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骑士匆匆地向大家一拱手道:“在下失陪了,诸君远来长白,铁骑旅虽然拿不出好东西,粗酒薄肴还是有的,等下子请各位勿吝赐光。”涤尘与天心合什回礼,幽灵骑士转身就离开了。他才走出五六步,韦明远突开口道:“首领请留步。”幽灵骑士一怔,回转身道:“韦帮主有何见教?”韦明远轻咳一声,面现庄容道:“我年纪比首领可能要大一点,有几句话致意首领,也许不大中听,首领还请恕我直言无隐才好。”幽灵骑士不安地道:“哪里,帮主在江湖上的资历,足可当我的前辈,而且在下对韦帮主钦慕异常,前辈有甚赐悔,在下洗耳恭听。”韦明远微笑道:“赐悔是不敢当。我不过是凭着几十年的经验,想与首领共戒,立身江湖,以仁德为上,能够放手时,还是以少造杀孽为上,今日丧身在此的四十多人,无一是碌碌之辈,将来他们的门人弟子岂会甘心……”幽灵骑士嗫嚅地道:“帮主当年亦是……”韦明远淡然一笑道:“我当年就是因为不能忍一时之愤,所以才牵出无限纠缠,直到现在尚未结清,江湖朋友,对我也是毁誉参半,首领初起武林,即已有这么大的成就,如日中天,前程未可限量,因此我希望首领能以我为诫。”幽灵骑士微一躬身道:“在下谨受教诲,此后当长铭于心。”韦明远又凛然道:“干将莫邪虽为前古神兵,然在筹造之际,即发生了最大的惨剧,这两柄剑在开铸之时即是五条人命,这掌故相信首领必然知道。”幽灵骑士道:“是的!干将莫邪,乃以人而得名,这是一段惊天地而泣鬼神的壮烈传说。”韦明远点头道:“这剑的出世虽是悲壮,然他们实在是一对凶剑,首领得此利器,必须以莫大功德,化去剑上的戾气,方不负上天将剑托付之意。”幽灵骑士再作一礼道:“多谢帮主赐教,在下告辞了。”韦明远微笑着还他一礼,幽灵骑士遂招呼那站在远处的蒙白纱女郎,两人携着仅余的六名大汉,扳鞍上马而去。袁紫被削发之后,一直站在远远的,自从韦明远出现后,她更现出一种异常奇特的表情。谷飞故作从容地走到她身旁道:“走吧!一剑之仇,总有讨回来的日子,世上有的是利器名剑,咱们也去找他两柄,我就不信干将莫邪会让他们保有一辈子。”袁紫一言不发,先盯了龙强一眼,又盯了韦明远一眼,这两眼的神情各异,然怨毒之意,却是完全一样!韦明远虽然已经认出袁紫就是当初的智圆,却并不理她,只是凛然地对谷飞道:“今日之血劫,乃由阁下一手造成,现在我不愿意打落水狗,异日相逢,你我还有一场好斗。”谷飞斜着眼睛道:“你不要以为你命大,雷洞中的罡风吹不死你,谷某的剑却杀得死你,阁下还是等着瞧吧。”说完扬长而去,韦明远微微一笑,回转身来又望着宇文都道:“大家都走了,宇文兄还留在此地干吗?”宇文都嗔目大呼道:“我身携帮中三名高手前来,宝未得到,三名高手却俱已牺牲,不作个明白交代,我有何面目回去?”韦明远突然一转为尖刻的语气道:“这只怪宇文兄自己不好了,你身为一帮之主,却不顾身份,群殴一个女子,就是丧师辱名,也得不到大家的同情。”宇文都羞得满脸道红,厉声大叫道:“姓韦的!上次见面虽然闹个不欢而散,我仍颇为钦佩你是个磊落豪侠,想不到你也是个幸灾乐祸的利口小人。”韦明远也针锋相对地道:“宇文都!白驼帮虽然在边睡之地,我还把他当作武林一派,经过这一次事情之后,你们只好列入下五门的盗贼之流。”宇文都气得脸都白了,切齿道:“姓韦的!白驼帮从今日起,与你永不甘休。”韦明远淡笑道:“敝人仇踪遍天下,多一两个算不了什么。”字文都狠狠地瞪了韦明远一眼,转身如飞而去。涤尘与天心一直在旁静视,未置一词,可是他们的脸上流露出钦敬之色。龙强初则不解,继而大悟道:“韦帮主,您怎么将敝旅的仇家全部揽过去了。”韦明远微叹道:“生仇易搅,死怨难移,这遍地死者的怨仇仍是要记在你们头上,在下实在无法尽力代劳了。”龙强稍有不悦地道:“本旅之事,敝首领谅能解决……”韦明远笑道:“副首领不可误会,在下此举不是看不起贵首领,抢出风头,贵首领初得‘紫府真诠’正应该静心研练,岂能分神再及其他旁务……”龙强这才明白,感激地道:“草莽粗人,不识帮主成全美意,多有得罪。”韦明远含笑道:“副首领不要客气,在下此举亦为自全之计,天龙成立未久,即已结强仇,将来仰仗贵旅之处甚多,到时希望副首领不要推辞才好。”龙强慨然道:“敝上现在虽然不在,此事在下尚敢做一半主,只要帮主一纸相召,即使远在天外,神骑旅亦必驰命以报。”韦明远笑着道:“如此我就先谢谢了,此处死伤狼藉,死者待殓,伤者需救,副首领恐怕也不得闲,我们就想告辞了。”龙强异道:“帮主不到敝总坛小息了?”韦明远道:“不了,在下与少林、峨嵋尚有事待商,异日有缘再来打扰。”龙强皱眉道:“敝上临行之时,曾命我代清侠驾,其意颇殷,帮主若不肯赏脸,回头在下实难对敝上交代。”韦明远想了一下,才道:“我相信不会的,副首领回去,只须替我将两句话带到,我相信贵上一定会加以谅解的。”龙强一愕道:“哪两句话?”韦明远在地下抬起一块石头,用手在上面画了一阵,然后交给龙强道:“此话不便明说,放以我将它刻在石上,希望副首领也不要看。”龙强接过石头,立刻扯下一片衣襟,郑重地包起来道:“在下遵命!”韦明远又在身上掏出一粒丸药,交给龙强道:“这是我在雷洞中无意巧获的疗伤圣药‘大还丹’,北五省绿林总瓢把子‘入云流星’徐刚,人颇侠义,技艺亦佳,以此丹为之治疗伤势,彼必誓死相报,则贵旅亦可添得一个得力帮手了。”龙强刚伸手接过丸药,韦明远已朝涤尘,天心道:“大师,师太!咱们走吧!”一行人遂在龙强诧然的神色中,举步如飞而去!长白剑观中。幽灵骑士已整治妥当酒筵,焦急地伫立着。少女已去掉脸上白纱,却带上了那人皮面具,变成一个绰约的少妇。幽灵骑士担心地道:“怎么还不来呢?我真担心,不知他看出来没有?”少女轻轻一笑道:“从你那失神落魄的语气,除非是死人才看不出来,你对别人都还像个样子,怎么一见了你老子,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幽灵骑士轻叹道:“我自己也无法控制……还有这一阵,我觉得自己还混得不错,可是今天见了爸爸,俩相一比,我还是比他差多了。”言下颇为沮丧,少女倒不禁又笑着安慰他道:“气度是慢慢培养的,再过些日子你自然会赶上他的。”幽灵骑士默然片刻,忽然又笑道:“这一次真巧,我的父亲都来了,任伯父怎么把雪参又还给你了呢?”少女的眼睛红了,微带便咽地道:“他这次前来取参,就是为的我,他说我相近早夭,恐怕寿期不永,所以才为我乞求灵药,却想不到雪参已被我们先得了,他自然又把它还给我了。”幽灵骑士见她神情不悦,忙又改变话头道:“你今天真不错,独斗白驼帮四名高手……”少女眉毛一挑道:“还说呢,你只顾忙着杀别人,连我身入险境都不管……”幽灵骑士耸肩一笑插口道:“我知道你在放雪参的玉匣中露了身份,有任伯父在旁,你一定不会吃亏的,哪里用得上我来帮忙呢。”少女一撇嘴道:“算你会说,你现在是一举成名了,滋味如何?”幽灵骑士忽而一叹道:“并不理想,甚至还有点后悔,从前那样自给自足我倒觉得还不错,现在为了争这长白异宝,结下不知多少仇家,往后长相缠扰,还不知如何了断呢?”少女把眉毛一扬道:“你也是的,一个大男人行事一点都不痛快,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管他是谁?只要他敢找上门来,就给他一个回答杀,这不结了。”幽灵骑士道:“可是爸爸今天告诉我,要我少造杀孽。”少女道:“那么你爸爸的意思是要你束手待毙,任凭别人前来报仇了……”幽灵骑士急道:“这倒不是,他当然不会禁止我自卫的。”少女道:“这就行了,今天你杀人是为了自卫,以后你杀人也是为了自卫,你放心,我绝不会叫你错杀一人的。”幽灵骑士沉思片刻忽然道:“今天的结果你是早料到的,而且在秘窟的破绽也是你故意留下的。”少女道:“是的!四百年前的古玩不是找不到,我再粗心,也不会把一件刻有年代的东西放进去。”幽灵骑士摇头道:“我简直不了解你,既然存心揭穿,干吗还要费心费力地布那个疑阵。”少女笑道:“这就是我的毛病,我喜欢作弄人,尤其是那些自命不凡的高手,我更喜欢愚弄他们一下,不过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为你!”幽灵骑士一愕道:“为我?”少女道:“是的!假若我们早宣布得了藏宝,这些人虽然不死心,却不会冒失地马上动手,日后一批批的前来,不是烦死了?所以我必需利用人心易受激动的弱点,让他们群起发难,也造成一夕成名的壮举。”幽灵骑士微叹道:“你真会开玩笑,也不想想我们的实力,这样实在太冒险了。”少女道:“今天之事我早料到是有惊无险,干将莫邪,锋利无敌,我留在玉匣中给爸爸的信上也曾请他在必要时出手,实在再不行时,我还安排了一着伏棋。”幽灵骑士道:“是不是借助少林与峨嵋之力?”少女微愕道:“不错!你现在也变得聪明了,只要我们抖露身份,凭着我们父母与他们的关系,涤尘与天心怎能坐视,有他们出手,今天我们绝对送不了命。”幽灵骑士摇头道:“念远!你太厉害了,算无遗策,我有幸认识你,可是我也实在伯,怕有那么一天,你忽然不爱我了,想个什么方法整我一下,我可受不了。”少女的脸上突然绽开了笑颜,温柔地道:“不会的!纪湄,这么说你是不了解女人,女人不像你们男人那么容易改变,我爱定了一个人,至死也不会转移的,而且你也不必担心,即使有一天你爱上了别的女人,我也不会害你的。”幽灵骑士感动地道:“念远!不可能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个男人只要有幸能获得你的青睐,天下再也不会有别的女子能令他动心了。”少女微笑道:“是吗!那么阁下将何以对梅姑呢?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呀。”幽灵骑士一怔,虽有面纱罩着,但是在咿哦的沉吟声中,仍可现出他是处在十分为难的境地中,良久才道:“她……她大概不知道我在这儿。”少女道:“既然你父亲已经认出你了,相信在不久之后,她一定会找了来。”幽灵骑士急道:“这……怎么办呢?我老实说并不爱她,而且也告诉过她我心另有所属,可是她若来了,我也不能拒之于门外……”少女诡异地一笑道:“你告诉她心有所属之时,该不是属于我吧。”幽灵骑士有点着急了道:“那是我的孩子话。”少女笑道:“那么你现在不再爱小环了。”幽灵骑士微微点头道:“是的!我不会再爱她了,尤其知道了她爱着我父亲之后,我自承比不上爸爸……”少女道:“可是你并没有忘记她,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免惆怅是清狂……”幽灵骑士急忙制止她道:“念远!我求你别说了,我承认有时想过她,但也不过是想想而已,我不会再去爱她……现在的问题是梅姑……”少女道:“梅姑的事情不成问题,你们既已定过亲,你当然不应该负她。”幽灵骑士道:“那么你呢?”少女微笑道:“我不想嫁给你,因此也无意同她争什么名分……”幽灵骑士有点发急道:“那么你对我的感情?”少女庄容道:“我对你的感情一点不假,两心相许,并不一定非论嫁娶不可,像我母亲与你父亲,他们并未结合,可是他们的感情,有甚于伉俪。”幽灵骑士道:“我们也要像她们一样吗?”少女道:“是的!造化弄人,我们两家大概是结不了亲,所以我们也只有遵循上一代的走下去,所不同的是我母亲迫于情势嫁了别人,而我这一辈子却守定了你。”幽灵骑士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激动地道:“念远!太委曲你了。”少女任他握住了手,口中却道:“这不算什么,而且这正是我希望的方式,老实说真要叫我嫁给你,我可能不是一个理想的妻子。”幽灵骑士异道:“念远!你的话越来越玄了,我简直不懂。”少女笑道:“这没有什么难懂的,我心计太深,不解温柔,真要做了你的妻子,处处地方都要强过你,压得你抬不起头,那样反而毁了你,倒不如大家维持住一段距离,互相保留点客气的好。”幽灵骑士默然无语,少女也不说话了。片刻之后,门外传出吆喝之声。”幽灵骑士紧张地道:“龙强回来了,爸爸也来了,我真有点怕见他。”少女微笑道:“你放心,我敢保你爸爸不会来。”幽灵骑士一愕道:“你怎么知道呢?”少女道:“假若你是别人,他是一定来的,假若他已经认出是你,就不会来了,总没有父亲上门拜访儿子的道理。”正说之间,龙强已经进来了,果然只有单身一人。幽灵骑士的声音,也变为威严地道:“副首领辛苦了,韦帮主呢?”龙强躬身道:“韦帮主因为有事无暇分身,却有一样东西交属下带呈首领。”说着将那个布包的石块递上。幽灵骑士接过来打开一看,手下略微有此颤动,接着用掌一拍,将石子击得粉碎,然后以平静的声音道:“今天大家都很辛苦了,请副首领传令出动,除应值的弟兄外,一律休息三日,同时告诉厨房,今晚为庆祝胜利,我要与弟兄们好好地喝一场。”龙强领命去了,少女才问道:“石块上是什么?”幽灵骑士道:“只有八个字,好自为之,毋堕家声。”仆仆征尘中,韦明远与涤尘、天心,连同少林、峨嵋的门下,也一齐回向归途,将近山海关之际,又是繁星满天,明月皎洁的长夜。因为错过了宿头,他们全在一片柳林中休息。大家俱是练武之人,倒不一定要被褥床榻才能睡眠。所以少林与峨嵋的门人,俱在地上打坐入定。韦明远却与天心、涤尘三人坐在一块大石上闲谈。蓦而远处传来一声惨厉的呼啸,隐约可以听出那语音是在叫着:“韦明远……”涤尘与天心俱是一惊。韦明远却淡然一笑道:“老话儿又来了。”涤生惊道:“听这声音十分熟悉,仿佛是一熟人。”韦明远道:“是的!这是白冲天的声音。”涤尘、天心双双动容,急道:“白冲天,他不是死了?”韦明远平静地道:“人死魂未死,这是他的鬼魂?”天心悚然道:“鬼魂!我们佛家虽然讲究轮回,然关于神鬼之说,却是凡夫俗子的牵强附会,人死气散,那有鬼魂之事。”韦明远道:“二位也不许不信,我倒已经遭遇过一次,到底他是人是鬼,现在在我心中,仍是一个疑问。”随即将上次与萧环夜间所遇的情形说了一遍。二人听完之后,脸上仍是一片惊疑之色,涤尘诧道:“老衲生平未听如此离奇之事,本来老衲与天心师太一样,向持无鬼之论,然则照大侠之言看来,此事又不似虚假。”此时那修厉的呼叫仍在远处,一声声地传来,叫得人毛骨悚然!韦明远起立笑道:“二位若有兴趣,不妨随我一探,是真是假,也好作个定论。”二老双双起立,涤尘道:“老衲愿附骥尾,一探究竟!”韦明远不答话,却领先循着呼声的方向走去,天心与涤尘默然地跟着。那呼声来自正北,行去不远,已是一片乱葬坟岗,磷火闪烁,确有一番惊心动魄的鬼域气氛。尤其触目惊心的是在一座荒颓的巨扩之前,赫然亮着四盏小红灯,形状一如从前,不过这一次特别吓人。原来那四盏红灯,是悬在扩前的四棵老柏之上,这倒不甚出奇,出奇的是每盏红灯,俱握在一只人臂之中。那人臂又插入树干,生像是由树身伸出来似的,在灯光的照耀中,那手臂泛青白,又干又枯,分明是死人所有。任凭涤尘与天心是佛门弟子,处此情境,也不禁微有心悸之感。韦明远因为见过一次,倒不甚在意,只是朗声道:“朋友远程相招,不知又有何贵干?”语音甫落,那树干上的四只枯臂忽地一阵屈伸转动,将红灯翻了一面,每盏红灯上书着四字形成一句,合起来是:“掌上夺命,泉下追魂,阴魂不散!血债血还!”涤尘与天心脸都白了,韦明远都大笑道:“好一个血债血还,韦某既然来到此地,就没有存心赖债,问题是朋友该划个道儿,这债怎么还法?”说完凝神而立,用心谛听答话的来源。果然在那座巨圹中传出白冲天冷冷的声音道:“最好你自己一掌劈死自己。”韦明远平静地道:“假若我不这么做呢?”白冲大的声音磔磔狞笑道:“我当然有办法叫你听话。”韦明远笑道:“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法子来摆布我自杀。”白冲大的声音道:“你晓得我是鬼,鬼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他的话还没说完,韦明远蓦地一掌推去。轰然巨响中,那座坟圹被击得粉碎,破石残砖之中,除却并排的两具白骨之外,别无一物,白冲天的声音却在他身后响起。“哈……韦明远,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只是一团戾气所结,无形无质,你那掌力再神,怎么伤得了我。”声音就在一株巨柏上发出,那株巨柏上所悬之红灯,恰是血债血还的那一盏。随着他的语音,那只提灯的枯臂,也不住上下屈伸,使得那盏红灯不停地跳动,益发地怖人。韦明远忍无可忍,大声地道:“你若真的是鬼魂,就不妨用你的神通将我杀死,你若是个人,就正大光明地站出来,咱们痛快地作个了断。”白冲天钠声音磔磔怪笑道:“我当然是鬼,但是我不想现在杀你,我要逼得你自己发疯而死,哈……”此时天心双掌合什,口中哺哺不已。白冲天的声音又道:“老尼姑!你念的可是金刚经,那可赶不走我,佛能驱鬼,那是欺人之谈,我劝你还是少费点神吧。”天心启目一叹道:“我真弄不清这是真鬼还是假鬼了。”白冲天的声音又道:“我当然是真鬼,不然怎能在此与鬼为伍,现在那两位被你拆了房子的朋友要向你算账了,我回头再跟你说话。”语华声息突渺,韦明远惊然回顾。涤尘与天心却吓得叫出声来。那冢中的两具枯骨,此刻都已站了起来,一步步跨了过来。韦明远大叫道:“鼠辈,你怎么也弄那一手驱尸役骨的把戏了。”白冲天仍无回答,那边一具枯骨却以干涩的声音道:“我夫妇二人在此安居已两百多年了,你为什么拆了我们的房子?”韦明远虽然已与枯骨对过一仗,此时仍不免心中有些凛俱,颤声问道:“你们真的是鬼吗?”左边的那具枯骨发着女声怒道:“不是鬼难道是人,你看过人有这种模样的吗?”说完两具枯骨一前一后朝他扑来。韦明远急忙之中,信手点出一指,用的却是凌厉无匹的搜魂指。指风过处,右边的那具枯骨立刻碎成片片,左边的那具却不减来势,依然扑上。涤尘在旁身不由主挥拳击出,“咯”地一响,桔骨被击碎了,可是涤尘却痛苦地哼了一声,坐倒在地上。他的那只与枯骨接触的右拳化为乌黑。天心见状大惊,正要过来,涤尘大喝道:“师太别过来,那枯骨上附剧毒,沾惹不得。”天心应声止步,涤尘坐在地上,那只右臂渐渐地溶成黑水,一点点地滴了下来,仅剩下白骨不化,却依然能屈伸动作。韦明远看得又惊又骇,匆忙拔出腰间长剑,将他的右臂齐肩削下。白冲天的声音又起了,凄厉长笑道:“没有用的,这是腐尸阴毒,沾肤入心,只要半刻功夫,他就是一具白骨和一滩黑水,小子,算你命长。又有人替你死了,不过你逃不过今夜的。”韦明远愤怒填膺,嗔目大呼道:“混蛋,鼠辈,我知道你是人,鬼魂还会用毒?你出来,我们明刀明剑地对上一场,韦某就甘心把命送给你。”白冲天的声音哈哈长笑道:“告诉你我是鬼,你怎么偏偏要把我当人,现在我不必出来,因为你的行为,已犯了此地的鬼怒,他们会对付你的。”语毕果然四野鬼声瞅瞅,从乱葬坟的各处,跑出来无数奇形怪状的影子来。这些鬼影有的纯为白鬼。有的尚是新死的尸体,苍白得怕人。最可布的是腐烂掉一半的陈尸,肋骨处尚拖着五脏,臭味薰人。地下的涤尘已经只剩下一半了,齐腹以下,俱成白骨,可是他的脸上,仍是现出一片祥和。饶是韦明远艺高胆大,天心定力高深,处在这种境地,也不禁心神俱颤。韦明远悸然大叫道:“白冲天,你把它们叫回去,我由你怎么处置便了。”白冲天阴侧地道:“请鬼容易送鬼难,现在若是不拿你的肉喂喂他们,是赶不走他们的,除非你再拿出本事来,将他们一个个都拆散了,不过我可以提供你一个方法,那新死人身上,没有尸毒,你可以用掌打,那些枯骨,你最好用剑斩,老实说,我还不愿意你死在他们手上呢。”语音方落,已有几具僵尸,扑了过来。韦明远一掌推去,聚足“太阳神抓”之功,红光过处,一阵皮灸肉臭之味传出。白冲天的声音又叫道:“对了!用这方法也不错,这里一共是两千五百三十四个,要是他们每次用十个进攻,不知你的力量可能维持到那么久?”他的话语中好似在告诉韦明远,实际上却是在驱使鬼尸,语音方毕,四周那些幢幢鬼影都不动了,只有为首的十具,慢慢地逼过来。韦明远再推出一掌,那十具鬼尸被击得皮碎骨裂,又是一阵焦臭传出,薰人欲呕。一批批的上来,一掌掌的击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韦明远的身前堆满了新旧的腐尸,来势仍未稍遏,依然是有次序的,每次十具。韦明远己微有力竭之态,厉声大叫道:“白冲天!你叫他们一起上吧。”白冲天的声音仍是那么冰冷地道:“不!我非要你战得力脱,然后像那老秃驴一般,化尽血肉,死在枯骨的尸毒之上。”韦明远低头一看,涤尘果然已经只剩下一具白骨,此时他已无恐惧,心中充满了怒,切齿道:“白冲天!我今天拼将一命,也要打尽你这些僵尸,然后再找到你一决胜负。”白冲天之声狂笑道:“你尽管来好了,只怕你等不到打尽这些尸体,就已成为一堆白骨了。”韦明远回头对天心道:“师太,我们还是突围吧,我不相信这些尸体真的会动,一定是受着邪术操纵。”天心合什道:“贫尼也有此同感,但是贫尼却不想出去,这些可怜的无主枯骨新尸,无端受此驱役,连死后都不得宁静,贫尼何忍再去毁坏它们。”韦明远闻言一叹道:“也罢!既是师太这么想,在下也陪师太同时葬身于此吧。”天心却道:“不行!大侠身负重任,岂能就此轻生,贫尼自知功力有限,纵然有心突围,也是无能为力,大侠却可自保,但望珍重此身,才可使清平世界不致为魑魅横行。”韦明远正想回答,四面的僵尸突然又改变了方法,不再十具一齐上,而采用了合围之势,鬼声啾啾,更是恐怖。韦明远又是大喝一声,身形一转,掌力向四周横扫出去,顿时又倒了一大片。可是他自己却感到一阵晕眩,“太阳神抓”,最耗功力,方才这绕着圈子打一转,也消耗掉他十分之四的力气,现在已成强弩之末,最多再发两掌,纵然不死于尸毒,也将因力竭而亡了。凄然一叹,放下手来道:“在下恐怕要辜负师太的厚望了。”语毕一言不发,走至天心身旁,闭目而立,决心不再抵抗。白冲天的声音又起,这次可是充满了得意,哈哈大笑道:“韦明远!你也有认输之日,乖乖地认命吧。”韦明远抬头愤然道:“白冲天!我不知道你真的是不是白冲天,但阁下一直不肯出面,我只好这样叫你了,韦某今天若是不想死在此地,相信还有力量冲出去,不过我实在不愿意冒犯这些死人了,且不论你是人是鬼,阁下能让我见一面否?”白冲天似乎迟疑了一下道:“你真能逃出去吗?”韦明远凛然道:“当然!我还有两掌之力,冲破这尸阵当然没问题,不过我离开之后,亦必会力竭精枯而死。”白冲天的声音微讶道:“小子!你倒很诚实。”韦明远坦然地道:“生死之事算得了什么,我何必因此说谎……怎么样?阁下吝与一面吗?”暗中略一迟疑,突然厉声道:“我死了也不让你明白,小子!你做个糊涂鬼吧。”韦明远朗然一笑,再不说话。四周的尸阵又开始向前迫近,韦明远闭目待死。天心口中直念佛号,也不作任何抗拒之想。就在尸阵将要迫近二人之际,突然空中发出一声爆响,尸阵中突然起了一阵变动,一道蓝色火焰,夹着一阵硝烟弥漫四周。那些行尸突遇硝烟,却好像碰上了禁制,挨上一点的都扑地不动了。紧接着一条俏丽的身形冲进阵中,手扬处,又是几阵硝烟,蓝烟爆响中,当前的行尸又受了波及,纷纷地不能动弹了。韦明远被硫磺的气味刺激得张开眼睛,见状惊喜道:“小环……师妹,又是你救了我。”萧环只应了一声,立刻又向暗中道:“朋友最好还是把这些无知无觉的行尸撤走的好,否则我手中的烈焰硝磺弹发出,平白又害得它们暴尸荒野,事由我做,孽你担,注意你遭天谴。”暗中的白冲天一声呼啸,惨厉刺耳。那层层的尸群果然纷纷后退,顷刻都不见了,只有地下留着无数断肢残骸,狼藉怖人。韦明远失声道:“师妹!你怎么知道这制尸之法呢?”萧环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以事理而猜度的,行尸走动,不过以阴寒之气推动而已,我以硝烟硫磺而制之,正是以物克物之法。”暗中白冲天的声音恨道:“好贱婢,算你厉害,不过你注意好了,总有一天你不防备的时候,我一定要你仍旧死于尸毒寒爪之下。”萧环冷冷一笑道:“朋友别吹大气了,你那装神弄鬼的把戏也可以停止了,假若你再不露面,别怪我把你给硬拖出来。”白冲天不信似地疑问道:“你真有那方法吗?”萧环继续冷笑道:“朋友不相信的话,不妨试试看。”白冲天的声音阴恻恻地一笑道:“我来是一团戾气所禀,看你有什么方法把我现出本形来。”萧环轻轻一笑道:“朋友真厚的脸皮,当着人面还在讲鬼话,你等着瞧吧。”说完在原地坐下,闭目不动,脸上一片庄严。韦明远见状微奇道:“师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天心忙阻止他道:“大侠别打扰她,据贫尼所知,萧女侠可能是在行一种佛门的神功。”韦明远低声地问天心道:“佛门神功?我从来不知道她会这种功夫,这是什么神功?”天心微一摇头道:“这个贫尼不太清楚,不过萧女侠所行的可能是佛门中的一项失传的神功梵音心功,可于无形中却敌……”韦明远闻言陷入一阵沉默,若有所思。天心却以又敬又疑的神情望着萧环。等有片刻,突然在数丈外的乱坟间响起猎猎的掌风,不过这掌风,却似一个人在练,不像与人对敌。韦明远与天心对望一眼,脸上浮起惊色。天心低声道:鬼魅现形了,我们看看去。”韦明远默然一点头,又悄悄地望了正在静坐的萧环一眼,发现她的脸上仍呈着一派平静,可是神色之间,却透着有些疲倦。他不敢怠慢,也不敢惊动她,慌忙快步向着掌声的地方走去。在月光下,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在那儿疯狂似的乱舞,他每一掌都带着极大力道,虽然掌掌都发向空处,可是他仿佛正在对着一个无形的敌人。这人长发披面,看不见他的长相,可是他裸露在月光下的手臂,却似一个死人一般的苍白。韦明远看了一会,低声又朝后面的天心道:“师太,难道他是在与师妹对抗吗?”天心合掌道:“是的!这就是梵音心功之效,无远勿届,无处不至,使得再狡猾的敌人,也无所遁形。”韦明远奇道:“我实在不明白,一个人的精神怎么可以脱离本体的……”天心道:“这是可能的,佛家的心功,道家的神游大虚,这都不是空穴来风,确为有所根据而发,只是这种能力鲜有人知而已……”一言未毕,忽而她面转惊容道:“不好!萧女侠虽擅神功,但可能火候不足,刻下已有败象,大侠最好前去帮她一下忙,以免萧女侠精神溃散……”韦明远闻言忙抬头一看,果见那人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颇占上风,遂大喝一声道:“住手!”那人先前一心都在对敌,根本未曾注意到有人在侧,此刻一听见了韦明远的喝声,才突然住手,略一定神,忽发异声道:“咦!那与我对敌的女子呢?”韦明远故作神秘地道:“在下方才来到此地,只见阁下一人在此练掌,哪有什么女子。”那人闻言,将信将疑,自言自语地道:“不可能呀,刚才我明明是在与那女子交手的,怎么一眨眼就失去了踪影,莫不是见鬼了……”韦明远哈哈大笑道:“阁下自称是鬼魂,怎么会又见鬼了呢?”那人闻言暴怒道:“韦明远!你别神气,若不是那女子出头阻扰,你早已在泉下报到了,居然还敢在此大言不惭。”韦明远听声音已不似白冲天了,不过仍是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所以呆在那里沉思。那人却似不耐道:“姓韦的!那女子到哪儿去了?”韦明远尚未答话,萧环已在岗后转出来道:“我在这儿,朋友!我说要把你抓出来,没有吹牛吧!”那人在长长的披发中,露出一双的的精亮的眸子道:“行!算你厉害,你用什么方法找到我的?”萧环笑道:“打了半天,你连我用的什么功夫都没弄清楚,也真亏你那鬼是怎么装的?老实告诉你吧,我用的是梵音心功,哪怕你真是一团戾气形成,我都有办法找到你……””那人闻眼,眸子连闪,状似十分惊奇,好像对萧环之言未能轻信。韦明远却走向前道:“朋友!鬼魂之谜即已揭开,阁下的真面目,似乎没有再深藏的必要,让我们面对面的把话说清楚如何?”那人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将面前的长发撩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这张脸白里透青,实在与死尸无异,然而轮廓尚很清楚。韦明远与天心却失声惊叫道:“文抄侯!”这阴魂不散的幽灵之谜终于揭开了。这假托白冲天的鬼魂的厉鬼化身,居然正是十几年前的掌下游魂,继萧湄出任水道盟主的文抄候。当年韦明远为了湘儿临死的要求,故而在掌毙白冲天之后,放过了任共弃的弑祖之罪,当然也连带地放过了他与胡子玉。不想十几年之后,他忽然以这一副活死人的姿态出现了。韦明远朗然一笑道:“原来是文兄,我应该想到是你,除了胡子玉与任共弃之外,只有你与白冲天见过几次,难为文兄竟将他的声音学得这么像,只是想不透文兄何以好好人不去做,偏要仿效那些鬼魅行径。”文抄候的脸上阴晴不定,变得十分难看,半晌才裂着嘴狞笑道:“韦明远!你的确命大,三番两次,你都能死里逃生,我真不明白,上天何以对你独厚。”韦明远微微一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反之冥冥之中,自有神佑,文兄也许会认为我这种说法太荒唐,但是事实确是如此,不由你不信。”文抄侯咬牙道:“姓韦的!你别太得意了,阁下一生杀孽并不算轻,当年江湖上亦曾将你列为第一凶人。一定要有果报的话,你迟早会死于非命的。”韦明远坦然地道:“这一点我绝对承认,当年我虽为了自卫,但是所杀死的人中,的确不乏正义之士,为此我常内疚于心,所以我现在力求仟悔,总想多做一些有益于大家的事,以赎前愆,至于果报的问题,我只有听之天命了。”文抄候脸色翻腾了一阵,苍白中泛出铁青,虽是生人,却比死人还要可怖。韦明远瞧在眼中,内心也微有悸然之感,乃展颜笑道:“十余年阔别,却不知文兄从哪里学得这驱尸之术,当真高明得紧,若非在下胆气颇壮,不用说对敌,吓也会吓死的……”文抄候切齿道:“我在北邮山中,无意得到一部九尸真解,十余年生葬墓穴,勤练此功,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将你碎尸万断……”韦明远一愕道:“在下与文兄并无深仇大怨,不知文兄何以恨我如此之切。”文抄侯道:“是的!你我并无杀父夺妻之恨,可是我辛辛苦苦创下的一片基业,却完全毁于阁下之手……”韦明远凛然道:“水道盟主之职,文兄本得自萧盟主,再说在下并未迫令文兄离开水道……”文抄侯恨声道:“你没有出来之时,水道威震天下,被你那一闹,我有何面目立足于江湖,这种仇恨难道还不够深。”韦明远喟然一叹道:“说来说去,还是名心作崇。”文抄侯道:“当然了,数十年埋首荒山,谁愿意默默以终的,你要是不为名,干吗要组织天龙派。”韦明远淡淡一笑,不予置答。一旁的天心却忍不住道:“阿弥陀佛,文施主此言错了,韦大侠仁心侠怀,组织天龙派只是为整饬武林,使宵小知所警惕,若说是为名,则韦大侠不当掌门人,又何尝不是名扬四海。”文抄侯朝她夷然一撇嘴道:“师太别为他人解嘲了,你自己身在空门,都跳不出名鞭利锁……”天心微愕道:“峨嵋一向与世无争,贫尼更是淡泊尘事,文施主此言何指?”文抄候道:“当年我掌水道之际,曾经要求你们加盟水道,你们死活不肯答应,那次若不是杜素琼硬替你们撑腰,差点玉石俱焚,这不是名心所牵……”天心道:“出家人但求与世无争,文施主勒令敝派卷入江湖是非,彼时敝派与少林之举措,乃求自保清白而已。”文抄侯微晒道:“这不结了,你们若是只顾虔修,根本就无须理会加入那一方,你们之所以拒绝加盟,当然是为了水道声誉不佳,所以你们要抗拒,你们的行为不是争名,而是为了保名,归根结底,仍未跳出三界之外。”天心被他说得一顿,良久始叹道:“文施主妙舌生花,贫尼无以为答。”文抄侯得意地一笑道:“所以纵横千古,无非为一名字,真要说不为名争,那是自欺欺人之谈。”韦明远略加思索,朗声道:“文兄析理精微,足见高明,只是文兄却有一点没有想通。”文抄侯翻着眼皮道:“哪一点?”韦明远肃容道:“千古圣贤,着眼于救世济人之伟业,俱是一点名心在推动,可见名并非不可求,惟需求之以道。”这几句话声振金玉,正气盎然,天心、萧环都不禁悚然动容。文抄侯亦是一顿,略一思索才道:“成圣成贤千古事,名成不成未可知,人生有限,在下没有那份耐心去慢慢等待,只有在捷径上动脑筋,最省莫过于一举成名。”韦明远沉声道:“那么文兄认为成名之道在乎锄人耘己了。”文抄侯点头道:“对了,阁下现在声誉正如中天之日,没有比杀死你更容易成名之事了。”韦明远一叹道:“想不到我的一条命这么值钱,假使文兄能够从此一心向义,在下倒是愿意舍却一命,成全文兄。”文抄候哈哈大笑道:“你不会这么傻,我也没有这样傻,天下人更不是傻瓜。”韦明远怒道:“我是一片真心,文兄不要开玩笑。”文抄候阴恻恻地一笑道:“你自己把命送给我,天下人不会佩服,反而成了阁下绝世英名,这个算盘倒是打得精,可惜我没有兴趣。”韦明远听他这一说,倒觉得自己太天真了,遂放平和了声音道:“那么文兄的意见如何呢?”文抄侯厉声道:“很简单,用我的功夫杀死你。”韦明远含笑道:“此亦易事耳,但不知文兄除了驱尸之外,还练成了什么异功?”文抄候正容道:“那不过是九尸真解上的一点雕虫小技耳。”韦明远亦庄容道:“那么在下颇有意思领教一下文兄其他神功。”文抄侯摇头道:“不是今天,我的功夫尚未练成,先前我是等不及了才想仗着驱尸作俑的功夫试试看,此道既然失效,我只有另谋他途了。”韦明远脸色一整道:“那么文兄今天无意赐教了。”文抄候道:“是的!留诸异日,我们会登门候教。”韦明远微微色变道:“那么少林涤尘大师今天是白白送命。”文抄侯腼颜道:“那是少林之事,应该让他们的门中来向我理论。”韦明远厉声道:“涤尘大师为救我而中了你的毒计,我怎能置身事外。”文抄侯哈哈厉笑道:“你若遭不幸,他岂会幸免,因此这亦可解释为他自救之计,自救不力,死于非命,与阁下何涉?”韦明远懔然大怒道:“我从未见过似文兄这等无耻怯懦之徒。你走吧,我若今天杀了你,只怕污了我的手掌。”文抄候被他骂得脸上一红,亦是怒声道:“姓韦的!老实说我并不怕你,也许我今日无法杀死你,但是自保确信有余,阁下假若一定要试一下,我也不反对。”韦明远脚下跨成丁步,一掌向前,宏声道:“文兄准备接招吧。”文抄候退后了一步,微一凝神,脸色由铁青泛成碧蓝,冷冷地道:“你来吧。”萧环急忙在后面赶上来道:“师兄!不行,他一身都是毒,涤尘大师就是前车之鉴,您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还是由我来吧。”韦明远温和地朝她一笑道:“没关系!我不行的话,你更没有办法了。”萧环道:“不然,我可以用心功与他对抗,那全凭一股精神,无形无质,他的毒就无法逞其伎俩了。”韦明远依然含着笑,可是声音中已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不行!今天我非要亲自替涤尘大师要回这笔账,正如他红灯上所说的‘血债血还’!不然我何以对那位高僧,你退下。”萧环默然无言退后,一对俏眼,迄未离开他的身上。韦明远凛然地道:“谁先发招?”文抄候冷冷地道:“反正我是不会抢先出手的,你爱怎么办都行。”韦明远经过这一阵调息,功力己恢复了一部分,闻言略一沉思,随即缓缓一掌推出,一道红蒙蒙的光华迫出,虽已用上全功,“太阳神抓”却只有七成威力。文抄侯亦是神色凝重地反掌迎出,掌气呈蓝色,恍若磷光。两种光华在空中一接,隐有闷雷之声,红蓝相交,幻成紫绿,煞是好看。不过文抄候却退后了一步,可见在内力上他仍输一筹。光华消逝了,二人仍是面对着,韦明远傲然一笑道:“今夜若非我先对付那些行尸,耗去许多力道,这第一掌你就受不了。”文抄候不答话,咬牙又翻出一掌。这次掌显变为青白色,阴寒逼人。韦明远笑道:“阁下花样还真不少。”反手又是“太阳神抓”迎上,他知道文抄侯一身俱是阴寒之毒,惟有藉阳刚之气挫之,果然红光闪处,青白之气立即消失无踪,文抄候却又退了两步,隐有喘息之状。韦明远虽然也感到很累,可是因为有一股豪气支持着他,朗笑声中,正待发出第三掌,忽而文抄侯大叫道:“且慢!”韦明远应声收住道:“你还有什么话说?”文抄侯微喘道:“今天我操纵了两千个行尸,损耗的体力也够瞧的,否则我一定不怕你。”韦明远微笑道:“文兄可是想歇一下再打。”文抄候道:“假若你不反对,我确是想喘口气。”韦明远放下手掌道:“好吧!我就容你多活片刻。”萧环急道:“师兄,因循足以愤事,怎可与敌喘息之机。”韦明远正色道:“他连接两招,足见修为不易,无论如何,我该让他死而无怨。”萧环又退了下来,文抄候却就地坐下,闭目盘膝,口中念念有词。天心见状心中一动,悄悄地对萧环道:“谨防此獠又在闹鬼。”萧环将烈焰硝磺弹又扣了一把在手中,蹙眉低声道:“没办法,师兄这种作风可以称之为英雄怀抱,也可以称之为妇人之仁,总有一天他会在这上面吃亏的。”天心也微叹道:“此即英雄与奸雄之别,韦大侠之令人尊敬处,也在这些地方。”萧环凝眉不答,眼睛却紧紧地盯在文抄侯身上。文抄侯一无异状,嘴皮仍是微微作动,仿佛在念着咒语。忽然大家在身后听见一阵沙沙之响,惊然回顾。不知何时身后己站立着一个血骨骷髅,臂上犹悬着一串念珠,赫然正是涤尘大师新死的白骨。正在惶然之际,文抄候在地下一跃而起道:“韦明远!这是替你而死的老和尚,我倒要看看你这大仁大义的英雄如何对付他的遗体。”白骨突然一跃,朝韦明远抓来,萧环举手正待发弹。韦明远大叫道:“师妹!不可以,涤尘大师一代高僧,已然为我而死,岂能再损害他的遗骸。”萧环的手放了下来。那具白骨已朝韦明远扑去,韦明远侧身避过。白骨不放松,紧紧地迫住他,韦明远只好东躲西避,尽量不与它接触。空中布满了文抄候的笑声,特别刺耳。一人一骨,纠缠了许久,依然不可开交,而且白骨的动作愈来愈速,迫得韦明远有应接不暇之态。文抄候已经形踪渺然,萧环空自急得张口结舌,无计可施。突然天心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身躯暴出,就地拾起一块大石,朝白骨的腿上砸去。“格”的一声,腿骨应石而折,骷髅亦倒地不动了!韦明远汗水直流,停下身子,愕然不知所云。天心合掌恻然道:“贫尼与涤尘大师同属佛门弟子,实不忍见他物化之后,尚受狡贼拨弄,此举并非韦大侠之意,贫尼愿受一切责难。”韦明远默然片刻,才叹道:“我也是心太死了,其实早该如此,大师一代侠僧,我想他一定宁可粉身碎骨,不愿为贼子作俑的。”天心不说话,却趋至白骨之畔,喃喃念着佛经,为他的亡魂超度着。韦明远却默然地拔出铁剑,在地上挖了一个深坑,然后对萧环道:“师妹,麻烦你去把少林的门人叫来,让他们见上面,本来无论如何,我们也应该将大师的灵骨送至少林的,可是此骨已含剧毒,实不宜久露,只好权且埋了。”萧环轻轻地走了。韦明远至白骨之前,不禁屈膝跪下,虎目中已是热泪盈盈了。仍在东返的途中。只有韦明远与萧环俩人作伴前进,步伐是沉重的。行了一阵,韦明远忽然想起来道:“师妹!你不是到西域去的吗?怎么也到了关外。”萧环道:“我到了西域,却听说宇文都率众远出,到长白寻宝去了,我自然也跟了来,才出山海关,就碰见一些人纷纷回头,而且听说您也去了……”韦明远点头道:“是的,我在梵净山中耽了不到一个月,就风闻这个消息,我倒志不在夺宝,却想知道一下得宝的是谁,所以我到了那儿只在长白外山中徘徊了一阵,后来赶进去,惨杀已经开始了。”萧环道:“这神骑旅真了得,听说除了死在谷中的四十几名高手之外,还有五六十人糊里糊涂的在森林中误入歧途而丧了命。”韦明远一叹道:“神骑旅的首领不足奇,奇在那策划之人,但愿他们多做点好事,否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萧环一惊道:“师兄!您认识他们?”韦明远点头道:“尽管他们蒙了面,又岂能瞒得过我。”萧环更奇道:“是谁?”韦明远叹了一声道:“两个孽障。”萧环先是一怔,继而点头叹道:“难怪许多好手都吃了亏……有了念远的筹划,长白剑观何异铜墙铁壁。师兄,恕我说句不客气话,即使是您上了那儿,也不见得能来去自如。”韦明远脸色一整道:“这两个孽障这次事情办得虽然不对,可是错处并不在他们,我只留下一点警告,希望他们能够自爱,否则的话,我只有大义灭亲了。”萧环见他说得很庄重,一时倒觉难以接口,停了半晌才道:“您放心,念远做事永远不会出错的,倒霉的怕是那些江湖人……其实武林中也该有人出头整顿一番,您尽是菩萨心肠。”韦明远叹口气道:“我哪里是菩萨心肠,实在是我对斯杀感到厌倦了。”萧环觉得又难以接口了,再默行走片刻,韦明远忽然又有点自慰地道:“这孩子说要创一番事业,第一炮就打响了,只希望他能够维持下去。”萧环不以为然地道:“有念远陪着,他一定会成功的,不过您还是别太放心,有时罪恶也可以假正义之名而为之,他们二人的禀性中,保有一半……”韦明远正在谛耳静听,见她忽然住口不说,倒不由得奇怪地追问道:“怎么样?”萧环微叹道:“也许我不该说这话,师父当年受您的影响,后来表现了善的一面,但不能说纪湄完全不受遗传,至于念远,那更是任共弃……”韦明远凝重地点头道:“我明白,奇怪我以前怎么想不到这一点,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只有尽人力以全天命,必要时还需要你费点心,纪湄大概还肯听你的话。”萧环脸上一红道:“我当然义不容辞……唉!最近真多事。”韦明远忽然又有所感道:“你怎么刚好又赶上我呢?而且还预带了烈焰硝磺弹,我几乎怀疑你有预知之能;不然怎会每次都在我性命交关时出现。”萧环微笑道:“这只能算是巧遇,我是看见红灯才过来的,至于烈焰硝磺弹,我从上次事情之后,就准备了。”韦明远点点头,正想说什么,突然前尘飞驰过来一匹飞骑。韦明远一见那骑上之人,不禁色变道:“师兄来了,别是帮中出了什么急事?”萧环也随之惊道:“不错!咱们快迎上去。”说着飞骑已至眼前,慎修蓦地勒马,飞身而下,作了一礼道:“属下请安。”回百韦明远忙拦住他道:“师兄远道而出,莫非总坛发生了什么变故?”慎修道:“是的!有人拜山,因为掌门人外出,遂由属下与聂夫人接待。”韦明远急道:“谁?”慎修仍在喘息道:“一个妙目断腿的老人……”韦明远又惊道:“是胡子玉!”慎修道:“不错,帮中内外堂的堂主都认识他,不过主要拜山之人不是他,而是与他同来的四个老人。”韦明远又问道:“是什么人?”慎修道:“他们的帖子上自称雪山四皓,江湖上从未闻过有此四人,他们自称是胡子玉的主人,来总坛要与掌门人了断一些过节,聂夫人与他们冲突了起来。结果受了伤,而且是伤在胡子玉手中……”这下子韦明远与萧环的脸色都变了,韦明远急道:“师兄!你说详细点。”慎修叹着气,略加整理,才说出一段经过。这一日正是韦明远东赴关外的第五天,慎修与聂无双在议事厅中与公冶勤、毛文锡商量着一些帮务,忽然天甲形色匆匆地进来通报道:“启禀护法!谷外来了五人,要求拜山。”慎修一怔道:“有帖子没有?”天甲道:“有的,只是上面没有名字。”说着呈上一张烫金红呢大拜帖,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绘着四样东西。一张无弦之琴。一枝无丝的钓竿。一本元字的书。一杆无簇的长箭。慎修看罢蹩起眉头道:“这是什么拜帖?”公冶勤却问道:“来人是什么样子?”天甲道:“四个老人俱是一般模样,只是装束不同,而且每人手中所持的东西,就与拜帖上所绘的相同,另一个老人却是眇目,装假足……”公冶勤惊道:“这一定是铁肩赛诸葛胡子玉,只不知另四人是什么路数。”“胡子玉”三字使大家俱是一惊,众人中虽然尚有毛文锡见过他,可是他与掌门人韦明远的怨缠仇结,却是大家都知道的——旧雨楼扫描,anxiousmanOCR,独家连载