有自承不如了。匆匆过了一宿,五个人又兼程北上,大约半个多月的功夫,他们的行踪已踏出巍峨的山海关,进入白雪皑皑的北国。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银妆世界,众人中萧环是来过一次,不过没有深入,公冶勤则是早年旧游,顿兴河山人事之慨。其余三人俱是新莅,觉得十分有趣。出关未久,一行劲骑,迎面而来,社素琼很兴奋地道:“神骑派有人来了。”萧环却笑道:“山主!您要是想看他们,一定会失望的,那两个人迟早都会来看您,却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杜素琼想了一下也笑道:“我大概真是老了,他们必不会存心与天香教结盟,既然别有用心,当然不可能现在前来。”刚说之际,来骑已近,果然只由龙强率队。公冶勤一马当先冲出道:“老哥哥好。”龙强看见了他,十分激动,纵马相迎,握住他的手,哽呖地道:“老弟!你好,想死我了,上次金陵大会时,我们没碰上头,这些年,我一想到恩公就深深感到……”公冶勤亦感到一阵激动,但他马上冷静了下来,抽回手道:“我们且慢叙旧吧,老哥哥专程相迎,一定有事情吧?”龙强亦机伶地收起激动之色,回手一挥,身后的数十铁骑立刻四下分散,在数十丈外认方位站好,将众人围在中间。慎修微微色变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龙强恭敬地道:“前辈不要误会,这是夫人的吩咐,刻下关外眼线密布,略一疏忽,消息就会走出去,这块地方是夫人特选的,我们可以放心交谈而不虞有他。”慎修这才色霁问道:“贵上安好。”龙强恭声道:“多谢前辈垂询,敝上幸托粗安,由于此刻未便会面,故而未尝亲迎,特命再晚致意。”慎修道:“阁下大客气了,今日阁下……”龙强接口道:“今日再晚奉敝上之命特来诣见杜山主!”杜素琼越马上前道:“我就是!”龙强翻身下马,恭敬地作了一揖,然后掏出一封密柬道:“敝上嘱再晚将此呈上,并立候回音。”杜素琼伸手接过密柬拆开来看了一遍,然后对龙强道:“请你回复贵上说我知道了,一切领情。”龙强疑惑地道:“山主就是这两句回话?”杜素琼一笑道:“你们夫人是聪明人,这两句话就够了。”龙强只得应道:“四神帮总坛之地十分偏僻,不过沿途敝派均已有人招呼,山主直向正北而行,必不致迷路,山主若没有其他吩咐,再下就要复命了。”杜素琼道:“没有了。”龙强作了一揖,回身上马呼啸,四外的劲骑乃又集拢,龙强正想告辞,却被萧环喊住道:“副首领请等一下,我还想问一件事。”龙强陡然定住道:“姑娘尽管吩咐。”萧环道:“据我所知,好像有一位文姑娘前来贵帮,但不知她此刻何在?”龙强脸色略现戚容道:“文姑娘曾由徐副首领护送前往黑龙潭与首领会面,但是他们在半途上失踪了,直到现在尚无消息!”萧环脸色一变道:“你们找了没有?”龙强道:“找过了,连一点影子都没有,只知他们曾经遇见过狼群……”慎修亦惊道:“他们被狼吃掉了?”龙强摇头道:“没有!狼群只吃掉他们的马匹。”萧环道:“你怎么知道呢?”龙强道:“冰原的雪狼习惯向来是食肉弃骨,我们只找到马骨,并未找到人骨。”萧环微一沉吟才道:“贵首领夫人有何表示?”龙强道:“夫人事务太忙,只是嘱咐我们用心找寻。”萧环急道:“那么首领呢?”龙强道:“首领未作何表示。”萧环倒反呆了,半晌才道:“谢谢你,我没有问题了。”龙强招呼着部众,与公冶勤作别,呼啸而去。萧环却立刻赶至杜素琼身畔问道:“那密束上说些什么?”杜素琼将手一场,竟是白纸一张。慎修惊道:“这是什么意思?”萧环道:“这意思很简单,他们请山主提出任何要求,他们俱都接受。”慎修道:“这我就懂了,可是师妹那样回答又是何意呢?”杜素琼微微有点发恼道:“我要他们自己去想想该做些什么?”大家见杜素琼有些生气了,便都不开口,一起拨着马,向正北行去。澄空身背重负,踏在雪上,也不过只有寸许深的足印。沉默的行列在沉默中前进,久久都没有人作声,最后还是杜素琼自己想想笑了起来,由于她有了欢颜,其他人的情绪也跟着提高了不少。萧环首先轻笑着道:“山主怎么又高兴起来了?”杜素琼在微笑中叹息着道:“我是在笑自己,念远打出生起,我从未真正尽过一点母亲的责任去抚育她,现在却希冀她像个孝顺的女儿来对我,不是太愚蠢了一点吗?”萧环稍微思索了一下才答道:“她自小聪慧过人,并不需要大多的照顾,而且她天性也不是那等凉薄,我想她目前所以要采这种态度,必有其深意。”杜素琼轻轻笑道:“你别故意安慰我了,她的天性如何,你我都很清楚,除了乔妫那孩子,她对谁都没有真情的,不过你说她今日之举别有深意,倒是可以相信的。”萧环又觉得没有话说了,倒是杜素琼仿佛已从烦恼中得了解脱,一路上意兴飞扬,对着浩瀚的雪原,发出由衷的赞叹。神骑旅的安排果然很妥善,每当他们追巡不辨方向之际,必有四五劲骑,恭为前导,而且备有酒肴,只是他们除了指示方向之外,绝不语及其他的事务。萧环不禁稍带感慨地道:“她不但聪慧绝世,还更兼干练过人,无怪能操纵这一支劲旅,在极短的时日中,崛起武林。”杜素琼含笑道:“她以前常认为我治理梵净山全无纪律,现在自己可有机会发挥了!”萧环道:“有以德约人者,有以律约人者;两者同样可以收效,然以我私心揣度,仍以帮主为上策。”杜素琼不答话,策马紧行,因为前面已黑压压地隐现一排巨屋之影。大家也知道四神帮的总坛快到了,心情跟着紧张起来,慎修拍马向前,与杜素琼并辔行走,萧环则自动地退到后面。马行甚速,不一会儿,已至那排巨屋之前,大家才发现这排屋子造得很气派,屋外是一围木栅,屋皆背山而筑,连绵广阔,声势迫人。马至栅门前,公冶勤己提足中气喊道:“梵净山杜山主,天龙左护法拜会。”声调高昂,气势雄壮,语落未久,栅门敞开,并列出来五人。胡子玉妙目儒衫,文抄侯与谷飞都是锦装,另有两个人却不相识。公冶勤立刻低声地道:“那麻脸的是盅神祁三连,另外肩上停着鹰的,一定是禽神西门泰了!”正说之间,那些人已来至跟前,胡子玉首先欠欠身子道:“朔风冻雪,能得杜山主仙驾与慎修道长驾临,实乃天大的幸事。”杜素琼冷冷地道:“四神帮虽然新创,然而创帮之人,俱是名震一时的武林巨子,杜素琼一介女流,僻处荒山,怎敢不前来拜候一下,求各位今后多成全一点呢。”胡子玉毫不为许,耸肩一笑道:“好说!好说!山主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一批败军之将,大家为了自全,才凑在一起,聊图保命而已。”杜素琼刚又想开口,慎修已拦阻她道:“杜师妹!我们是依着江湖礼仪前来拜会的,何必一见面就跟主人斗口呢?”杜素琼止口不言,胡子玉也脸红了一下道:“抱歉!抱歉!诸位千里而来,我们未能远迎,已是失礼之至,怎么可以让嘉宾久立风中呢!请!请!”说着举手肃客,众人也不多言,一下了马,在他们虎视耽耽中,昂然而入。胡子玉望着澄空,略感讶异道:“这位道长一向少见。”澄空不作声,杜素琼代为答话道:“世上人大多了,哪能一一完全见过,反正等一下总会认识的。”胡子玉不响了,大家缓步而入。走进中央一所巨室之时,堂中盛宴罗列,显见得他们早已准备多时了。杜素琼微微一笑道:“盛情可感。”胡子王亦笑道:“各位入关之后,敝帮就想派人接引的,只是被神骑旅占了先,因此只好留至此刻才一尽东主之谊了。”各自坐下后,胡子玉在主位上站起来道:“文帮主与谷帮主俱是各位旧识,因此我现在介绍……”慎修一笑道:“祁帮主与西门帮主虽未晤面,一见自知,阁下也毋庸介绍了。”胡子玉目注澄空道:“可是来宾中仍有老夫不认识的,故而想请教一下,以免失仪。”澄空立刻自动站起来道:“贫道澄空,一向绝足江湖,只是家师兄澄心,昔年与檀越共处过一段时期,贫道就是仗着这一点渊源,腼颜前来一访。”胡子玉哦了一声,面色转为开朗,安心地坐了下来,澄心昔年与他齐名,虽然也算不弱,可是铁扇赛诸葛知道自己近年来功力深进,对澄空已不甚注意了。酒过数巡,席间四神帮中总是由胡子玉一个人开口,其他人只是阴沉沉地,气氛显得十分沉闷,等了一阵,慎修耐不住道:“吾等出来未久,在天龙分坛曾接到贵帮一封柬帖……”胡子玉微讶道:“没有呀!四神帮虽派有捷足,然因为得知诸位以礼相访,敝帮深感荣幸,却并未投过什么柬帖。”慎修脸色一变,掏出柬帖交过去,沉声道:“台端心计久著,怎会如此健忘?”胡子玉接过柬帖与其他人一共观阅,脸上亦现出惊色道:“我等自组帮以后,未出关外一步,这封帖不是我们发的,而且老夫深感诡谋绝非成事之道,故而决心今后一切,莫不以光明出之……”这番话倒将大家弄得莫名其妙,因为胡子玉的态度不像说谎,那么这封柬帖的来源实足耐人寻昧。当下公冶勤又将那天晚间的情形说了一遍,胡子玉犹在沉吟,一旁的禽神西门泰首次开口道:“人体与禽类身体组织不同,藉臂力鼓翅飞行是绝不可能之事,本座毕生研究禽类,实在无法相信阁下之说。”公冶勤微怒道:“这么说来,你是指我说谎了。”西门泰毫不动火地道:“这倒不是,本座认为或许是阁下一时眼花未曾看清楚,再者那东西或许根本就是一头大禽。”公冶勤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道:“世上有人形的巨禽吗?”西门泰仍是很平静地道:“这很难说了,本座专攻禽鸟之学,熟知禽类四千余种,然而我所不知道的,尚不止此数。”公冶勤无言可说,怔在一边。麻脸微须的祁三连亦开口道:“本座亦有一点说明,那金线蛊果如帖上所说中人于无形,十分厉害,只是那蛊母珍贵异常,本座多年以来虽搜罗得两条,视同拱壁,怎会轻易使用,再说每蛊只能用于一人,天龙总坛人数逾千,哪里有这许多。”这一来众人更糊涂,连杜素琼与萧环也不禁呆若木鸡,做声不得。胡子玉思索了半天才劈口问道:“各位得到柬帖之后,可曾向总坛询问帖上之事是否属实?”慎修一呆道:“没有,阁下向以狡谋成名,而且喜好夸示,因此我们信此事的可能,故以不去查究了。”胡子玉一叹道:“诸位知我太深,这一回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萧环突然插口道:“我们也许知阁下很深,但是另有一人知道阁下更深。”胡子玉微变色道:“谁?”萧环道:“那个下帖子的人。”胡子玉想了一下点头道:“不错!那人不但知我若照,而且对各位也了解异常透彻,因此才开了诸位这么大的一个玩笑。”萧环道:“你怎么知道他在开玩笑?”胡子玉微笑道:“敝帮虽僻关外,然而对于关内各大宗派的动静却了若指掌,据我所知,天龙总坛直到此刻为止,仍是固若金汤,毫无变化。”萧环紧着追问道:“我们接到柬帖之前一日,曾有人见到你与碎心人在当地出现。”胡子玉嘿嘿干笑道:“老夫至今犹在寻找碎心人之下落,一直未获,至于老夫本人,则从未离此一步,恐怕是有人弄错了吧。”萧环冷眼旁观,见谷飞与文抄侯等人的脸上微露一丝疑色,乃笑着道:“以阁下这份形状,举天之下亦找不到第二个,怎会看错呢?”胡子玉神色如恒地笑道:“姑娘若不相信,可以问敝帮任何一人,老夫可曾离过半步。”萧环目注他有顷,突然道:“阁下今日谈锋甚健,好像不似前些日子郁郁寡欢呢。”胡子玉脸上肌肉一牵,朗声大笑道:“姑娘怎知我前些日子落落寡欢呢?”萧环道:“我只是凭着猜测,正确与否则要问这些日子与你共处之人。”胡子玉犹在干笑,文抄侯突地按桌而起立,厉声道:“胡老四!你说你到底在闹什么鬼?”胡子玉诧声道:“文兄是什么意思?”文抄侯冷笑一声道:“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老实说前些日子你一直讷讷装糊涂,就令我起疑,再由今天的事一对照,我发现你似乎瞒着我们一点事情。”胡子玉仍是干笑道:“我不懂文兄的话。”萧环又插口道:“胡老四!不必装糊涂了,假若四位帮主细心一点的话,必会发现这儿有个人的脸貌与你差不多,必要时可以让你分身外出。”此言一出,四神帮中其他三人也明白了,一起目注胡子玉,眼中流露出凶光。谷飞首先寒着喉咙道:“好哇!胡老四,我们因为义利相关,所以倚仗你为重镇,一切事情都由你调度,想不到你居然另有图谋,我问你,现在那龙九在什么地方?”胡子玉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显然那个名叫龙九之人,必然长得与他颇为相似,更显然的是前一程日子,胡子玉的确不在此地,而由那个龙九乔装充数。西门泰疾言厉色道:“胡子玉!我们处处地方都以诚对你,你怎可另藏居心……”胡子玉显然已经身处四面楚歌之境,可是他不愧老谋深算,眼珠转了一转,乃又侃侃地言道:“各位且别急躁,可以听我一言?胡某确是有些事情瞒住大家,不过胡某的本意,还是为着大家好。’”文抄侯冷冷地道:“胡老四少讲废话吧,你今天若不交代个清楚,就有你受的。”胡子玉咳了一声,清清喉咙,然后才朝四下一望道:“谷兄!文兄!你二位的目的是要铲除韦明远,这与我的目的完全相同,至于西门与祁兄则是想要扬眉吐气一番,韦明远一日不除,二位也不能如愿,我们儿人所以能合在一起,也无非上列因素。”四人闻言,颜色略霁,胡子玉乃又道:“合我们几人之力,单独对付一个韦明远是够了,可是他此刻身任天龙派掌门,辖下高才云集,比起来我们的力量似乎仍嫌不足,胡某不愿讲出来扫了各位的兴,但又不得不预作打算,所以我又找到一位异人。”四人几乎同声地问道:“谁?”胡子玉摇摇头道:“连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此人的确是我们的一个好帮手。”文抄侯道:“将他也请来好了,四神帮不在乎多一个人胡子玉道:“此人脾气十分古怪,他不喜欢与人合作,甚至于连我与诸位合作他都不赞成,胡某不得已,只得借助替身,出去与他联络。”谷飞冷哼一声道:“他看不上我们就算了,谁还希罕他不成?”胡子玉瞟他一眼道:“谷兄别这么说,欲达目的不择手段,凡是一切与我有利之助力,皆不可放弃,才可增加成功的希望。”西门泰一撇嘴道:“胡兄若是认为那个人比我们更能干,何不干脆离了此地,去与那人合伙。”胡子玉微笑道:“各位之撮合乃是胡某之建议,胡某岂能半途退出。”谷飞道:“那么柬帖之事,胡兄是知道的了。”胡子玉道:“不错,投帖之人是他的门人。”西门泰惊道:“他会飞?”胡子玉道:“这是那位异人设计,乃是利用巨幅外皮制成衣服,着上后确能在空中来去自如,由此一端,即可见那位异人之能耐。”西门泰默然沉思,文抄侯又追问道:“那你在柬帖上为何要借用四神帮的名义?”胡子玉一笑道:“那位异人只愿斗韦明远一人,却又不肯找上门去,胡某只好出此下策,将韦明远激了出来……”慎修蓦而警觉道:“那么天龙总坛也发生事情了。”胡子玉阴阴地笑道:“不错!他们没有中蛊,可是却中了慢性的毒药。”慎修厉声叱道:“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你更卑鄙的人。”胡子玉嘿嘿干笑不答,萧环突然道:“你千方百计,不过是想激韦明远出头,可是韦明远现在在哪儿你可知道?”胡子玉微怔了一下道:“这我的确不知道,我只晓得他随你们之后也离了天龙总坛,直到现在迄未见他的踪迹,不过我确信他在你们附近,只要……”萧环道:“只要能把我们逼入绝境,不怕韦明远不出头是不是?”胡子玉点头道:“姑娘心思不错,刚才你能揭穿我替身之秘,颇令老夫钦服。”萧环轻轻一笑道:“那倒不算稀奇,我学会了梵音心功,任何人只要与我对上面,他的一切都无法逃过我的眼睛,我现在还可以告诉你,韦明远现在的确已来到此地,只要他高兴,随时都可以出现在你们身边。”此言一出,四神帮中之人都立刻剑拔弩张,十分紧张,而适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那阵笑声在宏亮中含着豪壮,听过的人很明白,这是韦明远的笑声。谷飞、文抄侯、胡子玉都悸然把手按腰间,西门泰微一抬手,他肩上那头巨鹰双翅一张,从窗中电射而出。萧环微笑地道:“太阳神韦明远一代英杰,阁下光凭一头扁毛畜生就想对付他吗?”西门泰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萧环笑道:“我什么都不懂,可是我知道你那头鹰吃了亏回来了。”果然黄影一闪,那头巨鹰歇在窗栏上,羽毛零落,神情萎顿,好似受创颇重。西门泰飞身离座,走至巨鹰之畔,略一省视,不禁凄然大呼道:“韦明远!你用什么手法伤了我的神禽?”窗外寂无回音,萧环在座上神色自若地笑道:“当然是搜魂指。不过我师兄有好生之德,没有下重手,否则你这头扁毛畜生早就没命。”西门泰气极无语,抬起那头巨鹰愤然回到座上。杜素琼轻轻地扯了一下萧环的衣服,在她身畔小语道:“真的是他来了?”萧环也低着嗓子道:“山主与师兄相知颇深,应该知道师兄的行止。”杜素琼轻噫了一声道:“我正在奇怪呢,他不是这种人的,那么是谁?”萧环道:“谁能更像他呢?”杜素琼恍然大悟,微叹道:“我只听说那孩子很不错了,没想到他会如此了得?”萧环继续低声道:“他现在的确不得了,刚才那头鹰,若是换了师兄,恐怕还不会那么轻松,无声无息地就令它铩羽而归。”杜素琼正在沉吟时,胡子玉见她们谈话时神情很奇怪,不禁动口问道:“二位在商量些什么?”萧环一笑道:“我们正在商量怎样才能令你拿出解药来。”胡子玉一怔道:“解药不是在我身上。”萧环道:“当然不在你身上,可是你知道在哪儿可以取得到。”胡子玉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因为他接触到萧环澈若秋水的眸子,那目光令他知道自己的任何行动思想,都无法躲过这女郎无形的搜索,乃长叹一声道:“老夫与韦明远作对数十年,迄未成功过,这也许是最后的一次,我不知是否会成功,但是我决定能给他多少痛苦,就给他多少……”萧环目射异光道:“你以为把持住一点解药也能使他痛苦吗?”胡子玉得意地道:“当然了,那些人若是毒发而死,其原因都归之于韦明远。”萧环再追着问道:“你以为那毒我们自己救不了吗?”胡子玉刚要开口,猛然发现萧环的眼光,连忙将一切思想都从自己脑中赶出去,低头不语。萧环见状微笑道:“你总算见机得早,不过我算定你必有控制不住之时,只要你一松懈,你就别想保持住你的秘密了。”胡子玉凛然道:“姑娘虽然善于探测别人的思想,但我若尽量避免与姑娘正面接触,尽量不与姑娘对视,姑娘就拿我无可奈何了。”他的话虽是在对萧环说,实际上告诉别人要他们自己特别留意,果然在他的话语一落之后,四神帮中之人,个个都提高警觉。祁三连犹未深信,傲然一笑道:“我就不信就凭她的一双眼眼,能看透人的心中之事……一文抄侯却正色道:“祁兄不要太大意了,此女深擅精神功,她能以心灵离体与人对敌,兄弟曾经与他交过一次手,对胡兄的话,不可以不信……”萧环仍是神态冷漠地未置可否,祁三连由于有了文抄侯的说明,表面上也流露出戒备的神色,窗外是静静的,室内也是静静的。停了一阵,胡子玉忍不住又对慎修道:“贵帮掌门人既然大驾亲临,为何只在暗中活动,不肯露面………慎修脸上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萧环已抢着道:“家师兄是何等高人,你们这些人中,那一个够资格与他见面的,他能够来到此地,便已是给你们天大的面子。”四神帮中诸人除胡子玉外,一个个都怒形于色,只有铁扇赛诸葛城府极深,皮笑向不笑地道:“姑娘说得不错,我们这儿的人,大部分都是韦明远的手下败将,不过只要我们留得一口气在,他就不算真正胜了我们。”萧环一笑道:“你说得也不错,因此我们此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你们那口气还能留多久。”她的语音一落,四神帮中的四神一起都勃然色变,按桌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